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怡香院度假村,铁门紧闭着。
我按了两声嗽叭,铁门还是纹丝不动。
MD大白天锁什么门,我又按了一声。
“小伙子,不要按了,大清早跑来嫖娼,你好不好意思。” 旁边一家杂货店大爷说。
“不嫖娼,我来接人。”
“接人?接人到公安局去接。”
“大爷你开玩笑,最近又不可能扫黄打非。”
“要‘申奥’了,社会风气还不赶快纠正。”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难道昨晚真的“扫黄打非”了?
我一阵天旋地转,一阵迷糊中我隐约记得,昨晚我从人南立交桥拐向玉林时,好像看见过几辆警车。
“扫黄”的时间一般是在凌晨左右,王建南岂不被抓个正着?
生活总是爱给人开玩笑,第一次嫖娼被抓住的可能性,往往比任何时候都大。前两年成都媒体圈就出过一件众所周知的笑话,某报记者随警方在广汉参与一次“扫黄打非”后,夜总会的艳丽风光让他茶饭不思、魂牵梦绕,尤其是风骚的老板娘更让他神魂颠倒,第二天就按捺不住跑到原地方,老板娘正在气头上,马上给警方举报把他抓了个正着。后来听说,这虾子还是处男。
其实王建南被抓住也无所谓,反正这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来了。只是倒楣的还是我,这笔罚款无论如何该我去交,和刘至诚翻脸之后,我的经济状况大不如前了。
回城路上,王建南一直没打电话叫我去派出所交罚款。
中午回到公司,把报社欠款的事处理好,叫弟弟胡二娃把苹果机搬了回来。
还是没有接到王建南打来的电话,莫非警方通知了他家里,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闹大了,他父亲肯定要提起刀把我杀了。
到了下午,终于接到一个“5”字头的电话,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说:“你是胡向东啊?”
“我是。”
“你有个朋友叫王建南对不对?”
“对,他咋个了?”
“犯事了,你马上带一万块到县局治安大队来。”
“一万块?不是说好5000元嘛”
“没价钱可讲!”
我的确没有资格讨价还价,如果今天晚上不把王建南取出来,沈秋见不到他肯定要发疯。
她今天拨王建南的手机肯定把手指都按麻木了,中午还给我办公室打过电话。
104
又到了城南郊外,我把车开到县公安局治安大队,交了钱签了字。
然后我问:“人呢?”
“人!人在拘留室。”
“咋还不放人?”
“你以为写写检查、交点罚款就算了,你这朋友太恶劣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居然想逃跑,鸣枪示警才把他拿下,哼,这种老嫖客,我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两个卖淫女,像他这种恬不知耻的人我还没见过,肯定要重处。”
“重处是什么意思?”
“劳动教养。”
劳动教养!!——四个字无疑于睛天霹雳。
我头痛欲裂,万念俱灰。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万念俱灰的感觉。这感受一定就是红姐准备跳河的感受;就是周家梅在我们床上发现口红的感受;也是沈秋准备在下等旅馆肮脏的嫖床上,将要躺下去的感受——
王建南必须到“嫖大”学习!我知道凡是在成都市劳教所里学习改造的嫖娼人员,大多数都是中老年人,一般都是从发廊等一些低档卖淫场所抓来的。像王建南这么年轻的嫖娼人员在那里还很少见,他年纪轻轻就戴上了嫖客的帽子,以后该如何面对漫长的人生!
我拼命忍住头痛,梳理了一下可以动用的社会关系,看有没有可能挽回的余地。我想到了刘至诚,以刘至诚的社会关系他只要打一个电话,马上就可以走人,但绝不可能,就算他愿意我们也不想卖他这个人情;我想到了王建南的父母,更不可能,他大学没毕业就和父亲的关系搞得很僵,每个月他只回家一次看看老妈,如果要让他老人家知道一定会大义灭亲。最后我想到周家梅,她可以找政法新闻部同事去说说情,念其初犯检讨一下就放了。
但周家梅愿意帮这个忙吗,就算她愿意,我也没有勇气把这件事告诉她。
王建南成了一个嫖客!我如何面对沈秋。
如果沈秋今天知道王建南已被抓了起来,她脆弱的神经如何再次经受这沉重的打击,她一定会像10年前一样发疯。
车厢里,鲍勃?迪伦的歌声还在回荡,他正唱着那首有名的《Blowing in the wind》:
一个男人要走多少路,
才能成为男人——
一个人可以回头多少次
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一个人得仰望多少回,
才能看见蓝天,
一个人得有多少只耳朵,
才能听见人们的哭泣——
答案啊,在风中飘扬。“
我想起我的每一次寻花问柳,也想起了我以前的老板,还想起了刘至诚。我也想问一问:一个男人要嫖多少次,才会成为一个嫖客?一个女人被操多少回,就成了一个婊子?
答案啊,在风中飘扬。
也许要一千次,也许只要一次,也许一次也不要,谁能告诉我生活的答案?
但是答案啊,在风中飘扬!
不对,生活已经提供了答案,答案就是我才是嫖客。
我冲进值班室,对一个警察大声喊:“你们搞错了,我才是嫖客!你们把他放了,我才是——”
警察把我推出门,我准备又冲上去,这时手机响了。
“喂,沈秋吗?我不是东东,我是嫖客,我真的是嫖客,他们搞错了,我才是嫖客,王建南不是——”
我听不清楚沈秋在说什么,我不断告诉她:“沈秋你要来作证,你是妓女,你是最漂亮的妓女,你一定要来做证我才是嫖客——”
我听见一个警察说我是疯子,我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你们才是疯子,我要找你们领导,你们全部都是疯子——”
太阳像一只红红的龟头,照在沈秋的脸上,把她照得很漂亮,她真不愧为是成都市最漂亮的妓女。
我看见沈秋走进了公安局,她向我慢慢走过来。
终于找到救星了、找到证人了,我向警察们大喊:“她来了,沈秋来了,她可以做证,我才是嫖客,我是千真万确的超级嫖客——”
沈秋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把我扶到了车上。
坐在车里,不知道沈秋要把车往哪里开,我不断对她说:“沈秋你不要发疯,你不要哭,他们才是疯子,你把我送到‘嫖大’去,我才是嫖客,我是成都市十大杰出名嫖——”
沈秋一点也不听我的话,她把车停在了路边上,把头埋在方向盘上。|
我说:“沈秋你不哭,沈秋乖,昨天我才把车洗了,今天不洗了,你把我的车全部打湿了——”
沈秋果然很乖,又发动汽车上路了,我有很多心里话想对她倾述:“沈秋,你不要打我耳光,你相信我,王建南不是嫖客,我才是,沈秋你告诉周家梅,我才是嫖客!——”
沈秋一点也不关心我说什么,只顾着开车,有时问我头痛不痛。到了望江小区,她把我的药拿下车。
推开门的时候,刘小慧看着我们这一对玉树临风的嫖客妓女,张大了嘴巴,显得一点也没有见过世面。
在床上躺下后,我感觉特别想睡,我拉住沈秋的手,要她和我一起睡。
她说,她把周家梅喊来和我一起睡。
她肯定是骗我的,没想到她当着我的面拿出了手机,给周家梅拨了电话,她们在电话好像在密谋什么事,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很快就睡着了。
朦胧的意识中,我感觉灯光很刺眼,我不想睁开眼睛,我不想面对如此不堪的现实。
有人在说话,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不知道在跟谁说:“——从我们临床医学的角度上讲,脑震荡是一种非常轻微的病,和感冒、发烧差不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但他上次被撞有可能造成少量的颅内出血,那家医院没有做好进一步检查就出院,现在他这种情况一定要注意休息、静养,尤其不能经受精神上的刺激,比方说股市大跌、失恋、生意破产——”
“昨天他同学说他说了很多胡话,他会不会——”是我老妈的声音在说。|
“你放心,这不是精神分裂,脑震荡不可能产生精神分裂,现在很多老百姓被电视连续剧和一些文学作品误导,以为脑袋被撞会造成失忆、精神分裂,这是不科学的,他昨天只是产生了一些幼觉,请你放心,只要静养几天,配合药物治疗,很快就可以恢复正常。”
我当然很正常,只是脑袋有点痛而已。
护士过来给我打了一针药。
不久,我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集中所有的意识,我想到了周家梅,还有沈秋,我估计沈秋一定去找周家梅帮忙去了,让她通过报社的关系去说情,昨天她们好像就通了电话,这应该不是幼觉。
已经中午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这两个婊子勾结起来是不是另有阴谋?
我无法忍受这种煎熬,鼓起勇气拨通了周家梅的手机。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周家梅在电话里说。
“梅梅你听我解释,这件事很复杂。”
“我不想听,你的事太复杂了。”
“沈秋找过你?”
“我们报社的政法部主任已经出面了,都是你干的好事!”周家梅的声音愤怒得想把我吃了。
“沈秋呢?”
“可能到郫县劳教所去了。”
“接王建南?”
“还会是谁,如果是你就该让你劳教一辈子。”
我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拨了沈秋的号码。
沈秋说她和记者朋友在公安局,她已经拿到市局某位干部的字条。
我说你到医院来,带我一起去郫县接王建南。她问头没事了,我说打过针已经完全好
去郫县劳教所的路上,沈秋对我说的“嫖大”两个字很反感,我决定以后再也不这样说了。
沈秋说报社政法部记者帮我们打听过,王建南被处罚劳动教养一年。
真是万幸,多亏周家梅帮了忙。
沈秋说,她已经和老公离婚了,如果这次王建南不从劳教所出来,她就要离开成都,到藏区塔公寺学习藏传佛教,市青年佛教协会推荐了包括她在内的两个名额。
我们从羊西线上了老成灌公路,公路两旁满目苍翠,夕阳透过车窗,我们的心情也变得格外放松。
沈秋突然问我:你相信爱情吗?
我问:“你信吗?”
她说:“是我在先问。”
我只好回答:“我至少相信别人的爱情。”
沈秋说:“如果这样,那你和周家梅说不定还有希望。”
听了这话,我心里一阵阵高兴。
已近黄昏,我和沈秋到了劳教所。
找到所长后,他看过字条,非常客气地说:“我们这里的条件很不错,卫生、饮食条件都很好,平时主要是学习,你们请放心。”
我和沈秋听得莫名其妙,我问他:“可不可以从轻处罚,再交点罚款,向公司写一份更深刻的检查,我们再好好教育,现在公司里的确需要这个人才。”
所长说:“我确实很为难,刚才上面来了电话,他这种情况暂时不能放。”
“为什么不能放。”沈秋问。
“这个不太好说,的确很抱歉,我们这里的条件还不错——”
我脑袋又剧痛起来,意识越来越迷糊——
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出劳教所的,沈秋现在已擦干了眼泪,发动汽车,我问是不是刘至诚搞鬼,她说:“不知道,可能不是。”
离成都越来越近了,眼前的景致越来越温柔繁华,我对她却越来越抗拒。多年来,这里是我梦想的天堂,她美得让我神魂颠倒,但现在她已经与我无关了,这座城市不再属于我,也不属于王建南。
更不属于红姐,当然也不属于沈秋、或者周家梅,这里不是红粉的天堂,更不是爱情的伊甸园。当然,这里也不是地狱,不是中国的索多玛,两千年来,她一直就呆在那里,被雨水打湿,被风吹干,被一代又一代的人进出、充塞、描述、纂改。
现在我想最后爱你一次,我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亲爱的,请你坦露胸怀,请你玉体横陈,让我最后把你看个够!让你的汽车轰鸣,让你的商品高声叫卖,让你的霓虹闪闪发光,让你的广告哇哇大叫——再高亢一些,更有力一些,再大胆一些,更暴露一些,不要隐藏,要尽情展现美色,我全部的感官正在对你开放。
此刻,都市灯火迷离,粉子匆匆忙忙,让我一阵阵头昏目眩。
刚才沈秋所说的爱情,这座城市里真的还有吗?如果爱情只是心血来潮,如果激情只是彼此的分泌物,甚至分泌物也没有,更多的泪水和分泌物献给了红极一时的蹩脚明星,那么这里当然有爱情,有大把大把的爱情。这温柔的城市,连温润的空气也像大把大把的春药。请来吧!所有的嫖客,在我的带领下,到这里来!请纵情欢娱,请肆意挥霍,有钱人可以挥金如土,没钱的人可以等待钱财,无论什么时候,请欢宴、畅饮、跳舞、放声歌唱;无论什么地方,请调情、放电、挑逗、宽衣解带——
车到蜀都大道,我拉住方向盘要沈秋停车,我要倒回劳教所,我拼命告诉她:“我才是嫖客,我是成都十大杰出名嫖——”
沈秋把车停了下来,放眼一看,这里正是我的地盘,是我们的战场,我是这里的嫖客,我冲上粉子如云的过街天桥,我想告诉她们所有一切,我要放声歌唱:我操,我操,我操起了红缨枪——我日,我日落西山红霞飞。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又是黄昏,太阳像一个大大的龟头挂在天上,让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也让大家都很自卑,所有人都无精打采,提不起一点兴趣。做为“嫖大”校长,这一年的教学大纲我已经全部写完了,明年的科研课题也得到全部学员的一直通过,题目为《中美诗人比较龟头考》。最近几天我一直在读书,总算查到了这方面的一些资料,一个美国诗人对自己的老二就很不满意,经常在他的朋友海明威面前抱怨,常常去美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