个少女进来,忙起身道:“小姐,可要脂粉吗?我这儿可都是上好的。”
拓跋玉儿见了什么都新鲜,只觉得样样都好,一时间也说不出想买什么。陈靖仇道:“老板,我想要两套女孩子用的。”
店家笑道:“有,有,我这儿有这种粉盒,胭脂、口红、花粉、粉刷、小镜子,一应俱全,两位小姐本来就跟花骨朵也似,用了小店的货,定然更比花娇。”说着拿出两个小木盒,抽开了盖道,“闻闻,都是刚从江都新来的,这是凤仙油,这是宫粉……”
拓跋玉儿见这盒子里一格格,做得甚是精致,眼睛都亮了,倒是小雪,先前说不要,此时也有点动心。陈靖仇见她们的模样,心中暗笑,向她们道:“小雪、玉儿,你们喜欢的话,我们买下吧。”
正在这当口,隔壁忽然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胡大伯,要两个钱的酱醋。”隔壁却是个酱醋店,那老板和声道:“小姑娘,你自个儿出来啊?小心点,现在城里常有人要抓小孩的。”陈靖仇更觉得好笑,心想:一边是花粉店,一边是酱醋店,大梁城里当真是寸土寸金,半分隙地都没有。拓跋玉儿仍在不停地挑着,小雪却忽地抬起头,轻声道:“陈大哥。”
陈靖仇不知她又怎么了,便道:“小雪,你不喜欢吗?”
“刚才,好像是阿梦的声音。”
陈靖仇一时间想不起阿梦是谁,顺口道:“哪个阿梦?”小雪一直住在月河村,他只道是她在月河村的哪个女伴也来了大梁城。小雪道:“就是公山师伯的孙女。”
公山梦?陈靖仇一怔,马上笑道:“你准听错了,阿梦在雷夏泽呢,离这儿还有好多路。”公山师伯的伤势未曾痊愈,阿梦也还小,怎么会独自来大梁城?这时那店家道:“公子,要不要包起来?”却是拓跋玉儿挑好了,眼巴巴地看着陈靖仇,生怕他变卦不买了。陈靖仇道:“好,好,包起来吧,多少钱?”
他刚付了钱,小雪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陈大哥,真是阿梦!”说着已跑出了店门。陈靖仇连忙跟着出去,却见小雪追上了前面一个端着碗的小女孩正说着什么,正是公山师伯的孙女阿梦。他吃了一惊,赶上去道:“阿梦!”
阿梦见是陈靖仇和小雪,也有点吃惊,道:“小师叔,小雪姐姐,你们也在这儿?”
陈靖仇道:“阿梦,你怎么在这儿?师伯和师伯母呢?”
阿梦小嘴忽地一瘪,抽泣道:“小师叔,爷爷已经去世了。”
这话简直像个晴天霹雳,陈靖仇惊道:“那你奶奶呢?”他生怕阿梦年纪小,说不清楚,急着想向公山夫人问个清楚。阿梦道:“我和奶奶就在前面那胡同里,小师叔你跟我来。”
这时拓跋玉儿提着两个纸包急急出来,一边跑一边道:“陈大哥、小雪,你们不等我了?”阿梦见到拓跋玉儿,却不认识,睁大了眼睛只是打量。拓跋玉儿见是个小姑娘,也有点意外,道:“陈大哥,这小妹妹你认得吗?”
陈靖仇道:“她便是我公山师伯的孙女阿梦。”他又弯下腰道,“阿梦,带我回家吧。”
阿梦答应一声,领着他们拐进了边上一个小胡同里。到了一个门前,她敲了敲门道:“奶奶!奶奶!小师叔他们来了。”
门开了,出来的正是公山夫人。一见陈靖仇,公山夫人亦是一怔,笑道:“靖仇!”
陈靖仇见这些日子不见,公山夫人似乎已老了许多,眼里也有些忧色。他道:“师伯母,师伯呢?”
公山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叹道:“阿铁等不及你,已经走了。”
虽然已从阿梦处得知这消息,但公山夫人说出来,陈靖仇又觉如遭雷击,怔怔道:“是……是我害了师伯……”
如果能早点找到神农鼎,炼成丹药,师伯还能有救,但现在一切都晚了。公山夫人见他神色恍惚,叹道:“靖仇,这不是你的错,你师伯中了宇文太师一剑,本来就是勉强支撑,只是他也老了,唉。”想到逝去的丈夫,公山夫人眼角也有了泪痕。她拿衣角擦了擦眼睛,强笑道,“看我,一直跟你们在门口说话,也不让你进来。进来坐吧,这位小姑娘又是哪位?”
拓跋玉儿一路上听陈靖仇说过师伯的种种,心想这便是他师伯母了。她是胡女,不似小雪那么羞涩,落落大方地道:“师伯母,我叫拓跋玉儿,是陈大哥的朋友。”
公山夫人心想你又不是我鬼谷门下,怎么也叫我师伯母。只是见拓跋玉儿跟着陈靖仇称呼,知道她与陈靖仇定是十分亲近的朋友。将几人让了进来,进了堂屋,公山夫人道:“大梁这套老宅,也是阿铁当初所置,一直空着。你们走后,他仍然记挂着你师父之事,有一天非要来此处,说再不来便来不及了。”
陈靖仇一怔,道:“来不及了?”
公山夫人道:“是啊。我也问他什么来不及了,他说这儿有一件你陈家世代相传的宝物,当初因为你功力不够,所以你师父让你师伯保管,说有朝一日交到你手上。对了,他临去那一日,还在病榻上给你留了封信。”
公山夫人说着,从衣橱里翻出了一封信交到陈靖仇手上。陈靖仇拿过来一看,却见封面上字都没写,撕开了一看,只见字迹潦草,几不可辨,上面写着:“靖仇贤侄:老朽近日身躯遽衰,体内所中剑气奔腾不已,知来日无多,谅未及待汝归来,将有愧于汝师之殷殷期待也。饕餮魔兽妖力甚强,天下能敌之者寡,以老朽之桑榆晚景,恐难伏之。思之再三,忽忆世上尚有一人,定能相救汝师。其人世居东海,人传其为当世仙人,道法医术均深不可测。汝若得此人之助,更胜老朽千百倍。诫之,诫之!公山铁绝笔。”最后一个“笔”字更是潦草不堪,只剩了一两笔。
陈靖仇捧读书信,心知这是师伯临终前所写。师伯到了最后一刻,仍然在想着要救自己的师父,他心中感动,眼里已有泪水滚落。小雪和拓跋玉儿还是第一次见他落泪,心中亦觉凄然。小雪生怕他伤心过度,在一边道:“陈大哥,公山师伯信上说什么?”
陈靖仇擦了擦眼泪,道:“师伯说,要救师父,只有去东海找一个仙人。师伯母,这仙人具体在哪儿?”
公山夫人接过信来看了看,道:“我听阿铁生前说起过,那个仙人是在东海一个仙岛上,只是具体在何处谁也说不上来。唉,靖仇,这事实是缥缈无据,你也别在意了。”她见信上丈夫的手迹,想起那一日他强扶病体写信的模样,眼里又有泪水涌出。
陈靖仇道:“多谢师伯母,这是师伯临终时的交代,我定要前去。”他说得平静,但话中实已下了决心,公山夫人知道已改不了他的心思,擦了擦眼又道:“对了,你师伯说,那件宝物就在大梁城西的土地庙里,只是你去取时,不要勉强,若功力不够,就不要妄动。”
陈靖仇点点头道:“多谢师伯母。”他看了看周围,只见公山夫人家里当真是家徒四壁,从怀里摸出几锭银两道,“师伯母,这些银子你先拿着。”
这银子是先前张烈给他的盘缠,陈靖仇自己只留了一锭,别的全都拿了出来。公山夫人还待推辞,陈靖仇已跪下向壁上公山师伯的灵位磕了个头,道:“师伯,请放心,我不会辜负您老人家之愿。”说着,又向公山夫人深深一躬道,“师伯母,我也不打扰了,将来得闲,再来看望师伯母。”他生怕待在这里又要落泪,再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出去。小雪见他神情有些异样,忙向公山夫人道辞,跟了出去。
出了公山夫人家,却见陈靖仇急匆匆地向前走着,拓跋玉儿追了上去,轻声道:“陈大哥。”
陈靖仇转过脸来看了看她,赶紧擦干了眼角的泪痕,强笑道:“玉儿,让你看笑话了。”
拓跋玉儿第一次见他流泪,本来还真要取笑他几句,但见他眼中竟有些绝望,心头一软,柔声道:“陈大哥,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小雪这时也赶了上来。她知道拓跋玉儿是想让陈靖仇分分心,便道:“好啊,玉儿姐姐你说。”
拓跋玉儿清了清喉咙道:“从前有一个人,听说海上有座仙山,便想去那儿看看。”
小雪插嘴道:“山上有仙人吗?”
拓跋玉儿道:“这个也没人知道。反正啊,说这仙山上奇花异草,什么都有,只是谁也没去过。这个人到了海边,却见海上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人不住地往海里扔石头。他就觉得很奇怪,问他干什么,那个人说:‘我要去仙山,只是没有路,就想把大海填出一条路来。’”
小雪道:“这人是个疯子吧?听说大海无边无际,深不见底,怎么填得满?”她也不曾见过大海,单是月河村边那条河,便宽阔得望不到对岸,听贺老板客栈里的客人说起大海,更是大得难以想象。
拓跋玉儿道:“是啊,这个人听了也笑了起来,说怎么能填满。那个扔石头的人说:‘也许我填不平大海,可是我有儿子,儿子又会有孙子,一代代填下去,总会有一天把大海都填平的。’”
陈靖仇本来也是无可无不可地听听,听到这儿,他点了点头道:“中原也有这一类故事,说的是愚公移山,与你说的很相似。”
拓跋玉儿道:“中原也有?我是听极西来的商客说的。陈大哥,世间事,做了未必能成,但不做就一定不会成功,你说是不是?”
这等填海的故事与愚公移山一般,只是寓言,但陈靖仇听来,却仿佛豁然开朗。他想了想,笑道:“是,玉儿,你说得极是,我也太没用了。有志者,事竟成,中原还有一句话叫‘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努力去做,总会有办法的。”
小雪见他眼中绝望之色渐去,心头一宽,忖道:还是玉儿姐姐会开导人,若是我的话……想来自己也说不出这种故事,怕只会陪着陈靖仇掉泪。本来三个人在一处,她也没别的想法,此时却隐隐觉得自己仿佛有点多余了。拓跋玉儿见陈靖仇脸上已有霁色,小雪却有点黯然,心道:糟了,小雪又想到什么了?她拉起小雪的手道:“小雪,你说是不是?”
小雪微笑道:“是。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办法的。”
陈靖仇在一边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心头已渐渐散去阴云,暗道:是啊,天无绝人之路。公山师伯说海上有仙人能救师父,既是仙人,总是悲天悯人,比从宇文太师手上夺回神农鼎还要容易些。他道:“好,我们先去那土地庙,再去码头看看有没有出海的船。”
土地庙在城西。大梁城的城西已是相当偏僻的所在,这个土地庙是祈晴求雨的所在,但现在四野凋敝,乡间能吃饱就算不错了,哪有闲钱来上供,因此已甚为破败,土地爷身上都蒙了厚厚一层灰,也无庙祝。一到土地庙前,小雪见这儿居然如此荒凉,庙中杂草丛生,不知已有多久没人来了,心中有点害怕,小声道:“陈大哥,这儿会不会有妖怪?”
陈靖仇怀里放着符鬼,这符鬼能感应妖物,但现在符鬼乖乖地一动也不动,附近自然没有妖物。陈靖仇笑道:“小雪,以你现在的本事,妖怪该怕你才是。”
这话倒也不假,杨硕如此本领,小雪也能用玄铁环锁住他的长剑,个把妖怪实已不是她的对手。小雪脸一红,不敢再多说,拓跋玉儿见陈靖仇取笑她,在一边抱不平道:“陈大哥,你尽欺负小雪。”
陈靖仇此时已心情大好,正想着师伯留给自己的这件宝物不知是什么,但既是宝物,就定然有用。听拓跋玉儿这般说,他道:“好好好,以后我就让你们欺负我成不成?”
小雪脸又是一红,拓跋玉儿撇了撇嘴道:“谁要欺负你,当自己是宝吗?”
陈靖仇在庙里走了一圈,忽地站住了道:“咦,这儿什么也没有,哪儿能藏东西?”
这土地庙又小又破败,供桌上都有鼠迹,实在看不出哪儿能藏东西。拓跋玉儿道:“会不会埋在地下?”她伸手要拔刀出来往地砖上敲敲,看哪儿空,小雪忽然指着土地像道:“陈大哥,这土地像下面好像有东西。”
土地是个矮矮胖胖、手持拐杖的小老儿形象,脸上笑眯眯的,当初应该还有彩绘,但现在大半已剥落,只略微有点颜色,下面的座子却是一整块巨石,只怕有上万斤重。陈靖仇绕到土地像后面看了看,见这块巨石竟是一整块生在地上,大概就是有这块大石头,才在上面建了个土地庙。他道:“若是在石头下面就麻烦了,要凿开也非十天半月不可。小雪,你怎么会知道?”
小雪扶了扶头道:“我也不知道,可就是知道。”
拓跋玉儿道:“别管这些,先看看。”她拔出刀来敲了敲,却觉这石块乃是实心的,不像有什么机关。她道,“奇怪,若你公山师伯将那宝物藏在这里,他是怎么放进去的?”
陈靖仇道:“难道真要愚公移山一样,每天来凿一下,我死了儿子来凿,儿子死了再让孙子凿?”说到这儿,他突然笑眯眯地往小雪和拓跋玉儿那儿看了一眼,笑得有点贼兮兮的。小雪还不知他想些什么,拓跋玉儿脸却红了,“呸”了一声道:“快想办法吧,你真想生个儿子让他接着凿通这石头吗?”小雪这才明白原来陈靖仇说的是让自己和拓跋玉儿给他生儿子的事,脸也不由得有点发烧。但见陈靖仇不再绝望,又能说笑话了,心中又有说不出的欣慰。
陈靖仇正色道:“这样蛮干不成。”他忽然挽起袖子,转到了土地像后,双手捻了个诀,低声道,“天蓬天蓬,万神之宗,领持帝典,急召六宫,六洞魔王,速出幽门,兵员十万,变化神通。急急如律令,破!”
这是鬼谷秘术中的破土之术。本来是驭剑使出,但陈靖仇现在功力大进,空手也能用了。他右手捻了个剑诀,“破”字一出口,手已插进了土地像中。这土地虽是泥塑,但年深日久,当初又是糯米打浆,干结后直如磐石,但在陈靖仇的破土之术下,却如同一堆烂泥样应手而破。拓跋玉儿见他将手伸进了土地像中,不知他要做什么,急道:“陈大哥,土地像里有东西吗?”
陈靖仇脸上一喜,道:“没有,这土地像是实心的!”
拓跋玉儿一撇嘴道:“没有你还那么高兴。”
“泥塑为简便,大多是空心的,但这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