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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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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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璧君这才发觉萧十一郎就在他身后,火气一下子又冲了上来,大声道:‘我要回去是我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问他7”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道:“你喝醉了。”

沈璧君道:“谁说我喝醉了,我喝这么点酒就会醉么?”

她向那店伙挥了挥手,又道:“快去替我雇车,莫要理他,他自己才喝醉丁。”

店伙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

沈璧君叫了起来,道:“你不肯送我回去,为什么也不让我自己回去?你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要管我的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你真醉了,好好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好不好?”

沈璧君道:“不行,我现在就要走。”

萧十一郎道:“你现在不能走。”

沈璧君大怒,道:“你凭什么强迫我?你救过我,就想把我看成你的人了么?你再也休想,我根本不要你救,你若不放我走,不如杀了我吧!”

她挣扎着,竟想向萧十一郎扑过去。

只听“噗嗵”一声,她的人已从床上跌了下来。

萧十一郎自然不得不去扶她,但他的手刚碰到她,沈璧君就又放声大叫起来,大叫道:“救命啊!这人是强盗,快去叫官兵来抓他…。”

萧十一郎脸都气青了,正想放手,谁知沈璧君忽然重重一口咬夜他的手背上,血都被咬了出来。

沈璧君居然会咬人,这真是谁也想不到的事。

这一口是咬在萧十一郎手上,却无异咬在他心上。

沈璧君喘息着道:“我本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救我也是有企图的,原来你比他们还可恶!”

萧十一郎慢慢地闭上眼睛,忽然转身走了出去。

沈璧君只觉得自己这几句话说得精彩极了,居然能将这人骂走。平时她当然说不出这种话,但一喝了酒,“灵感”就来了,口才也来了。

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常常喝酒。

她自然认为自己说的话一点也没有错,喝醉了的人总认为自己是天下最讲理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对极了,错的一定是别人。

那店伙已看得呆了,还站在那里发楞。

沈璧君喘息了半晌,忽然对他笑了笑。

这一笑自然是表示她多么清醒,多么有理智。

店伙也莫名其妙地随地笑了笑。

沈璧君道:“那人可真不讲理,是不是?”

店伙干咳了两声,道:“是,是是是。。”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我本不愿和这种人争吵的,但他实在太可恶了。”

店伙拼命点头,道:“是是是。”

沈璧君慢慢地点了点头,心里觉得很安慰,因为别人还是站在她这边的,这世上不讲理的人毕竟还不算太多。

店伙却己悄悄移动脚步,准备开溜了。

沈璧君忽然又道:“你知不知道大明湖旁边有个沈家庄?”

店伙陪着笑道:“这周围几百里地的人,谁不知道沈家庄。”

沈璧君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店伙摇了摇头,还是陪着笑道:“姑娘还是第一次照顾小店的生意,下次再来小人就认得了。”

喝醉了的人,是人人都害怕的。这店伙虽早已就想溜之大吉了,却又不敢不敷衍着应付几句。

沈璧君笑了,道:“告诉你,我就是沈家庄的沈姑娘,你若能在今天晚上送我回沈家庄,必定重重有赏。”

店伙忽然呆住了,不住偷偷打量着沈璧君。

沈璧君道:“你不相信?”

店伙迟疑着,讷讷道:“姑娘若真是沈家庆的人,只怕是回不去了。”

沈璧君道:“为什么?”

店伙道:“沈家庄已被烧成了一片平地,庄子里的人有的死、有的伤、有的走得不知去向,现在连一个留下来的都没有

沈璧君的心好像忽然裂开来了,呆了半晌,大呼道:“我不信,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店伙赔笑道:“小人怎敢骗姑娘?”

沈璧君以手捶床,嘶声道:“你和他串通好了来骗我的,你们都不是好人!”店伙摇了摇头,喃喃道:“姑娘若不相信,我也没法子。。。”

沈璧君已伏在床上,痛哭了起来。

店伙想走,听到她的哭声,又不禁停下了脚。

女人的哭,本就能令男人心动,何况沈璧君又那么美丽。

店伙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好!姑娘若是定要到沈家庄去瞧瞧,小人就赔姑娘走一趟吧!”

萧十一郎正独自在喝闷酒。

他也想喝醉算了,奇怪的是,他偏偏总是喝不醉。

这几天来,他只觉得自己好像已变了一个人了。 变得很可笑。

他本来是个很豪爽、很风趣、很洒脱的人;但这几天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得有些婆婆妈妈、别别扭扭。

“我为什么不爽爽快快地告诉她,沈家庄已成一片瓦砾?我为什么定要瞒住她,她受不受刺激,与我又有何关系?”

萧十一郎冷笑着,又喝下一杯酒。

“我与她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多管她的闲事,自讨没趣?”

沈义一来,萧十一郎就知道他一定已被小公子收买了;沈家庄既已被焚,他怎么还能接沈璧君“回去”呢?

萧十一郎没有解释,是因为生怕沈璧君再也受不了这打击!这几天来,她所受的打击确已非人所能担当得了的。

他怕沈璧君会发疯。

“我如此对她,她至少也该稍微信任我些才是。。。她既然一点也不信任我,我又何必关心她?”

萧十一郎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他决定以后再也不管她的事,也免得被人冤枉,也免得讴气。

听到外面的马车声,他知道店伙毕竟还是将沈璧君送走了。

他立刻又担心起来:“小公子必定还在暗中窥伺.知道她一个人走,绝对放不过她的!”

萧十一郎忍不住站了起来,却又慢慢地坐了下去!

“我说过再也不管她的事,为何替她担心?连她的丈夫都不关心她,我又何必多事?我算什么东西?”

“只不过,她的确醉了,说的话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醉人说的话,醒来时必定会后悔的,也该原谅她才是。”

“我就算再救她一次,她也许还是认为我另有企图,另有目的,等她知道我就是萧十一郎时,我的好心更要全变为恶意了。”

“可是,救人救到底!我既已救了她两次,为何不能再多救她一次?我怎能眼看着她落到小公子那种人的手上?”

萧十一郎一杯杯喝着闷酒,心里充满了矛盾。

他的心从来也没有这么乱过。

到最后,他才下了决心!

“无论她对我怎样,我都不能不救她!”

他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迎面一阵冷风吹过,他只觉心中一阵热意上涌,忍不住引吭高歌起来。嘹亮的歌声,震得四面的窗子都“格格”发响。

一扇扇窗子都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张既惊奇、又愤怒的脸,用惺松的睡眼,瞪着萧十一郎。

有的人甚至已在大骂, :

“这人一定是个酒鬼!疯子!”

萧十一郎不但不在乎,反而觉得很可笑。

因为他知道自己既不是酒鬼,更不是疯子。

“只要我胸中坦荡,别人就算将我当疯子又如何?只要我做得对,又何必管别人心里的想法?”

马车走得很急。

破旧的马车,走在崎岖不平的石子路上,颠动得就像是艘暴风雨中的船。沈璧君却在车厢中睡着了。

她梦见那眼晴大大的年轻人正在对着她哭,又对着她笑;笑得那么可恨,她恨透了,恨不得一刀刺入他的胸膛。

等她一刀刺进之后,这人竟忽然变成了连城璧!

血,泉水般的血,不停地从连城璧身上流了出来!流得那么多,将他自己的人都淹没了,只露出一个头,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瞪着沈璧君,看来是那么悲伤、那么痛苦……

沈璧君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连城璧的眼睛,还是那年轻人的眼睛。

她怕极了,想叫又叫不出。

她的人似也渐渐要被血水淹没。

血很冷,冷极了。 沈璧君全身都在发抖,不停地发抖…。. 她仍佛听到有个人在说话,声音本来很遥远,然后渐渐近了……很近,就像有个人在她耳边大叫。

她忽然醒了过来。

马车不知何时已停下。

车门已开了,风吹在她身上,冷得很,冷得正像是血。

她身子还在不停地发着抖。

那店伙正站在车门旁,带着同情的神色望着她,大声道:“姑娘醒醒,沈家庄已经到了。”

沈璧君茫然望着他,仿佛还不能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她只觉得自己的头似乎灌满了铅,沉重得连抬都抬不起来。

“沈家庄已到了……家已到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店伙嗫嚅着道:“这里就是沈家庄,姑娘是不是要下车。。。”

沈璧君笑了,大声道:“我当然要下车,既已到家了,为什么不下车?”

一说起这“家”字,她简直连片刻都等不及了,立刻挣扎着往车门外移动,几乎重重一跤跌在地上。

那店伙赶紧扶住了她,叹道:“其实——姑娘还是莫要下车的好。”

沈璧君笑道:“为什么?难道想将我连着车子一齐抬进去。。。”

她声音突然冻结,笑声也冻结。

她整个人忽然僵木。

第十四章 雷电双神

淡淡的迷雾,笼罩着大明湖。

大明湖沏的秋色永远是那么美,无论是在白天,还是在晚上,尤其是有雾的时候,美得就像是孩子们梦中的图画。

沈璧君的梳妆楼就在湖畔,只要一推开窗子,满湖秋色就已入怀,甚至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也懂得领略这总是带着萧瑟凄凉的湖上秋色,这是她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忘不了的。

所以她出嫁之后,还是常常回到这里来。

她每次回来,快到家的时候,都会忍不住从车窗中探出头去,只要一望见那小小的梳枚楼,她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温馨之感。

但现在,梳妆楼已没有了。

梳妆楼旁那—片整齐的屋脊也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古老的、巨大的、美丽的,仿佛永远不会毁灭的沈家庄.现在竟已真的变成了瓦砾!

那两扇用橡木做成的、今年刚新漆的大门,已变成了两块焦水,似乎还在冒着一缕缕残烟。

沈璧君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就像这烟、这雾,轻飘飘的,全没有依靠,仿佛随时都可能在风中消失。

这是谁放的火?

庄子里的人呢?难道已全遭了毒手?这是谁下的毒手?

沈璧君没有哭号,甚至连眼泪都没有。

她似已完全麻木。

然后,她眼前渐渐泛起了一张苍老而慈祥的脸,那满头苍苍白发,那带着三分威严和七分慈爱的笑容…。

“难道连她老人家都已不在了么?”

沈璧君忽然向前冲了出去。

她已忘了她受伤的脚,忘了疼痛,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那店伙想拉住她,却没有拉住。

她的人已冲过去,倒在瓦砾中。

直到她身子触及这些冰冷的瓦砾,她才真的接受了这残酷而可怕的事实。

她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

那店伙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满怀同情,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过了很久,才嗫嚅着道:“事已如此,我看姑娘不如还是先回小店去吧!无论怎么样,先和那位相公商量商量也好。”

他叹了口气,接着又道:“其实,那位相公并不是个坏人,他不肯送姑娘回来,也许就是怕姑娘见到这情况伤心。”

这些话他不说还好,说了沈璧君哭得更伤心。

不想起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她已经够痛苦了,一想起他,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抛在地上用力踩得粉碎。

“连店伙计都相信他,都能了解他的苦心,而我……我受了他那么多好处,反而不信任他,反而骂他。”

她只希望自己永还没有说过那些恶毒的话。

现在萧十一郎当然不会来。

现在来的人不是萧十一郎。

黑暗中,忽然有人咳嗽了几声。

那店伙只觉一阵寒意自背脊升起,忍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几声咳嗽就在他背后发出来的,但他却绝末听到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咳嗽的人,仿佛忽然间就从迷雾中出现了。

夜深雾重,怎会有人到这种地方来?

他忍不住想回头去瞧瞧,却又实在不敢,他生怕一回头,瞧见的是个已被烧得焦头烂额的火窟新鬼。

只听沈璧君道:“两位是什么人?”

她哭声不知何时已停止,而且已站了起来,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瞪着那店伙计的背后。

他再也想不到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此刻非但全无惧色,而且神色平静,谁也看不出她方才痛哭过一场。

却不知沈璧君本极自持,从不愿在旁人面前流泪,方才她痛哭失声,一来固然因为悲痛欲绝,再来也是因为根本未将这店伙计当作个人——店伙计,车夫、丫头。…虽也都是人,却常常会被别人忽略他们的存在,所以他们往往会在无心中听到许多别人听不到的秘密。

聪明人要打听秘密,首先会找他们。

对他们说来,“秘密”这两个字的意思就是“外快”。

只听那人又低低咳嗽了两声,才缓缓道:“瞧姑娘在此凭吊,莫非是和‘金针沈家’有什么关系?”

这人说话轻言细语,平心静气,显见得是个涵养极好的

沈璧君迟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姓沈。”

那人道:“姑娘和沈太君是怎么样个称呼?”

沈璧君道:“她老人家是我……”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嘴。

经过这几天的事后,她多少已经懂得些江湖人心之险恶,也学会了“逢人只说三分话,话到嘴边留几句”。

这两人来历不明,行踪诡异,她又重伤末愈,武功十成中只剩下的还不到两成,怎能不多加小心。

那人等了半晌,没有听到下文,才缓缓接着道:“始娘莫非就是连夫人?”

沈璧君沉吟着,道:“我方才已请教过两位的名姓,两位为何不肯说呢?”

她自觉这句话说得已十分机敏得体,却不知这么样—问,就已无异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那人笑了笑,道:“果然是连夫人,请恕在下失礼。”

这句话未说完,那店伙已看到两个人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这两人一高一矮,—壮—瘦。

高的一人身体雄壮,面如锅底,手里倒提着柄比他身子还长三尺的大铁枪,枪头红缨闪动,看来当真是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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