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害怕?“
“也怕。可我是个记者,怕也得干,要不然吃什么?”
梅湘南没再说话,盯着郑同的背影看看,然后弯下腰来整理散落一地的东西,整理好之后,又走进了厨房。
“麻烦你再给我订一份外卖好吗!”等到郑同写完稿子,肚皮早就闹开了,他才想起有一个送外卖的小姐在屋子里。
但梅湘南早走了。
桌子上放着一盘做好的鸡蛋和一大碗面。
看着家里的变化,郑同发着愣,忘记了饥饿。
郑同脸上贴着创可贴,拿着一份报纸来到欣欣饭庄,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郑记者,来尝尝我们的新鲜菜。”阿庆嫂看见郑同走进来,热情地招呼着。
“我吃过了。”郑同摸着口袋,“昨天的饭钱还没给呢。”
“什么饭钱?”阿庆嫂奇怪地说,“梅子昨天就带来了。”
“是吗?”郑同有点意外,把拿在手里的钱又塞进口袋,“她在哪里?”
“后院。”
阿庆嫂看着郑同向后院走去,觉得奇怪,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怎么了?神秘兮兮的。”正在做作业的孩子也跟着母亲站起来,伸长脖子向后面看。“写你的作业,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孩子做了个鬼脸,继续做着作业。
郑同一进后院,一辆奥拓车径直地向他开过来,吓得他赶紧拐弯,连连喊着,“停车,停车!”梅湘南刹住了车,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你昨天救我一命,今天不至于要害我一命吧。”
“你这人,什么事情都爱开玩笑。”梅湘南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是我昨天写的文章。”郑同将报纸送到梅湘南的面前,文章的大标题是:《关于城市打工女的考察报告》梅湘南仔细地看了起来。
“谁教你开的车?”郑同试探着问。
“啊?哦,阿庆嫂。”梅湘南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那篇稿子。
郑同耐心地等梅湘南把稿子看完,说道:“我教你开车,行吗?”
“我太笨。”梅湘南为难地说。
“天下只有笨老师,没有笨学生。”说着,郑同就上了车。梅湘南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郑同一把抓过梅湘南的手,手把手地教她如何驾驶。梅湘南只觉得被郑同抓着极不自在,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挺着。等到郑同讲解完毕,梅湘南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郑同说自己要回报社了,梅湘南就送郑同走出后院。
“叔叔,教我一道题。”阿庆嫂的女儿把郑同拦截下来。
“叔叔不一定会做。”郑同拿起作业本,“啊,是道化学题,做做看吧,这不是我的强项,别指望叔叔能做出来。”郑同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写写,扔下笔,“都还给老师了,不好意思。下次问叔叔别的东西吧,譬如写作文。”
“还记者呢,连这都不会。”
“别没礼貌。”阿庆嫂教训着女儿,“我也不会,就不能做妈妈了?”
“我来看看吧。”梅湘南走过来,一点一点地讲解给阿庆嫂的女儿听,把在一旁的郑同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哇,梅姨,你是天才。”阿庆嫂的女儿跳起来吻了一下梅湘南,没忘记朝郑同做了个鬼脸。
“梅子你……”郑同更加糊涂了。
“我也是正好记得这道题。”梅湘南谦虚地笑着说。
梅湘南把郑同送到饭庄门外,“走好,郑记者。”
“你为什么帮我把饭钱付了?”郑同低声地问梅湘南。
“你为受屈辱的女性伸张了正义。”梅湘南说了这句话后,就返回饭庄。
郑同还站在饭庄门前自言自语着什么。
安嘉睦推开刑警队的门,见冯队长在,就把报告放在冯队长的面前,“队长,你让写的报告。”
冯队长将手中那支香烟灵巧地转动着,并示意安嘉睦坐下来,他迅速地看完报告,“不错,等着戴大红花吧。”
“戴不戴大红花我倒无所谓,我关心这次局里分房。”安嘉睦笑着说。
“那归行政办公室和工会管。”
“你就不能帮着美言几句?”安嘉睦双手撑在冯队长的桌子上。
“怎么?又想贿赂我?”
安嘉睦抓抓头。
“这两天放你假,怎么还不走?”
“队长,叶斗案上还有几个细节,我想传一下林得胜。”安嘉睦发起了牢骚,“我抓的人,轮不到我审,心里别扭。”
“好吧,这次我特批一下。”
冯队长拿了信函,写了一会儿,盖上公章,递给了安嘉睦。
安嘉睦高兴地拿起冯队长办公桌上的电话,“小锣吗?目标,看守所,立即出发。”临走出门时,安嘉睦又冲着冯队长说了声,“队长,别忘了分房的事。”冯队长朝他挥挥手。
安嘉睦走进看守所时,小锣早就驾着车子到了那里,坐在管教办公室里等候他。
安嘉睦把冯队长的条子递给看守所的值班管教。
“六号预审室。”管教说了声,就去牢房里带林得胜。
安嘉睦和小锣坐在预审室里面,一会儿就听到外面脚镣的声音。林得胜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刚迈出一只脚,就发牢骚,“我不都说了吗?还来烦我干什么?”
“里面问,让你出来透透气。”安嘉睦一点也不生气。
林得胜笑笑,做了个夹香烟的姿势。
“你还是戒了这一口吧。”小锣一边给林得胜香烟,一边劝说。
“你爱赌,是不是?”安嘉睦问。
“那是你们以为。”林得胜平静地吸了口香烟,“对我来说,那是智力游戏,牌艺高超同样是一种境界。”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追求境界,为什么设赌局出老千骗钱呢?”
“那是他们为富不仁。”林得胜的口气有点恶狠狠的。
“你还杀富济贫呢!”
林得胜严肃地看着安嘉睦,点点头,“你说得对!”
“可据我所知,叶斗是个穷光蛋,月收入不超过一千元,难道他也为富不仁!”
“叶斗是谁?”林得胜奇怪地看着安嘉睦,问。
“人都被你杀了,还装糊涂。”
“慢点慢点,你说清楚了,那小子是干什么的?”
“电视台的。”
“电视台的!”林得胜皱着眉头,努力地搜索着记忆。
“你见过他的牛头吗?”安嘉睦追问道。
“什么牛头?”林得胜越加糊涂地看着安嘉睦。
“叶斗的同事说,叶斗经常跟你赌钱。”安嘉睦在帮助林得胜回忆。
林得胜闭上眼睛,进入漫长的回忆,许久许久,才想起来,“你是说电视台的那个穷光蛋叶斗?没错,赌过,赌过。”
“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杀他于什么,我从来不杀比我还穷的人。”林得胜笑了,“那小子比我穷一百倍呢。”
“林得胜,你老实点。”林得胜的一句话,把小锣给气得鼻子冒烟了。
“我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还要为一条人命骗你呢?”林得胜并不慌张,“是不是?哥们。”
“你是说你没有杀叶斗?”安嘉睦凑近林得胜,又给他换了支香烟。
“那天你们说姓叶的,我还以为说的是珠宝店的老板呢,误会误会。”林得胜苦苦一笑,“早知道这样,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做的事情都冒给你们呢?都是那个穷小子坏的事,活着欠了我一身赌债没还,死了还拖我垫背,好不仗义。”
安嘉睦和小锣把林得胜送回牢房之后,驾着车回到了刑警队。
“英雄回来了。”有人戏笑安嘉睦和小锣。
小锣伸出拳头,那人以为是吓唬吓唬人的,没想到小锣真打了。
“立了功也不要这么狂。”
安嘉睦瞪了一眼小锣,推开冯队长的门,“队长,我收回那份报告。”
“写得不错,不用改。”冯队长低头看着另一份报告。
“林得胜杀的不是叶斗。”
此话一出,冯队长和屋子里所有的警察都愣住了。
安嘉睦从冯队长手里拿过那份报告,瞥了一眼,三下两下地撕了,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发了一会儿愣。其他人见安嘉睦这样,也不过来和他打招呼。于坐了半个小时后,安嘉睦才缓过神来。他想起今天晚上约好了去哥哥那里的,现在当然不会去了。安嘉睦走出办公室,掏出手机,拨通了安嘉和家里的电话。
“嘉睦,早点过来。”电话里安嘉和的声音还是低沉的,不过听起来要比前一阵子好多了。
“哥,我来不了。”安嘉睦说。
“这两天你们队长不是放你假了吗?”
“是的,可是……
“还可是什么,工作的时候工作,休息的时候休息。”
“叶斗的案子……”
“叶斗的案子不是全结了吗!”
“是我搞错了,不是那人杀的。凶手另有其人。”
“搞错了?这怎么会搞错呢?不可能吧。”
安嘉睦从电话里听得出,哥哥对他搞错了凶手,比他当初在看守所听到林得胜亲口说叶斗不是他杀的,还要惊讶。
第十三章
安嘉和捧着两束鲜花,来到郊外的墓区。
虽说天气已经进入夏季了,可这里总是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每日里都是肃杀的气氛笼罩着。即使是偶尔有人捧着鲜花来到这里,鲜花也带着一种缅怀。依旧活着的人,对死者可以念出许多好处来,然而,这些好处只能成为活着的人更加悲伤的添加剂,甚至是晦气。仔细地想想,真不知道人们该用怎样一种态度来对待已经故去的人。
安嘉和同样是悲伤的,可与别人不一样的是,他觉得面对躺在墓地里的梅湘南或者张小雅,心里有种无法与别人言说的踏实。因为再也用不着去怀疑梅湘南或者张小雅,是不是背着他,在外面与别的男人私通了。
这就是让安嘉和踏实的理由。
安嘉和先把一束鲜花放在前委张小雅的墓前,稍停片刻,又走到梅湘南的墓前。
两座坟墓造型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墓碑上刻的名字和时间。
安嘉和弯下腰去,伸手掸了掉镶嵌在石碑上方梅湘南照片上的灰尘,把鲜花放放好,慢慢地走出了墓地。
安嘉和喊了辆出租车驶往梅湘南母亲家。
自从得知女儿去世的消息之后,梅湘南的母亲再也挺不住了,躺进了医院。安嘉和也算是尽到了人婿之职,给梅湘南的母亲安排了一个护工,照料她在医院的生活,安嘉和每天都要去医院一趟,坐在梅湘南母亲的床上,悲哀着。梅湘南母亲家门口的一家杂货铺里的齐大妈,也早就认识了梅家的女婿。今天见安嘉和过来,热情地招呼道,“来了?”安嘉和放慢了脚步,点头致意,说,“来给老太太取件换洗衣服,天热了。”
“有你这么好的老公,小梅怎么就舍得离开呢?”齐大妈夸着安嘉和。
“老太太家里没有人,等她出院后,一时两会的还要烦您照应呢。”安嘉和礼貌地和齐大妈说着。
“有什么事,我给你打电话。”齐大妈看着安嘉和,疑惑了一会儿,说,“那天我接了个电话,找老太太的,声音像小梅。”
看到安嘉和一怔,齐大妈赶紧说,“当时我也吓了一跳,后来我老头子说,是我胡思乱想。是啊,我也是看着小梅长大的,她现在都走了,我能不想她吗?”
安嘉和离开齐大妈那里,就在梅湘南母亲家找了衣服,去了医院。
梅老太刚一觉睡醒,见安嘉和坐在床边,拉着安嘉和的手臂低声地说,“小南那边漏雨了,没人照顾,待会儿你陪我去墓地看看。”
“妈,我上午刚去墓地看过,好好的。”
“你说奇怪不奇怪?小南还带着个胖小子呢?”梅老太问安嘉和,“小南走的时候有没有怀上?”
安嘉和的心咯噔地被击了一下,“妈,多想了。”
“说不定啊。”梅老太自言自语,“说不定刚刚怀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当然就不会告诉你了。”
安嘉和耐心地听着梅老太的唠叨,不知不觉地一个小时过去了。
“妈,我去上班了,明天来看你,有什么事情让人打个电话给我,我立刻就来。”
安嘉和站起身来,扶梅老太躺下。
梅老太还在唠叨着没完。
傍晚时分,安嘉和来到病案室查资料。
病案室的阅读室里,就只有安嘉和一个人在翻阅着,其它座位早已经空荡荡的了。一只电风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仿佛在下一秒钟,电风扇就会停止转动,可谁也说不清楚这个下一秒是多长时间。病案室的资料员见安嘉和还在,也不好离开,只好无聊地抓了一把资料卡片,一张张铺开,再一张张收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如同巫师。这一情景被翻阅资料的安嘉和发觉了,他看看手腕上的表,歉意地对女资料员说,“是不是影响你下班了?”
“没有,没有。”女资料员赶紧否认,“我这下不下班都无所谓的,在这里在家里都是一个人。”
“江医生又出差了?”安嘉和没有抬头,翻阅着资料。
“去福州学习,都两个多月了。”女资料员感叹道,“这年月,单身男人去的地方可多了,可我们单身女人能去哪里?顶多逛个商场,还舍不得花钱。就是想花钱,也没啊不像你们医生,一拿手术刀,就有钱。我们就那几个死工资,什么都买不了。唉,就是买得起时装,打扮漂亮了,给谁看呢?现在的男人啊,眼睛盯着下一代,找女人总要找比自己小十岁二十岁的,要不啊,就觉得自己吃亏。像我们这样的半老徐娘,早就是淘汰产品了。”
他妈的,女人就是贱。安嘉和收拾起资料,准备离开。
“安医生,你就在这里看吧,我不急着回家,真的。”
“不了,时候不早了。”
“安医生,我这里平时来的人少,怪闷的。你今天来,就多坐坐吧。”
正说着呢,门被推开了。
是女资料员的老公江医生,一手拎着一捆资料。
“老公,你可算回来了。”女资料员扔下手中的卡片,跑过去,张开双臂,但顾忌到安嘉和在,又放下来,嗔怪道,“回来也不打个电话。”
“都老夫老妻了,还用得着吗?”江医生开玩笑道,忽然他看见坐在那里看资料的安嘉和,“安医生也在啊!”
“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