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几张毛皮都拿了出来给她铺床。
艾桑静静地坐在小溪边,想起桑冥羽的野心勃勃,想起少丘的仇深似海,不禁潸然泪下。只觉这茫茫大地,当真没有一个自在的归宿。
溪水的另一头,落日已经开始西斜,艾桑忽然一惊,暗忖道:“司幽和滕公倕的决战只怕已然开始了……”
桑冥羽虽然担心司幽对她不利,不过艾桑心目中,对这个瘦弱的少年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关切——那少年的气质仿佛像极了少丘。
她不再犹豫,一跃而起,呼哨一声将那头蛊雕唤了过来。蛊雕垂首缩翅,蹲在她的面前,居然能抵到腰部。艾桑轻轻跨上去,一拨它的头颅,那蛊雕盘旋而起,直朝帝丘飞去。
蛊雕飞行速度当真快极,重重屋宇在脚下连绵而过,只一炷香的世间便来到了天街的上空。艾桑左右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只见前后左右的空中,到处都有蛊雕在盘旋,雕背上的战士手持长弓,来往巡逻。细细数来,那蛊雕竟不下百头。
看来为了迎接司幽与滕公倕的决战,帝丘高层竟然将整个帝丘城的外围全部封锁了起来。不过这些巡逻的战士并未询问艾桑,因为她所骑的蛊雕本就是蛊雕旅所豢养,两下都熟悉,遇见了也并不厮打,分明就是自己人。
靠近天街近百丈,已然是轩辕军团的封锁范围,为了擒拿司幽,帝丘不准寻常百姓围观,不过却不禁止神殿军团和云师六旅的战士过来围观。原本这些战士不准离开驻地,不过他们自己的上司也按捺不住,索性以“观摩”为借口,带着自己手下的战士跑过来瞧热闹,轩辕军团也没好意思阻止,只好形成了三大军团共同“封锁”的局面。
两大机关师的巅峰对决,大荒间多少年才能看到一次啊!
艾桑在百丈之外按下蛊雕,落地之后命蛊雕停留在树梢上,旁边轩辕军团的士卒看见她骑着蛊雕,以为是帝丘哪个贵胄的大小姐过来瞧热闹,也未加阻拦。毕竟能从蛊雕旅借来蛊雕之人,他们这些寻常的战士是万万惹不起的。
百丈的长街空旷无人,轩辕军团的战士把守住了四方要道。此时日色西沉,一轮红日挂在帝丘的腰部,愈发衬得这座伟大的都城宏伟至极。
艾桑到了长街之侧,四处观望,天街朝着帝丘城的方向,放着几把椅子,坐着姚重华、十二牧、各部落驻帝丘使者、各军团首卿等炎黄贵胄,帝尧却没有来,姚重华的上首坐着一位满脸倨傲的华服男子,相貌倒还周正,只是一脸酒色过度的虚弱样儿,一身金丝狐裘,身上缀着各色玉器,也不知是什么人。
天街的正中心,原本那座谤木的所在地,司幽仍旧一个人孤独地坐着,纵然周围是成千上万的炎黄战士以及帝丘高手,他仍是漠不关心,闭目冥坐。
日光慢慢下沉,忽然司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视周围所有人如无物,淡淡道:“时辰到了。滕公倕何在?”
“哈哈哈,老夫早已到了。”天街尽头忽然响起朗朗的笑声,姚重华等人左右一分,一个满脸烟灰色的老者缓步而出。
他身材干瘦,头发乱蓬蓬的,用一枚青铜环箍着,身上穿着一袭麻布袍子,到处都是烟火烧灼出来的破洞,一走之际,身上还不断地朝下掉木屑。艾桑认得他,正是工师牧滕公倕。
滕公倕笑吟吟地走过来,手里却拎着一只皮口袋,圆鼓鼓的也不知装了些什么。他走到司幽面前数丈之外,放下皮口袋,笑道:“司幽,让你久等,老夫抱歉不已。不过这几日正在研究一项机关,将成之际实在抛不下来。闻得司君前来,老夫加紧赶工,终于制作成功,恰好可以与司君切磋一番。”
司幽不说话,点了点头:“出手吧!”
滕公倕愕然苦笑,摇了摇头:“这便要开打么?实在无聊。嗯,你三日前教训我那不成器的徒弟,甚是有理,机关之术,须得术与器并重。也非是老夫授徒之际授术不授器,嘿,老夫门下弟子近百,当真要授,只怕一百斤黄金精丝铁也不够分的。他们谁能得到什么器,靠他们自己的缘分罢了。”
“你的弟子,”司幽简洁地道,“不行。”
“为何?”滕公倕愕然道。
“独到的机关,需用独特之器物制成。凡独特之器物,大荒罕见,贵胄与权贵无不搜罗囊中,让这等毫无见识之人得到,岂非暴殄天物?”司幽一谈起机关,立刻精神倍增,滔滔不断地道,“我若知道哪里有珍稀的器物,立刻上门索取,不予者则击杀之。你的弟子可能做到么?”
滕公倕张口结舌,作声不得,半晌才道:“机关之术,杀人者乃是小道而已,司君入歧途了。真正的机关,乃是兴水利,造堤坝,制车舟,推进大荒之文明。此乃机关之大道。”
第三百六十八章 有子丹朱,有女娥皇
“好一个大道!”司幽冷冷道,“你制成旋龟舟,旋龟旅以之征伐四方;你制成轩辕弩,轩辕军团以之在三苗杀戮无算;你制成攻城塔,帝尧攻伐四方尸横遍野。可我未曾听说你制成过什么有利民生之物。这便是你追求的大道么?”
滕公倕脸色灰白,嘴唇颤抖,喟然叹道:“司君教训极是,可叹心在机关术中,人在权谋术中耳。老夫每每思来,只觉人生虚度,白发有如霜染刀割,一生竟然困于此中,挣脱不得。”
司幽嘿嘿冷笑:“既然如此,你就将机关术与权谋术尽皆使来吧!我看看这三日你究竟造出了什么奇物!”
滕公倕遥望西方的落日,忽然一抖兽皮袋,一颗硕大的圆球咕噜噜滚了出来。他弯腰托起来,举在手中,目中满是虔诚之色,沉醉地望着这颗圆球。周围的帝丘战士莫名其妙地望着这颗圆球,窃窃私语,便是远处的姚重华等人也诧异不已。
他身边那个华服男子傲然道:“各位大人可知这是何物么?”
众人纷纷摇头,大理牧姬恺道:“呵呵,北岳君是久不在帝丘,不识得工师牧的脾气,他每日就喜欢捣鼓些匪夷所思的小东西,瞧来稀奇,却谁也不明白。”
艾桑远远地听到,才知道这华服男子竟是帝尧的九子、唐部族之君、北岳君丹朱!
三十年前,帝尧攻伐三苗,恰好攻下丹水之际,丹朱诞生。帝尧大喜,认为是天降吉兆,为这个孩子取名为“朱”,将丹水赐封给他,故名“丹朱”。此举当时还引起了四岳极大的不满,认为联盟合力打下丹水,帝尧却封给了自己的儿子,实在有欠公平。不过过了一年,丹水就又落入三苗手中,四岳等人也不再提起了。这也是帝尧所做的遭众人腹诽之事之一。
因丹朱是帝尧正妃散宜氏所生,又为他带来了吉兆,帝尧极其宠溺这个孩子,待丹朱长到十九岁,帝尧就把唐部族之君传给了他。唐部族之君传给谁,乃是唐部族的家事,谁也干涉不得,不料又过了六年,丹朱二十五岁这一年,帝尧又将北岳君这一显赫的要职封给了丹朱。
这下子四岳十二牧不禁有些瞠目结舌了,都看出了帝尧对丹朱的宠溺之情,谁也不再多言。反正北方势力最大的部落就是金天部族和唐部族,金天部族占了东岳君,把北岳君给了唐部族之君,也没什么理由反对。
问题在于,这丹朱长大之后聪明无比。聪明当然是好事,帝尧和一代奇女散宜氏所生的孩子自然不会是傻瓜,可是让人崩溃的是他的精力无比旺盛。对常人而言,精力旺盛也是好事,起码说明身体好,可他那旺盛的精力不在于处理政事,而在于玩闹。
丹朱喜欢玩儿!
炎黄之人给他总结了四个字:聚朋嚣讼。说白了就是喜欢聚集一大帮贵胄公子哥四处惹是生非,所到之处搅得各地乌烟瘴气,北地的大小部落无不叫苦。譬如他喜欢游山逛水,游山之时则喜欢找人比赛爬山,问题是这厮大有毛病,每到一座有名山奇岭的部落,不找年轻力壮的元素力高手,喜欢聚集这一带的各部落之君,约定:“现在咱们比赛爬山,本公子有百匹骏马作为赌注,你们也拿出自己的赌注吧!咱们谁先爬上去就归谁。”
一开始各部落之君不明白他什么人品,就拿住价值足以抵百匹骏马的宝物当赌注。不料随后丹朱道:“好,那咱们这些做一族之君的,就代表自己的部落比赛吧!”
这下子这些部落之君傻了眼——这些人大都是干瘪老头,有些母系的部落还是干瘪老太,跟一个二三十岁的壮男比赛爬山?有病么?
结局便是:丹朱噔噔噔跑到了山顶,这些老头老太还呼哧呼哧在半山腰喘气。
等好容易到了山顶,丹朱得意洋洋地宣布:“所有宝物归本公子啦!”
老头老太们登时昏厥一片。
这把戏玩的多了,各部落之君一听丹朱来了,立马逃之夭夭,起码三日之内不在部落。
丹朱还有个游戏更让人崩溃,那就是玩水。
玩水便是划船,问题是他嫌这船自己来划忒没意思,于是独创了个“自行船”。这可不是什么伟大的机关术,所谓“自行船”,便是他坐在船上玩的不亦乐呼,却让一帮水性好的倒霉蛋潜在水里推着船走……
于是这丹朱的大名闻名大荒,连敌对的三苗国都久仰了。
丹朱见身边的重臣们都不晓得滕公倕的那颗圆球是什么玩意儿,不禁心痒难挠,悻悻不已。
姚重华笑道:“北岳君,待到工师牧和司幽开始决战,您自然便知了。”
“岂有此理。”丹朱斜睨着姚重华满脸不屑,“若是他自己报出名来,那还有什么意思?本君就喜欢猜!尤其是这等稀罕物事!”
姚重华不禁哑然。这丹朱说话的斥责语气却引发了不满,姚重华身后忽然站出两名盛装少女,一左一右怒视着丹朱喝道:“丹朱,休得对姚少君无礼,须知此处可不是你唐部族的平阳城。”
第三百六十九章 机关至尊,机械鼻祖
丹朱正欲发怒,一瞥眼,却见那二女竟是娥皇、女英,只好把一口怨气吞下肚中,喃喃道:“我和姚少君说话,关你们什么事?”
娥皇脸色一红,女英却怒道:“他是我们未来的夫婿,为何不关我们的事?”
丹朱愕然片刻,这才想了起来,早在平阳城的时候,帝尧便传书过来,说已然将娥皇、女英许配给了姚重华,当时自己还老大不满来着,心道:“这姚重华乃是大荒浪子,不受虞岐阜重视,将来也继承不了虞部族之君的位置,父亲此举当真失策。”
不过眼见得自己的两位同父异母妹妹如此回护姚重华,心中只是暗叹,却不敢当面发作。这两位妹妹他可惹不起,虽然不是自己的母亲散宜氏所生,却极受散宜氏疼爱,娥皇性子还好,这女英却是个刺儿头,从小到大和自己不知冲突了多少次,每次都是自己受到母亲责骂。
丹朱哼了一声,不予理会,继续观战。
这时司幽久久地盯着那颗圆球,面色一变再变,良久才吐了口气,道:“原来是木傀儡!想不到你居然能够研制成功!”
“木傀儡是什么?”丹朱兴致勃勃,“难道能在地上滚来滚去么?”
“白痴。”女英骂道,“是球就会滚。”
丹朱怒目而视,其余众人无不失笑。
这时,滕公倕哈哈笑道:“司君果然奇人,老夫以为此物世间无人能识呢!”说完一抖兽皮袋,居然又滚出一颗一模一样的圆球。
“很好!很好!居然有两尊木傀儡!”司幽两眼放光,霍然站起,将背后的木箱子解了下来,拆卸之间,木金刚耸立在了眼前。
“果然是木金刚!”滕公倕长长一叹,“如此奇物,竟出自一介少年之手,当真可畏可怖。却不知,木傀儡决战木金刚,到底谁胜谁负!”
“试试便知。”司幽淡淡道。
“好!”滕公倕大喝一声,托起一颗圆球,嗖地朝天上掷了过去。
远处,丹朱仍旧在大发议论:“嗯,这招我五岁时便会了,拿个圆石头砸人脑袋嘛!不过他的力气不够大,角度不够准……”
那圆球落下地来一撞,陡然嘎巴一声轻响,圆球分裂,再度弹向半空,只见寒光闪耀,圆球竟然自动组合,形成了一尊四手四脚一个脑袋的木人!
“啊呀呀——”丹朱惊叫一声,哈喇子立刻流淌。
莫说是他,所有人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一个圆球竟会变成一尊木人。那木人高抵人的腰部,全身用上千块乌铜片和木块组接而成,四肢全身活动自如,四条手臂上各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乌铜剑,借着一纵之势,直射司幽。
司幽满面凝重,一拍木金刚的脑袋,那木金刚的六只手臂旋转飞舞,竟抖出一张巨网,兜向木傀儡,刹那间将木傀儡罩入网中。不料那木傀儡四条手臂旋风般急转,四把乌铜剑宛如风车一般,嘣嘣数声,竟然将网绳割断,破网而出!随即撞在远处的一堵墙壁上,噗的一声,墙壁如同面粉般被穿透了一个大洞。
“刚刚练成,控制尚不灵活。”滕公倕自嘲地一笑,手臂一挥,竟仿佛有一种无形之力控制着木傀儡一般,又疾飞而起,射向司幽。速度竟是快如闪电。
司幽操纵着木金刚手臂一挥,腹部的一块板材上移,滑到它手中,竟然是一面万年旋龟甲。那木金刚手持旋龟甲当作盾牌,迎向木傀儡,当的一声巨响,乌铜剑瞬息间在旋龟甲上连劈数十剑,竟然像粘在旋龟甲上一般。木金刚手臂一缩一长,突然一弹,将木傀儡远远地弹了出去。
嗖地一声,另一只木傀儡激射而至,司幽站在木金刚之后,操纵着木金刚,嘭地一声射出一蓬蜂巢灭神针,将那木傀儡打得落在了地上。灭神针余势不歇,直射滕公倕。忽然间另一只木傀儡挡在了他的身前,身体陡然间变成了平板,形成一面巨盾,灭神针尽数打在它身上,坠在地上。
“真好玩儿!”丹朱拍着手大叫,“这木傀儡到底是死物啊!怎的精明得跟猴子一般,居然还会保护工师牧?”
姚重华淡淡道:“北岳君请看,这木傀儡的身后有几根无形的细丝,牵在工师牧的手中,工师牧以此来掌控木傀儡的动作。若是在下所料不差,工师牧的每一只手指上都会有一只戒指之物,细丝便是连接在上面。”
丹朱大奇,细细观看,果然在落日之下,两人决战的场地上隐约有细丝闪动,不禁越发惊叹。
此时滕公倕和司幽的决战已进入白热化,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