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大家都是要倒掉周朝店的盟友,南北帝很融洽地合作,抹去一切前朝存在的痕迹。
然而如今两面的政权都安定下来,那么南北之争就不免拉开了帷幕。
这个问题高津予比谁都更敏感,听李兆丰这么说,问道,“先生何解?”
“两位陛下都于今年登基,南朝诸侯残余,北朝胡汉之争——都可以说是牵制了两位陛下向外发展。”
李兆丰一针见血,“但时间久了,等各自解决了内政的问题,那么便是双方开战之日。
恕在下不敬,谁解决内政越快,就是抢占了战利时机,愈是大战,准备得愈充分,便愈有胜算。”
南帝是被诸侯王残余势力困住了。南朝旧地是各路诸侯王割据,魏国随是最强大的一个,也夺取了政权,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完全地中央集权也不是易事。
而北朝是少数民族占据中原王朝,以汉人之气节,绝不会就此低下高贵的头颅。各地三不五时的复辟造反还要压下去。
李兆丰道,“南面魏帝狼子野心,既可出卖其君,如今与陛下之盟也不过虚情假意罢了。您若不早作准备,他日发受其累。”
高津予想起御书房中如雪片般的汉人造反奏折,虽然都是些小打小闹,却也是让人头疼的事。
想着这个,睨起眼,肉有所思,“你说南帝狼子野心,你可也是个汉人,难道你不想南帝光复中原?”
李兆丰知道这是要表明立场的时候了,但要他急吼吼地上前去剖开胸脯验证红心的,也实在太恶心了。
他有立场,却不狗腿,这就是国士的人格。
“南帝卖主求荣。废帝虽然昏庸,然而君臣仍然是君臣。他所做一切只为了窃国。”连国家民族都能出卖,引着异族入关的,指望他去光复中原?做梦。
“此为乱世,乱世之人,谁人无罪?
然,在下却明白,能使北方安定,百姓得口饭吃的是陛下您,而不是废帝。”
如果此刻有个愤青听说了这话,一定会指着李兆丰的鼻子大骂,有口饭吃就不造反了,你还有口奶喝就是娘呢!
汉权旁落,是所有汉人心中之痛。而作为清醒的知识分子的李兆丰未尝不因此而痛恨叹息。
然而当生灵涂炭,连口饭都吃不上的时候,闹饥荒的那些村庄县城都在易子而食——这样的状况下,要人怎么去守护“气节”?
气节不是吃饱了饭的知识分子在嘴上能喊的,历史的规律是由最广大的、没读过书的劳苦大众来定的。最简单的一点,老百姓不管皇位上坐着的是谁,而是管能不能吃饱饭。
李唐同样有鲜卑的血统,李世民被称为天可汗,李白出生在现在的吉尔吉斯斯坦。谁能说这些华夏文明的一部分了?
或许李兆丰私下和秦方好说的那句,“入我中原,着我华夏衣冠者,皆为炎黄子孙”的话在某种程度上,包涵了华夏文化内涵的最盛风。
当然这话李兆丰不会和高津予说,他学得神机妙算,如今正在货卖帝王家。
“如今北朝民心所向于陛下,可还有谁不从的呢。”
高津予摇头,“大乱未生,小乱不断。”
李兆丰道,“那便可了。陛下想想百来年前,卢龙首度割与陛下皇族,如今您看看卢龙地方上的汉人,可有谁真造反的?
小乱是常有的,望着南面叹气,不过多是些小民随便找了根竹竿就算挑了旗子‘起义’的。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知道您事后回去招安。”
可不是和拿□似的。
“卢龙原地的汉民们,在下是听说时不时闹事的。可他们每闹一次,陛下您就降恩一次。他们说些牢骚话,不过是为了得些好处。
但真到您要打到前朝帝都的时候,这些小民还不是抢着入伍从军么?怎么在交地税的时候,知道要念叨旧主汉室江山的,在知道从军吃军饷的时候,就乐意为您卖命了呢?这还是拿着枪尖对着他们的‘旧主’。”
“所以陛下您别看如今北面常有些小城的酸秀才们闹了民人们‘起义’的,实则他们现在尚有一口气‘起义’,只是因为比废帝时多了口饭吃。
如果南帝打来,他们没了这口饭吃,还不得拼命了?”
酸秀才口中的气节,比不上穷苦大众的历史选择。
更何况南帝立国,也不见得如何的“义”。
说到这里,李兆丰忽然站起重新行过大礼。
“不知陛下愿不愿为这个‘天可汗’?”
国士之才,口若悬河,苏秦张仪之口,合纵连横。李兆丰便是一个很会进言之人。
天可汗李世民。
只要是个头脑清醒的君王都会以李世民为榜样,而不是刘阿斗为榜样。
这样游说煽动得人壮志高昂,亦有盛世开疆辟土、建功立业之气息。
饶是平日冷静如高津予者,也沉思片刻道,“善,便如先生所说,又当有何治国良策。”
“不才没有什么治国之策,不过还能进些安国的话。”
“先生且说。”
“如今北朝之危,在各地纷扰。虽然小民作乱多为利,却是星星之火,陛下不能放任。”
“这个孤知道。”
“小民无知,多是些穷酸们打出来的旗号,为前皇朝复辟的,或强调两族差别的。还有就是先朝的遗老们怕被陛下清算。”
李兆丰分析得很到位。
高津予默笑,“足下一定想到良策了。”
不来献策的,他是来找北帝聊天的么。
李兆丰道,“素来融合旧朝新朝,或是异族隔阂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联姻。”
高津予道,“你要我娶汉女?”
高家自百年前立足卢龙后就一代代的和汉人通婚了,要说血统,高津予自己的后宫里如今就不少汉妃的。
李兆丰补充,“非但是汉女,而且要是位身份高贵,声誉响亮的汉女。”
高津予算了下北面各世家未出嫁的世家女,但又没有特别合适的人。
“还必须是民声好的,有前朝关系的,”李兆丰继续淳淳善诱,“使得遗老们也能安心。”
“你是说前朝帝姬?”高津予算了算,“废帝倒是有几个女儿,最大的也就三岁。废帝的姐妹都出嫁了,帝姬大概是找不上了,或者你说废帝的堂姊妹?”
堂姊妹还是有几个的。
李兆丰摇头,“我倒是有个人选,娶了她是一举三得。”
“谁?”
“宁定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呀么二更
☆、大房与小三
秦方好尚不知自己被人当货物卖了,李兆丰不但把她这儿当作了钓鱼台钓了文王,顺带还兼带了拐卖妇女的活儿。
与此同时她却在门外等高梅月换衣。
高梅月换的身月白的衣裙,这样看去倒是比刚才穿着绯色宫装褪去了许多戾气。
高梅月出门抚了抚自己的髻发簪子,见秦方好盯着她看回瞪她,“你看什么?”
“好看呗,”秦方好啧啧一声,“多伶俐的姑娘,这样打扮可不就比刚才缓和多了。”
这话在几百年后叫调戏良家妹子,但高梅月却是个爽利的妹子,说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这衣裳算我欠你的,可你私藏了我未婚夫,这事儿我还要找你。”
说归这么说,火气却早消了一大半。
秦方好掩着唇笑弯了腰。
高梅月的婢女冲前道,“你笑什么?”
高梅月却回头狠骂了婢女,“主子们说话要你多什么嘴。”
这跟班跟的,让高梅月怨气冲天:刚才做主子的被人拖地上落面子的时候丫鬟找角落里躲着,这会儿主子们都握手言和了,她倒想起来给自己撑场面了。
要不是因为已经失了次面子,高梅月是硬压着火气不发,到底在外面发作自己人不好看。
婢女被训得低了头。
高梅月才继续和秦方好道,“公主不如找个地方说话吧。”
“也好。”
两人好好在花园里坐下,山间温泉被工匠引了进池子,秋风起桂枝飘香,池中犹有反季节而绽的芙蕖。
自有宫婢翻动了下熏炉中未烧着的香木,清气弥散,和风纾缓。
“你在这儿倒是会享受,”高梅月饮了口蜜浆,“我自小就不爱饮茶,你这儿的槐花蜜很是不错。”
“过会儿让人给你包着回去。”
这两人悠悠的,倒像是平日游兴的贵妇家常。
过了会儿,高梅月起了个头,“妾身是肃亲王之女,殿下您刚才大约也听了人上报名号,京中被人说道蛮不讲理,骄横跋扈的荣顺宗姬就是我了。”
她一点都不避讳别人说她的坏名声。
秦方好反是欣赏这点,“你倒是不瞒?”
“有什么好掖着捂着的,”高梅月白了她一眼,“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个儿清楚,要我装得和京中仕女一样娇娇气气的我做不到。我就这么实实在在,都是过日子,我不受那个罪,要过就过得有滋有味的。”
秦方好随和地问道,“妹子怎么称呼?”
高梅月倒有点意外,却答得大大方方的,“小字梅月,家里都叫作阿梅。”
然后她又继续说了这次来的目的,“我父王给我许了门亲事,这个想必您也知道了,就是和清河李家的公子。”
秦方好点头。
高梅月继续说,“要说世家,打朝廷是开始用八股取士开科举的时候起就败落了。像王谢世家那样的,如今早都败光了。
清河李家朝中还有多少人呢?都是些不在中枢又不掌权的小官,就是这样我父王才想着我进这样的人家。既可拿了身份高过一头不被欺负,又清贵不担事。”
肃亲王是北帝最敬重的叔叔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肃亲王懂得谋身,儿女婚事皆不和权贵最一流的人家结亲。
帝王让他领差事,他就好好做,没差事他也不会赶着上进,自己做做富贵闲人——所以反是与北帝关系最好的皇叔。
秦方好想着肃亲王所为,叹了口气,“你父王是真为你打算了,可是一片慈父心。”
以高梅月做宗姬高高在上 ,自在惯了的性格到了权贵的婆家,少不得要被管束的。宗姬不是帝姬,可以开了府和婆家分开住。
帝姬到底是皇女,而宗姬说是亲王之女,北朝宗姬多若牛毛。一等的权贵世家拿捏个亲王之女绰绰有余。
高梅月虽爽快,这样出身的贵女也不会完全不懂事故,“我也知道父王是为我好。虽然我未必乐意,但女儿家的谁不嫁人呢。就是帝姬都逃不了。
我还算好呢,至少父王是为我打算的,多少贵女出嫁只是为了父兄的前程的?可算是女子少有幸运了。身份高贵哪怕像帝姬的,遇上和亲、下嫁,也都没得选择——得了富贵荣养,这都是贵女们该做的觉悟。”
哪怕是身份高贵像帝姬的……高梅月想起秦方好,南朝叫公主,可不是以为“帝姬”么。
想到秦方好的际遇,她这段话倒像在影射了,高梅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哎,你瞧我在扯些什么,没的又胡言乱语了。”
秦方好不介意,“阿梅是个爽利人。”
“你既叫我一声阿梅,我就不当你旁人了,”高梅月果然不拘前事,“瞧着年龄,我叫你声小阿姐,不为过吧。”
“自然不为过。”
两人都是自来熟,事实上混这场面的,脸皮不厚混不开。
“那我就不见外了,丑话说在前头,您也别听了生气,”高梅月说道,“我素来是敬重您的为人,两朝这么下来,该倒的人都倒了,您还能这样安安稳稳犹如磐石无转移的,可不让人敬佩么?”
又顿了顿,“清河李家的公子算是好前程,也不是我子衿,京中虽素说我无淑女的教养,但毕竟是宗姬。以我的身份,李兆丰是高攀了。”
秦方好点头,“阿梅说的的确不为过。”
“不过我虽然不在意这男人,父王给许的婚,我总是应的,难得一片父母心。”高梅月的心情的确很好理解,“可不在乎归不在乎,我都认栽了,这未婚夫倒跑了?多打脸的事呢。不但跑了,还跑去了个女人哪儿,倒显得我没人要似的。即便我常被人说无淑仪,到底也有父王堂兄这么宠着,京中谁敢不买我账了?”
这话说的当仁不让。
高梅月的确有这份自豪,说是宗姬,高津予的亲姐妹们有十多个,都没高梅月似的这么得帝心。虽说国家制度,皇女亲王女品级不同,但要说日子过得尊贵的反倒是她。
高梅月也索性坦白了说,“我原先听说那女人是您,也觉得奇怪。但当时在气头上,那曾多想呢?
我也不瞒你,遇上了这种事,丈夫和别的女人跑了,管她是谁,原先我是打算直接打上门来,把奸夫□骂个狗血淋头,然后拍拍屁股就走人。”
婚前就有这种破事儿的男人,她不稀罕。
“而今是载在你手里,阿姐的手段我也算领教了,我这么闹事儿,你事后还能这么招待我,这胸襟让阿梅佩服。
手段、心胸都比不过你,我也算服输了,”高梅月也说得实在,“但像您这样的人,我却也实在为您可惜。”
“可惜什么?”
“您既然有这样的心胸,也是个识大局的,可您看男人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高梅月指的自然是李兆丰,“咱们两个女人在宫门外都吵成这样了,他个大老爷们倒还躲着。”
大房和小三都吵得不可开交,要扬声杖毙了,他个做老爷的竟然躲着不出来——在高梅月看来,这个男人有点孬。
秦方好听了这话笑着赞同,“阿梅这话说对了。”
高梅月有些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既然她那么认同自己的话,怎么还当个小三呢?这事儿真古怪。
当下秦方好就简要的和高梅月说了下事情的经过。
“他当时只和我说两家背景深厚,要借了我这地儿避难。哪里想到女方竟然是肃亲王呢。也难怪要躲我这儿来了,换了寻常权贵人家,谁能不卖宗姬一个面子呢?”
高梅月有些羞愧,“这事儿倒是误会,算我欠阿姐你个人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有件事你倒是说对了,”秦方好牵起高梅月,“你当时想的,把奸夫□骂了出气,如今误会是解了,不过李兆丰还是该骂。走,咱们这就给你去出气。”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平淡的一章
李兆丰完全不知道自己将面对如何的一场危机,还在不懈努力的游说高津予。
宁定公主么?
就此女本事素质而言是绝对不错的,年轻貌美,又有两朝之资历,出身高贵,又是南朝背景又是个汉人,娶了她实在是一举多得的事。
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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