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徐伟松摇了摇手:“你不用再讲了,这事已经搞定,现在开始要利用媒体造势,但这事急不得,在召开新闻发布会前,你必须至少再向方书记汇报两次,态度越谦恭越好。至于汇报内容,就找和希望小学有关的,譬如学校名称、学校规模、资金的使用和监督等,如能请方书记亲自题写希望小学的校名,那就更有说服力了。这样,方书记就会觉得,金成是一个没有个人野心,只知道埋头办事的人,使用这样的人放心。另外,从现在起你必须事事低调,凡事不可和人争短长,一句话,要夹着尾巴做人,要把老祖宗的中庸之道学深学透,让他成为你的处世之道,为人之本。只有这样,今后你才能在政坛上安稳立身,不惧政治斗争的风浪。”徐伟松滔滔不绝地谈论他的为官之道,金成笑了起来:“你的说教太可怕了,累不累,还有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
听到金成的话,徐伟松大笑起来:“迂腐,迂腐,十足的书呆子见识。什么是官场,官大一级压死人,遇到官比你大的,你就是龟儿子,龟孙子,他动一动小拇指,能定你的生死,有何尊严可言?”
平心而论,金成知道他说的大实话,一个其他人想说而不肯说的大实话。可是,这样的现实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新闻发布会十分成功,全市各大媒体来了,省和中央媒体也来了。那时,用企业庆典的钞票为贫困地区建造希望小学还是一件新鲜事,金贸公司的举动在当时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时成为美谈。除了新闻报导,骼嘧ǚ谩⒆ǹ膊欢铣鱿衷诖蟠笮⌒〉拿教迳希鸪傻恼掌膊皇奔畋ǘ恕U馐毙煳八纱油獾卮蚶吹缁埃盟镁褪眨裨蚴实闷浞础=鸪勺约阂哺械接幸恢址旁诼鹕峡镜淖涛叮ㄖ旃掖拗魅危灿屑钦呃捶茫屯扑邓惺乱牙肟猈市,一概不接受采访。
趁此机会,金成悄悄来到了三亚,被安排住在休闲区里。这是一些看似相通,其实互不相连的别墅建筑,窗外就是蔚蓝色的大海。柔和的阳光淡淡地照着,波光粼粼的大海仿佛汆进了万斛白银,那么耀眼,那么光彩照人。起风了,看得见白花花的浪花汹涌地冲刷着银色的海滩。
这是一只神奇的魔手,控制着天,控制着地,云起云飞,潮涨潮落,阴晴月缺,周而复始,从古至今,似乎从来没有什么变化。
金成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世间万物,自有它永远不变的规律,人类社会,尽管朝代不断更替,总是沿着那似乎无尽的轨道,曲曲弯弯地向前。
“都快成思想家了。”金成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时,门外有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眼前的小妹,一身酒店管理人员的打扮,黑色西服合体熨帖,脸上满是明净开朗的微笑。
“姐夫!”她轻轻叫道,金成点点头。“听说你和楚楚吵过,你看楚楚是那么坏吗?”
第三部分 第三十章(4)
“说良心话,楚楚气量窄,心眼小,人倒不坏,不知怎么犯糊涂闯下了这个大祸。大家全说,是那个姓曹的勾引坏了。还有,她走时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带走,换洗衣服全在,我总怀疑她是被拐走的。”
金成没有吭声,他已问过酒店里不少人,大家都有同感。但不管怎样,二百万元是从楚楚手里出去的,这个责任实在太大。小妹见金成在想事情,犹豫地站着,金成诧异地问道:
“有事吗?”小妹嗫嚅道:“姐夫,我老家的婚事解决了。”
金成说,张产山告诉我了。他们委托了律师,同时补贴了5万元,但在离婚协议上注明,这笔钱是给她儿子做抚养费的。也许给的钱不少,那个男的竟没有上诉。
“楚楚出这么大的事,作为公司派出的代表,张产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是不适宜再在这儿工作了。”
“姐夫,平心而论,楚楚那个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什么人的话她听得进?就是姐夫你说她,她还不服气呢!为工作,产山没少和她争吵,结果又怎样呢,还不是老样子。你这样处理对张产山太不公平了。再说,楚楚还没有找到,是非曲直都不清楚,能服人吗?”
金成明知她说得在理,仍然干笑一声:“你的一番话,是为公,还是为私?人们的言行举止,最怕掺杂了个人感情。我看你是在为自己讲话吧!”
小妹先红了脸:“姐夫,人家不过讲了一句真话,看你就思这想那的,净往不好的地方想别人,今后谁还敢在你面前讲话。”
“张产山已经告诉我了,说你们准备结婚,你还在这儿嘴硬!实话对你说吧,楚楚的事总要结案,不管如何,张产山脱不了领导干系,有人几次和我讲这件事了,到底怎样处理,最终还得看公安部门对楚楚的定性。今儿我先对你吹吹风,赏罚分明嘛,要不,这么大的一个企业,如何才能规范化管理?”
晚饭后,金成约张产山来到海边浴场。这儿沙细、沙白,风浪也不大。波涛汹涌的大海在这儿突然拐了一个大折,留下了一个硕大的港湾。尽管宾馆里有游泳池,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到大海里来游泳,体味搏风斗浪的乐趣。一般的人,离开沙滩五六十米就不敢向前了,也有水性好的,不顾一切游到一百米外的拦鲨网前边,这时不远处负责安全的保安就会吹哨让你赶快离开。
金成只在老家池塘里游过水,那儿风平浪静,周围长着森森的芦苇,水很凉,但很清,稍有不慎腿就会抽筋。大海的感觉实在爽脱,那一派淼淼大水,浪潮有节奏地来回冲刷,细细的海沙轻柔地在脚底下流淌,偶尔还能捡到贝壳——那是从地的深处喷吐出的海的文脉。金成随着海浪轻轻地挪动着,他双眼紧闭,心中的杂念一扫而空,只感到天地空明,四大皆空,惟我独在。不时有小鱼在两腿间穿来穿去,撩得人痒痒的。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张产山回来了,他已游了一个来回,而且游到了拦鲨网前边。两人都有些累了,来到沙滩前边的躺椅旁,张产山招一下手,侍应生送上毛巾饮料,金成擦干身上的水珠,在躺椅上舒服地伸展开身体。
“产山,你每天来游泳吗?”金成闭着眼,问道。
“如果没有事情耽搁,我晚饭后准时下海。上次受骗后,气得我泡在海水里整整一个晚上,小妹吓慌了,沿着海滩狂喊我的名字,我伏在拦鲨网上就是不肯下来,后来还是酒店保安部选派了两名水性最好的硬把我拽回来。现在七八级风浪,我也敢去海里。”
“那是一种最好的宣泄。今天我第一次感到,当我闭着眼睛任凭海浪摆布时,似乎觉得,在茫茫宇宙中,人实在太渺小了,怪不得苏东坡要发出蜉蝣天地的慨叹,人类从大海中走出,大海太伟大了。”
他们正发着思古之幽情时,侍应生走过来,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封信,上边写着金成的名字。金成吃了一惊,回脸看时,没有发现任何人。
第三部分 第三十一章(1)
金成怀疑是敲诈信,认定此信肯定和任楚楚有关。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似乎是照片,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想。张产山主张把信打开,金成犹豫片刻,狐疑地撕开封口,果然是一沓照片,但出乎他意料的,却是一组他和张产山刚才游泳的照片:有躺椅上的画面,更多的却是游泳时的情景。
“真是不可思议,谁在搞这恶作剧,难道我们被跟踪了?”张产山也感到很奇怪,这在他们酒店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啊。
这时,一位戴着大号宽边墨镜,身穿泳衣,外边披着一袭轻纱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金成正疑惑着,还是张产山眼尖,一下子认了出来。
“顾小玲,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只接待总经理,像我们做下人的就轮不上份了。”顾小玲幽幽地说,同时看一眼金成。
“小玲,我这次来海南事出突然,除了崔主任,谁也不知道啊!”金成的话语中颇有责备的意思。
“你别一口一个崔主任,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想来什么地方,只要自己掏腰包,谁能管得了!再说,我还没到和金贸公司签卖身契的地步,就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张产山听顾小玲的话句句带刺,担心两人争起来,自己夹在中间让金成难堪,站起来笑道:“两位领导难得有雅兴同来三亚,给山人一个机会,今晚略备薄酒,以尽地主之谊。”也不等金成回话,立起身走了。
太阳下山了,暮色笼罩着海滩,游客开始陆陆续续去了餐厅,海边上慢慢安静下来。
“小玲,今天吃枪药了,说话干吗这样冲?”
“我冲?今天已算给足你面子了。你扪心自问,我在你心目中算什么,职员、副手还是情妇?当时安排小妹,是我给你出主意,结果呢,你把小妹弄到张产山这儿来,却告诉我小妹回老家了。在你的心目中,我连张产山也不及了!我只是偶尔知道了阿鼎的身世,看你对我的那个凶劲,真恨不得一口把我给吃了,好像我就是那种专门打探别人隐私的长舌妇,哪里还顾及我们俩平时的恩爱和情意!和任楚楚的几次争吵,明明是她仗着有你,才敢不把我这个副总放在眼里,全公司的人全在为我鸣不平,可你每次总是批评我,搞得我一点威信也没有。结果呢,出这么大的事,你不好好反省自己,反而责怪我幸灾乐祸。你说,是你对不起我,还是我该向你道歉?”
像兜头一盆冰水,金成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顾小玲,心中的积怨如冰雕雪砌般深。坦率地说,他一直把顾小玲看做知己,除了个人私事,公司工作总先和她商量。他抱歉地笑了笑:“小玲,你还和我动真气?今天我可以推心置腹地对你说,工作上的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像开发小区的事,基本上都交给你了,我也十分放心。至于涉及个人私事,只能请你谅解。今天你讲了心里话,证明你还信任我,心中的疙瘩解开了,以后工作时就不会有芥蒂了。”
顾小玲叹了一口气:“恐怕来不及了,我要走了。”
“怎么会是这样?你要走,去哪儿?事先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再说,干得好好的,有这个必要吗?”听到顾小玲要辞职,完全出乎金成的意料,这下他倒真有些急了。
“这个问题其实考虑了很久很久,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听说你将担任市政协副主席。你从政了,我继续呆在这儿还有意思吗?再说,你对家庭很有感情,我们之间算什么?我又算什么?不会有结果的!”她的眼神迷离,双目凝视着黑沉沉的海面,听得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也是三十大几的人了,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金成心里很乱,晚饭也没有吃好。顾小玲的房间就在金成隔壁,两人默默向房间走去,张产山很知趣,送出餐厅他就折回去了。
关好房间门后,顾小玲给金成泡了一杯茶,笑着问道:“对于我的辞职决定,你一定很开心,这下终于让你双眼清净,再也没有人敢来烦你,惹你生气和不高兴了。”
“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金成终于叫了起来,“你是公司高层管理人员,连你都要走了,别人会怎么想?再说,你的辞职理由也不充分,我不会同意你走的。”
顾小玲此时像小孩一样突然笑了起来:“不管怎样,从你刚才对我讲的一席话来看,我在你心目中还是有地位的,你还在乎我的去留,这让我好感动!毕竟我们也相识这么多年,也有过令人难忘的销魂时刻和惊心动魄的肌肤之亲。不过,我得告诉你,我的决定无法改变。你知道,在同一个岗位上久了,人都快变麻木了,根本无法激发工作活力和激情。换了环境,一切就会从头开始了。”
“那也不一定辞职啊!完全可以换一个新的岗位,不也同样达到目的?”金成仍然对她的轻率和任性感到恼火,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
顾小玲用怪异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金成,低下了头,稍停,轻声地说道:“金成,你知道今晚也许是我们相识以来最让我感动的一个夜晚,我突然知道,你那么在乎我,就凭这一点,我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你知道这么多天,我一直生活在矛盾中,我是那么深深地爱着你,有时到了如痴发狂的地步。可是,这样会有结果吗?我早就知道了问题的答案,可我还要这样去做。人说女人蠢,我大概就是其中一个。我知道你的婚姻并不幸福,你还是在全力维持着一个表面完整的所谓家庭。为什么,面子,身份,还是其他?你们这一代人的悲哀,不敢大胆去爱,更不敢直白自己的情感,宁可让纯洁神圣的心灵之花枯萎也在所不惜。这不是时代悲剧又是什么?但我知道,你从不愿承认我说得正确,尽管你心里十分赞同我一语中的。你敢大着声说‘我不对’,你敢吗?”最后,她用挑衅的目光紧紧逼视着金成,好久也没有移开。
第三部分 第三十一章(2)
金成苦笑一下:“确实,敢爱敢恨最好,可你要知道,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们都是社会的人,思想行为不能不受到规范和约束。想做什么勇敢面对当然很好,但凡事总有前因后果,一个男人更要有责任心,对家庭、对社会莫不如此。有时我真羡慕你们,想做就做,义无反顾,也许我们身上依附的历史积习太深太重,结果正如你所讲述的那样,怀抱琵琶半遮面,弄得自己也觉得挺累。”
金成刚说完,想不到顾小玲拍手大笑:“精彩!精彩!你今天终于第一次脱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本色的人最好,何必一定整日戴着面具,自欺欺人罢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小玲问金成睡哪儿,金成说在自己房间,顾小玲说:那好,你想我了就自己过来。金成刚回到房间,张产山敲门进来,说市委办公室电话,让他明天立即赶回去。
金成正坐在床上抽烟,不一会儿,顾小玲敲开了金成的门。
“我真的让你讨厌了,你就一点不想和我在一起?”她用幽怨的目光看着金成。
“你完全错了,本来我看到你时兴致挺高,一听你要走,我不得不考虑谁能顶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