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我以人族的身份只能在独角兽帝国落脚;这本来对于独角兽帝国与艾罗兰王国而言,就都是一件有点尴尬而难以很好处理的事情。虽然是法蕾妲女王亲封的女伯爵,我却从未去塔伦嘉德宫廷正式觐见过她,也从未像其他贵族一样接受过她的旨意或命令去办某件事情。我名义上是独角兽帝国的女伯爵,名下那块小小的封地也确实是独角兽帝国的领土,实际上却不受法蕾妲女王的管辖。
这样的一个身份奇特的人,即使身后有着大家心知肚明的精灵王国艾罗兰的隐秘支持,在独角兽帝国里长居,不能说是非我族类,但却能给某些有心人带来一种其心必异的疑虑。这正是我所困扰的事情,也正是今天芬丹一开始之所以发飙的症结所在。
而拉特格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下仍然大张旗鼓、全副武装地前来正式拜访我,所想要传达的用意和讯息也十分明确——他与我拥有非同一般的战斗情谊,而在大战结束后的漫长时光里,他仍然愿意随时为了这份情谊而尽他所能地支持我消灭一切恶意的质疑。
我很感动。十分感动。
除了芬丹以外,他是第一个公开大声说出他信任我、支持我,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的人。即使雷拉格帮过我再多的忙,他也从未运用过他的影响力为我正名。实际上,他自己就是一个不太在意自己的名誉和别人的质疑的人。所以我的名誉和人格受到再多的质疑,他也不会认为那构成什么问题,自然也不需要解决。
但是,他是这个游戏里的大英雄,超脱于一切普通角色之上的存在。他才是这个游戏里最后的赢家,虽然他往后要为了他得来不易的胜利而继续付出更多的东西。而我们只是凡人,脱去了所有赖以伪装的华美躯壳之后,仍然要在这个虚幻的现实世界里,在没有任何金手指和主角光环的情况下继续艰辛地生存下去。
我想这种即使已经站在高处,却始终害怕自己踩不到坚实的地面,担心有一天一觉醒来自己已经坠落尘埃中的隐忧,雷拉格不会懂,作为艾罗兰第一人和名震亚山大陆的大英雄的芬丹也不会懂。我所熟识的人之中,只有曾经浪迹天涯,流落在破败的难民营里隐藏身份,蛰伏等待逆袭之机的拉特格,大概才会明白。
我回想起昨天他突然前来拜访我时的情景。
昨天我正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住处闲呆着。边境地带自然没有事先预备好的可以供贵族入住的宅邸,我也不是那种很挑剔的人,所以只是把一座废弃已久,还坍了半边的两层小楼认真修缮了一下,什么随从啊仆役啊听差啊一整套贵族配备的家奴全部欠奉,就单身拎包入住了——没错,是单身。
芬丹作为艾罗兰第一人,虽然坚决推辞了那顶王冠,但除他之外,艾罗兰无人拥有足够的资格戴上它。于是他现在隐然一介无冕之王,即使处于隐居状态,但还是不停地在处理艾罗兰的大事小情。这样一个人自然不可能搬到别的国家去入赘,而我作为人族的女伯爵,既然当初已经遭受了诸如奥瑟洛思等等一票德高望重的精灵族老臣们的质疑,当然也不可能欢天喜地搬到艾罗兰边境地区,妄想着这里天高首都远,就可以不受那些难缠的德鲁伊长老们的责难。
于是我们两人分居于边境线两侧,各拥住宅。芬丹是决不会跑到我这里来居住的,那么平时假如我想骚扰他,就只能自己厚着脸皮登门倒贴。当然我在他那里住上几天也没人会说什么,不过假如呆得久了——譬如说一两个月不着己宅——还是会有那么些八卦好事分子嚼一嚼舌根。为着自己的耳根清净名誉清白良好起见,我最多不过在芬丹的小木屋里赖上十天半个月,就要回自己的封地上亮亮相。
昨天正巧芬丹有事去了吉勒丹,我当然也就施施然回了自己的领地,四处晃了一圈,关怀了一下领地上少得可怜的那几家边民的生活现状,表示作为一个负责任的领主,但凡他们有困难,我一定义不容辞帮忙云云,就无所事事地回了自己家。
我正在家里摸出一本旧得书页都泛了黄的古老魔法书来研究,大门突然被人擂得山响。
没有仆役或听差就是这点悲摧。我摸摸鼻子,认命地放下刚背到一半的魔法咒语,整整衣服去开门。
一开门却吓了一大跳。
嚯!门外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我是说,我自从定居此地之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穷乡僻壤一次来这么多人。
而且还一水儿都是衣冠齐整,甲胄鲜明的士兵,从侍卫、弓箭手到圣骑士各个阶层居然差不多都到齐了。
我一时间看得有点发呆。
……这是什么情况?
然后一个打扮得骚包到了不得的男人排众而出。他骑在一匹毛色油亮,膘肥体健的高头大马上,穿着华丽的服饰和骑士的甲胄,没有戴头盔,身后披着一袭滚着黑边的正红色天鹅绒披风,形象极为拉风。
我愕然地微微仰起了头望着那个人。
我认识他。
前狮鹫帝国恶狼公国有名的浪子,不幸丧于拜娅拉之手的小王子安德烈的忠心耿耿的侍卫长,即使在国土沦陷、丧尸与恶魔在故国肆意横行的时候也毫不动摇地坚持抵抗的反抗军首领,曾经与艾罗兰的“蜂群女王”黛蕾尔同时蹲过丧尸大牢的狱友,拉特格。
可是……他来这里做什么?
我吃惊地望着他在我面前勒马,从马背上轻盈地一纵而下,面含笑意地走到我面前停住,淡蓝的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独角兽帝国恶狼公国的弗雷施恩侯爵拉特格,偶然路经此地,特意前来拜访狄柏伍德女伯爵。”
我被这种正式到不能再正式的称呼和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及表情雷得抖了一抖。
没错,狄柏伍德就是我现在的封地里唯一一座城镇的名称——我的爵位前缀的封号即由此得来。它是独角兽帝国最靠近精灵王国艾罗兰的一座城镇,见证着当年狮鹫帝国与艾罗兰王国之间“森林和城市”友好条约的签订,而城里的那座格外庞大华丽的资源仓库就是为了纪念这一订盟,由艾罗兰精灵赠与人类的礼物。现在广袤的精灵森林仍然沿袭着几百年来的传统,双方心照不宣地向狄柏伍德的伐木工们开放,这使得狄柏伍德的木材产量翻了一倍。当我第一次巡视这座已归于我名下管辖的小城时,我站在那座木材堆得满坑满谷的资源仓库前忍不住囧了一囧。谁又能想得到呢——木材,难道这就是我的封地上唯一出产的特产?
现在我这个木材厂厂主也只好虚情假意地冲着面前这位帝国的新贵笑了一笑,虚伪地关切道:“侯爵阁下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啊?”
拉特格面不改色地回答我:“我觐见过尊贵的法蕾妲女王陛下,正在返回自己的属国——恶狼公国的途中。恰巧路经此处,想起您这位老朋友,特意冒昧登门拜访,一叙旧情。”
我的眉心连同额角的青筋一起跳了一跳。
从王都塔伦嘉德回恶狼公国的路上?假如我没记错的话,这块地方属于独角兽帝国西部的灵缇公国,和位于帝国东部的恶狼公国压根就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好吧?
我猜不透他的用意,但作为前任谢尔戈的“妖妇”,伪装和潜伏一贯是我最擅长的特点之一。我笑眯眯地说道:“啊,您和当年相比大不一样了——此刻您已是帝国最耀眼的新贵之一,能够光临寒舍,足令敝处蓬荜生辉。能看到您,是多么巨大的一个surprise!”
我一语双关,拉特格显然也心领神会。他愉快地冲我不着痕迹地眨了眨眼,大声回答我道:“无论我如今处于何等位置,您在我心目当中的位置永远比那个更高。您应当知道您在我心目当中的重要性——在最黑暗的时光里仍然坚定地给予我支持与信任的朋友,值得我付出最高等级的善意与努力来维护。”
这一下我可真的有点吃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2月10日更新:
给大家拜年~~愿大家春节快乐,蛇年一切如意~~ ^^
家里的小爷每天都在挑战我的极限,所以下次更新也许是两周之后,育儿嫂回来以后的事情。。。
我亟需有个人来帮我分担一下这小爷过分旺盛的精力。。。天知道自从他来到这世上之后,我就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过了一年多了。。。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还将一直这样眼圈乌黑精疲力竭下去。。。
老天作证,如果这个小兔崽子以后不孝顺我,我决饶不了他~!@^^@
☆、357351
因为陡然看明白了他在那种潇洒轻松的语气和吊儿郎当的表情之下实则隐含着某种深切的真诚;使得我大为意外,回答他的时候语气都不禁结巴了。
“哦……侯爵阁下!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配得上您的一片盛情厚谊……”
大概是我的意外和笨拙表现得太明显;我看见面前的拉特格那双淡蓝的眼眸忽然闪了闪,某种真挚的、好笑的神采浮上了他的眼中。他轻咳一声,背对着自己身后带来的那群或者脸色狐疑、或者面无表情的杂兵们;语气一本正经地回答我道:“尊贵而英勇的女士,您不需要表现得这样疑惑……您只需要回答我一个认真的问题即可——既然您现在已经真正成为了独角兽帝国的女伯爵;那么这就代表我仍有机会啰?”
他的话音还没落;身后那群杂兵就哗然一片;议论纷纷,像是炸了营一样。
我无暇去攻击他麾下的军队为何纪律松散,因为此刻我的脑海里也和那群杂兵的反应一样杂乱无章;脑子里像是有一千人在同时大声争吵一般地嗡嗡响。
我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几乎可以想见这天之后整个独角兽帝国——还有独居于边境那一侧的艾罗兰领土上的大英雄芬丹——的反应了。
简直会是另外一场灾难。
我不但会被八卦人群戳断脊梁骨,还大概会被芬丹深度冻结。
另外我还要提防着遍及全国的那些仰慕着这位年轻有为的新任弗雷施恩侯爵阁下的姑娘们可能的诅咒、暗算或者扎小人,以及提防着边境那一边的精灵族大英雄可能一掌拍向这位年轻有为的新任弗雷施恩侯爵阁下的破坏魔法,比如“内向爆裂”或者“末日审判”神马的。
我的脑袋都快要炸了。
我感觉自己脸上*辣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句意外的告白而害羞,或是因为被这句意外的告白打得措手不及进而恼羞成怒。我相信自己此刻的反应大概属于后者,因为我现在已经搜肠刮肚地在想这个游戏里是否存在什么遗忘魔法,好让我大范围地对这群罗列在我家门外的不速之客们使用一下,最好是让他们——包括始作俑者拉特格这个花花公子!——立刻忘了他刚才所说的话,免得让我陷入这场烂桃花的风波里!
而这朵烂桃花仍然十分风流倜傥地站在我面前,无视他身后那群八卦杂兵们的乱纷纷,还在等着我回话!
我感觉自己的嘴角抽搐,大概脸上的笑容几乎近似于狞笑了,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您真是太幽默了,侯爵阁下……”
“幽默?!”拉特格的双眉做作而惊诧地高高挑了起来,及时截断了我接下去的恶毒言语,继续像个情圣一样地表白,“哦不,勇敢而美丽的女士,我从未像今天这般真诚过。”
……我想不等芬丹出手,自己就直接甩他一个“内向爆裂”算了。
我继续笑得很扭曲:“您的真诚真令人惊奇……”
“不。”拉特格突然略带一丝无礼地打断我言不由衷的话。他的眼光微微四下转了一下,忽然迈上前一步,温暖的气息吹到我脸上来。
“您应当知道,我对您的仰慕,一直以来从未改变过。”他慢慢地说,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身后那群已经快要好奇得爆炸的手下们。他的表情里原先那种吊儿郎当的成分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依旧俊朗潇洒而带上了一丝风霜的面容忽然变得肃然。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短路了。
“您……您难道不因为当初我的隐瞒和……和小王子的事情而责怪我吗!”我情不自禁地倒退了一步,感到这一切事态的发展都突然变得太荒谬而超出想像,令人心悸了。
难道他忘记了我曾经是一个恶魔吗?难道他忘记了他和他忠实卫护着的安德烈小王子曾经落在我这个恶魔的手里,被囚禁了很长一段时间吗?难道他忘记了我曾经假扮各种好人,欺骗过他的信任吗?难道他忘记了我最后还从他手里花言巧语地骗取了狮鹫帝国的宝物“狮鹫之心”,并且把它丢在了恶魔王国谢尔戈吗?……
我原先并没有仔细想过这一切,但此时由不得我不想起。细细一想从前种种,就更加觉得自己曾经对他做过那么多卑劣的事情,虽然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但是假如因为那点轻飘飘的良好愿望就值得被原谅的话,这世界上还会有什么遗憾和错误存在呢?
小白女王曾经把她的丈夫复活成了吸血鬼,导致他的灵魂不得安息而完全消散。可是她的出发点也不能算是完全错误,她不过是秉持着一个良好的愿望,想替自己得回深爱的丈夫,替狮鹫帝国得回他们年轻英武的国王,不是吗?
……可是这件事,并不因为初衷的良好,就可以被原谅。
就如同我当初妄自尊大,低估了拜娅拉的实力与阴谋,因而间接导致了安德烈小王子被重新俘虏,以及宝物“狮鹫之心”的丢失一样。
我的初衷总是好的。可是我仍然欺骗了他。
我不能说我很奢望被他原谅,因为在这天之前我都不很在意他对我的好恶究竟如何。我利用过他,也曾真心想要帮助他,我想尽量在不辜负他的信任的前提下还能自己把事情都做成,然而结局如何呢?那就不是当初的我或者他所能想像的了。
可是当一切都已经过去,曾经笼罩着整个亚山世界的恶魔的阴影都全部消失,我才发现我曾经何等轻率地对待了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变了,因为我突然听到很大的“咚”的一声,像是拳头重重落在木桌上的声音,乍然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有点惊讶、又有点惊慌地抬头望去,果然看见芬丹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他的面容绷得紧紧的,线条严肃而僵硬,满脸都是山雨欲来、引而不发的风暴。
我结结巴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