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你怎么提起我父亲,真如提起神明一般呢?”
这位未来的平西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竟提前被父亲笼络在身边,活生生变成了一个小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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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妇二人从娘家归来,进了家门,便要去拜见正屋的老祖宗,可是谁知道刚踏进正屋的院子,便觉得里面气氛和往常不同。
待进去了,方见一群媳妇儿孙都立在那里,面上小心翼翼地陪着,而旁边却是跪着一个约莫刚过弱冠的少年。那少年模样生得和萧家人倒是有些不同,颇为秀气文弱,身量不算高,皮肤白嫩,下巴略尖,一双眼睛很细的眯着,有几分三夫人的样貌。
如月是个剔透精灵的人儿,见这边阿烟他们回来了,便从旁帮着老祖宗捶背,笑着劝老祖宗道:
“快别生气了,老祖宗你看,咱们阿烟今日个回门去,这已经归家来了。”
此时阿烟已经约莫明白,不着痕迹地看向一旁的萧正峰,却见萧正峰神色冷厉地扫了地上的这少年一眼,眉眼间都是凛冽的冷意。
她越发确定了,知道地上跪着的就是那个在外面惹了事儿的,当时是被关到衙门里去了,如今这是设法把人要回来了。
萧正峰仿佛感觉到阿烟的心思,神色稍缓,低声对阿烟提点道:“老祖宗今日不高兴,你就在旁边伺候着便是,不必多想,也不必说什么。”
阿烟点了点头,当下夫妇二人进去,拜见了老祖宗,老祖宗看了他们回来,神色才稍缓,把阿烟叫过去拉着手,和蔼地问起回门的情景来。
阿烟自然是一一答了,又说起父亲向老祖宗问好的话来。这边正说着,却听到一个媳妇呼天喊地哭着来了:
“我的儿啊,这是受了怎么样的罪啊!”
众人都望过去,却是那个惹事堂侄的母亲,算是萧正峰的同辈,阿烟应该叫堂嫂的。
那位堂嫂跪在老祖宗面前,披散着头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嚷不止,一时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老祖宗也是恼了,脸上难看得紧,那边三夫人一见,忙使眼色,于是三夫人身边的一个儿媳便把那位堂嫂拽了起来。
老祖宗绷着脸道:“把家中儿孙全都叫来!”
她这么一声令下,谁敢不从,一时萧家上上下下诸多儿孙媳妇,玄孙辈的最大的也有十几岁了,最小的还被母亲抱在怀里,乌压压的跪了一院子。
老祖宗拄着拐杖,在几个媳妇的扶持下来到院子里,深沉而老辣的目光扫过众位儿孙,半响后才开口道:
“我萧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名门,可是也百年大家,如今家中枝叶繁茂人丁兴旺,我每每担心,想着孙辈众多,难免良莠不齐,若是其中出个不肖子孙,行下辱没我萧家门风之事,我岂不是愧对祖宗!”
萧家老夫人其实勉强识字而已,没什么文采,说出的话实在得很,却是却掷地有声,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颤音,听得众位儿孙跪在那里不敢声张。
而那个惹下祸事的堂孙自然更是浑身颤抖不已,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他本以为从衙门里被放出来后,自己母亲闹腾一番,或许这事儿就能从此揭过,但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果然,老祖宗话音一转,将个拐杖狠狠地戳在地上,怒道:“但是今日我们萧家儿孙竟然有在外面和有夫之妇勾结的,这也就罢了,你们竟然还敢通了关系将他赎了出来。你们这般行事,和那些仗势欺人的纨绔之家又有何不同?”
一旁萧家大夫人恭谨地上前,跪在那里道:“老祖宗,这都是我的不好了,我想着……”
谁知道她话没说完,便被老祖宗截住,狠狠地宣道:
“你也不必在这里为谁说道,今日个谁做了错事,主动站出来请罚便是!咱们的家规既在,便不能虚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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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烟跟着萧正峰在老祖宗院子里跪了这么半响,等离开院子的时候,眼看着都要晌午了。阿烟两腿发麻得厉害,萧正峰注意到了,便慢走几步,一只大手过来扶着她的后腰。
她想起前几日那个嘴碎的小厮说的话,倒是有些不自在,要躲的,可是却被萧正峰那大手牢牢扣住拧着的腰肢,不能躲闪。
这么走着间,萧正峰在她耳边淡道:
“萧家家风严谨,那等不入流的奴仆,以后直接处置了便是。”
而今日这事儿,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只不过看着那个堂侄实在是不像话,才出手教训而已。
阿烟想起刚才的事,不免觉得老祖宗管家实在严厉得很,不光是那个堂侄受了重罚,打一百棍子并一年之内都在祠堂里烧香扫地,而且就连他房中的那几个不争气的小厮,也都痛打一顿发卖了。除此之外,这位堂侄的母亲媳妇也都受了牵连,要去祠堂抄写经书。
阿烟眼眸流动,斜望着萧正峰,不免想着,以前只以为这未来的平西侯,沙场上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应该是耿直仁厚的,不曾想,竟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真个是拐了一个好大的弯儿,把自家堂侄给罚了,整得对方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呢。
萧正峰并不知她心中想着什么,只是觉得她那斜睨过来的一眼,媚眼如丝,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酥麻。
人说美人窟英雄冢,可不就是如此么。
☆、第92章
如今萧正峰的同袍都离开了燕京城,陆陆续续去走马上任,大多是边关镇守,当然也有个别有门路的去了繁华之地。
于是这几日萧正峰几乎都要出门,同袍一场,大家一起并肩战斗立了战功的,如今怕是要各奔东西了,自然要吃个散货宴,凑个份子弄个送别席,今日是这个,明日是那个的,好不热闹。
于是这些日子,萧正峰回家的时候难免带了酒气的。
阿烟自从嫁给萧正峰,也想过这子女之事,想着他去了边关,自己不好跟过去的,总是希望能在他离开前,有个一男半女的,自己养下来。只是他若是每日喝酒,却是于子女不利的,一时倒有些觉得不凑巧。
这一日,阿烟正在那里逗弄着白鹿,如今这对白鹿都放在萧家院子里养着,给起了名字,小的这个叫露露,只因为它那一双眸子犹如朝露一般,盈盈欲滴,看得人格外心怜。大得那个叫茂茂,那是因它鹿角繁茂。
这对白鹿自从来到了萧家,萧家儿孙中那些年纪小的,也每每过来观赏,倒是成为萧家园子里的一景。
这一日阿烟在青枫等的陪同下来到园子里看露露和茂茂,并拿了豆饼和树叶来喂它们。露露虽然小,可却是一个贪吃的,在那里摆动着小脑袋钻到了近前,把个嘴巴在阿烟手里啃啊啃,最后吃完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阿烟的手心,把阿烟痒笑出了声。
旁边几个萧家玄孙辈的在那里看着,不免笑道:“九奶奶,我们也要喂。”
阿烟看他们年纪尚小,垂着黄髫,稚嫩可爱,便命青枫他们把豆饼拿过来分给几个孩子,去喂露露和茂茂。
一时说着话时,那其中一个年不过六七岁的小姑娘道:“九奶奶,我听说二十一堂叔他们如今跟着你温习课业,最近长益不少,我母亲听了,一直夸赞羡慕。若是以后我长大了,可否也跟着你学习?”
阿烟看这孩子眼眸纯净,脆生生的说起话来,落落大方,心里倒是分外喜欢,当下答应了,又问了问她是哪一房的,平日里玩些什么。
这群孩子们见阿烟明明是奶奶辈的,却年轻娇美,又温柔和顺,心里都喜欢她,更爱她做的吃食,于是每每喜欢来这里看白鹿,缠着她说些故事逗乐。这么一来二去,阿烟竟成了萧家玄孙辈里最喜欢的一个奶奶了。
这一日阿烟喂了露露后,回到自己房中,却见萧正峰也刚进家门,便忙上前,帮他脱去外袍挂在一旁,又伺候他将那沉重的军靴换下来了。
萧正峰见着这娇滴滴的娘子为自己忙前忙后,心里也是泛暖,勾唇一笑道:‘“自从嫁过来后,你少有外出,在家里可是闷了?”
阿烟闻言轻笑:“不缺吃不缺喝的,这日子过得流水一般快,每日里自在得很,哪里就闷。”
说完她便微顿,这话却不是她这个大家闺秀该讲出的话来了,她娇生惯养于顾府,哪里有过缺吃短喝的时候,没得让人听了诡异。
萧正峰却并不以为意,他满眼里都是身旁这娇娘妩媚的姿容,当下长腿一伸,竟是将她勾到了怀里,引起阿烟低声惊呼。
萧正峰见她这般,不由哈哈大笑,阿烟倒是有些恼了,便用两个拳头去捶打他,捶打了半响,闹够了,夫妻二人才坐在那里说话。
萧正峰望着她面颊上因为刚才打闹而泛起的那晕红,温声笑道:
“今日去齐王那里,齐王妃说是王府的腊梅如今开得正好,恰这几日又下雪,便邀请了你我去王府赏梅,你可愿去?
阿烟听着,便笑道:“往日这齐王妃我是见过的,她平日里性情柔顺贤惠,你和齐王又素来交好,我们自然该去的。”
这么说着间,她忽而想起李明悦,这是萧正峰上辈子的夫人啊,如今正现成地被齐王纳为妾室。
一时间,忽而觉得此事也是好笑又古怪,便随口道:“你还记得御史家的那位姑娘,叫李明悦的吗?”
萧正峰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你说得是那个落水被我救上来的吧?自然记得。”
阿烟柳眉轻轻动了下,一双眸子笑望着萧正峰:“那你觉得她这人如何?”
这下子萧正峰却是不解了:“她如何?又能如何?如今不是成了齐王的妾室吗?”
阿烟抿唇轻笑,知道他怕是根本无从察觉的,自然不知道那是他上辈子的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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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阿烟跟随了萧正峰来到齐王府。这齐王虽是永和帝最不喜的皇子,可是身为皇子该有的封赏定制自然也不会少,这齐王府占地颇广,里面园子里楼阁亭台修得宏伟大气。
齐王妃带领诸位丫鬟妇人早早地迎过来,阿烟见此,越发恭谨,温和笑语地随着她进了花厅之中。待到了花厅,却见这里已经坐着晋江侯夫人了,就是她上辈子的婆婆。
其实这辈子她是没见过晋江侯夫人的,当时故作不知,这边齐王妃介绍了,她才柔柔笑着去拜见了。
这么拜着的时候,不免想着,既然晋江侯夫人来了,那么沈越和沈从晖怕是也在了。
想起自己上次和沈越相见时的不愉快,她是恨不得再也不要看到此人呢。不过这人到底和自己一般是重生而来的,他又心思敏锐,天资聪慧,若是他真得仗着上辈子的优势来对付自己的父亲夫君,那还真是防不胜防。
这么一想,阿烟倒是也不像实在地得罪了他。
这边齐王妃招待着阿烟和晋江侯,一起去了后面园子里看腊梅,刚一走到那边的游廊尽头,便见这园子里的假山怪石湖水树木都覆盖在一片茫茫白雪之中,唯独那里红梅点点在雪地里绽放着,看着实在是心旷神怡,也难怪齐王妃特意请她们过来踏雪寻梅。
齐王妃今日是奉着齐王的意思来招待萧正峰的夫人,其实她知道这位顾相爷的千金的,原本还有些纳罕她怎么嫁给了一个粗人武将,如今见了阿烟,却见她眉眼神色缠绵柔和,正是新嫁妇人含羞的娇媚,想着这女子下嫁给一个武将,或许是私定终身吧?想到这里,齐王妃难免心中嗟叹,倒是对阿烟生了几分怜爱。
晋江侯夫人其实素来不喜出外交道的,也不知道怎么今日竟然被齐王妃请来了,想来想去只能是因为自己儿子的缘故,现在大家都知道沈越得了齐王青眼的。
当下几个夫人衣着华丽,在众位侍女奴仆的陪同下,踏过白雪,赏着这点点猩红。一时有侍女捧上酒来,却是自酿的甜酒,齐王妃笑着招待道:
“平日里你们便是不喝酒,也要尝尝这个的,最是驱寒。”
正说着间,阿烟便见一旁侍立着一个妇人,低头站在那,看着眼熟。她转首望过去,却竟然是李明悦。
此时的李明悦穿着一身大红斗篷,头上挽着发髻,不过没配什么钗环,只是用一根青色缎子包着头。
这边齐王妃见阿烟看向李明悦,便笑着介绍道:
“这是前些日子才纳进门的一房,本家姓李,名唤明悦的。”
她说到这里,忽而想起来什么:
“你看我这记性,我记得明悦进王府前也是在书院里读过书的,想来和萧夫人认识?”
阿烟此时是坐在那里,品着甜酒的,望着侍立在王妃身旁的李明悦,不免觉得有些替她难堪,听着王妃这么问,只好笑道:
“昔日确实是认识的,本是同窗。”
齐王妃素来仁厚宽和的,听说这个,便道:
“既如此,那也是缘分。明悦,今儿个你便替本王妃好好招待萧夫人,陪着她说话。你们都是上过女学的,又年纪相仿,想来是能说得来。”
李明悦自从进了齐王府,是处处恭谨小心,她自然是明白自己拼着脸面进来,齐王不爱,齐王妃不喜,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步步艰难。可是她既选了这条路,那便要坚持走下去,总有一日,她要怀了龙种,宠冠后宫,甚至还可能母仪天下。
当然了,这些目前只是想想,已经活了一辈子的她知道此时自己处于完全的劣势,凡事只能忍耐。是以她对齐王妃处处伺候周到,平日里穿戴朴素简单,这才渐渐得了齐王妃的欢心。
可是此时此刻,侍立在齐王妃身侧的她,在听到齐王妃的话后,怔怔地望着坐在齐王妃一侧被当成贵客的阿烟,不免恍惚起来。
如果自己不是一意孤行,如果不是自己固执地舍弃了萧正峰要走上另一条艰难而充满了机会的道路,那她也许并不会站在这里,看着另一个女子坐在本应该她做的位置上。
她这么一愣间,齐王妃却是有些诧异,淡淡地扫过来,问道:
“怎么了,明悦,还不过去向萧夫人见礼?”
说到底这是齐王的妾室,又是昔日自己的同窗,当下阿烟也不托大,也起了身。
李明悦站在那里,咬了咬唇,低着头,终于一步步上前,低声道:
“明悦见过萧夫人,给萧夫人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