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念头,让风华觉得自己很不堪。
她,有些没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抬眸看向林父的牌位,或许,这就是林父冥冥之中指给她的路。
横竖,这……这厮的感情也不见得有多珍贵,不晓得给过多少个女人,既然是泛滥无用的东西,拿来废物再利用一下,也未尝不可。活着,是那样艰难的事情,又有谁能说自己是完全干净无瑕疵的?
风华极力压制心中的内疚,极力说服自己。
“你昏睡了两天,我险些以为……”男人没有再说下去,但是眼角眉梢的关切一看便知,并不需要过多的语言,拿靠枕给风华靠好,自己坐在床旁,“如今既好了,便该好生将养才是。你如此不知爱惜身子,便是林大人在天之灵有知也定是要伤心、难过的。”
惊诧之下收回的泪水此刻又有了泛滥的趋势,这话不是没其他人说过,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在这样的夜里,这种环境下,她的心竟格外的软弱。亦或许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表情太过专注,所以她才愈发的脆弱。
低下头,风华努力忍住泪水。
再次抬起头,微微挑眉,轻笑道:“王爷可真会说话。只是,不知王爷是否是醉得糊涂了,以至于忘记此处已然林宅,怎的大晚上的不经通报便来了?这,似乎有些不好罢?”
满满的调笑,甚至带着几分讽刺。
男人怔住,面上的表情再一次纠结在一起,无奈的叹气摇头,喃喃的念道:“你这个女人……”
风华垂眸,轻轻浅浅的笑。
他是王爷,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见惯了各色美人的他,对女人动心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受心更不可能长久。
风华不过是普通女人,不过颜色比别人略好一些。但是,皇家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他对她,多半也是新鲜,毕竟,他大约是没见过向风华这样对他冷嘲热讽的女人。以他的身份,哪有女人敢呢?等到新鲜劲儿一过,她于他来说也不过是路人。
所以,风华只能努力保持着自己的特别,不让他的新鲜劲儿过去。
只有如此,才能借着他的势力压制蠢蠢欲动的贾家人,等到贾家没落,也就没人能纠缠、算计她了。有林父留下的财产,就算她不在了,有雪雁等人在,陌玉也能生活得很好,更不要说他还有个师父在。
至于贾家,风华不认为她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也不会做那救蛇的农夫,只一心等着贾家抄家便可,横竖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当然,在贾家抄家之前,她必须要把那五十万两拿回来,否则的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皇帝?
打定主意,风华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仔细的搜集关于忠顺王爷的资料。
但是,想了很久,也没想到许多。
忠顺王爷,在红楼里不过就是个打酱油的。
他让人最印象深刻的事情,不过是先害贾宝玉狠狠的挨了一顿打,后来又整垮了贾家而已。
思及宝玉挨打,风华忍不住笑容愈发加深了,她记得忠顺府长史官向贾政告状,顺便讨要琪官时,曾经转述过忠顺王爷一句话,“若是别的戏子呢,一百个也罢了,只是这琪官随机应答,谨慎老城,甚合我老人家的心,竟断断少不得此人。”
仔仔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个男人,风华实在不能将他和“老人家”三个字联系在一起。想象他自称“我老人家”的样子,风华止不住笑出声来。
男人不解的看着风华,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确定无不妥之后出声询问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风华拿帕子捂着嘴,好半晌才勉强止住的笑意,“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起一件事。”
男人的面色微微有些转黑,眸色微沉,“什么事?”
风华强忍着笑意,“我就是想知道,王爷您家琪官回家了吗?”
男人对风华很有些认识,早就猜到风华没有好话,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风华竟明白的说这样的话。瞬间,脸色阴沉了下来,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
风华本不是古人,自然谈不上害怕,见他如此,不需作伪便忍不住弯腰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这笑容,倒是真的发自内心,并无半点虚假。如果不是怕吵着人,这声音只怕更大。
这一刻,很诡异的,风华忘记了自己的算计,丢掉了心中的负疚,只余下难得一见的轻松。
35035 惊疑
男人黑着一张脸,面沉如水,冷冷的斜睨着风华,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悦。他的眼神那样的冷,冷得好似化为实质利刃一般。一时间,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四周好似蒙了一层细细的网,随着他目光加深而一再的收缩、收缩、再收缩。
风华虽然有些忘形,但是到底不是一无所觉的傻子,自然能意识到对方的不满,只是,她不如普通古人那般惊骇,仍旧一副笑眯眯的姿态,“怎么?生气了?”
男人不答话,只微微挑起眉毛,语气冷淡,“笑够了吗?”
风华心下微微一惊,不禁呼吸一滞,暗叹不愧是久居高位的人,这气势果然不同凡响。
不管怎么样,风华可不想弄巧成拙,好在,此刻她也已经没多少笑意了,双手交叉搭于膝盖,微微向前欠身,“抱歉。”
男人收敛了气势,横了风华一眼,又好笑又好笑的斥了一声,“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风华垂眸,嘴角勾起一抹落寞的笑,“你都知道了?”
男人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只是面色很是沉重。
“如果我死了,可以请王爷帮忙照拂林宅一二吗?”一双熠熠生辉的水眸充满恳切的看着男人,瞳仁里满是怯怯的祈求,“不需耗费王爷许多心神,只需偶尔侧目便已足够。”
如此美人,如此软语相求,对男人而言,想必是致命的。尤其是对本就对美人有所感的男人。
“唤我‘君实’罢,‘沈君实’。”
风华愕然,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不过,当她撞见男人眼眸中的鼓励,最后还是选择了顺势而下,轻笑敛衽,“君实哥哥。”
“沈”乃国姓,“君实”定是他的表字。如此,也算是纠正了当初的欺瞒之言。
话刚出口,风华自己都忍不住恶寒了一下,面上染上了几分尴尬之色,双颊绯红。不过,为了攀上眼前这个大树,风华决定继续厚脸皮下去了。
娇羞的美人,在烛光的映照下,全身镀染了一层柔软的光晕,美得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再也移不开眼睛。沈君实心中一动,冲动的握住风华的手,“黛儿……”
风华的身子止不住僵硬了一下,如遭炮烙般抽回手,下意识的按着床沿一再的向后退。
在女子的闺房中,于这样的夜里,一个弄不好,就真的是引狼入室了。那可就真是玩大发了。
风华的防备那样明显,沈君实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分明。
沈君实右手轻握成拳放于嘴边,尴尬的轻咳一声,眼神很有些飘忽不定,“那个,我以后便唤你‘黛儿’可好?”
“君实哥哥若能允我所求,黛儿自然无不从命。”一个称呼而已,风华并不放在心上,自是从善如流。
看着风华嘴角的笑,沈君实的眼神狠狠的闪烁了几下,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陈太医定能将你治愈。”
“答应我。”风华深深的的注视着沈君实,用眼神无声的传递着自己的坚持。
在风华的注视下,沈君实的眼神愈发的飘忽了,“就算陈太医不行,也还有别的太医,我到底能将你治好的。”
“答应我。”风华仍旧坚持,只重复这三个字。
沈君实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若不愿,又岂会与你说这许多的话?”
“我要你真真切切的答应我。”风华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坚持,只是直觉上很不安于沈君实这略带敷衍的应答,定要求一个真真切切的应允才行。
沈君实抬眸,直视风华双眸,定定的,愣愣的,有些惊诧,又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最终他还是败在了风华坚定的目光下,垂下眼眸,钝钝的道:“我答应你,如果……如果你不在了,我会帮忙照拂林宅里的这些人。只是,你也须答应我,要爱惜自己的身体,配合太医治疗。”
他的声音太温柔,温柔得近乎宠溺,直惹得风华好容易压下的内疚再一次席卷而来,她忙低下头,闷闷的道了一声,“谢谢!”
沈君实轻轻摇头,“这并不算什么,当不得你一声‘谢’。”
说罢这些,风华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可以没有心理压力的算计贾家人,那是贾家欠了她的,但是对沈君实,她真的没办法理直气壮。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双方各自沉吟了好一阵,沈君实突然低声念叨了一句,“我听说,贾家欠了你们林家五十万两银子,是不是真的?”
风华很自然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是!”
“可是,你当初跟我说你们林家只有近万两家底。”沈君实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但是语气中的不悦仍是一听便知的。
风华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贾家欠她银子的事虽说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因为老太太一力强压,也没人敢说三道四,不过几位当事人心照不宣而已,他沈君实是如何得知的?
后背止不住的一阵发凉,风华这才意识到之前她对沈君实竟完全的不设防。那一声“是”根本就没从脑子里过,直接便冲口而出。
不管如何的负疚,这样的大意,却是绝对不该的。
抬眸,恰好撞见沈君实黑沉的眼眸,他的眼睛如同一个漩涡流转的黑洞,只一眼便吸住了心神,并且随之深陷。这一刻,风华忘记的呼吸,只任由着肺内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36036 无以为报
这个时候,风华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忠顺王爷一脉和贾家是敌对的关系,如此一来,贾家的事情自然也瞒不了他。
如此想着,愈发的被沈君实眼神中的怒意所慑,竟平白觉得心虚得很,不自觉的低下头,“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
此番种种,说来话长,实际上不过是心思微动,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罢了。
沈君实的目光瞬间柔和了许多,“此话怎讲?”
风华在心中暗暗衡量了一下,这沈君实看起来也非易与之辈,与之相处,必不能满口谎言,否则只恐反惹恼了他。
“先父去世前,曾对我说过,他老人家在姑苏给我留了一份嫁妆。只是,那时正值先父病重阶段,我最是听不得这些,所以并不关心到底留了些什么,只一心想要先父好起来。后来,因为身在京城,我也不曾多关心那些身外物。直到……直到不久前,我突然意识到银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这才想起回姑苏取回那些东西。”说着,风华微微撩了撩眼皮子,有些尴尬的看了沈君实一眼,“回去的路上,我一方面希望先父留下的是大笔银子,以供我将来安身立命;另一方面又觉得当年有琏二哥哥在,家产多半应该被他收刮了去,恐难留下许多。所以,与你谈及先父遗留家产,多半也是为了安抚自己烦躁的心,希望从你口中证实些什么。”
林父也算得周全,不管贾家人出什么幺蛾子,只要林黛玉回一趟姑苏便可于瞬间翻身,牢牢地压制住贾家。只可惜,他到底没料到,他的女儿竟没能回姑苏看上一眼。
沈君实微微点头,身体也放松了许多,微微向后斜抻着,“不错啊,我还以为你丝毫不知道贾家做的那些事情呢。”
“我又不是傻子,怎能丝毫不知?只是,我想着大家都是亲戚,以后……”风华苦笑一下,眼眸中划过一抹雾气,“便不想多计较罢了。我傻傻的以为,有外祖母在,定不会让我受了委屈。却不曾想……”
沈君实轻轻的拍了拍风华的肩膀,叹了一口气,“罢了,都过去了,你也不要多想。你如果愿意的话,我来帮你追讨那笔银子。”
“谢谢。”风华强忍着眼泪,“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我答应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自然不会食言。如果一个月后,贾家以势欺人,则需麻烦君实哥哥你了。不过,我想这种可能性必定很小。”
“你呀!”沈君实微微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声,“罢了,疏不间亲,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君实哥哥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今生无以为报,来生必当结草衔环相报。”风华再次敛衽施礼。
沈君实轻笑一声,可乐的斜睨着风华,“什么无以为报、来生相报的?你直说今生不想报不就得了?何必敷衍!来生的事情谁说得准?而且,我要你的来生做什么?”
风华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眉眼弯弯,“既然君实哥哥大人大量免了我来世的报答,我也就不客气了。横竖君实哥哥这样的天潢贵胄,也不需要我一个弱女子的报答。”
沈君实再次愕然,不过他也已经满满习惯了风华不按牌理出牌,好笑的摇了摇头,颇为宠溺的叹了一声,“你呀!”
风华微微低头,也只是笑。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
纵然是见惯了各自美人的沈君实,看到风华烛光下的这般风华,也忍不住怦然心动。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清咳一声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不好在你这多耽搁,如果没什么事情,我便先走了。”
风华手撑着起身,“我送送你。”
沈君实伸手按着风华,轻笑,“不必了,我翻墙来的,自然得翻墙走,你怎么送我?”
风华的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有些夸张的感叹道:“君实哥哥果真超凡脱俗啊!”
沈君实看着风华良久,突然伸手在风华额头上弹了一下,“我还不是为你好?我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光明正大的来看你,你的闺誉还要不要?”
风华强行压下心中蜂拥而至的感动,虽然,她已经做好了损失声誉的准备。但是,见自己的闺誉被别人在乎、珍视着,她还是忍不住感动。
其实,初开始,风华对沈君实是有些怨气的。既然总所周知这宅子是他忠顺王爷的,那她一个年轻女子住进去算是怎么回事?岂不让人多想?不过,因着如此能帮助她压制贾家,所以她才不得不忍了下来。
如今,她的怨气却消弭于无形了。
仔细想来,他既对她起了心思,以他的权势和角度来说,自然要先在她身上打上标签,一方面打消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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