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相伴而来,多少风雨,是她的福分。
十月金秋,璀璨的阳光下,萧正峰逆着光骑马而来,对着靠在车窗上的阿烟朗声笑道:
“想什么呢?”
阿烟抿唇笑看他,招手:“过来陪我。”
她既这么说了,他哪里有不从的,当下让马车内的丫鬟自去骑马,他却钻了进去。
萧正峰搂着阿烟,也想起过去的事儿了:
“以前咱两在马车里,也没少鼓捣。”
阿烟顿时有些无语,在她沉浸在过去的那番美好的时候,为什么他总是能想到这么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有必要一再的提醒吗?
萧正峰却道:“怎么,脸红了?要不要再重温旧梦,追忆下?”
阿烟摇头:“才不!”
可是萧正峰哪里听她的呢,如今人家好不容易不用操心政事了,把剩下的精力都放到这上面来了。
步入壮年的他精力依旧充沛,既然想弄,那就真来了一场。
许久后,阿烟趴在那里喘气:“过几年估计咱两外孙都有了,也不知道个羞!”
萧正峰眸中汹涌,带着温和的宠意,口中笑道:“有一个词儿叫老不修。”
“滚!”
阿烟难得说出个粗口来。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说得不入流的粗话都是对着这个男人了。
谁知道萧正峰刚翻江倒海一般弄了这么一场,这边气都没喘匀呢,人家已经开始思索去了边疆的事儿了。
“我已经传出去消息,将当年那个许三娘找一找。”
阿烟两眸迷离,脸颊赛霞,听到这个不免问道:
“你怀疑这消息是许三娘传出去的?”
夫妻二人探讨了一番,觉得铁拐高一直留在燕京城,跟在自己父亲身边,这些年看着就是个老实巴交要留在顾家养老的样子,而且他既然能十几年一直暗中护着萧正峰,断断没有拆穿他身份的道理。
至于第五言福,那更是莫逆之交,且第五言福的性子闲云野鹤一般,不可能插手这种事。
数来数去,萧正峰能怀疑的就是个许三娘了。
阿烟却摇头,拧眉道:“我却觉得不像,她当年既然是婆婆的侍女,那按说应该不至于这么害你。再说了,她以前没干过,如今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害你?”
想了老半天,她忍不住问萧正峰:
“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事儿吗?”
萧正峰仰脸沉吟片刻,忽而想到一件事。
当初假的南锣公主给自己下药,自己不是中招了么,中招后的自己,眼睛应该透出蓝色来了,她应该看到了吧?
一时他又想起假南锣郡主临死前望着自己的那个眼神,以及倒地之后那个诡异的笑容。
有没有可能,消息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
其实她也不需要做其他,只需要将自己蓝色眼睛的事儿告诉了旁人,有心之人知道了,稍微一查就会知道,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西越宫廷之中。
传闻西越宫廷中的虓姓乃是王姓,为一种叫虓狼的神兽化为人形,统一了西北一带,从此为西越王。虓姓王族,无论男女,眸中皆带蓝色,可是那种蓝色会随着心境而若隐若现。
当年西越和大昭征战,而自己的父亲当年也参与了那场战事。
萧正峰眉心紧锁,对阿烟道:“当年我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之后成亲的,紧接着就有了我。”
他的声音低哑而沉定,他并没有挑明了说,可是阿烟自然明白了其中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婆婆可能是西越王室虓氏的公主?而且公婆二人乃是阵前相爱?”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很容易被人怀疑有通敌叛国嫌弃,至于大将阵前召亲,更是死罪。
每一样若是传出去,都对萧正峰不利。
萧正峰眯起眸子,眸中有深沉难懂的光:“当年我还小呢,跟着我爹娘在西越和大昭的边境过活,我傻儿巴叽什么都不知道,也没问过,只以为我就该是这样的生活。后来我娘死了。我爹就带着我离开了。”
说到这里,他眸间仿若有一丝沧桑:“再后来,我爹把我送回燕京城后也没了。这些年,我有时候也试探着问过老祖宗,不过老祖宗不说。”
这种事儿,她当然不肯说,就这么一辈子没人知道才好呢。
萧正峰继续道:“当初碰到了那个许三娘,我就起了疑心。我娘教我的九禽舞,那不是一般的功夫,我派人查了,知道那是西越王室虓族不外传的修身功夫。”
阿烟握住萧正峰的手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明了,婆婆她老人家确实是虓国王室的人。”
萧正峰眸中发暗:“是,确定了,我就继续查,不过现在并没什么线索。”
虓国王室的女子,和娘年纪相仿的约莫有十三位,这十三位各自下落不同,算来算去,竟然没有一个和他娘的经历相符。
阿烟低头沉思,忽想起来:“铁拐高,许三娘,应该知道的?”
萧正峰点头:“如今咱们先去边疆,找到许三娘问一问吧。”
当然了,在这之前,最关键的是找出那个散播这个传言的人,平息这场可能引发人心动摇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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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正峰和阿烟这一路上走得并不快,阿烟本来还担心因此耽搁了事儿,可是她坐在马车里,看着有快马过来,接着便有精悍的侍卫或者什么人向萧正峰禀报着什么的时候,她这才觉得,萧正峰其实一直在遥遥把控着西北的局势。
以前她还曾担心过,担心他树大招风,如今一想,但凡把控住西北以及西南一带的兵马,他还需要怕谁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就对于那个莫名流言所可能引起的后果不怕了,松了口气。
同时她也开始好奇,上辈子的萧正峰,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
这辈子看来是没办法知道了,只能凭猜的,李明悦和沈越都不知道的。
就这么想着,他们一行人也到了西北锦江城外了。
故地重游,自然和十四年前不同。
现在的萧正峰名望满天下,哪个人不敬他三分?
知道他要过来,西北一带十三城的知军都齐聚在这里,恭候着他的大驾。
待他们都拜过了,这才提起,说是将军曾经的宅院一直都给留着,并派了专人前去打扫,如今入住就是。
阿烟听了,自然是颇有兴致,十几年前生活过的地方,在记忆里都开始模糊了,如今倒是能去看看。
那边官员们见阿烟也跟随,一时有人不免提心吊胆的。
都知道这位萧大将军是个宠爱妻子的,这么大年纪了,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不知道天底下多少人巴结,可是人家根本没任何妾室通房。
原本想着这一次他过来,自己看看能不能塞个把人过去,也许就真得看上了呢!
如今一瞧,这位夫人也跟着了,看来是彻底没指望了。
而锦江城的知军则是脸色微变,其实他是给萧正峰准备了点惊喜的。
当下这位锦江城知军大人一边陪着萧正峰夫妇进城,一边赶紧命人将那个惊喜撤掉:
“越快越好,不然肯定惹事了!”
于是当阿烟和萧正峰来到了昔日的宅院,并观摩着昔日所住的正屋时,不免拧眉道:
“这里一股子香味。”
而且是女人脂粉的香味呢。
萧正峰回忆起锦江城知军大人不正常的脸色,一时也笑了,吩咐侍女道:
“先收拾下客房吧,回头把这正屋好好清理一番!”
来到客房后,阿烟多少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不免觉得好笑,又想起了在宣阳的事儿。
“算是识相。”
其实男人权大势大的,不知道多少人巴结,那真是无缝不入的。他们都送普通金银萧正峰也不会收,不屑收,便变着法子的想塞个女人。即使明知道萧正峰宠着自己不会要别人,也总是心存一丝侥幸啊。
也幸好,自己选的这个男人,终究是让人放心的。
这边阿烟刚安顿下,便见外面有人求见萧正峰。
萧正峰当下去东院的花厅见了,待到片刻之后回来,却原来是得了一个消息。
说是之前的北狄大将军沄狨不是投了西蛮么,后来萧正峰带领兵马打得西蛮无还手之力,从此后递了降书,为大昭的附属国,俯首称臣。
这几年西蛮每年都要送上贡品的,而这一次呢,西蛮派来送上贡品的却不是别人,正是北狄降将沄狨。
萧正峰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有些皱眉。
沄狨这个人,是他的死对手,如今倒是前去燕京城拜见德隆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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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听了这个事儿,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沄狨一个大将军,并不是文臣,怎么好好的派他为时臣前去燕京城呢?
更何况这位沄狨曾经杀过大招不少老百姓,双方也算是有血汗之仇的,他竟然如此大胆?
萧正峰沉吟片刻后皱眉道:
“他从西蛮出发,抵达燕京,一路又要护送贡品,脚程并不会太快,总要月余的时间。我们尽快了结了这边的事儿,我便火速赶回燕京城。”
阿烟想想也是。
第二日,萧正峰便开始亲自着手去查散步谣言之人,不过这个一时当然并不好找,倒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这边萧正峰忙着,阿烟便收拾下宅院,顺便去看了看昔日自己留下的大棚。那些大棚都已经荒废了许多年,大部分倒塌了。
阿烟蹲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想起曾经那些温馨的时光,不免鼻头发酸。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不过现在不是了,来到这里,缅怀下过去而已。
后来想了想,也没什么心酸的,如今自己在燕京城的家更大更好,还有三儿一女。
这辈子,她得到的真是足够多了。
阿烟这边正忙乎着,孟聆凤跑过来了。
掐指一算,孟聆凤还比阿烟大两岁呢,如今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过她可是丝毫没有成年妇人的成熟稳重,在那里提着一坛子酒道:
“来喝点?”
阿烟忍不住想笑,如今孟聆凤和成洑溪两个人好着呢。
在成洑溪挨了十几年的打后,也不知道怎么孟聆凤开窍了,不打成洑溪了。
也许是孟聆凤中了瘟疫后成洑溪的舍命相陪感动了她?
总之这两个人到了中年,才渐渐有了真正夫妻的样子。
此时阿烟笑着问:“洑溪人呢?”
要不是成洑溪不在家,如今的孟聆凤怕是想不起来过来找阿烟喝酒的。
孟聆凤耸肩:“出去帮萧大哥查这件事去了。”
阿烟点头:“嗯,想来也是。”
孟聆凤斜眼看阿烟,笑得有点奇怪:“嫂嫂,你来说说,萧大哥这个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啊?”
阿烟诧异:“能怎么回事?”
孟聆凤拧眉想了一番,却是琢磨道:“外面的传言,不过是小风小浪,要说起来,也没几个当真。说大昭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的萧大将军是外族人,那不是开玩笑吗?当百年武将世家萧家是摆设吗?不过呢——”
阿烟听到这番话,不免叹服,其实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这么点小事儿,其实对于一般人来说没必要理会。
可是萧正峰不一样啊,说难听就是做贼心虚吧。
无风不起浪,有人这么说,说明就是知道了萧正峰的身份,甚至窥破了什么,并且以此要对付萧正峰,他就必须过来查个究竟。
阿烟当下笑盈盈地道:“这番话估计是成洑溪教你的吧?”
孟聆凤低哼一声:“难道就不能是我自己猜出来的吗?”
阿烟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是没可能。”
见被阿烟识破了,孟聆凤也不装了,跑过来拉着阿烟的胳膊道:
“嫂嫂,咱都多少年的交情了,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好歹给我和洑溪透个底儿!”
阿烟想想她说的话,也是颇多感慨。这些年来,自己夫妻两人和成洑溪孟聆凤这一对,也真是患难之交,多少年的情谊。特别是自从孟聆凤也生了女儿后,还真是你的女儿我养,我的女儿你来代,比自家亲姐妹兄弟还要亲密呢。
于是阿烟终究是道:“我只能说,无风不起浪,你萧大哥的事儿,还真不能被这么传。”
这话一出,孟聆凤还真是愣了。
愣了后,她脸上郑重起来,皱眉,不自觉地握了握腰间的大刀:
“嫂嫂,我明白了。”
沉默了一番后,她道:“这件事决定不能传出去。那些传出这个谣言的,必须查出来,查出来后,该杀的杀,不能留下后患。”
以萧正峰如今在大昭的地位,如果天底下人都知道他有外族的血脉,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咬了咬牙,脸色有点苍白:“萧大哥如果真出了事儿,到时候就不是你我两家的事儿,怕是边关又要再起战端,甚至还会更糟。”
多年的征战,她其实比阿烟这样久居后宅的人更有敏锐的直觉。
阿烟走近一步,握了握孟聆凤的手。
“是,这件事至关重要。”
而接下来,怕是这件事必须要倚重成洑溪的才能。
上一辈子这个亲手将萧正峰的秘密揭露天下人面前的成洑溪,看他这辈子怎么帮萧正峰将这件事瞒过天下人的眼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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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阿烟陪着孟聆凤喝了点酒后,也觉得醉醺醺的,不过到底是别年轻时那会儿酒量好了,也并不至于就此睡到在那里。
她看着天色晚了,想着亲自给萧正峰做点什么,便去了灶房。
十一年前的灶房了,看着陌生又熟悉,如今拿起那些锅碗瓢盆的,不免有种怀旧感。
在侍女的帮助下,阿烟做了几个汤羹出来,想着萧正峰回来后吃。
可是这一夜,萧正峰竟是迟迟不归,一直到了半夜时分,阿烟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才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了。
其实萧正峰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了,不过阿烟这些年早已经习惯了,便是他回来得再晚,便是他动静再轻,她也能听到。
这就好像女人总是能在一群噪杂的声音中听到她的婴儿发出的哪怕是细微的一个哈欠声般。
萧正峰的手有点凉,摸了摸阿烟的脸颊,温声道:
“脸上还没好完全呢,早点睡。”
如今阿烟已经不需要涂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