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低头怨念地望着原凶,挤压在彼此胸前施了力,虽未足力,却也捏得我瞬间变了心跳。生气了?
不容我多想,靠坐在窗口的身子已躺平在塌上,相贴的人未离分毫,大手一挑便探到更里面,话音更沉,从耳朵移到脖颈一路向下,“我瞅瞅,说不准里面儿还有。”
“没有了!”我惊喘了一声,被他堵住,双眸欺在眼前,极深处映着个小小的我。
“果然……”他压着笑,顿了顿,眸底更见幽光,续道:“没有了。”
恨恨地在他肩头拍了一记,心口凉了又热。挣了两下感应到他愈加强硬的变化,忍着不敢再动,偏偏耳热心跳,止也止不住。
不能动……推也不是,搂也不是。
对望,只能看到更真实的彼此。
“要不,你去批折子吧。”我含糊地说,被他咬了一口,毫不留情。顺着眉心抚到眼尾,心情突地大好,就着他唇角啄了啄,“你看,我都没有招你,偏你要来惹我,把自己难住了吧,我也帮不了你。”
谁说只有勤学苦练的人才技艺娴熟的?他分明近两年没有近过女色了吧,手艺竟然一点没扔!几下就解决了禁锢下的阻挡,没有一点裂帛之象。
有一种男人就是这样,好时世间最好,坏时,让你恨得牙根痒痒,比如眼前这一位!他自衣冠楚楚,偏要让你坦诚相见,还欺人太甚地告诉你——“望梅止渴”。
流氓!
仲春尚寒,我忍不住抖,更缩在他怀里,金丝银线磨得皮肤又痒又疼。干脆解开,钻进去贴着里衣,看他爱恨难耐的模样,我才欢喜。
背上紧压的手掌逐渐放松,轻柔抚过,摩挲得几乎令我入睡,仿佛听见梦中呓语:“我以为你不喜绿色……”
“胤禛,我没有不喜欢,相反,我喜欢……”往日种种早已过去,哪有那么多的不喜,他又哪里知道。再提过去没有意思,我和他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别人,心里没有,就是两个人。这些年,他的隐忍与付出从来不比我少,我知道。
他回我的竟然重复方才一句,恹恹地。有这么纠结么?或许是因为他对我的点滴不了解?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问:“好看么?”
他答:“好看。”
我笑,“好看就行,我还做了几身,赶明儿穿给你看。”
他也笑,“收好,来年再穿,穿给我脱。”
才好了没一刻,就又不正经,男人的本性!不是今日才变成这样,却羞得我全身都烧起来,再觉不出冷。忒坏!
躺着又缠了一会儿,浅眠了一会儿,惊醒。爱学习的念儿姑娘来了,正是讨喜的年纪,乖巧又机灵,笑得比花骨朵还娇嫩,扒着塌沿眼巴巴地看着我们。跟进来的解语见怪不怪,扯着粉嫩嫩的衣袖往外哄,小丫头轻松挣掉,踢了鞋便爬上来,揪住被角糯糯地唤她师傅:“玛法,起来了,念儿来了,快起来,念儿要掀被子喽。”
解语很识趣,转身去拿衣物,掩着笑,很快捧回来。被我瞪了一眼,麻利地放下,悄悄退出去。
胤禛握住被角的小手,温和笑道:“去,把你阿玛叫来,玛法要和他谈谈。”
我用被子盖住脸,抵在他胸前小声地笑,听见永念软糖般的喃喃声,“可是……可是阿玛说……说要念儿请玛嬷过去,阿玛要和玛嬷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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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念留在养心殿,陪着她师傅念书习字。临出门时,我还看到两人头顶头地在看同一本书,胤禛忽而扭头看我,低垂的小脸突然仰起亲在他脸上。这种时候我总觉得人活到老是一种幸福,年少时缺失的总有机会再得到,即使转换了身分与角色,不失为一种补偿,甜蜜又心安。
弘晚的院子就在眼前,我稍停了一瞬,快步走过去。
要找我谈谈的儿子等在院内,独自饮茶。我方迈进门槛,他大步迎上来。
“你没嘱咐你家闺女悄悄地与我说么?当着你阿玛的面就来唤我,还不带他玩,你故意的?”我逗了一句,由他扶着坐到石桌旁。
弘晚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愣了一瞬,展眉便笑,“念儿只记得要去念书,怕是忘了儿子的嘱咐,倒给额娘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又不是旁人,你阿玛还能吃了你?想来你也没什么要瞒他的事,只是和我说起来比较方便。”
“是。”弘晚应了一声,坐到对面。沏好的茶冲入盏中,放到我面前,清冽茶香,余烟缭绕。
三个儿子,三种性情,分别像了胤禛的某一点,又各有相似之处。弘晚最像他阿玛的隐忍克制,心中细思量,做总比说多。如今要与我谈,该是很重要。
早前弘历说过弘晚要走,这年都过了花都开了,也没见个动静,中间还横插了一档子福晋儿子同时中毒的变故,不知他欲做何打算。
茶过三旬,我们就坐在石桌两端,夕阳正好,余辉笼在他身后,浅淡了沉思。
茶中味,清苦甘甜,沁在口舌之间,回味无穷。胤禛对这个二儿子真是不错,好东西总有他的,难怪弘时心有不甘。只是……若是弘晖在呢?这心要怎生偏法?
“额娘……”
坐等许久,终是开口。我朝他笑,等他继续。
“墨晗的身子已是好了,多谢额娘费心照拂。”
他谢人时总是这样,一双冷眼直望到你心里,有情有义的样子,倒不觉生分。我像看到他小时候,伴着红挽一起,站在我面前,那时的笑容没有这么多,温暖倒是神似。
弘晚的笑容从眼尾泛到眉梢,生动了一张脸,那么年轻,唇红齿白,分明与胞姐十分相似,看起来偏又男儿气十足,也是怪了。我自思量,他倒说起话来,“额娘该是知道,原本儿子想要走的,只是出了这样的事,便不走了。”
我点点头,仍是问他:“原想去哪儿?”
“皇子能去哪儿,无非请了阿玛的旨意出宫去住,也没什么稀奇。”
“现如今呢?”
“如今,既是阿玛未提,那便住在宫里,与往日一般。”
“既如此,还与我说?”
面前的笑脸更见认真,点头应道:“额娘早就知道,总要跟您说一回,免得额娘担心。”
“我不担心,你自有你的思量,要走要留,都有道理。”我顿了顿,反问:“想像你大哥那样?”
“没有。”弘晚垂下眼帘,再抬时笑意未散,为我又斟了盏茶,继续说道:“大哥有大哥的事做,我有我的,弟弟们也是一样。”
“弘晚,如果你不喜欢……”
如何安排,我未想过,胤禛或许想过,我不能代他许给儿子什么。我错过一次,改变了长子的一生,不能再犯第二次。
弘晚从不与人为难,接了我的话头,稳稳说道:“额娘想多了,儿子没有不喜欢。天下之大,皆是阿玛的,去哪里都一样,只是……原先担心的事发生了,妻儿因我受累,既如此那便不走,宫里最安全。”
☆、299。岂曰无祎
宫里安全么?
见仁见智!
满皇宫的人,谁不是一人长着三个心眼,是人是鬼是精怪,连我这样得势的都如此,何况那些努力活着想要营生得更好的。谁也别怪谁,都一样。
老话儿得好——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还有人——儿孙自有儿孙福。
哪一句更有道理?我也分不清。
弘晚端坐着,时而为我续茶,时而上两句,我与他,难得的闲适。他的心里不是没有芥蒂,却不摆在桌面,对谁也不肯多讲一句。我的心就疼起来,针扎不及万一。有时,太懂事真的不是什么好事情,苦的永远是自己。
胤禛可有与他提过?
曹操,曹操到。
院门极轻地自外推开,祖孙俩站在外面,一高一矮,一黑一粉,手牵着手立在门槛外。
弘晚调了方向,展开双臂,念儿便像出了笼的鸟儿飞扑过来,一声声阿玛唤个不停,让我这个旁听的都觉得柔软幸福。
胤禛缓步踱过来,在我身旁站了会儿,自顾坐在旁边的空位上,看着父女俩你来我往的耳语亲昵。
来也怪,自,弘晖敬他,弘晚也敬他,弘历弘昼亦然,只是这敬与敬之间还是很有分别的。弘晚最为规矩,天生似的冷淡自律无端与人生出段距离,可他时而展露的随性温暖又令人觉得极亲近。就像此时,见到胤禛来了不会刻意起身相迎,也不会恭谨招呼,眼里心里就是闺女,逗得够了才赶回屋去,斟茶给自家老子喝。
静坐在旁的胤禛也很随意,换了身黑色常服,暮色下几乎看不出暗纹,接了茶便饮,随手放回桌上,不话,也没打算走的样子。
院子里很安静,只我们三个,夕阳渐短,凉风袭袭,清幽的花香,还有茶香。自我进院就没见到侍候的人,弘晚自己换了新茶,又给胤禛添上。
不一会儿工夫,永念托着棋盘跑出来,仔细地放上石桌,又跑了两趟捧来棋子,弘晚举着她掌了灯,丫头便如来时般转眼消失在厅门后,不知跑到哪儿玩去了。
父子二人下起棋来,谁也没开腔,分执着黑白子,端坐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雕塑,背脊挺直,神情肖似。
上回此景好像是在墨晗生儿子的时候,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换了个住处换了身分,父子还是父子。
斟茶倒水的人换成了我,经纬交错间一声声清脆落下,显得愈发宁静。
我无声看着,心里潮涌难平。
弘晖呢?他在哪儿?在做什么?是否与他的儿子如此对坐着,手把手地教授,还是已能分庭抗礼?亦或,他正与苏长庆坐在一处,如同父子……
这样一想,不知该哭还是笑。我们的两个儿子,如同戏文,否则哪里会有这般奇异的人生。长子明明活着,却在玉牒中死去;次子根本不在玉牒之内,却如鱼得水地活在宫中,人人皆以为他是下一任继位者,多好笑。
弘时是不是想岔了?代父祭陵的明明是弘历啊!就像康熙在时的最后那几年,总是由胤禛代他去,如此安排不是明摆着人选是弘历嘛,弘时又怎么会想到弘晚身上去呢?
这些皇家子孙个个的精,偏偏又都固执己见,就像胤禛的那些兄弟,怎么会看不出康熙的属意?只是不愿相信罢了,心有不甘。
这些时日,不知他那些兄弟可有动作,想来是不肯安生的。胤禛这个人,他想让你知道的事不肖问,自然一骨脑地倒给你,不听还不行,若是想要守住什么秘密,就是撬嘴也抠不出渣子沫来。
不同于棋子的响动,惊得我险些打了手里的茶杯。天色更暗,衬得烛火更亮,两张面孔齐齐望着我,若有所思似的。
我忙将茶添上,问:“饿么?我唤他们准备晚膳去。”
胤禛将我按回凳上,敲了敲石桌,赫然几碟心,不知何时摆上的。另一边还有几样精致菜,还有酒!
原来他们爷俩早就换了吃喝,哪里还需要我来伺候。
棋还在下,不急不徐,态势均分,实力相当。父子俩全然不见了养心殿暖阁里的样子,悠然又放松。酒与茶不同,愁时易醉,喜时更欢,此时此刻,人生乐事。
我敛了心神,全神贯注盯着棋盘,听到一声“张嘴”,下意识咬了一口,酥软甜糯。酒杯在他另一边,有远……我就眼巴巴地瞅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到了唇边。
应着他那声“喝吧”,我才跟领了旨意似的,就着杯口啄了一口,就是个杯子底的量,气!
弘晚最乖,比他阿玛省事多了,直接给满上,醇香满溢的酒杯却在我鼻子下转了一圈就收走了。倒酒的人扭开头笑,我也只得跟着笑,难道哭么?就为了一口酒,真丢不起这人!
攥在裙摆上的手被握住,紧了一下拢在掌心。温热手掌的主人没事人似的敲了粒白子在纵横交错的棋盘之上,眼尾隐约带着笑,突然偏头凑到我耳边,悄声地:“回去再给你喝,我陪你喝。”
酒息吹在耳上,随着凉风飘浮,裹着熏人欲醉的热度,激得我一抖。
弘晚笑起来,连遮掩都没有,手中黑子叮的落回盒中,笑道:“额娘累了,风也凉了,阿玛带着额娘回吧。”
胤禛看他的时候,是我没有见过的神情,许是天黑了我看错了,那一瞬间的眼神与每每看向弘晖时不同,与看向每个儿子时都不同,是一种经年累月的习惯与了解,才会有的微妙互动。
手上一紧,我被牵离石凳,他的手却指向未完的棋局,“就摆在这儿,明日再下。”
弘晚应了声好,跟着站起身。
胤禛却未动,立在原地扬头望天,一轮满月正好。他的指背敲在弘晚臂上,似是在笑,“那些人都你玛法喜欢你四弟,所以才把皇位传给了老四,你觉得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种话出来他想听什么?逗儿子玩呢?还是心里憋屈得狠了,想要找个人诉一诉?今晚月正当空,气氛刚好,所以适合?他是太相信弘晚了,还是……我相信他,彼时会疑弘时,此时绝不是试探!
弘晚也如他般仰望夜空,父子俩并肩而立,像是风吹水面阔出的一道波痕,轮廓笑容皆相似。望了一阵低下头来,抬指扫过胤禛的袖口,拨开刮在上面的腰佩丝绦,头笑道:“若真如此,那便最好,阿玛最疼念儿,待过个几十年,就传给儿子吧。”
胤禛哈哈大笑,牵着我转身就走。我在他手上捏了一把,反被收得更紧,听见他依然在笑,扬声道:“良亲王,别忘了你今儿的话,一言为定。”
这是喝醉了么?
良亲王是什么啊!
这是要给儿子封王了么?还是早就封过我不知道?反正他做这种事已经很多次了,我已见怪不怪。
回头望去,弘晚长身直立于沉沉夜色中,如方才那般望着月明星稀,几盏宫灯垂挂四周,映着一张浅淡侧颜,无悲无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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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觉,阖宫皆知皇二子成了良亲王。
我才得了消息不过片刻,弘历拉着弘昼蹬蹬地跑进屋,乱没规矩地坐到我身旁,话都没一句端起茶便喝,就像有人会抢似的。真就被抢了!才喝了两口,茶杯换到弘昼手里,仰脖就给吞了个底朝天。
解语扯了两条帕子递过去,忙又取了只茶杯添上,装模作样地向窗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