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笑骂道:“放你的屁,你以为我要在你面前献宝?”
萧十一郎笑道:“有宝可献,总是好的,像我这样无宝可献,就只好献献现世宝了。”
风四娘笑啐道:“你真是个活宝。”
她已取出了另一柄剑,剑鞘上镶着淡红的宝玉。
萧十一郎接了过来,摇头笑道:“女人用的东西果然都摆脱不了脂粉气。”
他嘴里说着话,手已在拔剑。
这柄“赤霞”竟是柄断剑!
风四娘却是神色不变,静静地看着他,道:“你奇怪吗?”
萧十一郎道:“如此利器,怎么会断的?”
风四娘道:“是被一把刀削断的!”
萧十一郎动容道:“是什么刀?怎会如此锋利?”
风四娘淡淡道:“我知道你一听见有好刀,心就痒了,但是这次我就偏偏不告诉你,也免得你说我献宝。”
萧十一郎眼珠于一转,突然站起来,道:“看到你我肚子就饿了,走,我请你吃宵夜去。”
长街的尽头,有个小小的面摊子。据说这面摊子十几年前就在这里,而且不论刮风下雨,不论过年过节,这面摊从未休息过一天。所以城里的夜游神都放心得很,因为就算回家老婆不开门,至少还可在老张的面摊子上吃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老张的确已很老了,须发都已斑白,此刻正坐在那里,低着头喝面汤,挂在摊头的纸灯笼已被油烟熏得又黑又黄,就像是他的脸。
到这里来的老主顾都知道他脸上永远全无表情,除了要帐外,也很少有人听到他说一句别的话。
萧十一郎笑道:“就在这里吃怎样?”
风四娘皱了皱眉,道:“好吧”
萧十一郎道:“你不必皱眉,这里的牛肉面,包你从来没有吃到过。”
他就在面摊旁那张摇摇欲倒的破桌子上坐了下来,大声道:“老张,今天我有贵客,来些好吃的。”
老张头也没有拾,只朝他翻了个白眼,好像在说:“你急什么,先等我喝完了这碗汤再说。”
萧十一郎摇了摇头,悄声道:“这老头子是个怪物,咱们别惹他。”
名震天下的萧十一郎,竟不敢惹一个卖面的老头子,这话说出来有谁相信?风四娘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过了很久,老张才端了两盘菜、一壶酒过来,“砰”的摆在桌子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风四娘忍不住笑道:“你欠他酒帐么?”
萧十一郎挺了挺胸,笑道:“我本来欠他一吊钱,但前天巳还清了。”
风四娘望着他,良久良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道:“江湖中人都说萧十一郎是五百年来出手最干净利落、眼光最准的大盗,又有谁知道萧十一郎只请得起别人吃牛肉面,而且说不定还要赊账。”
萧十一郎大笑道:“有我知道,又有你知道,这还不够吗?……来喝一杯。”
萧十一郎就是这么样一个人,有人骂他、有人恨他、也有人爱他,但却很少有人了解他。
他也并不希望别人了解,他从未替自已打算过。
你若是风四娘,你爱不爱他?
风四娘有样最妙的长处。别人喝多了,就会醉眼乜斜,两眼变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
但她酒喝得越多,眼睛反而越亮,谁也看不出她是否醉了,她酒量其实并不大,但却很少有人敢跟她拼酒。
第四章 割 鹿 刀
现在她的眼睛亮得就像是灯,一直瞪着萧十一郎,忽然道:“那把刀的故事,你不想听了么?” 萧十一郎道:“我不想听了。”
风四娘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想听?”
萧十一郎板着脸道:“因为我若想听,你就不会说出来。我若不想听,你也许反而会忍不住要告诉我。’
他话末说完,风四娘忍不住大笑起来,笑骂道:“你呀!你真是个鬼……别人常常说我是个女妖怪,但我这女妖怪遇见你这个鬼也没法子了。”
萧十一郎只管自己喝酒,也不答腔,他知道现在绝不能答腔,一答腔风四娘也许又不肯说了。
风四娘只有自己接着说下去,道:“其实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告诉你的,那柄刀,叫‘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割鹿刀?”
风四娘道:“不错,‘割鹿刀’!”
萧十一郎道:“这名字倒新奇得很,我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风四娘道:“因为这柄刀出炉还不到半年。”
萧十一郎皱眉道:“一柄新铸成的刀,居然能砍断古代的利器?铸刀的这个人,功力难道比得上春秋战国时那些名匠大师么?”
风四娘先不回答。却反问道:“继干将、莫邪、欧冶子等大师之后,还有位不出世的铸剑冶铁名家,你可知道是谁么?”
萧十一郎道,“莫非是徐夫人?”
风四娘笑道:“不错,看不出你倒真有点学问。’
徐夫人并不是个女人,他只不过姓“徐”,名“夫人”,荆柯刺秦王所用的剑,就是出自徐夫人之手的。
萧十一郎目光闪动,忽然道:“那柄‘割鹿刀’莫非是徐鲁子徐大师铸成的?”
风四娘讶然道:“你也知道?”
萧十一郎笑了笑,道:“徐鲁子乃徐夫人之嫡裔,你此刻忽然说起徐夫人,自然是和那柄‘割鹿刀’有关系的了。”
风四娘目中不禁露出赞赏之意,道:“不错,那柄‘割鹿刀’确是徐大师所铸,为了这柄刀,他几乎已将毕生心血耗尽,这‘割鹿’两字,取意乃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唯胜者得鹿而割之’。他的意思也就是唯有天下第一的英雄,才能得到这柄‘割鹿刀’!他对这把刀的自豪,也就可想而知了。”
萧十一郎眼睛发亮,急着问道:“你自然是见过那柄刀的了。”
风四娘闭上眼睛,长长处叹了口气,道:“那的确是柄宝刀!‘赤霞’遇见它,简直就好像变成了废铁。”
萧十一郎仰首将杯中的酒一干而尽,拍案道:“如此宝刀,不知我是否有缘一见?”
风四娘目光闪动,道:“你当然有机会见到。”
萧十一郎叹道:我与徐大师素昧平生,他怎肯将如此宝刀轻易示人?”
风四娘道:“这柄刀现在已不在徐鲁子手里了.”
萧十一郎动容道:“在哪里?”
风四娘悠然道:“我也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次真的楞住了,端起酒杯,又放下去,起来兜了个圈子,又坐下来,挟起块牛肉,却忘了放入嘴里。
风四娘“噗哧”一笑,道:“想不到我也有让你着急的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人沉不住气。”
萧十一郎眨着眼道:“你说我是年轻人?我记得你还比我小两岁嘛!”
风四娘笑骂道,“小鬼,少来拍老娘的马屁,我整整比称大五年四个月零三天,你本该乖乖地喊我一声大姐才是.”
萧十一郎苦笑道:“大姐,你记得当真清楚得很.”
风四娘道:“小老弟,还不快替大姐倒杯酒。”
莆十一郎道:“是是是,倒酒!倒酒。”
风四娘看着他倒完了酒,才笑着道:“哎——这才是我的乖小弟。”
她虽然在笑,但目中却忍不住露出凄凉伤感之色,连眼泪都仿佛要流出来了,仰首将杯中酒饮尽,才缓缓道:‘那柄‘割鹿刀’已在入关的道上了。”
萧十一郎紧张得几乎将酒都洒到桌上,追问道:“有没有人沿途护刀?”
风四娘道:“如此宝刀,岂可无入护送?”
萧十一郎道:“护刀入关的是谁?”
风四娘道:“赵无极……”
她刚说出这名字,萧十一郎已耸然动容,截口道:“这赵无极可是那‘先天无极门’的掌门人么?”
风四 娘:“不是他是谁?”
萧十一郎默然半晌,慢慢地点了点头,似已胸有成竹。
风四娘一直盯着他,留意着他面上的神情的变化,接着又 道:“除了赵无极外,还有‘关东大侠’屠啸天、海南派硕果仅存 的唯一高手海灵子。。。”
萧十一郎苦笑道:“够了,就这三个人已够了。”
风四娘叹道:“但他们却认为还不够,所以又请了昔年独 臂扫天山,单掌诛八寇的‘独臂鹰王’司交曙。”
萧十一郎不说话了。
风四娘还是盯着他,道:“有这四人护刀入关,当今天下, 只怕再没有人敢夺刀的了。’
萧十一郎突然大笑起来,道:“说来说去,原来你是想激我 去替你夺刀?”
风四娘眼波流动,道:“你不敢?”
萧十一郎笑道:“我替你夺刀,刀是你的,我还是一场空。”
风四娘咬着嘴唇,道:“他们护刀入关,你可知道是为什 么?”
萧十一郎摇着头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反正他们也 不会为了要将刀送给我。”
风四娘道:“就算你不敢去夺刀,难道也不想去见识见识 么?”
萧十一郎道:“不想。”
风四娘道:“为什么?”
萧十一郎道,“我若是看到了那柄刀,就难免要心动,心动了就难免想去夺刀,夺不到就难免要送命.”
风四娘道:“若是能夺到呢?”
萧十一郎叹了口气,道:“若是夺到了,你就难免会问我要.我虽然舍不得,却又不好意思不给你,所以倒不如索性不去看的好。”
风四娘跺着脚站了起来,恨恨道:“原来休这样没出息,我真看错了你!好,你不去,我一个人去,没有你看我死不死得了。”
萧十一郎苦笑道:“你这看见好东西就想要的脾气,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改得了。”
这市镇并不大,却很繁荣,因为它是自关外入中原的必经之路。由长白关东那边来的参商、皮货商、马贩子,由大漠塞北那边来的淘金客、胡贾……经过这地方时,差不多都会歇上一两个晚上。
由于这些人的豪侈,才造成这地方畸形的繁荣。 :
这地方有两样最著名的事。
第一样是“吃”——世上很少有男人不好吃的,这里就有各式各样的吃,来满足各种男人的口味。
这里的涮羊肉甚至比北京城里的还好、还嫩!街尾“五福楼”做出来的一味红烧狮子头,也绝不会比杭州“奎元雨”小麻皮做出来的差。就算是最挑剔的饕餮客,在这里也应该可以一快朵颐了。
第二样自然是女人——世上更少有男人不喜欢女人的,这里有各式各样不同的女人,可以适应各种男人的要求。
一个地方只有两样“名胜”虽不算是多,但就这两件事,已足够拖住大多数男人的脚。
“恩德元”是清真馆,老板马回回不但可以将一条牛做出一百零八种不同的菜,而且是关外数一数二的摔跤高手。
“恩德元”的门面并不大,装潢也不考究,但腰上扎着宽皮带、秃着脑袋、挺着胸站在门口的马回回,就是块活招牌。经过这里的江湖豪杰若没有到“恩德元”来跟马回回喝两杯,就好像觉得有点不大够意思。
平常的日子,马回回虽然也总是满面红光,精神抖擞,但今天马回回看来却特别的高兴。
还不到黄昏,马回回就不时走出门外来,瞪着眼睛向来路观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贵客光临似的。
戌时前后,路尽头果然出现了一辆黑漆马车!四马并驰,来势极快,到了这条行人极多的路上,也并未缓下来。幸好赶车的身手十分了得,四匹马也都是久经训练的良驹,所以马车虽然奔驰甚急,却没有出乱子。
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车马虽多,但像这种气派的巨型马车还是少见得很,大伙儿一面往路旁躲闪,一面又不禁要去多瞧几眼。
只听健马一声长啸,赶拿的丝缰一提,马车刚停在“恩德元”的门口,马回回已抢步迎了出来,陪着笑开了车门。
旁观的人又不禁觉得奇怪,马回回虽然是生意人,却一向不肯自轻身价,今天为何对这马车上的人如此恭敬?
从马车上第一个走下来的是个白面微须的中年人,圆圆的脸上常带着笑容,已渐发福的身上穿着件剪裁极合身的青缎圆花长袍,态度温文和气,看来就像是个微服出游的王孙公
马回回双手抱拳,含笑道:“赵大侠远来辛苦了,请里面坐。”
那中年人也含笑抱拳道:“马掌柜的太客气了,请,请。”
站在路旁观望的老江湖们听了马回回的称呼,心里已隐隐约约请出了这中年人是谁,眼睛不禁瞪得更圆了!
这人莫非就是“先天无极”的掌门人,以一手“先天无极”真功、八十一路“无极剑”名震天下的赵无极?
那么第二个下车来的人会是谁呢?
第二个下车来的是个白发老人,穿得很朴素,只不过是件灰布棉袄,高腰白袜系在灰市棉裤之外,手里还拿着根旱烟袋。看来就像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老头子,但双目神光闪动,顾盼之间,威凌逼人。
马回回弯腰陪奖道:“屠老爷子,几年不见,你老人家身子越发的健朗了.。
这老头子打了个哈哈笑道:“这还不都是托朋友的福。”
这老头子姓屠,莫非是坐镇关东垂四十年,手里的旱烟袋专打人身上三十六大穴、七十二小穴,人称“天下第一打穴名家”的关东大侠屠啸天?马车上有了这两人,第三人还会是弱者吗?
路旁窃窃私语兴趣更浓了。
第三个走下车的是个枯瘦颀长、鹰鼻高额的道人。
他虽是个出家人,衣着却十分华丽,酱紫色的道袍上都缕着金线,背后背着柄绿鳖鱼皮鞘,黄金吞口上还镶着颗猫儿眼的奇形长剑。一双三角眼微微上翻,像是从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马回回的笑容更恭敬,躬身道:“晚辈久慕海道长声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老头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只点了点头,道:“好说,好说。”
海道长!难道是海灵子?
海南派的剑法以迅急诡秘见长,海南派的剑客们也都有些怪里怪气,索来不肯和别的门派打交道。
七年前“铜椰之战”震动武林,铜椰岛主以及门下的十三弟子固然都死在海南派剑下,海南派的九大高手也死得只剩下海灵子一个人了,自从这一战之后,海灵子的名头更响,眼睛也长得更高了。
今日他怎会和赵无极、屠啸天走在一起的?
最奇怪的是,这三个人下车之后,并没有走入店门,反而都站在车门旁,等着第四个人走下来。
过了很久,车子里才慢吞吞走下一个人。
这人一走出车门,大家都不禁吃了一惊。
这人的长相实在太古怪。
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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