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十分寂静,没有一个人影。这古交城南二十里的马兰镇却是一个荒废的镇子,并无人家居住,唯有靠着关帝山,却还有一座小庙矗立在昔日繁华的镇子上。
秦无忌藏身在关帝山下的一棵大松树上,默默等待着,不多时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隔着松针看去,却见一辆灰色的小马车缓缓停在了小庙门前。车帘轻轻一动,郑海天那圆滚滚的大肚子便显现出来。
果然是他,秦无忌见郑海天轻巧的翻下马车,左右看了看,便轻轻走入庙中。那驾车的大管家也跟着跳下马,却警惕的看着四周,然后悄无声息的站在了庙门阴影里,似在望风。
郑海天深夜来见的人便是秦无忌要找的大鱼,或者就是那个范不韦。
秦无忌再等了一会儿,便溜下了松树,悄悄摸向了小庙。
这关帝山下的小庙就是那种最常见的山神庙,只是这座山神庙有些不同,竟然是以石头搭建而成,虽然青苔斑斑,但十分结实,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
唯一的进出口便是那小小的庙门了,秦无忌眉头一皱,看来要进此庙,还得先过那管家这关。
白日他见过这管家出手,修为只在炼士境八重上下,其人下盘稳重,看来擅长腿功。
秦无忌一时踌躇起来,虽然这管家修为差自己好几个层次,但自己却不懂瞬间致人昏迷的功法,无论是金阳五禽掌还是银魂冰魄针,都是声势威猛,一出手便要打草惊蛇了。
他低头苦思办法,抬头却见那大管家小心警惕的在阴影中观望,不由心头一动:“他只知道我是神医,却想不到别的,此时情景,或者可以兵行险招。”
秦无忌心中想到了一招险棋,却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他最后下定了决心,轻轻沿着小庙一侧慢慢移动,最后来到了庙门侧的一株大树下。
秦无忌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看天上明月正好照下来,便轻微的咳嗽一声,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那阴影中的管家张嘴就要呼喊,却见月光下出现的正是救治夫人的神医,不禁呆了一下。
秦无忌此时已和他面对面站着了,趁着他呆住的机会,伸手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口中小声而又快速的说道:“夫人有救了!”
他不说别的,直接说夫人有救了,立刻吸引了那管家的注意力,那管家跟郑海天关系匪浅,和主人一样,最是担心红夫人的病,一听神医说有救了,惊喜之余,反而忘了现在的情形。
秦无忌说话的同时,又上前迈了三步,此时距那管家不过半尺之地,眼见他露出惊喜之意,都忘了目前情形,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右手瞬时发动。
一根银针带着冰寒之气,在秦无忌十成灵力的催动下,如闪电般刺中了大管家身上的“明泉”穴,那管家脸上还带着惊喜的笑意,下一刻便一翻白眼,身子软倒在地。
秦无忌呼出一口气,小心的扶住他的身子,慢慢放到了庙门一侧,这才擦擦汗,顺着庙门摸进去。
这小庙之中只点了一根白蜡,光线微弱到了极点,秦无忌一踏进来便扭转身子,贴着墙壁缓缓移动。
庙中分为两间屋子,此时最里面的屋子闪烁着灯火,依稀还有人声传来。
秦无忌小心的贴着墙壁,缓缓靠近了那灯火闪烁的内室,五感发动,便清晰的听到郑海天的声音:“范先生,您发发慈悲,一定要帮小的这个忙啊。”
秦无忌听到这里心头一震:果然是他说的那个范不韦,但猴儿头说过,范不韦只是海隆商号的一个账房先生,为何郑海天以先生呼之,还自称小的呢?
他正想到这里,耳边就传来一个带着磁性,十分温雅的声音:“我不是说过天香坊之事未平息前,你不要来见我的吗?”
那声音当该就是范不韦了,虽然温雅磁性,但话中之意却是十分不客气:“还有你一进来就求我,还未说是什么事,难道你家那位红夫人又想要什么珠宝了?”
郑海天咳嗽一声,似是十分尴尬,却还是说道:“还得多谢范先生提前通知我,我才能带着红儿从天香坊提前逃出来,只是红儿不小心染上了怪病,如今需要一千斤火丹砂救命,小的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
他话还未说完,屋中那人厉声打断了他:“你说什么,什么一千斤火丹砂,你难道忘了我说过什么……”
郑海天讪讪的连说不敢不敢,却又说起神医治病,开出火丹砂的药方之事,他如实道来,将秦无忌那神医吹得天花乱坠。
但郑海天还未说完,秦无忌便听到啪的一声脆响,屋中的郑海天似乎惊呆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范先生,您,您为何打我。”
范不韦的声音冷冷传来:“打你,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他那温雅的气质在这句话中荡然无存,却带着一丝杀气。
郑海天似乎吓得说不出话来,却听到那范不韦厉声道:“你现在就赶回去,把所有账本烧了,然后能带多少是多少,速速盘点产业,天亮之前就要出发,赶快离开阳曲郡。”
范不韦语速飞快,每一句话都是不容置疑的命令,那郑海天声音颤抖,结结巴巴道:“啊,为什么,范先生,这些产业可都是你一手……”
他话未说完,那范不韦已是冷笑道:“你还知道这些产业都是我一手做大的,呵,若不是念在当年你救过我一命,此刻我就要杀你灭口,自己一人逃走了。”
郑海天顿时一句话不敢说,那范不韦却催促道:“快,赶快,若是他顺藤摸瓜找到这里来,那可大事不妙。”
郑海天不由自主问道:“他?谁,谁找到这里来,这里没人知道。”
啪的一声又是一耳光,范不韦这次是真急了:“早知道当时就眼睁睁看着你在天香坊被炸死算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隐藏在暗处的秦无忌已是不再隐藏,身影一闪便窜入屋中。
这里面比外间明亮许多,秦无忌一冲进来便越过了跪在地上的郑海天,右手灵素六针直点屋中另一人的胸口大穴,飞身而过时,顺势一脚踢中了郑海天的胸口要穴。
叮叮几声响过,秦无忌一口气在那人胸前刺了十八针,每一针都是大穴,却都是不致命的位置。
他好不容易抓到这条线索,为防止有变故,所以一上来暴风骤雨般便制住了这个范不韦。
直到十八针刺完,那圆睁双目不能置信的郑海天才软倒在地,昏了过去。
秦无忌也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左手弹指,又点上了六根大蜡,这才在灯火中看着对面被自己制住的范不韦,口中淡淡道:“终于见面了,阁下让我找得好苦啊。”
在明亮的灯火中,这一直闻声没见过面的范不韦,也终于露出真容,却是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人,不过三十上下,容颜俊秀,三缕长须垂在胸前,更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温雅。
自看到秦无忌的那一刹那,直到身上被刺了十八针,这中年人范不韦一直一动不动,没有丝毫震惊,恐惧,抵抗的表情。
范不韦听秦无忌说完这句话后,却是微微一笑:“秦公子,从天香坊大火到此刻,不过三日两夜的功夫,我范不韦从未服过人,但此时真心佩服阁下的智慧。”
秦无忌面色如霜,不理会他这番“恭维”,只深深望着他的眼睛,沉声问道:“李本草现在何处?”
范不韦一双眼眸在烛火中闪烁不定,他见秦无忌没有转圈子,而是直接问出心中所想,不禁笑了起来:“秦公子,你难道不好奇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呢。”
秦无忌不为所动,右手六根银针飞舞,淡淡道:“我不想问别的,只想问李本草现在何处,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当该明白我精通医道。”
他说着露出一丝阴沉笑容:“医道不但能救人能杀人,最大的妙处却是还能折磨人,譬如我这六根银针,可以在保证你不死的情况下,刺穿你的周身神经,甚至可以刺入你的大脑,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他这番话说得阴沉无比,语气却带着坚决与无情。那范不韦却是十分镇定,竟然微笑起来:“秦公子修为不错,但却小看了范某。”他说着忽然脚步一动,悠闲的坐在了一旁的蒲团上。
秦无忌心头一跳,眉角一阵颤抖,自己方才那十八针,已完全定住了此人十二经脉的要穴,别说走路,便是动一动都不可能。对方此时竟然能随意活动,而且还是如此气定神闲,自己那十八针竟然如儿戏一般毫无作用。
最让他震惊的却是范不韦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感应,他是如何做到的。
那范不韦极为满意秦无忌的表情,忽然说道:“秦公子,等会儿不论你相信不相信我,我都会告诉你李本草所在之地,你可否过来与范某聊聊天呢?”
秦无忌心头再次巨震,疑惑的望着这范不韦:“你这是什么意思?”
范不韦瞬息之间便控制了局势后毫无得意之情,反而诚恳的说道:“这只是表明在下的一番诚意,在下其实并不在乎李本草如何,只想与公子谈谈合作的可能。”
第八十七章 海枯斋人
秦无忌这下是真的疑惑了,他脑中转过无数个念头,但却一点也猜不出面前这范不韦的用意。
那范不韦见秦无忌还在迟疑,便长叹一声:“秦公子无需多想,我可直接告诉你,我并不是楚国的奸细,亦非贪财的商人。”他说到这里轻轻停了一下,继续又道:“当然,我的确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帮李本草采购了千斤火丹砂,这自然瞒不过你。”
秦无忌本是默默看着他,但这个时候不能不说话了,但他心头混乱,也只能下意识问道:“你到底是谁,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范不韦沉吟了一下,便下定了决心,沉声回答他道:“范某乃是‘海枯斋’的一名小伙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这些年来一直奉命在晋国阳曲经商。”
秦无忌口中重复着海枯斋三个字,猛然间想了起来,不禁震惊道:“天下商会之首,八大门派中最为神秘的‘海枯斋’!”
范不韦微笑道:“不错,公子也该知道,我们海枯斋与其他七大门派不同,我们做事中立,主要是经商,门中最擅长的还是做生意。”
秦无忌此时反而镇定下来,望着范不韦冷笑道:“毕竟是八大门派之一,功法也是不同凡响。”
范不韦看了他一眼,不禁笑道:“秦公子这下更是错了,本人确实一点功法都不会,方才能躲过阁下的银针,全靠身上一件宝衣。”
他说着摇头叹道:“我这件宝衣可以抵挡黄字境七重以下的灵力功法,论其珍贵,仅次于金刚门的那条‘众生绸’,所以才能挡得住秦公子的银针。”
秦无忌听他比出众生绸来,不由信了几分,望着范不韦皱眉道:“你说海枯斋做事中立,为何还要与李本草合作,刺杀晋国国君?”
范不韦知道这才是秦无忌真正的心结,但他却似深有苦衷,只淡淡道:“这个嘛,一切都是为了生意。”
秦无忌挥动一下袖子:“这么说,现在你要和我合作,也是为了生意喽?”
范不韦缓缓点头道:“不错。”说罢他低头想了一下,接着道:“其实自那日秦公子与晋国国君相见后,我就改变了主意,后来又得知了公子与云骑剑卫萧欢云的关系,更是下定了决心,只是这几日还未得到斋中对此事的决定,所以拖到现在。”
他说着连连摇头:“万没想到秦公子这么快就找到了我,真是一错再错,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秦无忌听他三句话不离生意,不禁皱眉道:“和李本草合作是为了生意,放弃李本草与我合作也是为了生意,不知道我和李本草哪个更值钱呢。”
范不韦一说到生意,神情就严肃了许多,十分认真的说道:“李本草根本不值一提,我们海枯斋看重的是楚国这块大生意,但公子你就不同了。”
他说着情不自禁站了起来,十分深沉的望着秦无忌:“在我看来,秦公子简直就是一件没人发现的至宝,只要投一点财力给你,日后得到的回报当该是百倍以上。”
他说着热切的看着秦无忌,仿佛真的在打量一件宝物般:“若是斋中同意了我的建议,全力支持秦公子,那未来的回报,简直是一本万利。”
秦无忌听得又好笑又怪异,忍不住斥道:“荒谬!就算我和萧欢云关系匪浅,又见过晋国国君,但日后也不可能为你们赚多少金子。”
范不韦神色不变,语气却愈发严肃起来:“秦公子又错了,对于我们海枯斋来说,金银财宝,已经不能算是真正的财富。”
秦无忌忍不住走前了一步,皱眉道:“那你们海枯斋认为什么是财富呢,你们既然不修功法,不求天道,难道连钱都不赚了?”
范不韦神秘的一笑:“天道?在我们海枯斋看来,商道就是天道!”他说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更加期待的望着秦无忌:“与秦公子合作,必然是有赚无赔,公子只要记得今日我这番话,我海枯斋自然会有所表示。”
他说着自怀中极为珍重的取出一枚铜钱,递给了秦无忌:“公子,这枚铜钱便是我海枯斋的信物,你带着此物,便是我海枯斋的客户,等日后机会成熟了,我们自会找你。”
秦无忌面色一变:“你要逃!我不在乎你们海枯斋,只要那李本草的下落。”
范不韦再次笑了起来,他轻轻转身,慢慢走到这庙中内室的东北角落,小心的自一张木柜中取出了一个匣子,然后捧了过来。
范不韦将这匣子放到了地上,缓缓说道:“秦公子所要的答案,便在这木匣之中。”
秦无忌没有看那匣子,沉声道:“我只要李本草的下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阁下为何弄得如此复杂?”
范不韦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李本草现在就藏在古交城中,但他所在之地非常隐秘,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他说着微微一顿:“但以公子的智慧,只要见了匣中之物,必定能猜到那个地方。”
说完了这些,范不韦再次将那枚青色的铜钱递上,恳切道:“公子再不相信我,那我可真的没办法了。”
秦无忌无言的收起了铜钱,俯身抓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