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活饿了七日,居然还被毒杀!丽婉突然昏眩起来,尖锐的发出一声悲恸,她干泣着,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萍儿萍儿……我对不起你……我怎么没救到你?你怕不怕?痛不痛?萍儿啊~~”
她放声叫了又叫,声嘶力竭,“摄政王,我非杀了你不可!你受我多少礼物多少姑娘,你居然明里敷衍我,暗里杀了我手足!你为夺天下这样阴险毒辣,我杀了你——”
丽婉赤红着一双媚眼,像是满眶的血泪,愤怒的尖叫像是夜枭,她随手夺过了一把护院的刀,连林玦都拦不住,欲冲出大门,却软倒在地。
愤怒和悲恸打垮了她,这个向来聪敏玩世又讥诮随意的“林大爷”,就这样垮了下来…… '手 机 电 子 书 : w w w 。 5 1 7 z 。 c o m'
正文 第十二章
林玦疲惫的走入小院,丽婉依旧昏睡着。
丽萍的死、丽婉的崩溃,让整个林家产业都动荡了。每天都有不绝的信从沁园送过来,姨娘们勉力支撑整个产业,还不算太坏;麻烦的是,丽婉过度关心“萍踪先生”一案,已经引发了摄政王的疑心,虽靠关系良好的百官一力维护,看看也撑不长久。
林玦心里盘算,这摄政王本性贪婪,就算没事也寻出事来,林府产业众多,“林大爷”这个巨贾在他眼中不啻是块上好肥肉,只要让他寻出一点因由,还怕他不发抄家令?想到此,林玦是一怔,何以他如此了解摄政王?
丽婉告诉他的吗?细细寻思,丽婉怕他劳心,其实告诉他的极有限,但是他不但知道摄政王排行第六,还知道他颇有野心,应付他是很累人的事情……
我久不立后,又没皇储,若论顺位,他倒是下任皇帝了。这念头一闯进脑海里,林玦不禁一阵迷惑,何以他会有这种念头……立后?皇储?
诸多念头和影像在脑中盘旋,让他头昏起来——一把插在胸膛的匕首,一张含泪歉疚的容颜……六王爷,皇宫,社稷……
丽婉梦呓了一声,又轻轻啜泣,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他挥开了迷雾般的混乱记忆,专注的将手巾润湿,敷在她额上,见她如玉般的手不断的空抓,不忍的握住了她,一握住,他不禁心神一荡,因柔若无骨,宛若……少女的皓腕。
他忙收敛心神,暗骂自己:晚弟出身良好,从来没有做过粗活,自然手极柔软,自己在想些什么?
说真的,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静静坐在丽婉身边,表情像是极欢喜,又像是极痛楚,木然的坐到二更天,迷迷糊糊睡去时,这种痛楚的欢喜,还是挥之不去。
半夜,丽婉睁开眼睛,所有的悲恸又汹涌入心,像是当胸穿了个大洞,冷冰冰的风就这样吹过去;想起身,手却被握得紧紧的,低头一看,林玦竟趴在床边睡熟了,手却是怎样也没放开,他这举动像是一股温柔带水气的风,稍稍吹开她胸口的森冷。
轻轻挣开林玦的手,她坐起来,拢了拢发,却没心思再去戴冠。那日她昏厥之后,清醒过来犹有不甘,实在不愿意接受这种噩耗,她买通了仵作,细细盘问,答案却让她绝望。
拼凑事实,大约是丽萍的友人前来救援却迟了,丽萍已经被灌了毒药,那位不知名的友人一怒之下,也将郡守灌了毒,虐杀所有的随从和狱卒,将丽萍的尸首劫出大牢。
仵作告诉她,郡守是中了断肠草和鸩毒而死的,想来丽萍也是丧生于此……一想到这边,她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些日子她悲恸过甚,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直到现在才真能痛快哭一场。
黄泉路上,她这个作姊姊的,怎么可以不去送丽萍一送?她挣扎着起身,蹑手蹑脚的没有吵醒林玦,只穿着单衣的她,一面低泣着,一面往城外飞身而去,直奔到城外小河边,孤零零的小祠矗立着,上面写着“萍踪祠”。
这里正是血迹停止的地方,想来丽萍芳魂不远。跪在河边,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双手合十,虔诚的望着天空,只见一轮明月,温柔的俯瞰,像是丽萍温润的容颜。
是该颂篇祭文,但是思绪敏捷的她,现在却一字一句也挤不出来,只能哽咽的迎着夜风,走到江边。
不知道是不是江水慈悲的收容了丽萍的尸骨,不让任何人侮辱……
“丽萍……是姊姊不中用……跟姊姊回家吧!”透明的珠泪在粉玉般的脸颊滑落,夜风唏嘘,轻梳着她的长发,衣袂飘举,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正文 第十三章
晚弟呢?林玦突然惊醒,不知为何心跳如鼓,一看床上,居然是空的,他四下张望,心慌一阵阵的涌上来。
他倾耳细听,像是有些骚动,兵甲和刀剑摩擦的声音,还有刻意压低的呼喝。
油灯早已燃尽,屋内漆黑一片,哗啦啦像是有东西倒地,夹着周总管的高声,“我们爷早就回京啦!怎地要搜?后院都是女眷,欸,我们是犯啥事啦?总给我们纸公文……欸,当官的就可以不讲理吗?”
林玦领悟到周总管是刻意大声警告,也知道他忧虑多日的事情成真了,眼睛已经过应了黑暗,他悄悄的从窗外跃出去。
他飞快的在心中盘算着,看起来晚弟不是被官兵逮了去,这夜里他不在宅子里,又会去哪?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但是官兵若搜不到人,也必定会往那儿去。
虽然发急,但他反而沉着下来,静默的像是一抹影子,悄悄的跃向后墙,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离开了车行,住江边疾奔而去。
月色如洗,但他没有欣赏的兴致,奔到了江边小祠,果然有个人影,但是那飘飘的乌黑秀发,赛雪的衣袂,绝丽的容颜……一种熟悉的冲击,狠狠地撞开他深锁的记忆。
御花园的月下丽人…对了,那天他在御书房批奏折批到深夜,头痛得睡不着,悄悄的在御花园散心,就是在那荷池边,他看见了那抹倩影,从此深驻于心,挥之不去。
相似的月光,相同的丽人……像是一个栓塞已久的瓶颈,透过相同的人事物,突然啵的一声,畅开了,汹涌的记忆让他几乎不知所措,关于“朕”的,关于“林玦”的,混乱得让他几乎窒息。
他……他不叫林玦,他是李琊,他是当朝皇帝李琊。他是那个深夜里爱慕了一个倩影,之后又被亲信刺杀没死的李琊。
丽婉颊上的泪光一闪,闪醒了他的神智,遥远传来的马蹄声让他警惕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是“林玦”,得救他心爱的“晚弟”,他女扮男装的“晚弟”。
他冲了过去,一把捂住丽婉的嘴,她先是挣扎,听到他的声音才没把银针射出去,“嘘……有官兵。”
他们悄悄的隐入江边白茫的茫花中,屏住气息;官兵追到江畔,月光下的小祠看起来有些阴森,祠里供奉着萍踪先生的画像,冷冷的看着他们。
每个人都听说过绘声绘影的传说,到了这边不禁有些却步,带头的领将硬着头皮,道:“搜!给我彻彻底底的搜!”
说是这样说,领将却离小祠远远的,连目光都不敢朝那边,其他士兵硬着头皮胡乱找了一会儿,一声夜枭如诉如泣的“呜呼~~”,几乎让所有的人惊跳起来。
瞬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粗喘的呼吸,士兵极目四望,没看到半个会动的生物,领将清清嗓子,想要骂士兵没胆量,虚空中又传来一声幽幽的:“呜呼……”
满口骂人的话瞬间都吞到肚子里,领将扬起马鞭,像是逃命一样鞭着马狂奔,士兵前拥后簇,哭爹喊娘的连滚带爬,跑得干干净净。
这阵骚动惊起了那只出声的夜枭,振翅飞翔,掠过了江面。
丽婉呆了好一会儿才轻唤:“是丽萍吗?是你来救我吗?”她心碎的不住哭泣……
李琊虚掩住她的嘴,怕被官兵听见,心里也不禁疑惑:真的有鬼神?难道萍踪先生英魂未远,替他们吓走了追兵?
江水潺潺而去,平静如斯,却不给任何答案。
车行不敢再回去,李琊带着丽婉急急出了郡府,往京城回奔。
仔细思量,“林大爷”在京城交游广阔,无凭无据就发海捕公文拿下他,对摄政王来说不利,摄政王一心想当皇帝,实力尚且不足,说什么也不会这么蠢的。
就可惜他按捺不下心里的那点贪。李琊在心里喟叹着。
两个人互望一眼,丽婉开口问道:“回京妥当吗?”
“托了重病卧床,比什么地方都妥当。”李琊简洁的回了一句,立刻去雇了马车。
丽婉深深的看了看他,觉得有点不寻常。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匆忙返京的路上他很少说话,大半的时候都在深思,只是有时候他看过来的目光,令人有点发毛。
“大、大哥。”她干笑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哪有什么事情?”李琊温柔的笑笑,把毯子拖了过来,盖在她腿上,“夜里坐马车,更深露重的,别着了凉。”
她说不出来什么地方怪,就是一股毛骨悚然。
匆匆回到京城,在摄政王的爪牙还没扑上来之前,他们已经平安的进了沁园,让丽婉惊喜的是,四妹丽刚也刚抵达。
两姊妹紧紧握着手,千言万语,却说也说不出来,李琊气定神闲的走入大厅,原本激动的丽刚瞪圆了眼睛,跳了起来,“老老老老……老大?!你不是在皇宫里发疯着?”
皇帝老大林玦……不,李琊没好气的往她脑袋一敲,“嫁都嫁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你看我像是发疯的样子吗?”他一脸春风般和煦的笑。
周遭的人一起发冷的抚着胳臂上的鸡皮疙瘩。这种恐怖的笑容,怎么跟丽婉超像的?每次丽婉想算计谁的时候,总是这么笑,被这么笑过的,心里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创伤和恐惧,请相信过来人的经验谈吧!
丽刚不知道该抚臂,还是摸摸头上的肿包大不大,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叫了出来,“老大,你居然装疯跑出来玩!你知不知道宫里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和大哥都进不去宫里,我说潜进去嘛,被我那呆大哥骂得要死,你就算当皇帝当腻了,也别出此下策啊~~”
皇帝?!所有的人一惊,统统呆住不会动了。
还是老管家清醒得快,他机灵的往地上一跪,“草草草草民叩见圣上,恭祝圣上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那个那个……心想事成,早生贵子……”
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满满的跪了一地,只有丽刚跪也不跪,对着老管家翻了翻白眼。
他们林家的管家训练还要再加强才可以。
李琊笑嘻嘻的对丽刚说,“你们林家人真是有意思的紧。”
丽刚比丽婉、李琊早进门,早费心猜测这个“林玦”是谁,一见面立刻发了晕,她没好气的回嘴,“哪里比得上猪头老大?装疯也就罢了,还跑来我家入赘冠林姓了,好歹也成了一家人,不用多礼了。”
丽刚这一时嘴快,倒让丽婉涨红了脸,觉得此生没这么羞愤过。原来这个弯曲肚肠的男人竟骗过了她,搞不好从来没有失忆过!她想想自己终究还是被耍弄了,更觉得他口底没句真话,又让丽刚的无心之语戳了一记,忿忿的望了他好半晌,哼的一声,恨恨的拂袖而去。
李琊惊觉该糟了,急忙追了过去,正要跟进书房,差点让猛然关上的门夹中鼻头,他连忙一缩,闪过门,只觉一额的冷汗,赶忙陪笑的走到窗前,深深的一揖,“晚弟,何故这样发怒呢?”
幸得他这一揖低身,不然白瓷盏儿就砸破了他那好看的脸孔了。
李琊揩了揩汗,知道丽婉连贵到让眼珠子掉出来的上好官瓷都拿出来砸,可见是动真怒了,于是声调放得更软,“这个这个……晚弟呀,你生愚兄的气,何必拿银子过不去呢?大不了我让你打两下就是了。”
“有种你给我站好!”屋子里传出怒吼,一沉重的砚台带着半干的墨飞出窗外,李琊往旁边敏捷的一跳,还是被泼了半脸的墨。
“这个古董砚台值五十两银子呀!”李琊心惊肉跳的说,一边抹去脸上的墨。
“拿五十两银子砸皇帝不够尊贵是不是?”碰的一声,丽婉踹开了大门,李琊本想迎上去,可看她以力拔山河之姿举起红木桌案,马上逃远些,饶是他逃得快,轰然一声巨响,红木桌案跌成碎片,还砸崩了一角石栏杆,“这案桌值五百两!”丽婉大怒的喊,转头吃力的拖着放在书房边摆设的汤鼎,准备打扁这个皇帝骗子。
李琊大惊,连忙过去阻止。别闹了,砸不中便罢,砸中了他也不用烦恼回宫的事情了。
“你这骗子!你这忘恩负义的狗皇帝!”丽婉气得满脸通红,使力跟他抢汤鼎,“我非打死你不可,早知道让你淹死就算了!”
“你也知道我差点淹死?”李琊抓着汤鼎不放,扯着嗓门道,“我做什么胸口戳一刀,还淹个半死来骗你呀?我说‘林大爷’,你聪明一世,怎么现在糊涂一时啊?”
“因为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嘛。”赶来看热闹的众人中,有人抛出这么一句。
“谁……谁关心他!”丽婉的脸更红了,抄起掉在地上的玉纸镇就要砸在林玦头上。
“情关难度啊……”又不知道是谁看戏不过瘾,还放了风凉话。
好不容易把玉纸镇抢下的李琊又赶紧扑过去抱住半人高的花瓶,他欲哭无泪的回头吼:“我又没十恶不赦,别这样害死我行吗?晚弟啊,你就不能冷静点……”
“你再多叫几声‘晚弟’好了。”看够戏的丽刚摇摇头,“怎么聪明了一辈子,这个时候就都成了猪头了……”
这个“都”字让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羞窘起来,潮红了脸,捧了一捧竹简,不知道该不该砸的丽婉,手就这样悬在半空。
李琊赶紧把那捧重死人的竹简抢下来,低声下气的说:“婉妹,你是最最明理干练的,怎么这个时候闹起小孩子脾气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快别这么生气了,手会疼呢……”
这声“婉妹”一叫,让丽婉低了头,红了眼眶。“谁是你婉妹?你、你你你……你不安好心眼,一直在耍我!”
看戏也看足了,丽刚懒懒的挥手赶人,众人一阵嗡嗡的牢骚声,满怀不甘愿的让丽刚赶了出去,她还仔细的帮他们关了大门,顺手把窗子也给半掩了。
没人看戏,丽婉的气焰也馁了,思前想后,不禁委屈的哭了起来。
李琊又赔了无数不是,见她渐渐回转过身,才道:“婉妹,你赖我骗子,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失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