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洗完的繁星依然有些魂不守舍,坐在沙发上拿毛巾擦头发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居然碰倒了她存了好多硬币的白白猪储蓄罐。
轰…………
咣…………
瓷器破碎的声音合着雷声,重重的砸在她漂浮的心上。
心里好象破了一个大洞,灰沉的情绪都浮了出来,流遍她的全身,冰沉冰沉的。
她沉默的蹲下身清理碎片,手被划破了也理都不理。
为什么人好象一下变得很绝望?
还是因为遇见了他吧……
昨天晚上她真的很难过吧。
雷煦明坐在床边扣着衬衫的扣子,微微侧身看繁星陷在枕被中的容颜。
虽然知道嚣张相当于当归的第五元素,昨天洗澡出来看见她呆楞着满手血的样子,还是吓了一跳,原本怕她一个人无聊想买只宠物陪她的念头也就搁下了。
她现在睡得很沉,轻浅的呼吸着,黑亮的发绕在白皙的脸旁,乖巧的象只猫。
他的手指柔柔擦过她眼下的淡青:“怎么累成这样。”
所有衣物都穿戴好了,他整了整领子,从西装袋中摸出钢笔,在便条上草草写下:“睡醒来欢场,我们去买手机。”
最后看了她一眼,将笔收回袋中,将纸条压在相框下,走了出去,轻轻的带上了门。
余下一室昏暗。
相框上,是两个人拿着锅和汤勺打仗的欢乐笑颜。
只是没想到,他到欢场的时候,已经有个人在等他了。
“姐夫?”在欢场看见陆伟其实并不奇怪,他和丁蔼然经常来照顾生意,奇怪的是他居然在办公室里等他,“有事?”
陆伟哈哈一笑,一摊手,举止间很是大方潇洒:“怎么?没事姐夫就不能来找你了?”
陆伟确实是很有魅力的男人,也难怪小他一肖多的表姐会如此痴迷他了。雷煦明心想着,微笑着一摆手:“姐夫坐,喝什么?”
“不用了。我坐坐就走的。”陆伟道。
在这等了他许久,又说坐坐就走,真是古怪。雷煦明心里疑惑,但没表现出来,泡了两杯茶,陪他坐在了沙发上,并不开口,端看他说什么。
陆伟也不说话,端着茶品着。
就这样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
“小雷啊。”陆伟似是终于想好了,“你今年多大了?”
“小表姐三岁。”
“那也不小了啊。”陆伟语重心长,“也该考虑人生大事了。”
雷煦明将杯子在双手间搓转,垂头微微一笑。
“还是要姐夫给你介绍?”陆伟刺探道。
雷煦明脸一仰,直视他,直言道:“人姐夫昨天晚上不是看见了吗?今天来问这些,我倒给弄糊涂了。”昨天在欢场他们一家吃饭的时候,正好他下楼找繁星的时候,不是都看见了吗?
“果然。”陆伟哈哈大笑,“你藏的好啊,家里都还以为你没有,不这样你还不说是不是?那个女孩子是哪里的呀?”
“杭州。”
陆伟楞了一塄,马上笑起来:“杭州好啊。下回带回家去大家一起坐坐嘛,我和你表姐都还没好好认识过她呢。哎,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了。”
陆伟的走和他的来一样突兀。
雷煦明将他送出门口时依然疑虑重重,他们似乎历来没有亲近到可以私下见面讨论这些私事的,这样想着,一转头就看见了撑着伞的繁星:“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陆繁星一脸满足的摇摇雨伞,水珠乱飞:“睡饱了就起来了…………很少看见你送客人到门口哦。”
“恩?哦,那是表姐夫。”
“……原来是表姐夫呀……”陆繁星在嘴边低低念着,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他走进她的伞里,拉了拉她的辫子,温柔的问。
“没事。”她绽开过分灿烂的笑容,挽住他的手,“走,抢手机去。”
雨下的很缠绵。
细细长长,绵绵不断的敲打在伞上,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可是还是很冷。
繁星缩了缩脖子,雷煦明就将自己的领巾解下来替她围上,带着他的体温。
“记性越来越差了。居然连围巾都忘带。”他刮刮她的脸,羞她。
她鼓着嘴瞪他。
欢场离一个手机卖场不远,走走便到了。
卖场里暖气开的很足,一进去,雷煦明的眼镜便蒙上了白雾,隔着镜片看出去,依稀觉得繁星脸上的笑有些凄楚的样子,急急拿下眼镜,才发现是错觉,她依然是嬉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有没有想过要买什么手机?”拿手帕擦去水雾,他随意问她。
“有啊!”她眼睛一亮,“我要买那种一看就知道我是变态的手机。”
他一下笑了出来,受不了摇摇头,任她拉着他的手跑到了柜台前。
陪她走了一家又一家的柜台,看她非常认真的对柜台小姐说:“小姐,麻烦你替我介绍一下一看就知道是变态的那种手机。”看柜台小姐满脸为难的在柜台里瞄了好几回,怎么也下不了决心说哪款手机是变态专用的。
就这样在卖场里换了一家又一家,有时候,他会产生错觉,以为她想和他在一起走一辈子。
终于有一家小姐比较勇敢的摸出一款样式古怪的手机说:“我个人觉得,这款比较符合你的要求,但是希望……你不要把我的个人意见告诉其他客人。”
是红色的机壳,无翻盖内置天线,但是形状不是平常常见的四方。
她也很干脆的买下,付款,拿出准备好的SIM卡放入。
“你已经买好了SIM卡了?”
“恩,来的路上想早点开通就先买了。”她给他一个笑容,将他按在方才她坐着挑选手机的凳子上,“你坐在这里哦,我要试试机子。”
他依言坐下,好奇道:“怎么试?”
“看看嘈杂环境里的音效啊。你在这,我出去打给你,看看效果怎么样。”她给他一个这都不知道的眼神,转身轻快的往卖场门口走去。
他看着她红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东钻西穿,辫子在身后飞舞。
走到门口的时候,步子变慢了,要跨出去那一步,她蓦然回头,目光穿过遥遥的空间和人群,幽然的锁住了他。
他在她脸上看见了微弱的笑意,仿佛是在告别般的笑。
不好的预感从心里冒出,他心慌起来,跳起来追了出去,却只看见她钻进TAXI的背影。
“繁星…………”他边跑边喊着她。
她顿了顿,没有回头,决绝的坐了进去。
他赶不及,他赶不上,只能看她这样离他而去。
他呆立在雨中,心乱如麻。
手机在这时震起,是短消息。
“PAUSE。”
PAUSE什么?PAUSE多久?她再无多一个字。
雨一直下,看不出停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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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小顾到了公寓门外就隐隐听见房内有手机铃声,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不是他的。
满是疑惑的打开门进去,便看见是该了搬走有段时间了陆繁星坐在地上望着窗外发呆。
手机在茶几上唱着亮着,孤孤单单。
“发生什么事了?”他将钥匙扔在门口的置物台上。
她回过头看着他,不答。
他的神色沉了下来,手摸向电源开关。
“不要开灯。”她突然开口。
他闷闷的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甩了甩长发,皱着眉头看持续响着的手机:“你打算让它吵到什么时候?”
“没电了……就不会响了……”她小声的说。
“你……”他用力吸气,让自己平静,蹲到她的面前,抓起她的肩膀,“那你这次又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她惊惶的看他。
不对劲……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他以为他会看见她毫无情绪的脸,象以前一样,好似把灵魂从躯体里抽离了,可是不是,她在怕,真的在怕、在乱,这样脆弱的样子,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悻悻的放下她,烦躁了扒了扒头发:“随你,我去买饭。”总该有人会知道怎么办的。
门开了,又关了。
铃声持续响着,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音乐陡然而止,手机象死掉一样,再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将脸埋进了膝盖。
好乱。头痛,心乱,整个人要疯掉一样。
窗外的天也由暗转黑,召告着夜的来临。
门又被轻轻推开,走廊上的光漏了进来。
一个颀长的身影踏着斜长的光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低低醇醇的唤她:“繁星。”
谁?是谁?
她匆促的从膝盖中抬起头,在看清楚眼前的人的时候,被吓到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她没有准备好见他呀!
她迅速从地上爬起,就要往外跑去。
他动作敏捷的两三步就将她抓了回来,从背后将她环在怀中,手臂紧紧扣在她的腰腹。
“放开我!”她惊慌的挣扎着。
他加重手臂的力道,咬牙切齿:“我还有脑子!”若不是因为误会她是为了嚣张而情绪低落,他怎么会笨到让她这样逃开。这种错误,绝不会有第二次。
她不言的挣扎,他就不语的禁锢,直到她累了,再无逃开的力气。
他将她在他怀里转过身,但不放开,认真的问:“为什么要分手?”
“分手?”她惊慌失措的看他,一说完这两个字,两颗泪珠就不受控的掉了下来,后续的泪也跟着淌了出来,“我没有……我没有要分手……”在手机里打打删删的“game over”,打一次哭一次,怎么也发不出去,只能用“pause”。他是她的光呀,若是离了他,她如何生存?可是她在他身边,真的能让他幸福吗?她好乱,所以要躲起来好好理理清楚。
她没有要分手……
他眼色黯了,一直支撑着他的某种气愤力量在突然之间消失了,整个人松了口气的同时,才发觉了自己一直害怕,甚至在发抖。
他将她抱紧,头放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还因为心中的恐惧感觉依然在而有些不畅:“那,为什么……PAUSE……”他真的害怕她要离开,怕那个pause只不过是不再回来的借口,他也怕怎样努力,如何表现都锁不住她要飞的脚步。她也是他的光啊,在他以为自己无法再爱、将孤独一生的时候上天给他的光啊。
她用力的将泪擦掉,听见他的心跳,很快。
她环住他:“对不起……”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吓着了他是不是……
“所以你不会在离开了是不是?”他索着她的承诺,他还是怕,怕在自己以为有明天的时候,发现明天不过是一厢情愿。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头真的好痛,她的手捧上了额际。
他发现了她的头痛,放开她,修长的手指替她按摩着太阳穴,诱哄着:“那就不要想了。或者我来帮你想。”
她轻震,真的要告诉他吗……所有压在心底的,污秽的,不可告人的……
他的目光期待隐隐害怕却又坚定而认真。
告诉他吧,除他,你还有谁能说?
繁星的脸上浮现淡淡的自嘲笑容:“有人说……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我是多余的……我什么都不配有……”
“谁说的?”谁可以这么狠心的对她说这样的话?
“一个我要叫父亲的人。”她自嘲的看向他,“你姐夫。”
所有的事情多发生在大四的那年。
她的毕业设计被盗,被好朋友欺骗。
她永远都会记得TINA对着她吼:“你家里有钱!你又有天分!你什么都有!你有的是机会!这次就不能让给我吗?我只是不想一辈子要回乡下!难道连这样你都不谅解吗?”
家里有钱,有天分,什么都有,就该被背叛吗?
当时的她情绪低落,什么都不想理,只想回一个地方疗伤,那个地方叫做,家。
其实小的时候,她也困惑过自己的家庭算不算幸福。
她爸爸妈妈经常一语不合就大打出手,乱摔东西,可是甜蜜起来连她都会觉得肉麻。对她管教严格,打起来不留手,可是疼起她来,又让她象个公主。
慢慢长大,终于接受母亲的理论,争吵也是交流感情的一种,也习惯了这样的家庭,认定了自己是幸福的,于是就坦然的拿家当精神支柱,遮风挡雨。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那次回家,家里等着的是更大的风雨。
陆伟外遇。
向来以为该是书里,电视里的情节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寻常人家男人外遇不该是唯唯诺诺只求家里给个机会吗?
她爸爸却不是,很理所当然的要追求他的爱情,要离婚。
真是伟大。
祝琴自然是不肯放手,于是闹的不可开交。
她劝过祝琴,妈,离了吧,这样拖着害的不是自己吗?
祝琴眼睛一瞪:“你是不是帮着他?我养你这么大,你帮他干什么?我为什么要离,为什么要让他风流快活?”
原想回来接受庇佑,没想到回来天天面对的遍地狼籍的战场。
那天和往常并没什么太大区别,他们在客厅争吵,最大的区别,大概是陆伟已经整理出了一只行李箱准备就这样一走了之吧。
她在客厅的一角,无措的看着他们。
祝琴的目光燃着怒火,异常的锐利,她拉住他的箱子,声音嘶哑破碎:“不许你走!”
“放手!”他扯箱子。
“你还不就是不要这个女儿吗?我早知道!她生下来的时候你就嫌弃她不是儿子!”
她眼睛倏然睁大,呼吸也停了,她向来是知道爸爸总是羡慕的看着别人的儿子的……心里有个声音在祈祷,否认呀,否认呀……
“我们陆家都是单传,怪只怪你不争气!” 陆伟早被祝琴烦了许多日,也忘了女儿就在旁边,口不择言乱说,只想快刀斩乱麻。
她掩住了耳,不想再听,将自己缩的更紧。
祝琴一顿一顿的笑了起来,越笑越疯,盛怒和凄怆在她的脸上揉合成一种心碎的颜色,手里却还是不肯放开他的行李箱。
陆伟烦了,一脚踹开了她。
祝琴的额头撞到了桌角,鲜血流了下来。
陆伟看都不看她,拉了箱子就走。
祝琴眼里有绝望,恨,哀恸,更融进了疯狂…………“你别走!”她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跑到了自己女儿身边,拿刀抵着女儿的胸口,“你要是走了,我就杀了她,反正你也不要了。”
她镇静的忘了掩住耳朵,呆呆看着身旁的女人。这个女人……是她的妈妈吗?那个开朗大方坚强美丽的妈妈?
陆伟火了,居然还敢拿这招威胁她。
他是料定她只是吓唬他的,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手也抓上了刀柄推着:“你杀啊,我就不信你敢杀!”
她完全楞了。这个男人……是她的爸爸?
“你以为我不敢?我就杀给你看!”
“你杀啊!”
“别以为我不敢!”
……
祝琴原本确实只是吓他,也恨他如此吃定她,几个来回,她也放松了抵抗他推力的手,往里一送…………
噗…………
刀刺进肉的声音,有血溅了出来。
不疼,一点都不疼。
她早已经死了,感觉不出疼了。
“后来伤口在家里那边医院好了,诊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