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生亭很关注,他记得学风曾经跟自己说起要离开家一段时间,而自己没有答应他,那时候好像是三月份吧,想起学风,生亭眼睛湿润了。
“伯父,你想过吗?我们家每一个人死得都很离奇,我隐约觉得,跟那个方先生有关。那个方先生呀,我看着他的神情就害怕。”雪衣说着,脸上表情凝重。
“哦,你害怕他什么?”生亭内心隐隐有个猜想,现在听雪衣一说,似乎抓住了关键。
“他的眼神。那时候你生病了,他住在咱们大院,有时候沉思就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一看到我,眼神就变了,我觉得他好像带着面具。”雪衣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山峰。
唐生亭自己只是感觉这位方子平有点面善,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以前应该没来过吧?对子平,他因为香草的事情一向懒得想他,也许他真的需要认真想一想。
雪衣不做声,静静的看着伯父。
生亭在梳理自己内心时忽然发现:即使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依然不感激他,这是为什么?他生亭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啊!起初觉得是因为香草,可在香草死亡之前呢?
生亭冥思苦想,但很模糊,似乎确实不喜欢他的神情,看上去超然物外,对任何事情都一付无动于衷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冷漠。生亭能够确信,那是冷漠!
想到方子平,可以联想起很多事情来,尤其是地名,他命名了不少,这些命名有什么含义吗?要知道,方子平是风水先生,对于此道,自己知之甚少,不,几乎可以说是无知。
要说方子平,那也有两个结,一个是坟墓事件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来,第二是自己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他亲自采药救活了自己,就算是香草之死刺激了他,也不至于此呀!
唉!也许冥冥中有一双未知的手操纵着这一切,而自己全家都在这双手的笼罩之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伯父,我想这几天没事的话,我去一趟翠屏村,去会会方先生。我有些事要请他帮忙。”雪衣看生亭半晌不言语,低声说。
生亭看着她,满怀歉咎,这孩子懂事明礼,而且有主见,倒不可以寻常裙钗目之,当此时,也许只有她,能够和自己商量。
生亭柔和而又赞许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雪衣那充满稚气的脸上。他重新挺直了腰板,恢复了一点生气和自信。
晚上,一轮圆月。
大家都去睡了,唐雪衣灭了灯,在屋子里想心事。
突然,雪衣听到二伯娘的叫声:“雪衣,快叫你大伯父来!快点呀!”叫声里还夹杂着学水和学雷的哭喊声。
两个人什么也没想,拔脚往后面跑去,听声音,就是又发生事情了,而此时唐雪衣隐隐听到鸡鸣声。
雪衣首先跨进房,生亭也随后赶进去,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学水的妈妈在一边不知所措。
那两个孩子都只穿了一件裤头,赤裸的上身有几点青紫,疼得他们呲牙咧嘴,呼爹喊娘。生亭来到学雷的身边,仔细察看,发现那很象是被啄伤的痕迹,似乎是被一头凶猛的大鸟所啄伤。
生亭看得暗暗心惊,但这还远没有结束,经过短暂的停歇之后,啄伤又在增加,而程度也在加深。
两个孩子几乎同时被啄,每一下都让他们哀哭不胜,气氛无比凄凉。
雪衣在一旁看得两行泪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不得天气闷热,给他们每个人捂上了一件夹衣,雪衣希望这能帮助他们减轻所受到的伤害。
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夹衣在一啄之下,就会被洞穿,身上的伤痕依然如故。
这时候,两个孩子两臂交叉环抱,而胳膊上,背上,肩头上,腿上,甚至脸上,啄痕越来越多,慢慢的,有些地方被啄破,流出了鲜红的血。
老少三人围着他们,都是束手无策,唐生亭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血,开始在身上流淌。学水妈妈受不了了,她上前抱住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住他。
可怎么能护得住呢?没有护住的地方啄伤密度明显增加,不过这给了他们一个提示:至少可以护住脸吧?
雪衣也上前抱住学雷,把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
两个孩子已经疼得麻木了,浑身的疼痛让他们再也没有感觉了,新增加的啄伤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全身疼痛的一部分,不像一开始那样了。
生亭悲愤莫名,两手抱头,颓然蹲坐,心如刀绞。
当啄伤深入到肌体内部的时候,谁都知道,已然没有希望了。
一轮明月当空,照的唐家大院惨白如魅,窗户犹如黑乎乎的洞口,昭示着唐家已经彻底败落了。
第十五章 于意云何
凌晨,两个孩子已经死去了。每个人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床单,学青看看自己的妈妈,早已哭得没了力气。
学雨学青两个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死掉的两个孩子停灵一天,被草草安葬,而其时夕阳在天,一抹红云遥挂天际,正是残阳如血的时候。
唐家的这个夜晚过得凄惨难言,每个人都没有了泪。
生亭低着头,他已经苍老了许多。
他们晚上甚至没吃饭,没有谁觉得肚子饿。五个人谁也不睡,都坐在院子里,相对无语。
“伯父,我想今夜去翠屏村一趟。”雪衣面向生亭。
是呀,也许应该去一趟,可是这个晚上,一个女孩子,总不能让她自己去吧?
“明天吧。”他很担心,觉得雪衣也许会一去不返。然而在家里就安全?唐生亭无奈的感到,自己没能力保护他们了。
午夜时分,学雨学青首先耐不住,要去睡觉了,生亭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第二天中午,方子平在自家的院子里泡上一壶茶,正慢慢的啜饮。
子平喝茶很有讲究,他每天都要携带一个大葫芦去翠屏山后的石洞内取水。那个石洞,在两山之间的横梁下,泉水终年不绝,甘冽清新,最宜泡茶。
附近多有果树,春天满树繁花,秋天则硕果累累。子平每天看着这满树山果,能看上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上了翠屏山顶,子平会找一个树荫,坐下来休息,同时也浏览一带山河之胜。翠屏山顶曾经有一个庙宇,但是现在破败了,断墙残垣,昭示着历史的久远。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今天是他方子平登临此山了。
这两山之间,乃是一条狭长的小山谷,站在翠屏山顶,感觉对面的卧虹山伸手可及,故而翠屏实在是卧虹山的屏障。就在今年的春天,子平登上此山,花香鸟语,春意盎然,他曾经兴起了终老此山,不问尘世的感慨。
方子平六岁学艺,师从一位老中医,这位老中医,人称老神仙,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难得的是更有一付侠义心肠,带着子平,游走四方,说阴断阳,悬壶济世,端的是救活了无数良贱。十五岁那年,子平因为家中有事,回乡一趟,可等他再回去时,师父已经坐化成仙。子平悲伤不止,安葬了师父,自己又苦读了三年,算是给师父守灵。
三年期满,方子平叩别师父的在天之灵,带着穷师父毕生精力而成的四卷经书,飘然下山。走街串巷,很快的,方子平闯出了万儿,加上他方面大耳,浓眉剑鬓,赢得了无数芳心暗许,而子平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谁也不肯亲近,所以到了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听得柴门有异,子平侧头,一个面如凝霜的女子,站在柴门之外。
这个人,子平见过,就是唐家三姐妹中的小妹唐雪衣。
待唐雪衣站定,子平也对面站着,不发一言,两个人默默对视着。
“方先生不肯赐座吗?”唐雪衣轻启朱唇,语声清亮如环佩丁东,子平想起了石洞内的泉水。
“失礼失礼!唐小姐请坐。”方子平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方先生一定听说了我唐门的遭遇,我就不绕弯了,此番前来特为请教先生,来的冒昧,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我也听说了!府上的事,的确令人同情。区区在下,愿尽绵薄,请小姐吩咐下来。”
“先生切莫言不由衷,吩咐是不敢当,小女子既然来了,自然是愿闻先生的说法,我自然是要肝胆相照,也请先生报我以肺腑之言才是。方先生曾经救我伯父性命,我唐门老少,一向感激无已的。”
“唐小姐既如此说,似乎认定在下存着什么私心。你既然开门见山,在下也就开诚布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了。”
“先生此言,让小女子欣慰。那我先请教,我唐门之祸,其在天也,其在人也?”
子平没想到唐雪衣会这么问,低头沉思片刻才说:“天理就是人心,有些事本就难言,小姐这样问,可难倒我了。”
“那我再请问先生,我唐门之祸,始于何时何事,何时终了?”
“小姐难道不知?米山坟墓,不是你唐门被祸之时吗?至于何时终了,我也难以断言。”
“我再请问先生,先生既然悬壶济世,自然怀有一颗仁慈之心。那么自去年坟墓事件以后,对我唐门的打击接二连三,有些事件玄异百端,先生近在咫尺,对我满门的遭遇,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呢?是推波助澜呢?还是要助我唐门脱困呢?”
子平把头转向一边,良久没有回答。
唐雪衣也端然静坐,目光如炬,盯住了他的脸。
子平端起一杯茶,放到嘴边,又放下了。
“先生既然不回答,足见先生诚恳,先生既然不回答,也就说明在我唐门这件事上,先生纵非推波助澜,那也是未加援手,可是这样?”唐雪衣咄咄逼人,词锋直刺方子平心底。
方子平微微点点头。
“既然先生未加援手,可否把原因明示?先生与我唐门难道有何仇恨,忍心见我唐门蒙此大祸,而不肯救人于水深火热?”
“唐小姐,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在下力有未逮。”方子平感觉无法招架了。
“如果先生肯把原因说明,我自然无话,就算是天要灭我唐门,我唐雪衣虽然一介弱女,也绝不会怨天尤人。”雪衣说话掷地有声。
“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好生敬仰。然而此事恕在下不便明言。”
“那先生就这样坐看云起,等着我唐门全家覆灭?”雪衣说到这里,悲从中来。
全家覆灭!方子平的眉毛抖了几下,他的头疼起来了。
这段时间,赵香草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而且相对无言,默默垂泪,方子平午夜梦回,总是心烦意乱,竟而头疼病大作,虽吃了几付自己开的药,总不见效。
而此时,他又头疼欲裂。他双手按住太阳穴,拼命按压。
雪衣看得不忍,不再说话。
然而方子平说了:“唐小姐请回吧,我不能相助,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唐雪衣美丽的眼睛眨了几下:“在我临死前吗,方先生?”
方子平耸了耸肩,但他很快又抱住了自己的头。
第十六章 触目惊心
唐雪衣回到唐家大院的时候,唐家又发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在中午,也就是唐雪衣还在方子平家中的时候,学雨和学青耐不住酷暑的煎熬,又去河里洗澡了。
这时候河里有很多孩子在戏水,互相打着水仗,很是热闹,但是唐家两兄弟一来,孩子们就都躲得远远的,大概是在家听了大人的嘱咐。学雨和学青默默无语,来到一个小河弯,钻到水下,躲避酷暑。
两个孩子回到家,吃过了饭,在室外大榆树下铺下草席,在那里睡着了。
生亭戴着一顶草帽,去米山了,临走时跟学青妈妈打了个招呼。
鸣蝉的叫声不绝于耳,偶尔一丝清风,掠过他们的身体。学青的妈妈这两天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唯恐再出什么意外,现在她坐在旁边,先是拿扇子扇风,后来被蝉声吵得心烦,也坐在那里低头思睡。
一切都这么平静,宁静的山谷似乎永远这么平静。的确,在此之前,确实就是这样的。
学青妈妈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她听出那是她的儿子学青。她惊魂未定,连忙问儿子怎么了,儿子大喊:“我的脚!我的脚!”
几乎与此同时,学雨也在惊呼。学青妈妈看看两个孩子的脚,天哪!两只脚的皮肤在迅速的溃烂,不,也不是溃烂,是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道痕迹在迅速沿着腿往上走,到了哪里,哪里的皮肤就消失了,露出血糊糊的肉。
那道痕迹走得极为迅速,很快就已经越过了膝盖,地上,一汪淡黄色的水在沿着席子流到了地上。
学雨的情况也大致相同,皮肤好像是在溶化,学青妈妈再低头看看他们的脚,天哪!脚在迅速溶化掉!
生亭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溶化到腰了,而他们的脚,竟然不见了,人就好像成了一支圆规。
唐生亭似乎眼中无泪了,他无奈的看着两个孩子,他突然跪倒在地,面向灵落山,叩拜有声,额头上都被地上的碎石硌出血来。
这真是为人父母最无奈的时刻,唐生亭活了46岁,走南闯北,创下了一大片家业,不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真是莫大的人间悲剧!
学青妈妈也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看看两个孩子,都大睁着双目,却还没有死亡。唐生亭看看他们二人,腿已经没了,就这样全部溶化掉了!
一个人竟然能溶化!是什么力量,是什么牛鬼蛇神,天灭我唐门呀!唐生亭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亡,为什么?
唐生亭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山村小院,抬头就可以望到青山,房子后面是流水潺潺。
人还在溶化,唐生亭的心也跟着溶化掉了。
唐雪衣走出方子平的院子的时候,她没有再回头,隔壁常思纲家也是静悄悄的。唐雪衣抬起头,看到了灵落山山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和自己经常在家里看到的绝不一样,一座山原来可以有不同的面目。就如同一个人,可以有不同的侧面,让人难以捉摸。
唐雪衣盯着山顶,那里就是她的学云哥哥和学山哥哥失足坠崖的地方,他们本来是奉命来请方先生的,怎么会到那里去?
雪衣突然发现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起过。这座山,难道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是啊,难道不值得奇怪吗?她决定回去问问方先生。
方子平的回答是:“没有!他们压根没来过。”
从他语气的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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