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轻声道:“陈大哥,你小心点。”拓跋玉儿倒微笑道:“小雪,你也别太担心,阿仇没事的。”
古月仙人这时走到洞口,却只用左手提着盘古斧,右手指在冰壁上画了道符。这冰壁是玄冰凝成,坚如钢铁,但古月仙人指尖到处,冰屑却纷纷崩落。然翁在一边叹道:“老狐狸,这些年你专心修炼,功力可更高了。”
古月仙人画了道符,将手掌贴在上面,向陈靖仇道:“我马上就要化开玄冰了,饕餮也立刻就会脱身,你万万不可耽搁。”
陈靖仇已是跃跃欲试,头也不回道:“是,古月先生,请你放心。”
古月仙人喃喃念诵起咒语,咒语一落,忽地厉声道:“开!”他的掌心里忽地冒出一团红光,将整块玄冰都映红了,一眨眼间,这块将伏魔洞封得死死的玄冰已化为乌有。陈靖仇一见玄冰消失,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这些日子来他连番恶战,会过了不少高手,此时不仅道术长进,功力亦深了许多,身形一闪便没入洞中。古月仙人见他身法如此之快,微微一颔首,眼里也有点赞许。
陈靖仇一钻进洞内,借着夜明珠的光,便见师父正端坐在地上,双目紧闭,动也不动。这许多日子未见师父,他心里十分激动,一下冲过去背起师父,胸前的符鬼却一动。他知道那准是饕餮快要苏醒了,更是心急,也顾不得看看师父情形如何,一下便钻了出去。
他一进一出,真个动若脱兔。小雪和拓跋玉儿见他进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背着师父出来了,两人顾不得陈靖仇的告诫,同时上前帮着陈靖仇将师父放下。只是她们不帮忙还好,一帮忙,陈靖仇反倒有点手忙脚乱。就在这时,洞中发出了一声嘶吼,古月仙人踏上一步沉声道:“陈公子,退后。”
饕餮要出来了。陈靖仇让师父坐到一块石头上,心中仍有些慌乱。上一回饕餮出来时,自己和师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他虽然知道古月仙人的功力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可毕竟有点担心,有心想去帮忙,可师父仍然神智未复,丢下他又放心不下,当真进退两难。正当此际,周围忽地一暗,胸前的符鬼猛地一跳,就再也不动了。
连符鬼都吓成这样。陈靖仇抬头望去,只见洞口已出现了一只巨兽。上次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饕餮的模样就被师父推了出来,这回总算正面看到了。饕餮本是龙生九子之一,其性极贪,食量极巨,符鬼也是以妖物为食的,但在这等上古妖兽前,就只有害怕的份了。陈靖仇见饕餮如此凶狠,心里猛地一跳,看向古月仙人,心道:“若是古月先生也对付不了的话……”
古月仙人却丝毫没有慌乱。他将盘古斧交到右手,喝道:“孽畜!”
饕餮被封了不知多少年,好容易解脱封印后,又被陈辅以玄冰封住,听得古月仙人的声音,转过身来,忽地怒吼一声便向他扑来。饕餮虽然并不灵活,但身躯如此庞大,一跃到空中,简直将半个天空都遮住了。见此情景,小雪吓得脸色煞白,拓跋玉儿也一哆嗦。陈靖仇心里虽然害怕,却仍是拔剑在手,反而上前一步,心道:“无论如何,我总要护住师父、玉儿姐姐和小雪!”
但饕餮一扑过来,在空中却似遇到了什么阻碍,没等扑到古月仙人近前便重重地落到了地上。饕餮的身体极是沉重,砸在地上时,陈靖仇只觉脚底都是一颤。这么大的力量,一旦扑上,就算是块顽石只怕也会被压得粉碎。他的脸色又是一白,坐在身后石块上歇息的然翁笑道:“陈公子,不用担心老狐狸,这妖兽奈何不了他。”
陈靖仇听然翁这般说,心中一定。拓跋玉儿已道:“阿仇,我说古月先生马上就能把这怪物的脑袋砍下来的。”
然翁笑道:“爱哭的小姑娘,你也别把这怪物看扁了。饕餮是上古妖兽,虽然奈何不了老狐狸,但老狐狸也不能把它怎么样。”
陈靖仇惊道:“不能怎么样?”他心想若古月仙人都无法对付饕餮,难道就这样僵持下去?
然翁道:“所以要借用盘古斧的力量。老狐狸是想先将这妖兽封住,再劈开人界,将这畜生送到该去的地方。”
此时古月仙人左手捻诀,右手持斧,饕餮在他身边吼叫连连,不住猛扑,但怎么都欺近不了他身前,反倒越来越局促。待饕餮已动弹不得,古月仙人突然喝道:“孽畜,去吧!”他右手忽地一轮,挥起盘古斧当空劈去。大斧挥过,虚空中立时出现一道长长的裂隙,山顶狂风大作。饕餮似乎亦知末日来临,也不知哪来的力量,猛然间挣扎起来。古月仙人见饕餮还在拼命挣扎,将盘古斧往地上一拄,喝道:“孽畜,还要猖狂!”双手一错,已连变数诀,一掌击到地上。
这一掌击下,整座伏魔山都仿佛晃了晃。饕餮原本四爪抓地,拼命挣扎,被古月仙人这一掌一震,怪吼一声,四只爪子被震得一松,地上立时多了四个深坑,而庞大的身躯却离地而去,被吸向裂隙。它也知末日将至,在空中还不住挣扎吼叫,可是那裂隙的力量实在太大,饕餮失了根基,一下便被裂隙吸了进去。一见饕餮被吸入,古月仙人的双手又连变数诀,喝道:“合!”那道裂隙应声合上。裂隙本来就是出现在虚空之中,一合上立时消失,方才山顶还在大作的狂风也顿时消失。古月仙人这才松了口气,转身道:“幸不辱命。”脸上仍是没有半点笑意。
然翁这时也松了口气,笑道:“老狐狸,你老归老,本事可越来越俊了。”
古月仙人拿起盘古斧,淡淡地道:“然翁取笑了。”他走到陈靖仇跟前,将盘古斧递给他道:“陈公子,请你将神斧还给盘古大神吧。”
陈靖仇又是感激,又是惭愧,接过盘古斧道:“古月先生,真不知该怎么感激您……”
然翁道:“老狐狸,你也别撑着了,我即刻送你回去好生休息吧。”
古月仙人虽无喜无嗔,面色如常,但为了对付饕餮耗费不少元气,非休息一个月不能复原。他心知然翁已看出,也感激老友好意,点点头道:“多谢然翁。”然翁道:“陈公子,趁先前人仙两界的结界尚未合上,你也带师父先回岛上歇息吧。”
陈靖仇更是感激,但也有点过意不去地道:“然翁,你的身子要不要紧?”
然翁笑道:“我可比老狐狸省力多了,这把身子骨还经得起。剑来!”
他口中一叱,使出驭剑术,那柄大剑又悬在了面前。陈靖仇扶起师父正待上去,却觉师父的身体一动,嘴里突然道:“快走!”他叫道:“师父!师父!您醒了?”
陈辅睁了睁眼。他昏迷已久,现在才算苏醒过来,隐约见陈靖仇就在面前。他还不曾回过神来,心里犹有点迷糊,低低道:“靖仇,是你吗?公山师兄呢?”
陈靖仇见师父已然醒了,不由欣喜万分,叫道:“是我!师父,公山师伯已经过世了,我请古月仙人和然翁仙人收拾了饕餮。”
听得饕餮已被收拾了,公山铁却已过世,陈辅又喜又悲,勉力睁开眼看着。他一眼就看见陈靖仇身后的然翁和古月仙人,见二人仙风道骨,挣扎着要行礼道:“原来是两位仙人援手,请受老朽一拜。”
然翁捋了捋胡子道:“老师父,您身子尚未复原,不必多礼了。陈公子,快将你师父扶上剑去吧。”
陈靖仇道:“是。”扶着师父上了剑身坐下,心道:“总算大功告成了。”他正待也坐下来,陈辅忽道:“靖仇,洞中那昆仑镜呢?快去取来!”
陈靖仇见师父仍想着昆仑镜,正待回话,陈辅身子一晃,却又昏迷过去。他心中大急,叫道:“师父!师父!”然翁扭头一看,道:“陈公子,你师父是被冰封太久,身子羸弱,所以才又昏迷过去,不会有事的。”拓跋玉儿见他慌乱,过来扶住陈辅道:“阿仇,你去吧,你师父有我照料。”
陈靖仇答应一声,又转身进了伏魔洞。上回一拿到昆仑镜,饕餮便出来了,他都不曾细看,这回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那铜镜仍在石台之上。这回他都不敢伸手去拿,摸出九黎壶来收了昆仑镜,这才重新出洞。一到洞外,见众人都已上了剑,拓跋玉儿正扶着师父,他走到拓跋玉儿跟前道:“玉儿姐姐,我来吧。”
拓跋玉儿“嗯”了一声,向后退了退,让陈靖仇上剑。这剑三四丈长,现在虽然多了个人,六个人坐上去仍是绰绰有余。当巨剑一升到空中,陈靖仇生怕师父昏迷不醒会摔下去,紧紧扶着他。小雪见陈靖仇救回了师父,一门心思都在师父身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忖道:“在陈大哥心里,师父总是最重要的。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他会这么救我吗……会的,一定会的。”虽这么想,心里还是隐隐有种悲伤。
她正在胡思乱想,忽听身后的古月仙人低声道:“小姑娘,你父母究竟是谁?”
她扭过头,却见古月仙人正看着自己。古月仙人元气大伤,此时也已坐了下来,却仍是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这问题古月仙人已问过一遍,小雪有点奇怪,道:“他们一直住在月河村,已经去世了。古月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古月仙人怔了怔,喃喃道:“奇怪了。”
小雪心道:“我父母去世了很奇怪吗?陈大哥和月儿姐姐一样没有父母。”她正在寻思,却听古月仙人道:“小姑娘,想必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身上有种奇异的力量。”
小雪呆了呆:“是什么?”
古月仙人皱了皱眉道:“接下来我要静养一段时间,小姑娘,趁现在我把你身上的潜质释放出来。”他不由分说,伸手搭在小雪头顶,低声道,“全身放松,便如入睡一般,不要动。”
古月仙人的手一搭上小雪头顶,小雪便觉头顶有股暖流缓缓流下,走遍全身。她冒险将陈靖仇拖回来,本来已累得四肢无力,但古月仙人手上这股暖流传来,她便觉精神一振,浑身涌上了一股力量。过了片刻,听得古月仙人低声道:“好了。小姑娘,望你好自为之,善用这力量造福苍生。”
小雪虽不知古月仙人说的这力量到底是什么,但心中的感激实是无以言表,低低道:“谢谢古月先生。”古月仙人却不再说话,盘腿坐着。
然翁驾着巨剑,将一行人送回仙山岛。古月仙人因为耗费心力太大,然翁先将他送回洞府休息,再回到天外村。阿如正眼巴巴地等着,一见他们回来,阿如急迎上来道:“爷爷!你们回来了!”
然翁收了剑,将剑递给阿如道:“阿如,把剑收好,再打扫一间静室,让陈公子的师父安歇。”
阿如答应一声,转身进去了。陈靖仇扶着师父过来道:“然翁,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然翁打断了他的话道:“陈公子,你也去休息吧。”他捋了下胡须,微笑道,“等我精神恢复了,就去氐人那里将崆峒印来。”
陈靖仇怔道:“要取来?”
“是啊,重布结界,要将崆峒印重新炼过,总要耗费一两天时间。”
陈靖仇道:“噢,那我走一趟吧,不必劳动然翁您的大驾了。”
然翁道:“陈公子你去吗?那你师父呢?”
陈靖仇笑道:“师父在然翁您这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反正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这一趟就由我去吧。”
然翁想了想道:“也好。你师父亦要静养两天,在我这儿,也有不少药可以调理。那陈公子,你一路小心。”
陈靖仇心想来时要靠氐人女王送来,但那回氐人女王说了,小海来过一趟就认得路,自己又有了古月仙人给的七角海笛,这一趟实已不在话下,早一点让氐人族恢复青春,也好早一点让拓跋玉儿不再内疚。想到这儿,陈靖仇也不多说,向然翁行了一礼道:“然翁,那我走了。”
然翁愕道:“这么急?你要不要紧?”
陈靖仇道:“不要紧,我精神着呢,再说还得把盘古斧还回去。”说着还挥手比划了两下,以示精神十足。
他说干就干,把师父送进房里歇息。小雪和拓跋玉儿本来也要去,但陈靖仇说现在只是去取崆峒印,下回然翁前去布结界时再一同好了,说完就马不停蹄地赶到莫支滩。在莫支滩吹响了七角海笛,唤来了小海。小海看见陈靖仇,在海边欢迎了一阵,陈靖仇上了小海的背,摸摸小海的头道:“小海,又要辛苦你了。”
小海虽不会说话,却似听懂一般呀呀地叫了两声。陈靖仇坐到小海背上,先向建木而去。盘古大神说扔回洞里就可,他也不敢再吵醒盘古大神,将盘古斧放回洞里,轻轻说了声“谢谢盘古大神”就出来了。还了盘古斧,就该去巨海处了。这回他也不知方向,就任由小海游去。看着海上风平浪静,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心道:“庾子山诗中说‘风尘行息警,江海欲无波’,如果天下再无纷争,便如这大海不起风浪,该有多好。”摸了摸怀里的九黎壶,想到壶中已有神农鼎和昆仑镜,忽然又是一惊,忖道:“哎呀,若是师父见我拿回崆峒印来,他会不会让我把印留下?”
师父嘴上挂着的,便是找到“琴鼎印镜石”五件神器,布成九五之阵,以此来复兴大陈。如果师父看到崆峒印,肯定不肯放手。但这崆峒印又是氐人青春不老的源泉,定然不能借给旁人,这又如何是好?他思前想后,也没有一个好主意,咬咬牙道:“实在没法,就不跟师父说吧。”
他自幼是陈辅抚养长大的,师父对他来说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从未想过要瞒师父。以前也没什么事好瞒的,而且心里亦觉师父说的一切都是对的。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师父有时说得也不对。师父满脑子想的都是复兴大陈,但为了复兴大陈,不知会有多少人白白丢掉性命。“风尘行息警,江海欲无波”这样的一天真会到来吗?
本来救回了师父,一切顺利,陈靖仇已是兴致勃勃,但越想越沮丧。师父不在时,自己的目标只剩一个,就是把师父救回来。可一旦救回师父,“复兴大陈”这面旗帜就硬要自己背上了。
只是,这副担子未免太重了点。他心里一烦,便摸出笛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本想解闷,但笛声越吹越凄楚,心头也越来越沉重。他放下笛子,看着笛身上的那个“岳”字发呆,心道:“这位岳先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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