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皇后处理完宫务及妃嫔琐事,听说新出炉的骄阳公主来给她请安,掐了掐晴明穴,强打起精神来吩咐身旁的嬷嬷去领人进来。
嬷嬷劝她休息一会儿,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应付这位姑娘不用花费什么心思,按正常套路来就好,应该是用不了多久的,等着事情都处理完了,她在好好休息一会儿,下午啊……还有费神的事呢。
对于以前的长乐郡主现在的骄阳公主,庄皇后都没有什么偏颇或疼爱的情绪,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晚辈就是,性情温顺、行事乖巧,从未给她找过麻烦,当然,也从未帮过她什么。
萧华长公主在朝堂上向复元帝为长乐郡主讨来公主封号,庄皇后也没有过多想法,实是与她没有什么利害关系罢了,后宫的事已经让她有些焦头烂额,她没空理皇室里是不是多一位不爱找事的挂名公主出来,而且看在萧华长公主这么多年虽行事霸道,但对她还算周全,她也乐得成全。
长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庄皇后一脸难以遮掩的疲惫神色,端坐在正殿里侧暖阁的软榻上。
心里有了明确的想法,长乐再看庄皇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地去看庄皇后。
若论姿色,庄皇后在后宫争奇斗艳的各色美人里,绝不算得上乘的,甚至没有淑妃更艳丽,但庄皇后确实如她母亲萧华长公主说的端庄文雅,自有一派大器持重。
长乐这时见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在殿外听到她怒斥妃嫔时的情绪了,她微笑得和蔼可亲,见着长乐走过来,冲她招手,“快来舅母这里坐!”连礼都不用她行了。
她却不能不行的,这时可不是她施展撒娇大计的时候,今天是她成为公主之后,第一次见庄皇后,皇后乃一国国母,按理,一般福礼都不可,她是要行大礼的。
“长乐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她的新封号为骄阳公主,但她却以长乐自称,一是用得久了,二是长乐为她的名字,当初封郡主是以名字为封号的。与亲近之人,以名字自称,更显亲近。
就如她娘,别人称她娘为萧华长公主,但前世最末的时候,她娘将死之前,她是听过有人唤她娘一声‘其华’的,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娘的闺名为‘其华’。
“这孩子,总是这么遵礼客气,快,快扶起来,”长乐觉得在她行完礼之后,庄皇后的热情度又上升了一层,和明白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嬷嬷虚扶一下,长乐顺势起来,也不用庄皇后招呼了,她自己偎坐到庄皇后的榻上,两人之间,只隔一个雕着富贵牡丹的茶桌。
看着茶桌上摆着的茶点,长乐笑道:“舅母这里的东西都是好的,刚刚在偏殿里,已吃了许多,如今瞧着,还是觉得想吃呢。”一副小女儿的姿态娇憨可掬。
庄皇后岂是那一般的女子,在后宫锤炼多年,又出身高门深院,一双眼睛早修得火眼金睛,长乐进来的时候,她就觉出长乐这次比之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不同在哪里,她又一时说不上来,灵动活泼?怕是不止。
“喜欢吃,就多吃些,你这个年纪正是愿意吃的时候,不若本宫,到了这个岁数,现在吃什么都觉不出滋味来。”
庄皇后这话说得颇显老气,放在以前长乐请安时,长乐听了不过笑笑罢了,这次长乐却说:“舅母说什么岁数,您年轻得很,就是在这殿里呆得久了,才觉得有岁数,依着长乐看,舅母您也就二十不到的样子。”这话若是别人说,那是对皇后失礼不敬,但若是处在晚辈位置的长乐噘着樱红的小嘴,撒着娇来,却不觉得什么,反而更显亲昵。
长乐一派天真,水灵的眸子看向庄皇后时,无一点杂质,纯纯地若水滴出来,听得庄皇后一笑,“你啊,这丫头……”确实有些开窍了。
随后,长乐又与庄皇后说了一些宫外的热闹事,逗得庄皇后忍俊不住笑了几场。像庄皇后这种长年居在深宫的女子,对于外面百姓家那些稀疏小事,反而更爱听。
长乐见着气氛正好,才装作不经意地缓缓开口道:“适才在偏殿品着舅母宫里的茶点时,我听刘总管提了一句,大皇子又病了?”
“那老奴就是多嘴,”庄皇后好似不悦,长乐心里明白,嘴上去连忙说道:“与刘总管没有关系的,是我问的,从正殿门口过时,听到舅母的说话声带着气恼,怕舅母被一起子不懂事的,气到身体,我才忍不住问的。”长乐乖乖把前情后事都一股脑地说给庄皇后,对着这种大伽,适当的诚实是必须的。
“哎,本宫不说,你也是知道的,”庄皇后心里大有苦水,正愁没庙可倒。老天开眼,犹看着长乐有些开窍的迹象,她怎能不加以利用呢。
长乐虽不是她心里最想念叨的‘菩萨’,但若是能经长乐的嘴,转到萧华长公主那里,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些时日,大皇子的身体一直不好,春分一过,瞧着越发严重些,圣上与本宫十分忧心,圣上更是派了太医院张院正及治小儿痰咳最拿走的于太医常驻锦麒宫,本宫也是几次三番吩咐颖嫔,让她万分小心,不要等到大皇子有什么不好才宣太医,必要时刻注意,谁知她……”
庄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殿外一声略显发尖的高喊,“圣上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得少了些,哎哎,回家沾床睡着了,九点醒的,一想还没更新,立刻精神了,就是码字速度没有精神得快……
好吧,下章把男主放出来溜溜,或许就能码快些呢?
就这样吧,晚安。
☆、第35章 情砚
最美人间四月天,柳亭这时的风光美得天上难寻,柳抽新芽,芽嫩青翠,似欲滴水出来。绕水而修的亭台楼阁,凌着雾气,蒙蒙间若隐若现,空气中自带着青草新生的清新气味,便是什么熏香,都可省去了。
李荣享斜椅在榻上,手里摆弄着一块实不起眼的砚台,只有巴掌大小,除椭圆形头雕着一株灼灼桃花,周身再无任何雕饰,瞧着材质,像是红玉制成。
待着李荣享把砚台翻过来,瞧见底时,才能看到一排铭文,细读下来正是出自《诗经》的《桃夭》,落款是锦耀。
若他没记错,周国公家四公子姓周名灼,字锦耀。他幼时还见过一、两次,是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笑容温煦如盛开之桃花,性情润暖如无暇之美玉。
可惜了,世宗晚年的那场震动朝野,几乎动之国本的政变,周国公支持错了人,连累了全家满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李荣享眯着一双潋艳生波的眼睛,笑道:“周国公家,所有的好东西,都在这方砚里了。”
旁边双手撑着下颌,肘抵着竹木窗台,趴在窗口望着窗外湖面的墨染,听到他家先生说话,有些不解地接道:“这砚瞧着不值钱,先生为什么要花万金买它呢?”
这是前两日,他家先生路过一处典当行瞧见的。人家出价才八百两(其实他觉得八百两都已经挺贵的了),他家先生非要给人家一万金。
好咩,人家差点没乐疯过去,卖了他家先生砚台不说,还送了好一堆附加赠品,就怕他家先生反悔似的,堆得柳亭后堂小院里满满当当的,都没地方塞,老管家都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哎,不是他说什么,有钱也不能这么任性啊,这也忒大方了吧,上赶着给人家送钱啊,他家做的是暗道,开的又不是财神庙……
“你懂什么,俗语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这东西是位贵人情窦初开时的订情信物,若知我八百两买的,岂不是糟践了人家当年的情谊,”貌似李荣享今天心情不错,愿意多说几句。
墨染却不以为意,撇撇嘴道:“那给凑到一千两也是熬贵了啊!”满上京城去打听,能到一千两的砚台,也没几块吧。
“若是一般人、一般的情,一千两到也足够了,但……那又岂是一般的人、一般的情,”
李荣享想说,无论什么人的什么情,都不能拿金子银子衡量的。只是这话与墨染这种连‘情’尚不知何物的少年,是说不清楚的,索性便这么一比。
“嗯,一万金,便是皇上他老人家的情,也够了,”墨染还是心疼那钱的,说来他们赚钱也不容易,还总有人来卡油,偏他们先生的手,也忒大。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上哪有什么情,李荣享在心里接话道,却没有说出来,那位贵人现在不好说,可当年,至少对着那人,还是用情颇深的。
周国公府获罪也有几十年了,当年是满门抄斩的重罪,据说无人得活,早已断子绝孙了。
他是不信的,别人不可保得,那位贵人,念着这一方砚,也能保下那人吧。
“你把这砚收好,”李荣享小心地把砚台递给墨染,叮嘱道:“连着那张万金赎契,放到甲子库中的甲子柜里,这砚日后必有大用。”
甲子库中的甲子柜里,那是重中之重的地方,哪怕现在墨染也没解李荣享的意思,便是不瞧着这砚是不是有李荣享说的那么重要,便是瞧着这万金相赎,他接过去时,也是慎重地又慎重了。
待到墨染收拾好东西,再回来时,李荣享已从榻上起身,坐在书桌那处的圆椅里。
“小雅那边可有消息?”李荣享觉得他带出来的人手,查一个像富昌侯府这样的破落户,有个半天左右就够了,他可是容出一天一夜的时间了。
“有了,刚刚回过的消息,”
墨染对这事也挺感兴趣,虽说他觉得李荣享用雅字组的小雅来查富昌侯,有点牛刀了,但是谁让这事涉及到长乐郡主,噢,不,已经是骄阳公主了,他也是忍不住地跃跃兴奋。
要知道他家先生淡泊这么多年,难得对谁,这么滴,这么滴,这么滴……
李荣享错开脸,不去看墨染那一脸坏笑,这孩子都是他太娇惯了,今后他须得严厉些才好,免得这孩子以后不在他身边时,会吃暗亏,他也算对得起当年故人之托了。
见李荣享沉了脸色,墨染见好就收,连忙肃正起来,他还是很怕他家先生,说怕也不太对,应该是敬吧。
他快速把小雅收集回来的消息一字不拉地汇报给李荣享,在他说完之后,他眼见着李荣享搭在圆椅上的手,握着椅把慢慢合实,一双总是收敛光芒的眼睛,陡然睁开,绽出寒光来。
在李荣享纵然起身后,那圆椅在李荣享的身后,眨眼间,堆成一堆破碎的废木头。
这事别说是他家先生生气,便是他听了,也觉得太不可思议。
这得是多没规矩的人家,才能做出这种没有分寸的事来,怪不得平日不怎么爱出头的长乐郡主,前一段时日也是左右奔波,这真是被欺负到头上来了。
只有一点不明白,萧华长公主那么霸道的人,独生女儿被欺负了,怎么会只想到朝堂上去闹呢?要来的公主封号到是好的,但若是他,肯定列齐人马亲去富昌侯府和柳国公府讨要说法大闹一场了。
萧华长公主的作为和长乐的打算,墨染想不透,李荣享却是一下子就明白的。
有时武力解决不了问题,越是阴私的东西,越不能武断。
萧华长公主这人看似霸道,但做事从来走明路,她把讨来的好处最大化,用以压制那些敢有蠢动行为的小人。
若她自己冲突进富昌侯府和柳国公府,不说失不失一国公主的身份,也未免不妙,不但不能起到替女儿出气的效用,还惹得上京城里好一片流言蜚语,与她们母女不利。
萧华长公主已经用另一种方法,为长乐这口气讨来最大的好处,那么,剩下暗路里的事,就让他来吧,他也好久没有亲自上手了。
“柳二公子这风流韵事,若是只在自家消化了,未免深藏功与名了,实是不美,”
墨染不愧是李荣享一手调/教出来,李荣享起头,他马上目光闪亮地接道:“先生放心,我都懂得,这就吩咐下去,用不了几天,保管上京城里,细细角角都知道的。”
消息不能一夜之间遍布,那就显得刻意,一定要一十传、十传百、百传千地风靡出去,这是他十岁时,他家先生教他的。
“柳国公在菩门关久了,这京里之事,怕是不知多少的……”
别看李荣享经手的都是各类‘暗门闲事’,但李荣享本身却是懒管闲事之人,凡事到他这里,都是公事公办,而今这事若不是牵涉到长乐了,他定也当个笑话听,可这事一旦经到他手上,他出手端个狠辣,绝不给人留有后路的。
“那自然是要老国公知道的,养子不教父之过嘛,”墨染低眉敛目,都不敢直视他家先生了。
“至于富昌侯还有他家太夫人那里,怕是也不清清白白的,”
从收集来的消息看,这家人好像还是愿意护着柳家二公子的,这哪里像为人父为人祖母的样子。
墨染听得更加肃立,“先生放心,怎好拉过他们,昨日富昌侯家二爷还收了一个外室……”
“怕是不那么简单,”李荣享望着菱花阁书架上一本《吕不韦列传》淡淡说道:“既然他家二爷那么愿意往家认人,他家二夫人又那么明礼,想来这一家产业给了这外人,也心甘情愿罢。”那外室可有个儿子呢。
直到李荣享说到这里时,墨染已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了,“富昌侯府,有咱们的暗线,稍加时日操作,定能如先生所愿。”
李荣享这才算轻轻点头,谁敢叫她一时不快乐,他李荣享就敢叫那人一世不快乐!
他愿如东风,助她一臂之力、扬帆而起,此生顺遂,再无不快之事。
大印帝江昭乾这时候来凤栖宫,怕是刚下了早朝没多久,那身厚重的御制五龙朝服,还未及脱,就匆匆赶过来的,龙面上厚重的一层怒恼之气,进了凤栖宫,脚下生风,急匆匆地穿过正殿,来到长乐和庄皇后坐的暖阁。
冷一听圣上驾临,整个栖凤宫上下都俱是一惊,特别是知道今天妃嫔给庄皇后请安发生不快之事的众宫人,更是把头都低到了尘埃里,连着庄皇后自己都忍不住有些皱眉。
若是以往遇到这事,长乐早就主动要求下台三鞠躬了,但已活过两世的她今天却没有,这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