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骊珠的眼中望出去,只觉得她的前后左右上下高低都是剑刺斧剁似的扇子,令她应接不暇,目眩神移。
梅花桩上,解骊珠已明显地落了下风,姬澄、柳荫崖都已半站起身来,手执鞭端以应不测。罗刹女也手按青锋剑柄,双目炯炯地注视着前方。姬九常和上官彤互换了一下眼色,都作了应付万一的准备。
这时,梅花桩上的解骊珠已经香汗淋淋,她清醒地感到,想凭自己的本领要战胜林霄汉是万万办不到的,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暗器上,那就是吕源叔父传授给她的独门绝招〃子母金梭〃。她认为,对付这个罪恶滔天的仇家,是完全可以不受刚才订下的〃约法三章〃束缚的。她将柳叶刀法稍稍松缓下来,趁着侧身躲闪鲨皮铁骨扇的霎那间,将右手刀并握到左手上,由下到上奋臂一扬,一对子母金梭像流星赶月似地直击林霄汉。
这种兵器的神妙厉害之处,在风陵渡之役中己显示了威力。解骊珠自从学会了使用子母金梭以来,从不虚发,一旦出手,或子梭或母梭两者必中其一。
可是用这种暗器来对付林霄汉,几乎有似儿戏一般。林霄汉见子母金梭迎面飞来;刷地收住正在使展的鲨皮铁骨扇,从容地插回背上,扬起右手去接,解骊珠见情心中一乐,满以为他不懂得这种暗器的奥秘,所以全力在对付母梭,那么子梭必中无疑了。可是林霄汉的右手似接非接,只摆了个架式,却伸长了脖子住前一撞,这时子梭击到,正好被他用嘴唇一衔紧紧咬住。他那只伸出的以逸待劳的右手,又正好自然而然地接住了母梭。解骊珠见子母双梭均告落空,心中不禁大惊。
这时,林霄汉冲着解骊珠一声冷笑,掂了掂捏在手上的那对子母金梭,说:〃嘿嘿,解姑娘,你可违章了。不过,我绝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嗨,这玩意儿么,只能吓唬吓唬小孩子罢了,在我面前耍暗器,还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好哇,你这对子母金梭我且留下,作为咱们之间打过交道的纪念吧!〃
解骊珠自感黔驴技穷,正在惊愕中,突然又闻一声喝叫:〃当心暗器!〃叫声未落,从大槐树后劈空斜飞出一条人影,正好插落在解骊珠身后,还未站稳,一声呼叫,就摔落在梅花桩下,浑身抽搐不止。
此事来得如此突然,顿使全场大哗。解骊珠惊得有似木鸡,一时反应不过来,连林霄汉也深感意外,特别是当他发现摔落在梅花桩下的人是商玉琪时,更其惊震。
是的,这个跌下梅花桩的人就是商玉琪。那商玉琪从内室脱身潜到前山,就隐身在一棵大槐树后,其时正好姬九常和祝三孟那场比试刚结束;解骊珠跃上了梅花桩,指名道姓地要找林霄汉拼斗,待林霄汉上了梅花桩后,他就目不转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深为解骊珠担忧。当解骊珠破规使用暗器,而子母金梭又被林霄汉所破收去,其时观赏厅里的人都全神贯注着梅花桩上的变化,这时,商玉琪忽然发现另一棵槐树后也隐藏着一人;就在此刻,那人一个闪身把手一扬,只见一道光亮向解骊珠身后击去。他立即一声惊叫,恐怕自己的未婚妻躲闪不及,他抱着对解骊珠极其内疚的心情,连纵带跳飞身上了梅花桩,用身子护住解骊珠,结果立即挨着恰巧击到的袖箭,中箭受伤跌下梅花桩。
商玉琪一跌落梅花桩,姬澄和柳荫崖已双双抢步前来,背起商玉琪回到了观赏厅。
顷刻间的突兀变化,使林霄汉也震惊得呆若木鸡。他做梦也想不到商玉琪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在这种场合。他有点儿后悔自己的孟浪,也为自己的手下人误伤了金兰兄长商子和的遗孤而难受。他知道发暗器者必是他的爱徒范一宽。因为范一宽曾要求全面监视梅花桩上的比试,并说若对方使用暗器,他也当〃后发制人〃以暗器回敬。对此;他含糊地答应着,想不到受此劫难的竟然是商玉琪。他认为这一切不幸事都是解骊珠造成的,不由得把满腹恼火都集中到解骊珠身上。他丢开怜悯之心和谦让之意,决定好好儆戒一下这个仇人遗下的顽固不化的小妞儿。
就在林霄汉下了狠心,正伸手往背上抽出鲨皮铁骨扇时,蓦然间;半空里突发一声大喝:〃姓林的,休得欺凌我女,解弓弦来也!〃
人随声落,观赏厅顶上一人飞垂而下,威风凛凛她挺立在林霄汉身前的梅花桩上。
〃啊!………〃对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人,自恃艺高胆大的林霄汉竟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像着了魔似地惶恐颤抖而惊呼起来。
〃爹!………〃解骊珠惊喜地跃步扑向其怀。
〃师父!………〃柳荫崖欢欣地跃身纵出观赏厅。
突兀、惊奇、欣慰、喜悦的叫嚷声从观赏厅内传开。
解承忠的突然出现,在比武场上像一座山峦倒坍入无底深渊,顷刻间掀起了翻江倒海的波澜。
〃你,你,你……〃林霄汉倒退了两桩,人耶?鬼耶?〃他心中异常惊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解承忠冷笑一声,横眉冷对林霄汉,一字一顿地说:〃怎么,认不得了?嘿;老兄弟,我就是风陵渡之役大难不死的解弓弦,仅是被你的鹫鹰叼去一目,其他变化也不大吧?你就不认识了?啊哈,太不够朋友啦!〃
重新出现在林霄汉面前的解承忠,虽然少了一目,但从一只眼里射出的光芒。却是咄咄逼人的。
解承忠在此时出现,确实太突兀而又富于戏剧性了。
他是怎么坠崖不死而又在比时此刻出现在上天峰的呢?这可说来话长了………
原来解承忠在风陵渡和林霄汉苦斗,最后被逼到剑劈崖,被秃鹰啄击一目,又被范一宽追刺一剑,即失脚坠崖。
剧痛使他浑身痉挛,手中的金鞭早已脱手,人也飘然跌落。
他心中是明白的,想此番必定粉身碎骨去见阎王了。
当他的身子一摔到底,竟被反弹了一下,随后,就失去了知觉,不知过有多少时刻,他苏醒过来,费力地睁开了一只眼睛,灰蓬蓬的苍穹上数点寒星在闪耀,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摔死。他觉得身下软乎乎的,触鼻闻到一股令人恶心的潮霉气息,原来在削壁的缝隙间,长着一株倒倚的劲松,萧萧落下的枯枝败叶年深月久地聚积在老松伸开的枝桠上,使其成为一只硕大无比的天然〃鸟巢〃。也是解承忠命不该绝;正好跌落其上。而当上官彤只身下崖探察时,解承忠正昏迷未醒,天南怪叟也没有发现他。
解承忠知道自己还活在人间,不禁又惦念起女儿和爱徒来。
坠崖前残酷的厮杀又清晰地浮现在他脑际。骊珠现在怎样了?荫崖该没事吧?他想挣扎着爬起来,但不行,浑身像散了架,连抬动一下胳膊的力气也没有。他长叹一声,又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解承忠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削壁间那棵老松的枝桠〃巢〃里,而是躺在一家农户的家中,而从悬崖峭壁处救他下来的却是杭爱山高僧摩罗鸠什罕。
摩罗鸠什罕是蒙古族高僧,是林霄汉、即林华的师父。林霄汉那一身超乎常人的武功,就是跟随这位高僧在杭爱山苦练了十五年之久才炼就的。
摩罗鸠什罕爱云游名山大川;并爱采撷草药供制丹药济世。
这日他正途经风陵渡; 见剑劈崖山峰奇险;崖上必有多年异草;于是就以壁虎功上了崖,在采药中发现了昏迷在老松枝桠间的解承忠;于是
急忙把他救下,送到附近一家农户家里,然后以药物结合 气功为他治疔内外伤,使解承忠立即消除了创痛。解承忠叙述了他的遭遇,摩罗鸠什罕也感震惊。
他告诉解承忠,他就是林霄汉的师父杭爱山僧人摩罗鸠什罕,他在授艺时曾一再告诫林霄汉,要行善惩恶、匡扶正义。后来,据他所知,林霄汉确已痛改前非,聚义士,抗暴政,替天行道,没再干违背良知的邪恶勾当。此次突然去风陵渡搞蒙面袭击,其中除了欲报昔年那一鞭之恨外,可能尚有其他原委。他嘱咐解承忠暂且留在此地好生将养,他即要去打探他徒儿林霄汉在风陵渡劫镖袭人的因由与其他作为。若发现他仍倒行逆施、胡作非为,作为师父,他定要自行清理门户,严惩不贷!如其中另有因由,当酌情处之。
解承忠深为这位蒙古高僧的爱憎分明所感动,当即表示一切愿听他的教诲行事。
过了月余,摩罗鸠什罕回到解承忠养伤的农舍,同来的尚有一位老尼,原来是俞姑的师父法空大师。法空大师告诉解承忠,据她所知,如今的林霄汉已非昔日之林华,他确已革心洗面为推翻元朝统治者的暴政而不遗余力。至于他为什么要在风陵渡袭击解承忠,此中情况比较复杂,是有人利用了林霄汉往昔那一鞭之仇,以及对爱育黎沁姑的眷恋,编造了一些拨弄是非的谎言,故意扩大矛盾,煽动他去报仇雪恨。此中端倪;现已初步探明,为了让解承忠静心养伤,她提议即离开此处,转移到她徒儿俞姑的秘密聚义处………海神祠地宫里去再调养一段时间。
在两位大师的伴送下;解承忠来到了山东蒲镇海神祠地宫。留守在海神祠的白面秀士纪兆兰和青锋剑薛枫极为高兴地迎接了法空大师一行三人,并告知俞姑和姬澄等人已提剑南下。由此,解承忠才知道了这段时间来他所不知道的许多事情。法空大师和摩罗鸠什罕要解承忠在这里好好调养,暂时不要过问外界的事,反正已有很多人在插手,叫他尽可放心,等他们把个中内情完全探明,而他的身体也已康复如昔以后,再去上天峰。法空大师又叮咛纪兆兰和薛枫;
必须好好伺候解承忠养伤。然后,这两位大师就离开了海神祠地宫,四出探询信息。
两位大师跟随上官彤的脚迹,相继飞掠过巢湖村夏家,到过上天峰林霄汉的内室,也曾在落雁村听到了俞姑和柳荫崖的谈话,并监视了混元弥陀范一宽的举动。他们弄清了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又回到了海神祠。这时,解承忠的体力己经完全复原,正和纪兆兰、薛枫共同刻苦练武。他见两位大师返回,认定必有什么消息,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又问,两位大师即告诉了上天峰之约,并决定相伴解承忠一同前往。听有上天峰比武之约,纪兆兰和薛枫也都表示要追随前去助阵,法空大师执意不允许,要他们守护好海神祠地宫这处重要的秘密聚义场所,上天峰那边不需要再过多去人而劳师动众了,两人只得领命。随即,两位大师和解承忠就离开了山东地界,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江西,来到了上天峰。
解承忠的突然出现,确使林霄汉惊骇万分,他预感到前景不妙,昔日的丑恶行径终将被这仇人解弓弦当众揭露,自己的身败名裂就在这旦夕之间了。唉,早知如此,悔不当初,不过,事已如此,悔恨何益!他稍事镇定,就强打精神说:〃好哇,解弓弦,你是来找我结总账的吧?〃
解承忠扬声大笑:〃啊哈哈,林华,你挨了我一鞭,我还你一目,咱们的旧账就算清了,至于爱育黎沁姑那一戟之账,我看就没必要再掏了,你说呢?是的,我今日是来清账的,但这帐不该记在你身上,过去的,且让它过去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近段时间中,我已经了解到这些年来你的为人处世,你己经将功补过,就是过去骂你为'乱臣贼子'而恨你切骨的我,也该本着既往不咎的心态,而理解你,而谅解你。一句话,过去的账全清了。
我今日来上天峰,是要结另外一笔账,这笔账的当事人不是你林华;而是你的得意门徒………〃
〃是谁?他欠了你什么账?〃
听了解承忠的豁达坦述,林霄汉感到心热耳烧,而听到他要找他的徒弟清账,林霄汉又绷着脸追问。
〃这人欠了我们大家的账,若问是谁,他就是……〃
解承忠话声未落,从大槐树后忽地闪出一条黑影。那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扑到梅花桩前,一蹲身拔掉半根木桩,顷刻,一股浓黑的烟雾从那半根空心的木桩洞口里冒出来,越冒越多,越多越浓,在半空里迷漫成使人呛鼻掉泪窒息以致中毒昏迷的大雾。
〃用药塞鼻!用药塞鼻!〃法空大师和摩罗鸠什罕在观赏厅屋顶上齐声高喊………原来两位大师在夜探上天峰时,已经发现有人在配制毒雾,故而他俩立即给众人送上了防毒药塞,使其早有准备。
原来这个蹿出来的黑影就是范一宽,范一宽是早已投靠了元朝甘为暴政当局作鹰犬的武林败类。他运用了两面手法博得了林霄汉的信赖,成了林霄汉的得意门徒和得力助手,他是打入抗元组织内部的奸细,曾多次向当局通报抗元组织的机密,造成许多惨重损失;他善于制造矛盾,把水搅浑,以达破坏之目的。他利用林霄汉对解承忠的旧仇,造谣中伤说解承忠已经变节成为元廷鹰犬,唆使林霄汉去风陵渡劫镖袭人,从而可挑起连续不断的斗殴与自相残杀,以便配合朝廷完全消灭这支抗元力量。谁知目的未达,他的面目亦被揭露,于是狗急跳墙,就把预先装置在梅花桩里的毒焰施放出来,用最后这一毒招使在场者尽皆中毒。
范一宽这个突如其来的恶招,使上天峰的人也深感意外;这些人因无预防药可供塞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比武场内外顿时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只见天南怪叟上官彤旋风般地跃到了那根不断冒出毒烟的空心木桩边,举起他那形影不离身的竹桶,抬手往下一套,正好套在木桩上,竹桶内那酒哇、菜呀、肉哇;一古脑儿倒入了空心木桩的洞口里,毒焰顿时被熄灭了。
范一宽原以为在迷漫的毒焰喷发中能毒倒诸多在场的人,若有意外,他亦可在烟雳的掩盖中暗暗溜走,可谓〃机关算尽太聪明〃了。当他见毒焰被上官彤扑灭,正待溜走之时,法空大师居高临下将袍袖一抖,厉声大喝:〃哪里走!〃一把梅花针早已钉入范一宽的双腿,范一宽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就在他倒地之际,竟把手一扬,一支带毒的袖箭己脱手飞出,一直射向还在梅花桩上发愣的他的师父林霄汉………他生怕林霄汉把他拨弄是非的言行都抖出来,他自知已必死无疑,不甘心就此死去,还要找一个殉葬者,他选中了平日他称为胜似〃生身父亲〃的师父林霄汉。
就在这支袖箭快射到林霄汉后心窝的一霎间,解承忠闪身而上,伸出两个指头,夹住了袖箭,然后把它递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