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生来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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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神话]生来狂妄-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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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荒漠中踽踽独行旅人,干渴已到了极限,明知眼前摆着一杯毒酒,却依旧大口吞饮了下去。

如果她能够成功地欺骗了他……狄安娜还在……一直都在……

阿波罗忽地抱起了她,纵身飞上至高的穹顶,稳稳降落在金色的战车中,六匹脾气暴烈的金色天马依旧稳健地在天轨上行进,一只五彩的小鸟歪着脑袋看他,继续唱着不知所谓的赞歌。

……那么,他将赐予她人间界至高无上的荣耀。

狄安娜被吓坏了。

她起初是尝试着用这种方式,引导阿波罗慢慢相信,她将会从这位人间公主的身体里复苏,让他稍稍好过一些。可是,阿波罗却如同饮鸩止渴一般对她说:他爱极了她的谎言。

谎言,谎言。

他笃定了她在撒谎,也笃定了狄安娜已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科洛尼斯。”阿波罗从身后环抱住她,握着缰绳,轻轻闭上了眼睛,“狄安娜殿下她,还说了些什么?”

狄安娜轻轻叹气,谎言张口就来:“狄安娜殿下还说,阿波罗这个固执到了极点的家伙肯定会发疯。如果他真疯了,你就一脚把他踢到月神殿后的池子里,给他泡上三年,冷静冷静。”

阿波罗闷声大笑。

把他一脚踢到月神殿后的池子里泡上三年,还真是她生气时必做的一件事情。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么令人怀念的笑话了?五年?十年?还是十五年?

“还有呢?”阿波罗闷闷地笑着,犹自闭着眼睛。

狄安娜继续鬼扯:“狄安娜殿下还说,如果阿波罗再敢熬夜,等她回来,肯定会把他屋子里的琉璃灯盏全砸了、夜明珠全毁了。”

“还有呢……”

“狄安娜殿下还说……”

狄安啊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她压根儿就没在说谎。

这一字一句的,可不就是“狄安娜殿下还说”么?

只不过,她一直都在自己转述自己的话罢了。

“……狄安娜殿下说,你闭着眼睛驾驶战车,就不怕太阳冲出天轨么?”

阿波罗渐渐睁开了眼睛,长久以来堵在胸口里的一股气散去了大半。

狄安娜安安分分地站在他怀里,没有动,也没有四下乱瞟。

一只五彩的小鸟蹦跶两下,冲狄安娜啾啾叫了两声,不屑地撇过了头。

狄安娜气结。

隔了五百年没见,这小破鸟的气性愈发大了啊……

不知道它那些涂满了香料的蛋,煮起来好不好吃?

阿波罗轻轻拢着她柔软的银色长发,看着已然近在眼前的西海岸,头一次温柔地对她说道:“想不想摸摸它?”

小凤凰吧唧一声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恼怒地扑腾着翅膀。

狄安娜忍俊不禁。

每次阿波罗试图让她摸摸它,那只小破鸟都是这个反应。

她笑吟吟地看着小凤凰,琉璃色的瞳子里淌着莹莹润润的如水光华。

“又想喷火了么?小凤凰。”

——又想喷火了么?小凤凰。

阿波罗泄愤似的揉了揉她的长发。这一次,她忘了加上“狄安娜殿下说”。

经历了这么多,他心中依旧是隐隐约约有些期待的。

无论是欺骗他也好,欺骗众神也好,只要她还在身边,哪怕明知是个假的,也好。

————

西海岸上,神侍们替天马解下了辔头和缰绳,小凤凰也飞回了原先的栖息地,盘桓在棕榈树枝上,等待着新一轮涅盘的到来。

阿波罗今夜的兴致似乎很高,竟然主动问她:“想不想去埃及看看?”

她瞠目结舌。

阿波罗继续说道:“不想看看你白天的‘成果’么?”

她沉默片刻,点点头,说了声好。

阿波罗习惯性地要牵她的手,却在触碰到她的前一刻,硬生生拐了个弯,捏住了一束银色的发梢轻轻揉搓,说道:“我们去尼罗河。”

夜间的尼罗河,已经退去了白天的喧嚣,只剩下大片狼藉。被烧断的船桅、被打碎的甲板、一团又一团堆积在河岸上的黄色泥沙……她与阿波罗一前一后地在河岸上走着,留下了四排深深的足迹。

阿波罗不时回头看看她,目光深邃而炽热,却显得有些空洞涣散,仿佛在透过她看什么人。

她既无奈又心疼,再次想要抱抱他,却没来由地想起了半个月前的小插曲,只得作罢。

对于阿波罗来说,现在的她,就是一个月神的影子,一个足以让他自欺欺人、在噩梦中稍稍挣扎着醒来、如同饮鸩止渴一般的影子。

就算她再说上千万遍她就是狄安娜,阿波罗也不会相信她。

相反,他还会因为她的“不识好歹”,亲手毁了她。

狄安娜幽幽叹了口气。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阿波罗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怎么,你不开心?”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随意找了个理由:“人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

阿波罗失笑,习惯性地想要揉揉她的头顶,却在触碰到她的一刹那,改成了将她的长发拢到耳后,温声说道:“我陪你去底比斯。”

底比斯,是上埃及的都城。

拉美西斯刚刚结束了一场政变,此时必定要去上埃及收拾残局,顺便带着他美丽的奈菲尔塔利王后接受众人朝拜。

狄安娜才说了声好,忽然想起今天船上还有另一位半神。而那位半神,不久前才跟她说了一番奇怪的话。

她亦停下脚步,仰头问阿波罗:“我曾听过一个传闻,米利都学派信誓旦旦地坚持‘世界的本源是水’,而爱奥尼亚学派却坚持‘世界的本源是水土风火’,两大学派一度和对方闹得不愉快,甚至一度闹到了您的面前,是么?”

第21章 风起尼罗河四

阿波罗笑了。

“你懂得可真不少,科洛尼斯。”

“他们的确是当着我的面吵了一架,几乎就要打起来了。只不过,‘世界的本源是水’,与‘世界的本源是水土风火’,其实没有多大区别……”

他忽然刹住了话头,上前一步,周身蒸腾着烈火一般的热浪,厉声喝问:“谁?!”

一只巨大无比的狮子慢腾腾地从尼罗河底爬了起来,脑袋上却顶着一张同样巨大的人脸。它滴溜溜地朝狄安娜转了转眼珠子,耷拉着脑袋朝她淌了过来,伏跪在她的脚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阿波罗脸色微变。

世间惟有狩猎女神,才能在什么也不做的情况下,令雄狮伏跪,百兽拜服。

她……

她弯下腰,摸摸那颗巨大无比的脑袋,笑吟吟地安抚道:“别沮丧、别沮丧。就算我猜出了你的谜语,世界上还有很多人猜不出来呀。你一直都是一只又聪明又威猛的好狮子。”

狮身人面兽抬起头,用一种无比炙热的目光看着她。

她揪揪它圆润的兽耳,继续肯定地点了点头:“还是一只很帅、很尽忠职守的狮子!”

狮身人面兽得意地翘了翘尾巴,昂首挺胸地走了,只留下一个很帅很潇洒的背影。

狄安娜:……

她拍拍裙角沾上的沙砾,站起身来,继续仰头看着阿波罗。即便这些天她的个子可劲儿地抽长,也才勉强长到了他的肩膀……再往下一点点,和他说话时很是吃力。

阿波罗静静地看着她,灿金色的眼睛里终于隐含了一丝笑意。

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相信她和狄安娜关系匪浅了。

狄安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稍稍往旁边挪了挪,而后继续很傻很天真地问道:“不同?为什么不同?难道‘水’和‘水火风土’竟然是一致的么……它们明明就是不一样的嘛……”

阿波罗忽然笑了,眼中再次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幽蓝。

“因为波塞冬。”

狄安娜心头一跳:果然!

“我与波塞冬的关系一度非常好。那时,我才刚刚踏出德罗斯海岛,宙斯也才刚刚在奥林匹斯聚齐了众神,试图推翻克洛诺斯……”

阿波罗靠着一块石头坐下,眼中忽明忽暗。

狄安娜亦在他身边跪坐着,一副“聆听殿下垂训”的表情。

“……要推翻他,自然要先摸清他的底细。那时,我们得知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在世界的最初,众神还不会飞。”

狄安娜愕然。

明明她所见到的众神,包括上古时代至今的诸位神袛,通通都是会飞的……

“当时,天与地紧紧贴合在一起,世界上只有前后左右,没有上和下。克洛诺斯一镰刀分开了天和地,于是众神学会了飞翔。”阿波罗停顿片刻,眼中那抹幽蓝愈发深了,“只除了乌拉诺斯。他无法理解‘上’和‘下’的存在,所以他不会飞。”

狄安娜略略思考片刻,懂了。

克洛诺斯创造了世界的第三维,但乌拉诺斯无法理解这种第三维,所以他永远无法跨越“上”和“下”,也无法学会飞翔。

“他穷极毕生之力,也没弄明白世上为什么会有‘上’和‘下’,于是他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阿波罗话锋一转,目光也隐隐凌厉起来,“当时,奥林匹斯众神一致认为,倘若我们能创造出一个连克洛诺斯也无法理解‘秩序’,自然能将他永久地放逐于黑暗之渊。”

“我们尝试了很多次,甚至将世界颠来倒去地揉,也没能如愿。后来宙斯提议,不妨从世界的本源入手。克洛诺斯是司掌时间与空间的神,时空的永恒,即是他掌控万物的‘规则’所在……”

“当时我还太小,只隐隐约约记得波塞冬说,世界的本源应该是水,宙斯却说应该是水火风土,哈迪斯一直保持沉默,也一直在疯狂地计算着什么……直到后来,雅典娜抛出了一个理论:万物的本源,应当是无数细小而不可分割的‘原子’。我们这才知道,她得到了人族的助力。”

“神会因为无法理解这个世界而深陷沉眠,可人族却不会。”

“宙斯最终如愿以偿。而那时,也是我也第一次尝试着来到人间,在米利都,与人族攀谈。”

“在米利都的一场辩论中,我遇见了波塞冬。”

“当时他在喝酒,喝醉了之后,对我说,他过得很不好。”

“他说:若他不是海神蓬托斯的女婿,要顺利执掌海界,势必要比哈迪斯执掌冥界更为艰难。”

“我陪他喝了整整一晚的酒,对他说,只要我在米利都一天,米利都学派就会一直不停地尝试着论证‘世界的本源是水’。后来他放弃了,甚至放弃了整个大。地,一手创造了亚特兰蒂斯。”

“十五年前,波塞冬再一次来找我,问我恨不恨宙斯。”

“而‘世界的本源是水’,和‘世界的本源是水土风火’,本来就是错的。只不过因为波塞冬,也因为我,它们暂时变成了对的。”

阿波罗一口气说完,感觉胸中积郁的闷气又散了些,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发了好一会儿呆。

狄安娜惊得说不出话来:“你知道……”

“他在利用我。”阿波罗含笑点头,“或者说,要与我结成一个利益的联盟。他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他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我又何尝对他坦诚以待过……”

他闭上了眼睛,笑容中多了一丝无奈和自嘲:“我本以为,自己会将这些过往忘得一干二净的。自从将狄安娜接到奥林匹斯之后,我就一直在试图忘掉它们。”

狄安娜只觉得喉咙里梗着一块硬硬的东西,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听见了自己干涩得喑哑的声音:“后来……呢?”

“后来?”阿波罗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尝试着理解不同的理论,尝试着学习很多东西,神格一次次崩碎了又重塑……你大约不知道,对于神来说,有些学说,是不能轻易去尝试的。嗯,然后有一次,我离死就只差那么一点了,却又被宙斯叫去处决肆虐在暗渊中的凶兽,结果……”

结果,结果什么?

狄安娜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她知道神格崩碎的伤害有多大,神格重塑又有多难……阿波罗他,他究竟在生与死的边缘转了多少次,才有了秩序神殿中的针锋相对,才有了那般神采飞扬?

重伤濒死、处决暗渊中的凶兽……

那些凶兽,那些上古以来就存在着的凶兽,是连身为狩猎女神的她,也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

阿波罗竟然笑了。

“结果,我失败了,被宙斯贬斥为人,流放在腾佩河谷一永久年。”

狄安娜身形猛地一滞,几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叫出声来。

阿波罗第一次被流放,她是知道的。当时,他只有十四个月大,十四个月!

纵使神族一生下来就会立刻长大,纵使阿波罗拥有天纵之资……

他也只有十四个月大!

他才刚刚走出温暖的海岛,经历了上一代的政权更迭;他才刚刚碎了神格重塑,又勉强从上古凶兽的利爪下逃生,然后、然后就独自一人在腾佩河谷中觅食生火建屋,小心翼翼地避开猛兽和毒蛇虫蚁……没有神力,没有扶助,没有陪伴,没有……什么也没有……

她几度张口,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哽着嗓子问他:“殿下……为何不曾……将这些……告诉过狄安娜……殿下?”

“告诉狄安娜?”阿波罗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不,我会给她最好的,也只给她最好的。”

这些痛苦的记忆,只留给他自己就好。

这些黑暗的利益倾轧、勾心斗角,也只留给他一个就好。

狄安娜,他的狄安娜,应该拥有世界上最最光明美好的一切,最最光明美好的……阿波罗。

狄安娜无意识地将手心掐出了血痕,脸色苍白如纸。

【所以当你分开海浪,来到德罗斯,对我说“可愿与我前往奥林匹斯”时,声音中那一丝微微的不稳,不是因为兴奋和激动,而是因为旧伤复发,疼痛难忍。】

【所以,你教会我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你跌跌撞撞地、一次又一次在徘徊在生与死之间,将最凶险最艰涩的东西揉成了糖,一粒粒喂着我吃下。】

【你永远只会对我温柔地微笑,从来不肯让我看见你背后的伤。】

【你可知……我痛恨这样的你……】

【更恨的是……我自己……】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

她想朝阿波罗脸上狠狠甩一耳光,然后抱着他大哭一场。

最好的……最好的……最好的……

这些“最好的”背后,究竟还有多少……多少……

阿波罗忽然转过头,金眸中的那抹幽蓝愈发深邃:“谁?!”

没有人。

他站起身来,手中拢了淡淡的一层光。

狄安娜闭了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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