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建点头答应,尔后出去安排。
冯队长跟了出去,问陈永建,“安嘉睦呢?”
“在凤凰小区的案于上。”
“把他和小锣都抽调回来,在晚上八点钟之前,梅湘南一秒钟都不能离开我们的视线。”
“嗯。”
梅湘南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走着,她发觉陈永建和另外一名警察穿着便衣,一直在她的视线中,一辆桑塔纳轿车总是缓慢地跟在她的身后行驶着,这反倒使梅湘南本来松弛的情绪,又紧张起来。梅湘南索性拐进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轿车也加快了速度,尾随进了巷子。梅湘南咬咬牙,停了下来。
轿车也停了下来。
冯队长从轿车里走了出来,“梅老师,我们能谈谈吗?”
梅湘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在冯队长身边走着,轿车远远地落在后面。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能去,我害怕,队长,我不是自私,我的心理负担太重了,我快承受不了了,到时候,我连路都走不动,那会坏了你们的行动的。”梅湘南有点想哭,她刚才在公安局的小会议室里,就拒绝晚上八点钟去华侨广场做饵。
冯队长仰望着城市的天空,几只鸽子正好从他的头上掠过去,发出一阵急促的鸽哨声。冯队长看着地面上的路,忽然问,“你爱你的学生吗?”
梅湘南点点头。
“你爱你的母亲吗?”
梅湘南的眼泪差不多要掉下来了,使劲地点点头。
“你爱你的丈夫吗?”
“爱,我爱他们。”梅湘南终于哭出来了。
“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对亲人的一颗爱心,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机会证明的。”
“嗯。”梅湘南哭着说,“我去,我去。”
冯队长的手在背后做了个动作,那辆看起来似乎要被他们甩掉的桑塔纳轿车,于瞬间又平缓地行驶过来,停在他们的身边。冯队长把后座的车门打开,梅湘南抽泣着躬着身子,坐进了轿车。
梅湘南又回到公安局里面,冯队长让一位女警察把梅湘南带过去,关照一些事情,做些准备,他回到刑警队办公室里,研究起今晚的行动方案来了。陈永建告诉冯队长,安嘉睦那一组还没有撤回来,手头还有点事情正在办。冯队长点点头,关照陈永建,让安嘉睦那一组,直接去行动现场。这时,女警察把梅湘南带了进来,指着安置在梅湘南的身上各个部位微型话筒、耳机,超薄防弹衣和微型警棍,向冯队长汇报。
“我想打个电话给嘉和。”梅湘南征求着冯队长的意见。
冯队长示意所有的人都离开,他最后一个走时,把门带上。
“嘉和。”
“我刚才给家里打了电话,你没在。”
“我没事,学校和公安局搞个联谊活动,我参加了,晚饭在外面吃,你回家就别等我了。”
“晚上冷,多穿点衣服。什么时间回来!”
“九点。”
“我来接你。”
“公安局的车送我回家,不用接……你还是坐班车回家吧。”
“坐出租车快。小南,你怎么要我坐班车了?”
“班车上人多……外面现在挺乱的。”
“我没事,你放心参加你们的活动吧。”
“嘉和,晚上别在外面吃,回家自己做,我把菜都切好了,汤是上午做的,冰箱里有米饭,鸡蛋在放在灶台上,我还给你租了一张新的影碟,你肯定爱看的,等我回家后,我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你听了肯定高兴……”
“小南,你今天是怎么了?”
“结婚后,今天是第一次没有陪你吃晚饭,心里难受,也怕你生气。”
“我不生气。”
“等我回家好吗?”
“好。”
“你爱我吗?”
“爱。”
冯队长在隔壁把耳朵里的听筒取出来,关了监听器,揉揉眼睛,拿起身边的电话,拨了个号码,然后说,“喂,晚上我在外面吃。”
“知道了,少喝酒。”冯队长赶紧把听筒距离自己的耳朵远点,等他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重重地把电话挂了。冯队长苦苦一笑,放好电话,捏捏自己的鼻子,旁边的几个警察偷偷地乐着。
“队长,队长。”
坐在监听器旁边的陈永建叫了起来,把本来想打会儿瞌睡的冯队长给吵醒了。
“队长,刚才高兵打电话到梅湘南家去了,约定的时间和地点都改了。”
冯队长敏捷地站起身来问,“新的地点时间?”
“晚上七点,市体育场后门广场。”
“这狗日的。”冯队长看了一下墙上的钟,已经过了六点了。
高兵坐在距离体育场后门约二百米的一个地下隧道里面,若是换了没有去新疆流马河前,他怎么也忍受不了隧道里面的闷热与臭味。可那是以前,现在他是一个在逃犯,也就意味着对待生活,他已经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除非走出去自首。那会怎样呢?再加一项逃跑罪,加上几年的徒刑,还得送往新疆的流马河。那里的狱警会放过他吗?绝对不可能放过,换了他高兵是狱警也不会轻易放过逃跑的犯人,不折磨到他瘫倒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得,也不会饶了他。既然逃出来了,就没有想过回去,或许会有奇迹发生的。能“冒”出流马河监狱的人本身就是奇迹。在他高兵进去之前,还没有一个犯人能从流马河监狱“冒”出来。他能顺利地走出流马河监狱,就已经创造了奇迹。而一个创造了奇迹的人,总会受到生活的眷顾的。
高兵这样为自己祈祷着。
而现在就是被憋得倒下去死了,也不能出去。高兵越想越恨,可他努力使自己的心态平静下来,仇恨的情绪会影响一个完美计划的实施,这是当年在看美国电影《教父》时学到的。
他忽然想擦一下脚上的那双黑头大皮鞋,自从这双皮鞋到了他的脚上之后,高兵经常擦它,这是他高兵纪念那位司机的方式,就像他把铁棍插进已经停止呼吸了的司机的胸中一样,也是高兵做事的方式。那是为了司机的体面,至少在被人发觉时,会觉得司机是与人经过一番搏斗之后,才被打死的,而不是就那么一点没有反抗便摔死了。高兵用衣袖认真地擦着黑头大皮鞋,他用衣袖在皮鞋上有节奏地移动,计算着时间,等到他觉得到了与梅湘南的约定时间了,皮鞋也擦好了。
高兵站起身来,双手小心地移开头顶上的盖子,这个出口的上面正好停放着一辆大巴士,车的底座正好成了高兵的掩蔽物,他放心地伸出脑袋,观望着。高兵的嘴角上又有了椰榆的笑。他看到了他的猎物。
梅湘南着一身白色,左手拎着包,夺目地站在高兵指定的地方。
高兵闭上眼睛使劲地嗅了嗅,满足地一笑,似乎他又感觉到了梅湘南的体香。
梅湘南的体香能使他保持充沛的精力。那一次实在是过于旺盛的精力很快变幻成一种欲望,而不能抑制,才在高岗上的小树丛中,撕了梅湘南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面……没想到她居然报了案。想到这里,高兵又咬牙切齿。可现在仇恨的影子也就问了一下,消失了,他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梅湘南的衣服再次剥光,让她赤裸着在自己的面前做各种各样的动作,他想抚摸她,想拥抱她,想再次进入她的体内,想把她揉碎。
即使眼前梅湘南能被他拥在怀中,他也无法完成男人能够完成的过程。
这一切是不可能的。
高兵却觉得可能。
靠他非凡的想象力。
于是,高兵努力地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牢牢地盯着二百米外的猎物。
距离梅湘南二百米外的另一处,也有一个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所不同的是,这个人的目光中流露出的是猜疑和蔑视。
整个下午安嘉和就坐在一辆出租车内,让车停在离自己家门不远的地方,监视着梅湘南的行动,黄昏时分,梅湘南披着天际投来的一身绚丽的色彩,走出了家门,安嘉和就让司机尾随着,一直来到体育场后门。多少天来,安嘉和被一个接着一个的无声电话,搞得疑虑重重,这让他不由得不想起新婚那夜,没有能感受到自己爱的力量能享受一次穿透梅湘南处女膜的尴尬。
至少安嘉和现在觉得他受到了欺骗。
安嘉和看见一个男人走到梅湘南的身边,说了几句话,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从梅湘南的神态上看,他们之间好象是熟悉的,或者说,梅湘南就是在等这个男人。
安嘉和不愿意再等下去了,他掏出钱包,按照出租车司机说的数目付了账,然后下车朝依旧站在那里的梅湘南身边走去。梅湘南对身后正在朝她走来的安嘉和一无所知。当安嘉和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喊了声,“小南,你……”梅湘南惊恐地转过身来,睁大眼睛,说,“你……”就在这时,四周忽然警笛大作,灯光大开,刺得安嘉和无法睁开眼睛,他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情,可身体忽然被横冲过来的一个人撞翻在地,一条手臂被压在身下,另一条手臂被打到了身后,在他企图挣扎时,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
高兵慢慢地放下手里举着的隧道出口处的盖子。
高兵沿着隧道慢慢地朝前走着。
高兵的嘴角上挂着椰榆的笑。
“哥,对不起。”安嘉睦见哥哥安嘉和从冯队长的办公室出来了。
“臭小子,下手够狠的,连哥哥都敢铐。”
安嘉睦和安嘉和紧紧地抱在一起。
“我开车送你回家。”
安嘉睦开着局里的那辆桑塔纳,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安嘉和愣愣地坐在车上,不言语。安嘉睦瞥了一眼哥哥,“哥,想什么呢?”
“乱想。”安嘉和自嘲地笑笑,“为什么总是让一些事情纠缠着我?”
安嘉睦知道哥哥又联想起了他那已故的前妻张小雅,说,“哥,记得我上警官学校那一年,你对我说,生活就是一个无法确定的数字,你以为是1 ,偏偏是3 ;你以为是5 ,它偏偏又变成了回;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人自身该有应变世间万物的能力。”
“好小子,刚才把我的额头上撞了个包,现在又给我上起人生课程来了。”安嘉和觉得轻松了些。
“哥,在你做笔录时,我把嫂子先送回家了。”
安嘉和没吱声。
“哥,嫂子她挺不容易的,一个人谁也不愿意有那样的遭遇,她是爱你的。”
安嘉睦使劲地踩了一脚油门,车速又加快了。不一会儿,车子就到了安嘉和家的楼下,安嘉睦把车停了下来,“哥,我就不进去了,希望你能理解我嫂子。”
安嘉和拍了拍安嘉睦的肩膀,推开车门,下去了,站在那里,看着弟弟开着车在原地调转了一个头,一直驶向街外的夜里。安嘉和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走进楼道,摁了一下楼道里电梯的按钮。到了家门口,安嘉和掏出钥匙,正要把钥匙塞进匙孔里面,想了想,又把钥匙放回包里,伸手摁了门铃。
他听到梅湘南拖着拖鞋向门前走来的脚步声,他能感觉到梅湘南在开门前警惕地透视过门上的猫眼,证实一下是谁。
门开了。
“小南,对不起。”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嘉和。”
梅湘南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一下子扑倒在安嘉和的怀中,痛哭起来。
梅湘南把自己过去的遭遇一点不漏地诉说给安嘉和听。
“……我哥哥知道后,就去把高兵打了一顿,因此犯了故意伤害罪和高兵一起被逮捕了……本来我想今天回来对你说的,等这件可怕的事情过去了……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让你受委屈了……”
“小南,你该好好睡一觉了,醒来之后,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都过去了。”安嘉和坐在床上,抚摸着梅湘南的脸,宽慰道。
几天折腾下来,梅湘南心力憔悴,她实在不能再支撑下去了,看着安嘉和一脸的宽厚的笑容,在安嘉和若有若无的拍打中,渐渐地深睡过去。安嘉和给梅湘南掖好肩头的被子,移坐到床边的那张椅子上,勾着身子,双手支撑着下巴,静静地瞧着熟睡中的妻子。
等待翌日早晨梅湘南醒来,发觉身边没有了安嘉和,她紧张地喊着安嘉和,可安嘉和并不在客厅。梅湘南看看钟,又笑了起来,已经八点半了,安嘉和早到了医院了。不对啊,今天是星期日,是安嘉和固定的休息日,除了有意外手术,安嘉和才会去医院,昨天晚上安嘉和没有说今天要去医院啊。梅湘南满腹狐疑地下了床,在家里转了转,坐了一会,下意识地看看客厅里面那台乳白色的电话,尔后走进卫生间冲了把澡,梳妆洗漱。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叮铃……
电话的铃声越来越急躁。
梅湘南无援地站在电话机旁,手快接触到电话机了,又猛地缩回来。
电话铃声还在不屈不挠地叫唤着。
梅湘南下大决定,果断地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喊了声,“谁!”
“我的妈呀,奥尔布莱特似的。”
是刘薇。
梅湘南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跟刘薇了一遍,刘薇也对昨天没有能逢到高兵感到遗憾,两人在电话里说了好长一会儿话,刘薇把话切入正题。
“你跟安嘉和说了没有?人家德国人可是认真的,都安排面谈了。”
“你说这几天我还有心思说那事吗?”
“那你的态度怎样?”
“安嘉和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
“行,只要你保持中立,其余的事情就由我来操办。”
“好吧,你若是撬不走他,是你没能耐,别怪我。”
“你就看我的吧,高兵的事情不能马虎,提防着点。”
“嗯。”
“再见。”
梅湘南刚放下手中的电话,门铃响了。她警觉地走到门前,从猫眼里看看,是安嘉和,双手背在后面,喘着粗气,站在门口。
门开了。
安嘉和没立即进门,他的手从背后伸出来,一簇红玫瑰盛开在梅湘南的面前,“我没坐电梯,跑上来的……我是真心的……我爱……爱你……我把这玫瑰送给我心爱……爱的新娘……把过去一切不愉快……统统赶……赶走。”
上午十点钟,那双黑头大皮鞋,慢吞吞地走在厦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