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张楚远在天涯海角的父母、前妻和孩子统统被送进了监狱,同时警方向他们做了详细解释,张楚又和他们通了电话,解释了好久之后,这才说服了他们,他也算把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孤魂野鬼,一天天毫无目的地漫游在这座似乎并不喜欢他的城市。
是城市不喜欢他?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件事办利索之后,他再也没有去过春雷。
他必需立即离开这座城市,趁于志宽还没有得到消息之前,立即离开。
一旦于志宽知道了这件事,绝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天的下午,这个曾经名震定阳的杀手楚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居住了十几年的城市。
这里有太多的回忆,混社会,初恋,结婚,生子,以及这半年以来的风风雨雨。他不得不感叹时间的力量,时间不但可以改变一切,也可以让一个人忘记一切。
他深信这一点。
往事如云般浮现在脑海,回忆那些是是非非,似乎就是刚刚发生过的一样,从何紫云出轨,到自己整天做恶梦;从偶遇于志宽,到一步步走进他的圈套;从定阳到东海,从祖国大陆到越南芽庄,从蛇嘴岛到香港;从身上分文没有到五十五万的安家费,再从一个又一个的经理头衔到现在的游游荡荡……
这一切似乎发生的太快,太快。
他恨于志宽,他根本也理解不了于志宽的行为,这么一个成功的人士,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干非法的生意?
钱,需要多少?多少钱够花?
或许从他自己的身上他会找到答案。
他曾经想过:赚二十万就收手。然而,一旦人真的有二十万的时候,就会想三十万,一百万……欲望是无止境的,如果人们都把自己的欲望降到最低点,那么人们也就不会犯罪了,警察也就下岗了。
夜色如水,阴暗了好久的天空终于露出了渐渐饱满的弯月,银色的月光下,定阳市区的夜晚依旧霓虹璀璨,基于映亮了一片天空,在某个角落,月光竟然显得那么的黯淡。
抬头望去,偶有几点闪耀着的星光挂在夜空之中。
张楚告别了铁子,侨装打扮成一个普通的旅行者,背着他那只大大的旅行包,犹如一个常年旅居在外的游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匆匆向前行走。
冷风吹过,落叶沙沙作响,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个天气同时也伴随着他的心情,他漫无目的地拦了一辆破旧的捷达车。
坐进车里,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让他突然感到有些惊异。
那是一种淡淡的腥味,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仔细看了看车内环境,没错,这辆车就是春天的时候他开的那辆。
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夜班出租车司机。
“哥们,我去东海,跑长途不?”
“东海?呃……太晚了……”司机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好在看起来他是比较面善的那种,眉清目秀,只不过是显得比较沧桑一些。
“呵呵,现在才晚上九点,你的车三个半小时就能到,天亮之前你怎么也回来了,没关系,你就开个口,我觉得行,我就坐,不行,我再找别的车。”张楚身上只有六万块钱,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存下的。
当然,他的那只大旅行包里还有两样重要的东西:笔记本电脑和那台高级的单反相机。
“这个……白天去东海,少五百块没有人去,你说你能加多少?”
有钱能使狗推磨,有钱能使猪上树。
张楚深知这个道理,呵呵一笑:“这样,给你加三百,八百块钱已经是天价了。”
司机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今晚居然碰到了个大生意,忙堆着笑脸:“兄弟,成交!”
张楚递了过一支烟过去,司机接过一看,叫了声:“哟,软中华,好烟,好烟!”
“呵呵,麻烦你了师傅,快点走吧,明天早上我还要去听报告。”
“嘿嘿……”司机小心地点上了烟,当做宝贝一般地深吸一口,一边赞美这烟的好处,一边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奸笑:“兄弟,能不能先付钱啊,呵呵,你别见怪,我看到了钱,心里才有底。”
“好吧。”张楚非常理解他的心情,想当年自己开出租车的时候,一旦跑长途也是希望能先收到钱的。
他从口袋中摸出八张百元大钞塞了过去,历史的一幕立即在脑海中浮现:春天,夜晚,于志宽打车去青山……
就是从那时开始,他的命运被彻底的改变了,最后,连家都消失在了这座城市。
捷达车穿过市区进入环城高速公路,视野范围内的车辆越来越少,空旷笔直的路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前行,困意渐渐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
一觉醒来的时候,距离东海已经不远了,甚至他看到了东海上空的灯光,直觉告诉他:这里也没有家。
见到舒湘的时候是在凌晨一点钟,地点是小天堂酒吧。
两个人没有太多的话,有什么好说的呢?没错,眼前是个美到极致的美女,可是跟他却没有什么关系,他有些后悔大半夜的把人家折腾出来,但是他知道,这就是最后一面。
“你真的要走了?”
“永不回来。”
“你说过要参加我的婚礼。”
“不是所有的话都可以当真,虽然……虽然我去不了,但是那一天,我一样会在心里为你祝福,记住我的电子邮件,提前通知我。”
“……”舒湘轻轻低着头,她曾经暗恋过这个离婚的男人,她说不清他到底好在哪里,喜欢他,完全就是一种感觉。
“祝你们幸福,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张楚的语言显得很干涩,如果有一百个人听到他说这句话,那么至少有九十九个会认为:这个祝福非常牵强。
见面的时间仅仅有四十分钟,时间飞一样地流逝着,凌晨两点整的火车绝不会多停留一分钟,现在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张楚想起张学友一首经典的老歌:《祝福》
他喊来了服务员,简单传达了他的意思后,包房里回荡起了张学友那动听的歌声: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你和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
曲终人散,然而这另一段人生的开始,或许他会忘记那些痛苦的事,脱离阴暗的生活,走上一条光明大道。或许,他还会被这网无边大网纠缠来去,他咬着牙忍着眼泪独自踏上了北去的列车。
这是米小伟为他安排的路,因为就在一天前,米小伟通过电子邮件告诉他:你去苍北市,等我的下一封电子邮件。
…………………………
不知道米小伟是不是就快要死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于志宽也快了。
列车自南向北开来,站台上站着寥寥无几的候车旅客,几分钟后,一束耀眼的灯光自天边照射过来,很快,灯光越来越近,随着那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响,列车已经缓缓进入站台。
十四车七号上铺,是铁子为他预订的位置。
夜里的卧铺车上下旅客极少,这个时间的顶灯早已熄灭,小桌边的那淡淡的灯光为过往旅客指引着方向,他把旅行包塞到了最里面,不声不响地爬了上去,换了卡,他便躺了下来。
透过窗帘的缝隙,成片的黑色的景物疾速向后飞驰而过,遮住了远处沉睡的世界。耳边除了火车行驶时单调的声音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上铺的空间很紧张,但相对来说比较安静,孤独的夜晚似乎没有尽头,不过,东方很快就有些发白了。现在,他终于彻底地消失在了那个伤心的地方。
旅行包有点太大,枕在脑下很不舒服,想起里面有铁子专门为他买的一件羽绒服,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又一想这可是在火车上,可别把旅客们吓到,忙憋住了那略显诡异的笑声。
那里真的会那么冷么?铁子说的那件事我能办到么?
他不断地怀疑着自己,但他同时又相信,人的一生总会有许多起起落落,谁能一辈子总倒霉呢?
天亮了,旅客们纷纷活跃起来,广播也开始有了声音车厢里似乎多了些春的气息。
然而这趟车的终点却是我国最北部的一座城市,人口仅有十万的小城。
听着耳边高高低低,忽大忽小的东北话,那种异乡游子之情更盛,爬在上铺向下控视,眼前的情形更让失望:下面不但没有一个美女,反而有几个光着臭脚丫子的大老爷们打起了牌,一股不雅的味道直冲而上。
他立即将脑袋缩了回去,掏出手机看起电子书来。
整整一天,他居然粒米未进,仅仅喝了两瓶水,夜晚来临,他已经肌肠辘辘,一盒五块钱的盒饭成了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最丰盛的晚宴。
5_17第【叁】卷——棋局 110…馄饨店
苍北市,位于中国最北部,地级小城,高寒地带,山区。
十二月的江南依然满眼碧绿,而这个小城已是北风呼啸,白雪皑皑。
初到这个城市,给人以一种冷峻的感觉,冷是天气的寒冷,峻是山峰的险峻。
这座城市主要街道横竖加起来不过十几条,其余的全部是弯弯曲曲的小路,许多路面仍是沙石结构,当然,不管是大街还是小巷,厚厚的白雪早已被行人踩得如同坚冰一般。
天还没亮,一列自南向北的列车终于缓缓进站,出站口处,无数男男女女人们纷纷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似乎生怕被寒风吹到一样,外面,不知道有多冷。
张楚把那只鳄鱼皮包夹在腋下,一手提着一只普通的旅行包,随着人流如同潮水一般地挤下火车,人虽然多,但却挡不住那股强劲的冷风。
刚刚踩到地面的那一刹那,阵阵刺骨的冰冷立即透鞋而过,一路上行。
转瞬,站内扬起了漫天白雪,碎粒雪打得人脸生疼——这哪里是雪?分明是被风吹起的白色沙粒!
一步三滑,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挤了出去,宽广的站前广场上行人匆匆,他们都穿着厚重的衣服,头上戴着各式各样的帽子,抬头望去,整个世界到处是积雪。
他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时间显示刚刚早上六点十分。
冬季的北方,夜长昼短,现在,所有景物都在半黑半白之中。
冷风随时呼啸而过,毫不客气地吹向每一个人,刚刚做过手术的人如果在这种地方呆上十分钟,那他肯定活不长。
好冷!这是人呆的地方么?
他忙将手机收了回去,就这么愣神的一瞬间,手指边缘部分已冻得通红,他连忙搓了搓手,然后缩回羽绒服的袖子里,现在,两只手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
这绝对不是在夸张,在这座城市的冬季如果不戴手套,很少有人可以在外面接电话超过一分钟,不光冻手,耳朵也会冻得生疼。
他漫无目的地匆匆向前走去,身边是明显的东北方言,好像男男女女都是赵本山,不需要他们说什么搞笑的事情就让人想笑,不过,他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更加笑不出来。
现在必需先解决温饱问题,放眼望去,广场边不少出租车正在揽客拉脚,一个个笨得像大熊猫的人拎着大包小包匆匆消失在眼前。
他们都有家,而我没有——这是张楚内心里唯一的想法。
这种想法很孤独,又是现实。
当然,还有一部分旅客是准备换乘其它车次去往不同地方的,大部分人直接进了售票厅,然后躲在了巨大的候车室里。
必需找个干净的好地方,他心里想着,站前的小店里绝对不能进,第一那里的东西很差,卫生也不好,第二,容易挨宰。
这种现象在国内是不争的事实,然而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图个方便,小城市还好一些,大城市的站前的小店无论如何也是进不得的。
呼吸着北方特有的冷空气,就连五脏六腑都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寒冷,加之心底无奈的心情,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透心凉。
一步一滑地走出站台,顺着眼前这条名叫中央大街的路走下去,广场前面是高高矮矮的建筑物,有十几层的楼房,不远处也有零星的几处平房,看来棚户区改造工程在这里还没有完美的实施,那些平房着实影响着这个城市的形象。
天还没真正亮起来,马路上一辆辆出租车飞驰而过,扬起阵阵飞雪,不少小摊小贩正在路边吆喝叫卖,经过那些地摊面前,他赫然发现,这里还有那么一丝生活的气息。
望着一辆远去的捷达,他心里想:这么滑的路还开这么快,想死!
转身前行,卖冻鱼的,卖雪糕冰棍的,卖冻梨冻柿子的、卖各种生活零碎用品的应有尽有。一路走下来,他赫然发现,快过年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厚重大衣的家伙已经开始卖鞭炮了。
年,年年过。
走了一阵,身上似乎暖和了一些,腹中饥饿难忍,不远处的一处小区外的门市房早已开张营业,这么冷的天,吃点什么呢?
他看到了一家馄饨馆,心中一亮:对,吃碗馄饨热乎热乎!
拉开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吓了他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又黑又厚的门帘,门帘中间位置开了个不大的塑料窗,透过一层薄薄的哈气,依稀可见里面生意兴隆。
那个门帘本应该是军绿色的,现在人手可触及的位置几乎都是油乎乎的黑,他皱了下眉头,脚下停顿了一下,正准备换一家地方,却见里面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撩开门帘,问了句:“老弟,吃饭啊,进来吧,咱家啥都有,包子饺子,馄饨面条。”
既然人家这样说,就尝尝吧。张楚低头从门帘一侧挤了进去——他实在懒得伸手去掀那个门帘。
小店不大,刚一进来,便感觉到了热乎乎的潮气,东北的室内外原来是两个天地。店里面是十几张紧紧巴巴的桌子,零零星星座着七八位客人,男男女妇,老老少少。
他挑了个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大一小两只包放在了桌子一边,看着这家不大的店,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家店一般。
原因非常简单,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些行李,一看便知都是外地人。
那个中年男人中等身材,稍胖,穿着一件灰色羊毛衫,指甲里隐隐能看到一些污垢,让人看后心底自然会泛起一种恶心的感觉,只听那中年男人笑呵呵地问道:“老弟,吃点啥?”
“我看看。”张楚低头看着桌面上玻璃砖下的菜单,目光落在了馄饨上,才两块钱,真便宜,于是指了指旁边那桌客人正吃着的馄饨:“给我来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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