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莉,”他反而担心她旧疾复发,“你别激动,我没怪你。你说什么?我自己要来陪你吃午饭?”
“小萍……十一点多才告诉我……你要来,我匆匆忙忙……出去买菜……头上……有个发卷忘了拿下来……还被人家笑……”
这就有蹊跷了。小萍十一点忽然打电话给他,说小莉希望他来吃午饭,央求他给她一个面子。孙祈伟想想中午没事才去的,本来只打算看看小莉的状况,一待竟超过了十二个小时。好像……吃几口饭之后就不对了。
菜里加了安眠药吗?看小莉的样子,分明像个受了诬赖的小孩。那么……和他们一起进餐的,只有小萍了。他是因为小萍在,才敢答应小莉邀请的。他不会主动制造和她在一起的机会,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小莉,你睡了午觉吗?”现在,他压低声音,用哄小孩的口吻和她说话。
“吃完饭,觉得有点困,我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下……一下,天就黑了……我是给那位小姐……的电话……吵醒的。醒的时候……头好重!”小莉一五一十地形容。
“小萍呢?”
“不知什么时候……她走了。大概是在我睡觉的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孙祈伟一直到这一瞬间,才想起从过去到现在,贺佳勤接获的骚扰是怎么回事。还有,小莉出院时,那一盆署名“孙祈伟贺佳勤”一起送的花,是怎么回事!
一直是她!表面看来永远在为他想,总是用一张亲切脸庞面对人的小萍!
她是什么居心?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
他没赶上飞机,却想通了这个道理。孙祈伟是个急性子的人,一个拳头重重地捶在墙面上!
“飞机误点……很严重吗?赶……赶得及吗?”小莉结结巴巴地问。
“赶不及了。”
“你是……跟那位小姐一起去的吗?”
孙祈伟无奈地点点头。反正今天是来不及了。
“那她……怎么办?她一个人……要到那么远……你〃奇〃书〃网…Q'i's'u'u'。'C'o'm〃还是……想想办法吧。她……是贺小姐吧?”
他又点了点头。
“你爱她……对不对?”
他仍然点头。
小莉的双颊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
“对不起,小莉,我不想对你说谎。我必须说真话。我——”
“我……老早知道!你……不再爱我了,”小莉美丽晶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好像在看着某个放在远方的东西,“我……想通了……不再骗自己……我才……慢慢好的。你说真话,没关系。我就是……有了听真话的……准备……才……才出院的。我……只要你……曾经有一点爱过我,就……就可以了。曾经,有一点吧?”她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小莉,我曾经爱你,真的,可是……”
“可是我把一切搞砸了……我是巫婆……”
“不,小莉,你很好,”孙祈伟轻抚着她的头发,“只是我们不适合,你需要一个比我更好的男人,会照顾你,把你捧在手掌心,让你觉得很安心,像一根柱子,你懂吗?”
小莉的身子靠过来,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像要把他的气息全吸进肺腑里。孙祈伟本能地闪开了些。
“别走,”她镇定地说,“现在我感觉,你是一根柱子了……哈……”她忽然笑出声来,“其实,你只是一只有翅膀的大象!”
他和她相视而笑。他苦笑,却发觉此时的小莉微笑得像个天使。
“你不适合我。”她说,“我也不适合你。而你……竟然曾经爱过我。爱没有眼睛,看不出我不适合你。”
他相信他不会再怕她了。从爱变成了怕,情人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如今,他好歹回到了凡间。
“对不起,对不起。”钱小莉虔诚地说。
“不,我也学到很多,变了很多。”他诚心地说。
“……我不该再耽搁你的时间。如果你爱她,就去找她……”
恐怕有点难,误会已经闹大。都怪他自己,从未向贺佳勤提起这一段过去。他以为过去只是昨天的牙垢,总是很阿Q地想把过去刷掉。
他打算先找到小萍说清楚。他不喜欢这样被耍。和小莉告别后,他立刻赶到五股片场,如果没算错的话,小萍今晚有另一位导演的班。
同一天,贺佳慧也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由张正中护送到机场。班机比佳勤晚两个小时,姐妹两人先后飞走,却没有碰面。好一段时间,贺佳勤忙得没时间拜访佳慧,只能打电话关怀几句,听说从没独自出去过的佳慧要一个人先到移民国报到,笑说:“你吃错药了?”
贺佳慧并没有把自身发生的事告诉妹妹,只说:“佳勤,杨选……是个好男人。”
佳勤不置可否,说:“不聊了。”
5。爱屋及乌
我以为,在床上让你满意的人,
至少在婚姻关系上,已经有了六十分。
当然,其他的四十分,还是会有些决定性的作用,
但影响不了大局。
很遗憾,那只是“正常男人”的想法而已。
——赵鹏远
杨选已经数不清楚,自己吃了多少个便当。吃到他该回去上班为止,他已经胖了三公斤,一点也看不出曾经为情消沉。
菊若的便当和他苦心精研的蛋糕对他的体重都有贡献。
回公司上班的前两天,他就把烤箱彻彻底底地清洗了一番,准备放进储物室里。好像在依依不舍地惜别似的,他一边刷洗一边感叹,也许人生中再也没有这么闲适的时光。
这些日子来,他的朋友多了不少,由于做蛋糕不能只做两份,他在分送成品之余,结识了不少人,包括他房东太太的一家子,巷口修皮鞋的老王,牛肉面店老李的三个小萝卜头,看葡萄酒店的小姐,住他楼上的邻居,还有一个,就是本来主要来问法律问题而次要目的才是来吃蛋糕的赵鹏远。
“我不会提供任何对你有利而对菊若有害的建议,”杨选提醒他,“因为我也认识你的未婚妻。”
“我知道,我也不想对她有害,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喂,从大一开始。一个男人有多少青春时光……”此时的赵鹏远在股市回春后又跳槽当了营业员,下班后,他已慢慢养成习惯,买两份小菜或便当,到杨选的住处聊聊。刚开始他还好心地帮李燕珊买了一份,但李燕珊对他一直摆出“谢绝访客”的脸,使他充满了挫折感。几天后,他就决定不再做“好心给雷亲”的事情。
“压力很大……”第一次来找杨选,赵鹏远吃饭时忽然冒出这句话。
“你指新工作吗?”
“我是说,菊若坚持退婚这件事。”
杨选可以理解,赵鹏远的压力一定比他被女友甩了大得多。赵的喜帖都印好了,喜筵也老早订好了。金钱的损失事小,女友不告而别的伤痕可以让时间冲淡,但是,新娘跑了会让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我常对自己说,面子不算什么,没关系,天下女人多的是,她又不是最漂亮的那一个。可是……唉,我没办法,我还是觉得怪丢脸的。”赵鹏远一边喝杨选的葡萄酒,一边拍他的肩,“老兄,你懂吗?我头一次觉得没脸活下去。一切都说好了,你说,我哪里得罪她了?我努力反省自己,什么坏事也没做,待她不薄,比起世界上其他的烂男人,我算是很好的……”
“当初我也这么认为,喏,我以为我是很好的。”杨选看他没几分钟就干掉了一杯酒,联想到自己当初也是这个样子。他同情他,但却不喜欢他喝酒那个笨笨粗粗不懂品味的样子。早知道,给他喝米酒就好了!这家伙喝酒,像牛嚼牡丹!
“牛嚼牡丹”是贺佳勤当初批评他喝葡萄酒的德行。情人走了,情人的话仍然留下来,留在他的语汇辞典里,变成他自己的话。
“只剩下你可以体会我的心情啦。我们同是天涯,同是天涯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家伙学问真差,杨选想,继续露出同情的表情。“只能跟你讲了……”“对,对,我们干一杯。”
“你喝,你喝。我最近决定不再喝酒了。”杨选想,谁要跟你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没你那么惨,也比你高比你帅比你……所以他很同情他。
“以你对菊若的了解,她为什么要……”
“我不了解她,”杨选赶紧否认,“她也没告诉我。女人,翻来覆去,晴时多云偶阵雨……也许……也许她跟我以前的女友一样,遇到一个比较新鲜的男人……”
他绝不肯说是比较好的男人。“她们善变,不一定是因为那个男人比较好……”
“如果让我看到那个混蛋,拐我女朋友,我一定阉了他!”赵鹏远握紧的拳头在空中挥舞。
杨选的眉毛不自禁地跳了一下。“干吗这么激动……你可不要犯法!”
“唉,背后消消气才这么说,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小到大没打过架,小时候大家都叫我孬种……”说到回忆的伤心处,赵鹏远像个娃娃一样咿咿呜呜地哭了。
“你酒喝多了。”又是想当初,自己独酌时也曾如此激动。赵鹏远比他没有面子问题,有人在还敢哭。“喂,那你打算怎么办?跟她要求赔偿?”
“我也不知道,哇……到现在我还不肯取消喜宴。”本来打算在婚宴里举行结婚典礼的,“我没勇气取消,没勇气告诉亲友……”
“菊若的家人打算怎么样呢?”
“他们也束手无策,一直跟我说对不起,说她从来没有这么不听话过,找也找不到人,如果找到了,他们会帮我……他们帮我有什么用?又不是他们要嫁我,是菊若要嫁我……”
“你就这样痴痴地等?万一……她真的不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怎么办?”
“唉唉,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没脸告诉大家……前几天,我还把喜帖写好,发出去了。”
“什么?”
“我以为,造成既成事实,她就会回来。她不肯见我,我还是按照原计划……”
“你太鲁莽了!”杨选惊讶地看着他,“太危险了,剩下没几天了不是吗?万一……”
“我推延了半个月等她,放心啦!我……我总想还是有机会扳回的。以前我们很少吵架。有一两次,我不知道怎么得罪她,她就待在宿舍里生闷气,怎么叫都叫不出来。过两个礼拜,换她来找我,说没事了,我也以为没事了。”
“也许她觉得你不够爱她。”杨选也想到自己的经验。
“爱是什么?”赵鹏远傻笑,“可是我惟一固定的女友,就是她呀,一直是她呀。从我认识她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会娶她呀……”他自问自答,“没错,这就是爱了,不然还有什么?”
杨选也没法提出反驳。“可是她觉得不对劲啊。”他想到林菊若曾经说的,站在同一个十字路口,如果两人方向不对的话,那么,这个人的绿灯就是那个人的红灯。
赵鹏远有空就来找他聊聊。离婚宴的时间只剩几天了,他还是没法下定决心取消。“前一天她没出现的话再说吧。”
也许他该替赵鹏远和菊若谈一谈,可是,他又不想破坏和菊若隔着空间约会的默契。
洗完烤箱的第二天,快递小弟送了一只烤鸡来。“好香啊。”小弟说。
“要不要留下来和我一起吃?”杨选提出邀请。
“没有东西要送回去吗?”
“哦,没有,游戏该结束了。一会儿我还是会付给你回程费用,请你跟她说,明天我就回办公室上班……”
小弟面有难色,“说不定她还是愿意把午餐送到你的办公室……”
“太麻烦她了。”杨选说,“因为我不能再有东西回馈她,一直接受她的东西,我会觉得过意不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不关我的事,我觉得……她不会在意你有没有实实在在的东西回馈她……老实说,杨先生,你做的蛋糕……”
“我做的蛋糕怎么样?”
“你做的蛋糕实在没有街上任何一家面包店的好吃!”
“什么……”杨选如遭天打雷劈,像柱子一样站在原地。他像童话《国王的新衣》里的国王,大家都说好看,只有街上“无知”的幼童说出了实话:“看,国王什么也没穿!”
“可是……我觉得还不错呀!”
“还可以吃,”小弟安慰他,“也不是很难吃啦!不过,人总是那样,自己辛苦做的,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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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加倍好吃,无比好吃,就跟我一样,从前跟我妈伸手要钱买东西,一会儿就觉得东西不
是很好,该丢了,现在自己上夜班打工买的东西,样样都宝贝得不得了,因为是自己辛苦赚钱买的。同样的道理,对不对?”
杨选被这毛头小子说得无言以对。
“还有……还有我妈说的话,要不要一起送给你?”
“你就说吧。”杨选还没从打击里恢复过来。
“我妈要我寒暑假天天回家吃晚饭,我对她说,妈,拜托,家里只剩下我和你了,我不回来,你不就可以少煮一顿?大家在外面吃嘛,我又不付你伙食费。可是我妈说,那不是你付不付我钱的问题,少顿功夫是不错,可是这样我就没办法表示,我关心你啊!我想关心你,是因为我爱你——”小弟滔滔不绝,“杨先生,你在听吗?”
“在听,”杨选又给他的话撞击了一下,“你……将来……好好努力……以你的口才……一定可以做个好律师……”
“我妈也这么说,可惜……我成绩不好啦!”小弟抓抓头说。他狼吞虎咽吃下一条鸡腿之后,说:“我先走啦,我是很有责任感的,我应该赶快回去跟林小姐说,今天她没蛋糕吃啦!”
杨选撕着鸡肉时,整个人忽然陷入迷宫之中——“我想关心你,是因为我爱你”,是这样吗?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赵鹏远就没有收到她的便当?为什么她也会同时为李燕珊准备一份?李燕珊曾酸溜溜地说“爱屋及乌”,是这样子吗?
6。没有取消的婚礼
“糟了。”杨选这时才想到,既然是最后一天的礼尚往来,应该问快递小弟,菊若到底住在哪里?很近,很近是在哪里呢?“很近”未必代表见得到面,住在鸽子笼密集建筑里的现代人,有时候在一个地方住一辈子,也未必认得他的附近邻居……
杨选惶恐起来。第二天是他回去上班前的最后一天,中午十二点,他还痴痴地期待着快递小弟来按门铃,不料按门铃的却是李燕珊。
“怎么是你?”
“不能是我吗?”李燕珊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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