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十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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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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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极他们并没有放过她。

她虽然没有真的看到他们,但她知道。

一个人到了生死关头,感觉也就会变得和野兽一样敏锐,仿佛可以嗅得出敌人在哪里。

这是求生的本能。

但无论是人或野兽,都会有种错觉,到了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就会觉得自己已安全得多。

沈璧君颤抖着,伸出手——

萧十一郎的心还在跳,还在呼吸。

她闭上眼睛,长长叹了口气,过了半晌,他身子突然发起抖来,牙齿也在“格格”地打战,仿佛觉得很冷,冷得可怕。

沈璧君心里充满了怜惜,把他抱得更紧。

然后,她就感觉到萧十一郎在她怀抱中渐渐平静,就好像一个受了惊骇的孩子,知道自己已回到母亲的怀抱。

世上只有母亲的怀抱才是最安全的。

虽然外面还是那样黑暗,风雨还是那么大,虽然她知道敌人仍在像恶犬般追踪着她。

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变得说不出的平静。一种深挚的、不可描述的母爱,已使她忘却了惊煌和恐惧。

孩子固然要依赖母亲。

母亲却也是同样在依赖着孩子的。

世上固然只有母亲才能令孩子觉得安全,但也唯有孩子才能令母亲觉得幸福、宁静——这种感觉是奇妙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会有这种感觉.

因为她还不太懂得真正的爱情。

恋人们互相依赖,也正如孩子和母亲。

闪电和霹雳已停止。

除了雨声外,四下已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沈璧君也不知道是该再往前面逃,还是停留在这里。恍恍惚惚中,她总觉这里是安全的,绝没有任何人能找得到他们。

她这是不是在欺骗自己?

有时人会自己欺骗自己,所以才能活下去,若是对一切事都看得太明白、太透彻,只怕就已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恍恍惚惚中,她似又回到了深谷里的那间小小的木屋。

萧十一郎正在外面建筑另一问,雨点落在山石上,就好像他用石锤在敲打着木头。

声音是那么单调,却又是那么动听。

她眼帘渐渐阖起,似已将入睡。

她虽然知道现在睡不得,却已支持不下去—一

恐惧并不是坏事。

一个人若忘了恐惧,就会忽略了危险,那才是真的可怕。

幸好这时萧十一郎已有了声音!

他身子仿佛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就轻轻问道:“是你?”

四下—片黑暗,暗得什么都分辨不出。

沈璧君看不到萧十一郎,萧十一郎自然也看不到她。

但他却已知道是她,已感觉出她的存在。

沈璧君心里忽然泛起了一阵温暖之意,柔声道:“是我——你刚刚睡着了。”

萧十一郎很久没有回答,然后才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不该来的”

沈璧君道:“为——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你知道——我不愿意连累你。”

沈璧君道:“若不是我,你怎会这样子?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萧十一郎道:“没你,他们一样会找到我,没有你,我一样能活下去,你明白吗?”

沈璧君道:“我明白。”

萧十一郎道:“好,你走吧!”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很快地接着道:“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了.”

萧十一郎从来也未曾听到她说过如此坚决的话。

她本是很柔弱的人,现在已变了。

他本想再像以前那么样刺伤她,让她不能不走。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那些尖刻的话他竟再也无法说出来。

沈璧君仿佛笑了笑,柔声道:“好在那些人已走了,我们总算已逃了出来,等到天一亮,我就可以送你回去,那时我——我再走也不迟。”

萧十—郎又沉默了很久,忽也笑了笑,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何必说谎呢?”沈璧君道:“我——说谎?” 萧十一郎道:“那些人无论哪一个,都绝不会放过我的,我明白得很。” 他声音虽然还是那么虚弱,却又已带着些讥消之意。 沈璧君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死?” 萧十一郎道:“因为我若死了,他们就可以活得更安全,更有面子。”

沈璧君终于听出了他话中的讥消之意,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只有你才知道他们曾做过哪些见不得人的事?”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 沉默就是回答。

沈璧君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其实,你用不着告诉我,我现在也已看清这些自命侠义之辈的真面目了。”

萧十一郎道:“哦?”

沈璧君通:“他们说的,跟他们做的,完全是两回事。”

萧十一郎道:“所以他们为了要杀我,必定不惜使用各种手段。”

沈璧君道:“的确是这样。”

萧十一郎道:“所以,你还是走的好,你不必陪我死。”

沈璧君道:“我不走。”

她的回答还是只有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里包含的决心,比三万个字还多。

萧十一郎知道自己就算说三十万个字,也无法改变她这决心的。

他只有一个了也不说。

过了很久,沈璧君忽又问道:“我知道赵无极他们必定是做过许多亏心事,但厉刚呢?”

萧十一郎冷笑道:“你觉得厉刚真是个‘见色不乱’的真君子,是不是?”

沈璧君道:“别人都是这么样说的。”

萧十一郎道:“我却只能这么说,在男人面前,他也许是个 君子,但遇着单身的美丽女子,他身上恐怕就只剩下头发还像个君子了。”

沈璧君不说话了,因为已说不出话来。 雨还是很大。

萧十一郎忽然道:“天好像已有些亮了。” 沈壁 君道:“嗯。”

萧十一郎道:“你真的不肯一个人走?”

这次沈璧君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萧十一郎道:“好,那么我们一齐走。”

沈璧君又迟疑了。

天已亮了,敌人就在外面,他们一走出去,只怕就要——

沈璧君道:“等雨停再走不好吗?”

萧十一郎道:“我如道你讨厌这场雨,但我却很感激。”

沈璧君道:“感激?”

萧十一郎道:“就因为这场雨冲乱了我们的足迹,所以他们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们,也就因为这场雨,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逃走。”

沈璧君道:“机会?什么机会?”

暴雨自山路上冲下来,就好像一道小小的瀑布。

厉刚、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在山路的分岔口停下。

赵无极叹了口气,道:“这场雨倒真帮了他们不少忙,非但冲走了他们的足迹,连他们的味道都冲掉了,我们就算带着猎犬,只怕也追不到他们。”

海灵子冷冷道:“他们还是逃不了!”

屠啸天道:“不错,这种路连我们都走不快,何况沈璧君,她还带着个重伤的人。”

他笑了笑,接着道:“我们这位连夫人的功夫,大家自然都清楚得很。”

赵无极道:“但至少我们现在就不知道该往哪条路上追。”

厉刚忽然道:“分开来追!”

赵无极沉吟着,道:“也好,我和海道长一道,厉兄——”

厉刚道:“我一个人走。”

这句话未说完,已施动身形,向左面一条山路扑了上去。

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三个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瞧着他身影消失。

屠啸天悠然道:“这人的掌力虽强,轻功也不弱,脑袋却不大怎么样。”

赵无极笑了笑,道:“你是说他选错了路?”

海灵子道:“不错,沈璧君和萧十一郎绝不会从这条路上逃的。”

海灵子道:“怎见得?”

屠啸天道:“因为这条路比较好走。”

他又解释道:“一个人在逃命时,反而不会选好走的一条路的,总认为若向难走的一条路逃,别人也就很难找到。”

赵无极笑道:“不错,每个人都难免有这种毛病,我只奇怪,厉刚也是老江湖了,怎会想不到?”

屠啸天望着自雨笠檐前流落的雨水,忽也笑了笑,道:“还有件事,我也始终觉得奇怪。”

赵无极道:“哪件事?”

屠啸天道:“厉刚人称君子,不知他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萧十一郎发现,所以才非要将萧十一郎杀死不可。”

赵无极笑道:“他坚持要一个人走,只怕也是生怕萧十一朗在我们面前揭穿他的秘密吧!”

萧十一郎似在思索着。沈璧君就又问了句:“什么机会?’ 萧十一郎道:“他们猜不出我们往哪条路逃,一定会分开来搜索。” 沈璧君道:“嗯。”

萧十一郎道:“厉刚生怕我在人前说出他的秘密,一定不愿和别人同行。”

沈璧君道:“赵无极、屠啸天、海灵子呢?他们三个人最近就好像已粘在一起似的。”

萧十一郎道:“但这次他们一定也会分开。”

沈璧君道:“为付么?”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能杀了我,是件很露脸的事,谁也不愿别人分去这份功劳。”

沈璧君道:“可是,他们难道就不怕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吗?”

萧十一郎道:“他们知道我已受了重伤,已无力反抗。”

沈璧君道:“但我却没有受伤。”

萧十一郎又笑了笑道:“你以为你的武功和他们差不多?”

沈璧君咬着嘴唇,道:“我只知道他们四个人,无论谁也不敢跟我交手。”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他们怕你,因为你是沈璧君,是连夫人,并不是为了你的武功。”

沈璧君又不说话了。

萧十一郎道:“但他们还是算错了一件事。”

沈璧君道:“哦?”

萧十一郎道:“他们不如道,野兽对伤痛的忍耐力,总比人强些。”

沈璧君忍不住笑了,道,“他们更不知道你的忍耐力比野兽还强。”

萧十一郎道:“所以只要我算得不错,以我们两人之力,无论要对付他们其中哪个人,都可以对付得了。”

他缓缓接着道:“只要他们分开来追,我们就有机会将他们一个个杀死!”

这句话中已带着种杀气。

沈璧君似乎打了个寒噤,过了半天,才叹息着道:“你若猜错了呢?”

萧十一郎道:“我们至少总有机会赌一赌的!”

虽然天已亮了,但在暴雨中,目力犹无法及远。

沈璧君扶着萧十一郎走出了山穴,道:“我们往哪里去?”

萧十一郎道:“哪里都不去,就等在这里!”

沈璧君愕然道:“就等在这里?”

萧十一郎道:“逃,我们是逃不了的,所以只有等在这里,引他们来。”

沈璧君道:“可是——可是——”

萧十一郎没有听她说下去,道:“这样做,虽然很冒险.但至少是在以逸待劳,因为我们现在的气力已有限,已不能再浪费了。”

沈璧君望着他,目中充满了爱慕。

她觉得萧十一郎的确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萧十一郎忽又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是在猜想,第一个找到我们的是谁?”

沈璧君道:“你猜会是谁?”

萧十一郎道:“是屠啸天!”

沈璧君道,“你为什么猜是他?”

萧十一郎道:“他的江湖经验最丰富,轻功也不比别人差。”

他微笑着道:“第一个抓到鸡的,一定是条老狐狸。”

沈璧君道:“他若来了,我该怎么样做?”

萧十一郎道:“老狐狸都难免会有种毛病。”

沈璧君道:“什么毛病?”

萧十一郎道:“疑心病。”

沈璧君道:“所以我们就要对准他这毛病下手。”

萧十—郎道:“一点也不错,我们只要——”

他说话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除了沈璧君外,谁也听不到。

第一个找来的,果然是屠啸天。

他果然是一个人来的。

沈璧君坐在山穴前一块石头上,似已痴了,暴雨如注而下,她仿佛一点感觉都没有,屠啸天来了,她也似没有瞧见。

屠啸天一眼就瞧见了她,却没有瞧见萧十—郎。

萧十一郎莫非躲在山洞里?

屠啸天迟疑着,慢慢的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假笑,故作惊讶,道:“连夫人,你怎会在这里?”沈璧君这才抬头瞧了他一眼,居然笑了笑,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屠啸天目光闪动着,道:“连夫人难道在等我吗?” 沈璧君道:“我迷了路,正在等着人来送我回去。” 屠啸天道:“那位萧十一郎呢?”

沈璧君叹了口气,道:“他已死了,你们本就该知道他是活不长的。”

屠啸天慢慢地点了点头,也叹息着道:“他受的伤确实很重,但若是有名医救治,还是很快就会复原的。”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却不知他的尸身在哪里,也许还未真的断气呢!”

沈璧君目光有意无意地向山洞里瞧了一眼,立刻又垂下了头,道:“我跑了半夜,实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得将他的尸身抛下。”

屠啸天道:“抛在哪里?”

沈璧君呐呐道:“黑夜之中,也不知究竟抛在哪里了,慢慢找,也许还可以找着。”

屠啸天笑道:“—定可以的找的。”

他脸色突然一沉,人已蹿到山洞前,高声道:“姓萧的,事已至此,你躲在里面又有什么用?还是老老实实地出来吧!”

山洞中没有应声。

沈璧君面上却露出了惊煌之色。

屠啸天眼珠子一转,突然蹿到沈璧君身旁,道:“得罪了!“

三个字出口,他已扣住了沈璧君的手腕。

沈璧君变色道:“你想干什么?”

屠啸天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想请连夫人先走一步,带我到山洞里去瞧瞧。”

沈璧君脸都吓白了,犹疑着,终于跺了跺脚。

屠啸天已将她推入了山洞,厉声道:“姓萧的,你听着,连夫人已在我手里,你若敢玩什么花样,我就叫你们连死都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死”宇,他并没有说出来。 这“死”字已变作一声惨呼!

他只觉得好像有千百只蜜蜂,一齐钉入了他的后颈和背脊。

沈璧君乘机挣脱了手,反手一掌击出。

屠啸天踉跄后退,退到洞口,霍然转身。

萧十一郎正站在洞外笑嘻嘻地瞧着他。

屠啸天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咬着牙道:“你——你这恶贼——”

萧十一郎微笑道:“不错,我是恶城,你却是笨贼,你以为我在洞里,我偏在外面。”

屠啸天道:“你——你——你用的是什么恶毒的暗器?”

萧十一郎道,“只不过是沈家的金针,自然是有毒的那种。” 屠啸天死灰色的脸,突然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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