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半城这样做有着很深刻的原因。他认识到,富可敌国,一定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在皇帝对他起疑前,就将家财用尽,不但得了美名,还有皇帝的眷顾。
另外的内情就是他早年间与于氏本家颇有些仇怨,十几岁就孤身一人行商,诺大的家业都是他一手创立的,在创业过程中结识了他的夫人,二人吃了不少的苦,才有了这番家业。于半城对自己的夫人情深意切,尽管儿子早夭,只剩下一个女儿,也没有纳妾收房。
他的巨额财富引起了本家亲戚们的觊觎,所以索性散尽家财,让本家天天缠着他要过继儿子给他的人落得个一场空。
当他二次散尽家财后,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又做了几年的生意。这时他在商界的名气和地位已经到了人皆信其有点石成金之能,但他却只做了几项小生意,当然他的小生意在别人眼里也就是大生意了。然后他将这这些生意大部份给女儿做嫁妆,小部份养老。
至于他到底给了于夫人多少嫁妆,没有人知道,于夫人也不肯说。但不管是多少,鉴于于半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并没有人敢打于夫人的主意,更何况于夫人嫁到杨家,杨家人也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
春花暗自分析,于夫人的嫁妆应该在百万之上,只看她给自己的嫁妆就知道了,绸缎行和参行两家商铺,各自本钱就在十万两以上,良田、商铺、山庄、首饰也都价值不斐。
琼花的嫁妆原本与自己相差不多,她陪嫁的那间茶行生意非常好。但母亲最后还是决定多给春花一家参行,就使春花的嫁妆超过了姐姐。不过那家参行却没有登在嫁妆册子上。也幸亏杨家低调,并不想夸耀富贵,才同意春花这样做。
春花就这样转眼间成了小富婆,她带着装出来的那么一点的羞涩,把自己的嫁妆弄得清清楚楚,而且本着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把一小半的嫁妆留在家里,她要为自己留条后路。
至于那些针线活什么的,她连看都没看一眼,反正有绣娘在做。
陪嫁除了财物外,还有人。春花共带着四个陪嫁丫环,如诗如画如琴和如棋,这个如棋不是原来春花身边的如棋,而是琼花姐姐送来的,连同她的身契。
春花觉得自己接受新事物的能力非常出众,反应也快,她看到如棋马上就明白了琼花姐姐把这个人给自己的目的。
如棋身材袅娜,一双小脚刚刚只有三寸,宛如新月,小小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闪的,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小嘴微微嘟起,是天生的尤物。
她识文断字,能书会画,精通乐器,擅长下棋、双陆等游戏,投壶、划拳无所不会,更妙的是她的身契,是官奴,比一般的奴婢还要差上许多,没有特别的情况,官奴永远脱不了奴籍,始终低人三分。
这样的人就是嫡妻手中最好用的工具,可以用来吸引丈夫,与妾室争宠,生子,而且还可以随时处理掉而没有一点的麻烦。
琼花真是太强大了,春花无比地佩服。
除了四个丫环,还有她的奶娘胡妈妈,加上四房家人,如诗的哥哥吴强算做一房,如画父母兄弟也算一房,这两房人都跟着春花到郭家,算是近身侍候的。还有如琴的一大家人,管理春花陪嫁的田庄、山庄,另外一房人原来是杨家帐房的管事,叫钱有为,专门帮着春花打理商铺,对帐、记帐之类的。
春花能肯定她的陪嫁队伍的人员素质是颇高的,母亲和大姐琼花在这上面用的心思比那些实物还要多,自己以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考虑全面了。
成亲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春花又陆陆续续地收到了来自大哥、三哥还有一些亲友的添妆,这天当她被二哥叫到他的书房里时,想都不用想二哥一定也要送自己好东西了。
春花这些日子把杨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到处走过一遍,她到了这里,自然是好奇的,厨房怎样做菜,浆洗房怎样洗衣,还有库房里都有些什么,外院书房是什么样,她全部看过,所以二哥的书房她并不陌生。
自从她必须嫁给郭探花后,二哥比起过去沉默多了,春花知道他是内疚,其实真是不关他的事了,都是那郭探花实在太坏了。
二哥见了春花,就招呼她坐下来,还给她倒了一杯的茶,把桌上的一个长长的红漆匣子推给她,说:“这是我给你的添妆。”
雪花笑着打开了匣子,里面是一轴卷着的画,打开上面系着的绳子,看见上面画的是一幅花鸟。纸已经泛黄,但花鸟的颜色却依旧鲜艳,画的一角盖着好多鲜红的印章。
“这是?”春花问,她最不懂这些字画了,就是在父亲和二哥的外书房里专门看了几天挂着的真迹,也没弄清多少东西,她倒有自知之明,自己的知识底蕴太差了。
“这时徽宗皇帝的《腊梅山禽》。”二哥笑着答道。
“徽宗皇帝?是靖康耻的宋徽宗吗?”
“对,就是那个徽宗皇帝,他当皇帝虽然不行,但却是有名的书画家。徽宗皇帝的瘦金体非常有名,他也工画,尤善花鸟,你看这《腊梅山禽》,腊梅形象生动,山禽用笔精练准确,用生漆点睛分外地传神。”
“嗯,是不错,”春花问:“一定值很多银子吧?”
“你怎么这么俗气?开口闭口都是银子。”二哥笑话春花。
春花当然不服气,“你不俗,还不是一样要用银子!”
“好好好,我也俗,也得用银子。”二哥马上告了饶,“这画还值些银子,你拿回去玩吧。”
二哥口中的值些银子,一定是很值钱了,春花脑子一转,她记忆力好,马上就想起来曾听于夫人说过,二嫂家清贵,家无余财,但颇有些先辈传下来的古字画,二嫂陪嫁中也有几幅,这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一有这个念头,春花马上就肯定了。哥哥们虽然也有些钱,但只不过是些零花钱,不比女儿们能先分到嫁妆。男子们得等到父母故去分家,才能真的有钱,二哥拿出这么名贵的画来,一定是二嫂的陪嫁。
春花马上就拒绝了,“二嫂已经给我好几件漂亮的首饰做添妆了,我可不能再要哥哥的了。”
“哥哥给你的,就拿着。”二哥不由分说,将画卷了起来,装好,就递给春花。
春花不肯接,两人推让了几次,春花见二哥非常的坚决,知道他是为了补偿自己。可是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要二嫂的陪嫁,而且这话还没法说出来。
春花一眼看到博物架上放着的那把匕首,马上有了主意。她跑过去,拿下了这把匕首,说:“二哥,我不喜欢那个被人关起来的皇帝的画,我想要这把匕首。”
“你快放下,那匕首锋利得很,小心伤了自己。”二哥急急地走过来,要拿走匕首。
春花转身躲到了一边,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这把匕首,只有半尺来长,刀把是牛角做的,刀鞘是嵌着宝石的牛皮,拨出匕首来,锋刃锐利,寒光森森,匕首上遍饰菱形花纹,“我就要这个,你给不给?”
“你一个女孩子,要匕首做什么?”二哥见春花拨出匕首,不敢再追春花,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
“我只是喜欢,并不会随便用的。”春花保证说,她是真喜欢这匕首,觉得这把匕首有些像她前世在哪里看到的古物,再说她还真的缺这样一个能防身的东西。上次来二哥的书房她就看上了,但没好意思讨要。
二哥犹豫再三,还是同意送给她了,他又拿出了一个小匣子,让春花把匕首放在里面抱走了。春花不知道,这把匕首虽然没有那幅画名贵,但也价值不斐。
走到书房门前时,二哥突然叫住春花:“小妹,要是郭探花对你不好,你就告诉二哥,二哥一定替你做主。”
春花回头嫣然一笑,“那好,我要是有事,就来找二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转眼间就到了十一月初十,一大早春花就被叫了起来,沐浴更衣打扮。春花穿上了嫁衣坐在屋子里,听前来送嫁的亲友们说着些吉利话。
雪花在曹姑姑的陪同下也过来了。春花看她清减了些,没再像平时见到自己时露出来假笑,就像对别人一样笑着点点头。
雪花自从在重阳节后就又被关了起来,身边全部换了母亲信得过的人,这阶段家里发生的事情也没让她知道一分。
其实,郭探花的事,知道的并没有几个人,就是退亲时,也是悄悄进行的,现在结亲,在外面的人看来是顺理成章的。
春花这阶段虽然忙着家里的事,但功课却没耽误,就在她出嫁前,原打算辞别的曹姑姑又被母亲留了下来,请她教导雪花。
雪花虽然不是于夫人的女儿,但要是一直就这样心思不正,将来嫁出去也会出事的,那时丢的还是杨家的脸,就是琼花和春花也会受影响。还是琼花的主意,让曹姑姑与雪花整日在一起,言传身教。
琼花对曹姑姑非常满意,春花就让她教得极好。
雪花送上来几块帕子,上面都绣着精美的花朵,一看就是出自她自己的手,春花笑着接了。
曹姑姑也递过来一幅绣品,一尺见方,上面是一朵怒放的红牡丹,花瓣重重,色彩逼真,黄色的花蕊就像要从绣品上突出来似的。春花笑着赞道:“太漂亮了!”
屋子里的人也都纷纷赞赏,这确实是一幅极美的工艺品,这样的绣工,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有人流露出想出钱买一幅的意思。曹姑姑带着些苍桑的笑意说:“这是我年青时绣的,只剩下这一幅留着玩。现在眼睛不行了,再也绣不出这样的东西了。”
春花非常感动,她和曹姑姑相处时间不长,但在曹姑姑那里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昨天,自己向曹姑姑道了谢,还送曹姑姑一付极重的镶宝石赤金头面。
这种头面几乎没人在平时戴,因为太沉了,但若是铰了就能直接换成银子用,宝石也能换钱,正是经济窘迫的曹姑姑所需要的,又免得送银子曹姑姑不收。
曹姑姑竟然把自己心爱的作品送了自己。
春花来不及感慨,琼花来了,她热情地把屋子里的人请到了外面奉茶,大家自然知道姐妹有体已话要说,就把屋子让了出来。
琼花低声说:“认亲的时候,把裙子放低一点。”
不就是自己的脚稍大了些吗?春花觉得这只不过是个欲盖弥张的方法,“郭家一定要娶我,就不会嫌我的脚大的。”
“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想那么好,” 琼花很严肃地问春花:“你知道你到了郭家最能依仗的是什么吗?”
春花马上回答:“是儿子。”母亲、琼花都给她讲过这个道理。
“不对。”琼花否定了春花的答案,说:“儿子固然重要,但你真正能依仗的是你的正妻地位,是你的娘家,还有你的嫁妆。”
琼花的答案与以前不同了,春花低头思索了一下,就了然了。琼花真正认清了现实啊!
正常的婚嫁,对女人最重要的自然是生儿子,可是对于春花,这段几经波折的婚姻,如果还把希望放在儿子身上,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只有记住自己的地位,牢牢把握住丰厚地嫁妆,依靠娘家,才能过好日子。到了这个时候,有儿子就是锦上添花的事了。
琼花为自己想得很远,春花也严肃地点头说:“姐姐,我都明白了,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这样我就放心了。”琼花终于笑了笑,不是她危言耸听,她是见过高门大户太多的事情了。郭家极有可能会难为春花的,甚至还会更糟,还是先提醒妹妹的好,好在自己的妹妹能够明白。
“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让人传话给我。”琼花再三地叮嘱春花。
春花掀起了盖头,对着琼花吐了吐舌头,“每个人都对我说了好几遍了,我耳朵都磨出了茧子。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放下盖头,拜别父母,由二哥背着自己上了花轿,春花坐在轿子里真地落了泪,她拿出了袖子里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真舍不得住了没几个月的家,但她不愿意让亲人看到她流泪而去的画面,一定让大家记住自己的笑脸。
外面人声鼎沸,乐器声,马嘶声,吵得春花头晕晕的,还有轿子,里面晃来晃去的,坐着也很不舒服。等到下轿时,春花已经疲惫不堪了。
由喜娘引着她拜了堂,又回了新房,喝了交杯酒,又有撒帐坐帐掀盖头什么的。等一切都清静下来后,春花赶紧拨下了头上沉重的首饰,横躺在床上放松了一会儿。
“小姐赶紧喝点茶,吃块点心。”胡妈妈过来拉起了春花,“侯府里也没人来给送饭,好在我们自己带了些点心。”
“郭家不管我们,我们得自己管好自己,”春花接过点心说。
在郭少怀硬把亲事保住后,郭家的一切举动都是彬彬有礼的,但里面透着一种生冷。就像今天,迎亲很热闹,但到了洞房,连个下人也不派过来,一副冷着她们的样子。
春花不屑地笑了一下,真不理解郭家,明明不想结亲,可又偏不放手,难道郭探花就那么好,非得女方上赶着巴着他?必须答应他先纳妾后娶妻才对?
你以为你是谁呀?当个探花就了不起啊,我还看不上呢!春花在心里默念了几句平衡一下,就在胡妈妈的照顾下用从家里带来的东西填饱肚子。
虽然卸下去大部份的首饰,但春花还穿着喜服,头上也重新插了几支簪子,她得等她的新婚夫婿进洞房。
过了很久,春花都靠着床架子打瞌睡了,外面才传来了丫头的声音,“五爷回来了!”
郭探花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进了屋子,郭少怀相貌很好,配着大红的喜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但他板着的一张脸上却一丝笑意也没有,让春花马上也收起了习惯性的笑容。
胡妈妈笑着过来打圆场,“五爷回来了,喝点茶醒醒酒吧。”说着殷勤地端上了一杯茶。
郭少怀没理胡妈妈。
“五爷是不是吃些点心?”胡妈妈努力地调节气氛。
这次郭少怀还没来得及有反应,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哭声,呜呜咽咽的,好不伤悲。有哪一家成亲时有人在一旁哭的?多不好的兆头!春花看向了郭少怀,只见他蹙了蹙眉,向哭声方向转过头,好像隔着屋子能看到外面似的。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春花,春花马上低了头,等着他的反应。
郭少怀迟疑了一下,就走出了屋子。
胡妈妈焦急地上前说:“小姐,这可怎么好?”
“随他去吧。”春花冷静地说,难道她还要上前将他拉回来不成?
“睡觉吧。”春花带头脱了外衣,让胡妈妈几个住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