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了一会儿,梅湘南起来后,打开电视看看,觉得没有节目能吸引人,就把电视机关了,拿着几本杂志,随便地翻翻。门铃响了。梅湘南听着门铃的声音,就像听到一种亲切的呼唤。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安嘉和是不会回来的,而来这里摁门铃的人是极其有限的。梅湘南似乎从门铃的声音中就能辨别出是谁来了。
果然如愿。
是刘蔽。
“还在生我的气吗?”刘薇那次与梅湘南在海边上分别后,两人一直没再见过面。
“早没有了。”
“小南,上次跟你吵架,我向你道歉。”
“刘薇,你也是为了我好,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一直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吗?”梅湘南倔强地扬了杨头。
“小南,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刘薇这话让正在给她倒水的梅湘南一愣,水倒在杯子外面。
“告别?什么意思!”
“我的一位朋友,在福州建了一个网站,让我过去帮忙。”
梅湘南把水杯递给刘薇,羡慕地说,“你找工作就是容易。”
“其实,你也是容易的,只不过……”刘薇没有把话说下去,“不行,我要走了,还有其它事情呢。今天晚上有个小小的告别宴会,都是大学的同学,你能来吗?”
“今晚上?是几号?二十三号。明天嘉和没有手术,我可以来。”梅湘南翻着家庭记事本,说。
“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给你送行,我一定要去的。你什么时候离开厦门?”
“明天。”
“那我连买礼物的时间都没有了。”
“小南,咱俩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吗?”
刘薇听到里屋有人咳嗽,压低嗓音,问,“他在?”
“是我妈。”
“他呢?”
“谁知道,这几天总是神秘兮兮的。”
“那我走了。”刘薇的嘴又快了,“我可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不过,彼此彼此。”
“我送你下去。”
等梅湘南送刘薇回来时,在楼梯上遇到母亲,母亲说出去买菜,并告诉梅湘南,安嘉和回来了。
“刚才刘薇来了。”梅湘南见安嘉和沉着脸坐在沙发上。
“我看见了。”安嘉和翻着当天的《厦门日报》,“有什么事情电话里不能说,非要跑到我家里来。”
“刘薇在福州找了份工作,明天就离开厦门,来告别。”梅湘南不愿意与安嘉和发生争执。
“你俩不是吵架了吗?”
“早忘了。”梅湘南边做着家务,边说,“晚上刘薇有个告别宴会,我去。你去吗?”
“晚上?”安嘉和瞥了梅湘南一眼,“都是些什么人?”
“大学的同学。”
“又是男男女女,吃吃喝喝,就不能跟品位高些的人来往?我才不会去那种聚会呢。”安嘉和讥笑着。
“那我自己去。”梅湘南平和地说。
“我希望你晚上最好不要出门。”安嘉和手里拿着一封信,摔在梅湘南的面前,站起身来,上卫生间了。
是一张前半部分和后半部分被撕了的纸条,上面写着:时间:明天下午五点整。
地点:华侨公园正大门的石椅上。
“这是怎么回事?”梅湘南拿着纸条大声问。
“我只是提醒你,我们的背后有人盯着。”卫生间里面传出来冲水的声音。
“那前面和后面写的什么?”
“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会吧?”梅湘南拿着纸条疑惑着。
从卫生间出来的安嘉和一把夺过梅湘南手里的纸条,撕了撕,扔在纸篓里,背对着梅湘南,“该你知道的就该你知道。”然后转过身来,问梅湘南,“晚上你真的要出去?”
梅湘南坚决地点了点头。
安嘉和走进卧室,重重地带上了门。
梅湘南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不过在座的同学见梅湘南能来,高兴得跳了起来,尤其是刘薇,把梅湘南拉在自己的身边,不让其他同学罚梅湘南喝酒。
梅湘南环视一下在座的同学,感到惭愧,有好几个连名字也喊不出来了。她拿起酒杯,斟满一杯红葡萄酒,向在座的同学表示了歉意。然后,大家又开始叙着旧,学生生涯,到了现在,才让这些人感到当初应该需要加倍珍惜。闹够了,才开始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刘薇把梅湘南拉到一边。
“小南,上次和你吵过架之后,我也在反省,是不是我站在你和安嘉和的婚姻生活外面,太过于指手划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刘薇。我从来就没认为你是故意在破坏我们夫妻感情。”
“我明天就离开厦门了,我还是要对你说,今天的女人不再需要担忧温饱问题了,可女人还是要有独立生活的权利,不能总是陷于害怕之中,有害怕就没有自由。
你过去周末还能出来坐坐,和同学、朋友聚聚,聊聊天,透透新鲜空气,可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了。你真的愿意生活在现在这样一种鸟笼式的环境中吗?“刘薇紧紧地握着梅湘南的手,生怕失去这个好朋友似的。
“刘薇,你没有结婚是对的,我过去……昏了头,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安嘉和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今天我们不谈他,不谈挨打……的事情。我希望你活得轻松些,自由些。”
刘薇从包里拿出用红绸扣着的钥匙,“小南,我带着它去福州也没有什么用,你就帮我保存吧。如果……有一天……你想去你就去……家里什么都有……”
“你走以后,我……会想你的……”
梅湘南接过了刘薇手里的钥匙。
带着复杂的心情,梅湘南离开了刘薇的告别聚会,另一位男同学用自己的车,把梅湘南送到楼下。梅湘南抱歉地对同学说,时间太晚了,本来应该邀请同学上楼到家中坐一坐,喝杯茶的。
看着同学驾驶着轿车走了,梅湘南抬头看看自己的家,窗户上已经没有光亮了。
在楼梯口,梅湘南的手摁在电梯的按钮上,看着电梯快要停下来了,梅湘南却顺着楼梯步行上楼。自从住到这里至今,梅湘南从来没有从楼梯上来过,总是乘坐电梯,刚开始是好奇或者贪图享受,渐渐地就成了习惯,似乎离开了电梯,就不知道怎么回家。而这种习惯,却被梅湘南于今夜的无意中打破了。原以为自己爬上十一层楼上的家中,肯定会累得连腿都抬不动的,结果却不是这样,至少没有累得连腿都抬不起来。
走到家门前,感应门灯亮了。梅湘南从包里掏出钥匙,小心地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慢慢地转动着。梅湘南不想打扰已经睡着的母亲,更不愿吵醒安嘉和。
门一开,梅湘南走进房间里,感应门灯立即熄灭了。
一缕月色正从窗户上照射进来,房间里也就有了些许的光明。梅湘南借助着这点能见度,小心地换着拖鞋,当她弯下腰去解脚上皮鞋的扣子时,房屋里的大灯突然全部打开。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把梅湘南吓得差点跌倒在地。
梅湘南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安嘉和严肃地站在镶着照明开关的墙壁旁边,能让人感觉到从安嘉和的鼻子里面钻出来一阵冷风。
“喝酒了?”
“喝了点红葡萄酒。”梅湘南满脑子想的都是平和,“妈睡了?”
“挺有情调的。‘安嘉和走到梅湘南的面前,”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梅湘南下意识地看了看窗户,一架望远镜放在窗台上。
“你监视我?”
“不要一说到痛处就回避。那男人是谁?”
“我大学的同学。”梅湘南显得无奈,眼睛看了看母亲睡觉的房间,压低声音说着,“一见面我都叫不出他的名字了,素无来往。”
“一个连名字都被你忘记的男人,都能自告奋勇地送你回来,足见你的诱惑力不是常人可以想像的。”
“你不觉得有些无聊吗?你连一个我喊不出名字来的同学都要提防……”梅湘南强压住心头的不满,转念一想,何必要让母亲担心呢?“咱们家怎么有那个东西?”
梅湘南指着窗台上的望远镜。
“我就是有它,才能看清刚才你在楼下的举动。”
“你总不能对每个男人都怀疑吧?”
“这些都是我看见的,还有我没有看见的呢?”
安嘉和慢慢地朝梅湘南走过来,阴沉着脸。灯光下,梅湘南能看得见安嘉和脸部的肌肉抽搐。安嘉和每次要动手打人前,脸部的肌肉都会不自然地抽搐。
梅湘南往后退着,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挡着脸,嘴里说着,“嘉和,你这样会毁了咱们的……”
梅湘南无路可退,身子紧紧地挨在墙壁上。
“你说,你把家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过谁?”安嘉和逼视着梅湘南。
“嘉和,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
“有人在威胁我,而在保护你;这个人对家里事情很了解,你说,他是谁?在哪里?你说!”
“嘉和,你说的话我一点不明白。”
“不明白”
安嘉和终于颤抖着朝梅湘南举起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梅湘南母亲在房间里咳嗽,接着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安嘉和猛地醒悟过来,宛若在这之前,他不知道这家里还有第三者存在,老鼠逃脱猫似的,一步便蹿回沙发里坐下。
“小南,你回来了?”梅湘南的母亲用手挡着客厅里强烈的灯光,问了声,就去卫生间了。
此时梅湘南家的对面楼上,叶斗躺在床上,看着电视机,画面上呈现的是安嘉和放在窗台上的那只望远镜。
叶斗情绪不安地从床L 站起来,在家里来回走着,像被困于笼中的野兽。
叶斗走过去把对着梅湘南家的摄像机镜头移过来,对着自己,电视画面上那只望远镜消失了,是叶斗忧郁而矛盾的脸部特写镜头。
x 月x 日。
夜。
晴。
我真的不知道该是去阻止安嘉和殴打梅湘南呢?还是该为了我工作的继续而作壁上观?如果我去阻止,从今之后,我就再也拍不到以前拍摄到的镜头了,那就意味着我这个片子半途而废,凤凰卫视的杜先生也就不会买我的片子,我的贫穷将会从此蔓延,把我包裹在一个自己都说不清是否能获得解脱的日子深渊;如果不去阻止,亥,那个女人实在太可怜了,尤其是她还瞒着自己的母亲……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拍摄工作遇到强大的阻力,因为伟大的导演,那颗善良的心,陷入了事业与良知的夹缝之中,他痛苦,他仿惶……“
叶斗伸过手去,作痛苦状,关闭了摄像机。
第九章
“嘉和,早饭还热着呢。”梅湘南的母亲见安嘉和洗漱完之后,主动地打着招呼。安嘉和却冷着脸,爱理不理地说了句,“我外面吃。”拿着包,带上门,走了。
梅湘南的母亲叹了口气,对已经吃好早饭的梅湘南说,“小南,妈还是回去住了,我看嘉和这几天的心情不好。”
“妈,他是对我有点……”
“是啊,可妈在这里,嘉和连想发个脾气都不能。妈还是回去了。”
梅湘南见母亲执意要离开,无奈地点点头,“也好。”
“小南,什么时候你要去看建刚,跟妈说一声,妈也去。”
梅湘南要陪着母亲下楼,母亲说什么也不让。梅湘南走到电梯那儿,把电梯接了停在十一楼,看着母亲进了电梯,朝母亲笑笑,电梯门就关上了。梅湘南回到家中,伏在窗台上,看着母亲从楼梯口走出来,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眼泪又出来了。
一直到母亲的身影走出了她的视线,梅湘南才返过身来。她走进卧室,拿了一本书,坐在电话机旁边,把书翻开,书中夹着一张纸条,纸条上记录着福州“枫叶热线”
的电话号码。
“我是厦门的。”梅湘南对着接通的电话说。
晓凡,“听出来了,我们谈过一次。最近情况有好转吗?”
梅湘南,“今天,我有个朋友去福州了,没有说话的人……”
梅湘南一边说着,一边抽泣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安嘉和此时已经愤怒地站在了她的面前。梅湘南好像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抬头,看到安嘉和的模样,“啊”
地一声,吓得电话掉在了地上。安嘉和快捷地弯下腰,像抓贼一样地抓住电话听筒,电话里正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喂喂,怎么了!”
“嘉和,你听我说……”
“你还想让他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不怕他的威胁。”安嘉和的脸色铁青,嘴唇剧烈地抖动着。
“嘉和,你想干什么?”梅湘南恐惧地看着安嘉和举起来的手。
“是你逼我打你的。”安嘉和用足了浑身的力气,扇着梅湘南的耳光。
梅湘南重重地跌了下去,身子撞在桌子上,桌子撞翻了,桌子上的东西哗啦啦地散了一地,梅湘南的身子还没有着地,安嘉和抬起脚又是一端。梅湘南蜷缩起身子,安嘉和一把扯住梅湘南的头发,一左一右,又是两个耳光,“说,你说是谁?
不说,别怪我打你,你自找的。“安嘉和把梅湘南摔在地上,用穿着皮鞋的脚,胡乱地踢着端着。忽然,安嘉和停了下来,敏捷地拿起望远镜,跑到窗口,向对面张望着。安嘉和看见那个去医院采访过他的记者,正在摄像机旁边换着摄像带,安嘉和狰狞地笑着,把窗帘一拉,丢下望远镜,”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那个混蛋?我今天就要打你,除非累得我打不动了……“
一真到安嘉和觉得自己打累了,才坐在沙发里休息。
坐了一会儿,安嘉和觉得要回医院了,就对还躺在地上的梅湘南喊道,“医院你也不用去了,我就是医生,起来,让我看看。放心,我才不会傻到再打断你肋骨的程度呢。”
梅湘南从地上站起来,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安嘉和站起身来,走到梅湘南面前,推了一下梅湘南,“我来看看。”
“滚!”梅湘南抬起头怒视着。
“啪!”安嘉和顺手又给了梅湘南一个嘴巴,“给脸不要脸,打你,是让你懂得做女人要检点。”安嘉和掏出手帕擦擦手,把手帕扔在了地上,走到镜子前整整领带,又给皮鞋上了鞋油,擦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