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绝黛风华- 第108部分

她甚至没有留下平儿，虽然平儿比安儿行事更和她的心意。因为，她不想让林墨玉误以为她很在乎贾宝玉，从而让他这个一心为她的弟弟为难。

林墨玉好像没有看到风华的失态，很随意的坐下，端起平儿奉上来的新茶，顺带手，用眼神示意平儿退下之后，轻呷了一口茶水，眼神却似有似无的在风华身上扫视了几下。

没有道理却又忍不住紧张的风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踏出了脚步。

对方是自己的弟弟而不是敌人，风华就算有些心虚却也不害怕。虽然她当时就下了缄口令，可是，“贾宝玉”的事情根本瞒不了林墨玉，而她也不想瞒他。

贾家被抄了家，而且罪名是该千刀万剐的谋逆罪。虽然朝廷没有通缉贾宝玉，可那仅仅是因为贾宝玉身处于叛军之中，通缉令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如果朝廷知道“贾宝玉”在京城，必定是要抓他正法的。

风华不想“贾宝玉”死，可她更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连累了林家。所以，她要将一切交给林墨玉来处理。

不管林墨玉做什么决定，她都不会插手。就算是把“贾宝玉”交给朝廷，她也不会发表意见。

风华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她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贾宝玉死。只要对方不死在自己的眼前，她就欺骗自己不去想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看了一眼风华伸手拿着的宣纸，以及风华眼眸中极力掩饰却总是偷偷流露出来的悲壮，林墨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姐，最近这段时间京城会比较乱，你尽量别出门。”

下意识的，抢先开口。

风华一怔，然后点了点头。虽然她不出门，也没有人在她面前说什么，但是，只凭着她笨猜也知道外面的世界并不平静。就算林墨玉不说，她也不会出门以防惹麻烦上身。

随即，就想要将手中的宣纸递给林墨玉。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林墨玉继续好似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有六个郡州响应了平安州节度使的号召起兵造反，今上为此十分的头疼。”

风华诧异不已，疑惑的看着林墨玉。

要知道，以往林墨玉从来都不和她说朝廷上的事儿的。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他希望她只是一个普通无忧的大家闺秀，并不想她为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操心。可是，现在他却自己突然说起这些事情了。

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林墨玉好像看不到风华的疑惑，低垂着眼眸，继续说着，“平遥节度使列举了今上的七大罪状，公然要求太上皇废帝重立。其中刻薄寡恩、滥杀开国功臣这些，甚至合了朝廷里很多世家们的心理。他们面上保持沉默，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多半希望看到废帝重立的事情发生。朝堂上下，支持今上的并不多，而可用来打仗的就更是寥寥可数，萧立言等人虽然旗帜鲜明的支持今上，可是真的上了战场，年轻的他们就算拼了命也难以和那些行伍出身的老将家族相提并论……”

“所以，今上现在，可谓是四面楚歌。”伴随着这一句总结性的结论，林墨玉抬眸看向风华。

对于林墨玉爆出的这些料，的确是让风华震惊不已，说实话，在她的印象里，皇帝还是那个行事强硬的帝王，完全想不到他现在的处境会这么艰难。

可是，震惊之余，她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怎么说呢？风华很理解一个帝王想要大权在握的那种心理，也能够体谅他的某种手段！

各大世家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威胁到帝王的统治，不仅仅是帝王的耻辱，于整个封建社会而言，也不是好事。中央集权，那也是社会发展的必然阶段，也的确适合当时的国情。

别的不说，就说那从根上都烂掉的贾家，留着也只是盘剥百姓、无视律法的蛀虫而已，清除了也是好事。换做是风华做帝王，她也会这么做的。

可是，再怎么理解、再怎么体谅，想到她和她们林家也会是他要下手的对象，其他什么都是浮云了。

所以，皇帝遇到困难，于风华而言实在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风华面上明显的幸灾乐祸让林墨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一直以为……他一直以为就算只是做戏，他这姐姐对皇帝也是有些感情的，难道……难道他竟然猜错了不成？

“今天，今上想要再派出几名骁勇善战的武将和谋士前去支援萧立言。可是，满朝数十位武将，竟然没有一个主动请缨。甚至，今上无奈指明的那一位，当场就上演了一出年老重病的闹剧。随后，今上前往寿康宫，却被太上皇拒之门外，理由一样是重病。”林墨玉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打量着风华的表情。

风华愕然，有些难以置信。

这种的糟糕的程度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她的想象的。

转身，迅速拿起纸笔，快速的写下几个大字，“上皇重病？”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林墨玉并没有说话，可是还是从中听出了太上皇也是装病这一点信息。

风华很不理解，别人也就算了，太上皇是皇帝的亲生父亲，自己的儿子面临着这么大的危机，他怎么会袖手旁观、视而不见呢？这不仅仅是不帮皇帝的问题，更是在另一种层面上助长了逆军的气焰，也让朝廷上观望的世家们更加嚣张大胆。

因为她之前就在写字的关系，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用起来很方便。只是，因为和林墨玉说话耽搁了些功夫的关系，墨水已经有些凝固，字写出来有些不好看。

林墨玉静静地看着风华，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已经有了一些看法。而且，风华的一针见血，也让他很高兴，压低了声音欢声解释道：“今上虽然是上皇的儿子，可他并不是上皇唯一的儿子。其实，太上皇也未尝不想清除那些世家，他老人家在位期间也曾有过对世家的不满，后来被世家联手压制了。所以，我大胆猜测，他其实心里是支持今上的。只是，他须得为自己和沈氏天下留一条后路。所以，他对今上行为既不支持也不反对。”

风华有些恍惚，同时也有一种恍然大悟的苍凉——是啊！太上皇并不只有皇帝一个儿子，不管他哪一个儿子当皇帝，天下都是姓沈的！

万一……万一最后叛军压制不住了，他只要废了这个皇帝，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只要事态没有遭到一面倒的地步，就算是叛军也不会轻易做出会让自己遗臭万年的事情。到时候，虚伪的君臣恐怕还会上演一出圣主忠臣的闹剧。只是，被牺牲了的当今就……

活该倒霉了！

“姐，你说我要不要帮今上？你觉得我应该站在哪边？”林墨玉好像没有看到风华跑神，直接扔出这么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风华瞠目结舌，她完全没有想到林墨玉会问她这种问题。

这……这是多么重要的问题啊！怎么……怎么能由她一个女人做决定呢？

“墨……墨玉……”长时间不开口，风华开口有些困难，好半天才算发出音节。

林墨玉豁然起来，急切的说道：“姐姐又忘了师父的话了？轻易别开口，否则的话，你真的可能永远都开不了口了！”

亲自为风华研磨，林墨玉没有好声气的道：“想说什么写出来就是了。”

风华没有和林墨玉为此争持，而是很配合的写下自己想要说的话，“这样重要的事情，你要自己拿主意。姐姐不懂朝廷上的事情，你也不用因为姐姐而有任何的顾虑。你只要记得，不管你做什么选择，姐姐永远都是支持你的。姐姐相信，你会选择一条对咱们林家最有利的路。”

是的，是对林家，而是林家的某个人。

成大事的人，不该感情用事，风华不希望成为林墨玉人生道路的累赘，就算对方一点也不那么觉得也不行。

林墨玉微笑着看着风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进去了。

风华松了一口气，一颗砰砰跳的心总算是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只是，心里仍然有些沉重。果然，知道越少的人活得越快乐。

将一早就备下的宣纸递到林墨玉身前，风华用眼神示意他看下去。

首先映入林墨玉眼帘的是那密密麻麻的字，再加上手上沉沉的分量，林墨玉终于确定，在他这姐姐的心里，贾宝玉比那一位要重要得多。

有些不甘，同时，也有些释然的愉快。贾宝玉虽然不好，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引导一下，说不定真的是一个好的选择。而且，说实话，这条路，比另外那条路要好走一些。

细细的读着风华的信，林墨玉心里熨帖不已。他能够感觉的出，他的姐姐始终是他的姐姐，总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的。原来之所以写了那么多，不仅仅是为了贾宝玉，更多的是为了安慰他这个弟弟。

因为，风华详细的说了自己当时救“贾宝玉”的经过。并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坦言，这么做只是出于道义，至于如何处置“贾宝玉”则完全是由着他来。

见林墨玉明显读完了却一直低垂着眼眸保持沉默，面上更是没有丝毫表情，风华不禁有些紧张。她真的很怕林墨玉会误会什么，仔细的回想自己书写的内容，暗自在心中检讨着，生怕有什么地方会让林墨玉心里不舒服。

“以贾家现在的情况，我们，不能留贾宝玉在这里。”静谧了许久之后，林墨玉声音低沉的宣布了这个决定。

风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却仍旧尽量保持着不变的面色，微微点头。好像，他们说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人。

“平遥节度使以及几位鼎力支持他的节度使都是因为当年贾公于有恩或者有义而聚集在一起的，如果没有贾宝玉这个贾家后人的旗帜，他们不可能起兵，至少势力不会这么大。所以，今次事件，完全可以说是因为他贾宝玉……”

林墨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风华也不听了，展开一张纸，龙飞凤舞的写着，“我明白，我了解。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因为我有任何的负担。你的决定是对的。我支持你。”

林墨玉没有再说什么，可是，他从这从没有过的速度里看出了了一些门道。

“我是姓林的，他是姓贾的！”最后，风华用力写下这十个字，有如宣誓一般的郑重。

林墨玉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子，看向风华的目光满是怜惜，已经是深冬了，可他却在风华的额头上看到汗水，可见她有多紧张、多着急，“不过，这也得等他身体好些了才行……”

听了这话，风华一怔，下意识的低头，立刻就要写什么。

可是，林墨玉在这个时候牢牢地按住了风华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为姐姐，而是为大局。”

迎着风华不解的目光，林墨玉轻笑道：“我现在还不清楚‘贾宝玉’为什么会受伤。但是，不管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只要‘贾宝玉’在我们这里，我们就可以拿他指平遥节度使借贾家先祖意图不轨。到时候，那些因为贾家而和他合作的节度使会怎么样？”

风华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想到这些。

按照林墨玉的想法，只要操作得到，对这一场战事就算没有翻天覆地的影响也会一次重创。如此一来，只要战事结束，贾宝玉不仅没有性命之忧，反而于有功于社稷的大功臣。

想到这里，风华简直想要狠狠地敲自己的头了。怎么……怎么她就没想到这个了。早知道这样，之前何必心急火燎的来着，真真是白操心了。

看着林墨玉如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双眸，风华只觉得打心眼里折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么绝的招数，他的确不是一般人。

“走罢，带我去看看‘宝二哥哥’。”说着，林墨玉就已经转身了。

听到林墨玉对贾宝玉的称呼，风华有些诧异。很快，她便将这个变化归功于林墨玉的好心情而没有多想。

来到风华特意为贾宝玉安排的清净休养地，如林墨玉所料，所有的下人都被赶了出来。

安儿看到风华和林墨玉一起出现，也顾不得发迷糊了，慌忙迎上。

一番请安不说，不需要风华开口，安儿立刻向她禀告了最新情况，“姑娘，那位宝二爷死活不肯喝药！”

也不用风华发问，只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疑惑，安儿就立刻解释道：“他接受不了自己的断掌，觉得自己活着已经没有意思了。”

风华了然，轻轻的点了点头。

众人刚一进门，“贾宝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不是叫你们都出去吗？又来做什么？”

风华身后的平儿这个时候出声，“宝二爷，是我们家大爷和姑娘来看你了。”

“贾宝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可是，他并没有回头，反而更怒了，“出去，都出去！我谁也不想见！”

风华在心里暗暗叹气，想要说什么，却无奈自己现在的嗓子不允许自己说话，所以，只能用眼神示意平儿上前。

“宝二爷，你怎么能这样呢？这大冷的天儿，我们姑娘拖着病体来看你，你却这么说话，不觉得太过分一些吗？难道你也要和别人一样欺负我家姑娘现在有口难言吗？你可别忘了我们姑娘是怎么受得伤！”平儿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贾宝玉”，甚至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而这一次，“贾宝玉”没有大声拒绝，甚至保持沉默，也就等于是默许了。

安儿看到这一幕瞪大了眼睛，话说，平儿就是平儿，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要知道，他们的主子可是很不喜欢贾家人，尤其是贾宝玉的！她还记得被派来伺候姑娘之前，她们家主子可是明明白白的说明过的。

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家主子就在门外都不敢拿姑娘说事。如今，自家主子就在跟前，平儿却开门见山的拿姑娘说话儿了。

偷眼看林墨玉，却发现自家主子竟也没有反应，眼眸中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这一刹那，安儿真的很想敲自己的脑袋一下，她严重觉得自己没有睡醒，肯定是在做梦呢。

随着平儿微微使劲，“贾宝玉”转过身来，怔怔的看着风华，好半晌，才艰难的、哽咽着挤出几个字来，“你……还好吗？”

“姐姐的伤势正在慢慢好转，宝二哥哥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林墨玉替风华回答，态度更是前所未有的友善。

“贾宝玉”愣了一下，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想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心情大好的风华对此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点头，并且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