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奶奶纵然有万般的手段;使侯夫人一直帮着她说话,又将侯府里经手的事情不分巨细打点妥当;但最终她还是没争过二奶奶。
其实二爷和四爷比起来;除了一个是二房的嫡子;一个是大房的庶子之外,也没差什么,两个人眼下都由泰宁侯走门路谋了官,做个闲职混日子而已。
对泰宁侯来说,四爷虽然是庶子,但却是他的亲儿子,而二爷是侄子,怎么也要远一些。而对老夫人来说二爷和四爷却都是一样的孙子,二爷不但是嫡孙,而且还是她的侄孙女婿。很明显,最后老夫人的意见上了上风,泰宁侯也屈从了。
说起来,四爷和四奶奶还受了桃姨娘的拖累。这个桃姨娘是个没头脑的人,仗着泰宁侯的宠爱和生过两个儿子,总要生些事端。四奶奶能把府里其它的人都摆平,却摆不平桃姨娘。
隔三差五的,桃姨娘总要找四奶奶的麻烦。而四奶奶根本不认姨娘做婆婆,她只一心在侯夫人面前伺奉。
老夫人对庶出的孙辈本就差多了,因为桃姨娘对四爷和四奶奶就更看不上眼。
春花正在心里想着这些,祭品已经传了上来,春花从二奶奶手中接过一盘盘的祭品送到二太太手中,然后再经过侯夫人、老夫人传到供桌上。
突然一个身穿素缎的女人如同鬼魅般无声地从后面插过来,从分列两排的顾家男女中间直接走到了供桌前。春花吃了一惊,赶紧看向她身旁的二奶奶,见她一副见了鬼的神气,却又顾不上接四奶奶传过来的祭品,急忙上前拉住那女人的手说:“世子夫人,今天祭奠祖先,你身子不好,赶紧回去休息吧!”说着就要扶着她离开。
“放开我!我是顾家的媳妇,怎么不能参加祭奠祖先!”被称为世子夫人的女人挣开二奶奶,声音沙哑得就像刀子一样刮在大家的心里,二奶奶下意识地就放开了她的手,后退了一步。
世子夫人便跪在祖先的牌位前磕头,祠堂的地面由青砖铺就,她触地有声,大家都被那种沉闷的声音震憾了,就在这时,世子夫人已经转过身来给老夫人、侯爷和侯夫人都行了礼。
世子夫人行礼后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额前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依旧用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说:“我今天来,就是在要祖宗和老夫人、侯爷、侯夫人面前为英哥儿讨回公道!”
侯夫人早已经哭了起来,“垠儿,英哥儿,我苦命的垠儿和英哥儿啊!”
老夫人也流出了眼泪,“垠儿媳妇,没有人害英哥儿,我们都查了很多次了,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英哥儿就是命不好。来人,赶紧将世子夫人扶回房去。”
可祠堂里并不让下人进来,男人们不好上前,屋子里的女人除了老夫人、侯夫人、二太太外就只有四位儿媳。
四奶奶和三奶奶一动不动,春花迟疑着,只有二太太和二奶奶上前去拉世子夫人,想将她带出祠堂。
可世子夫人已经指着二奶奶说了,“就是你!你害了英哥儿!我已经找到证据了!”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翠玉马,大声喊着,“你就是用这个害死英哥儿的!”
“那两天英哥儿有些咳嗽,我让人给他煎了甘草喝,你就将甘遂汁浸了玉马给英哥儿玩,小孩子肯定不小心吃到嘴里,甘草和甘遂在一起就变成了毒药,可怜英哥儿就这样中毒死了!当时给英哥儿收敛时,你还在一旁劝我,说把英哥儿喜欢的东西都给他带去。所以,你就以为这玉马再也不会有出头之日了,这件事也就久远不见天日了,是不是?”
“可是我却终于想明白了,前些天,我让人取出了英哥儿带去的所有东西,一样样地查,终于查出了英哥儿是怎样被害死的!”
“祖宗在上,老夫人、侯爷、侯夫人就在这里看着,就是她,处心积虑地想害死英哥儿,谋得世子之位!”世子夫人指着二奶奶,若是眼神能够杀人,二奶奶已经被杀死了。
二奶奶脸色苍白,却用更大的声音说:“世子夫人疯了,大家不要听她的!”
春花站在一旁,慢慢消化这一番对话,很明显垠儿就是泰宁侯世子顾东垠,而英哥儿应该就是世子的儿子。世子夫人在这个时候出来,为的就是打消立二爷为新世子。
可是世子夫人说的是实话吗?
老夫人、侯爷根本不信,就是春花也不太相信,因为世子夫人的状态明显是有些不正常的。可是侯夫人却动摇了,她抽泣着说:“垠儿媳妇,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世子夫人虽然状若疯癫,但说的话却还有逻辑,“我已经请御医查过这只玉马,又问过当年院子里的下人,正是她将玉马给的英哥儿!”
在一片静默中,三奶奶上前一步说:“大嫂说的是真的,是我陪着她开棺取的玉马,又将过去世子院子里的下人重新找回来作证。祖母、父亲、母亲,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将人传过来亲自审问。”
她咳嗽了几声后又说:“二奶奶做的坏事可不只这几件,我刚嫁过来时流了掉的孩子就是她下的手,三爷喜欢到外面玩也是二爷找人勾的他;还有桃姨娘,每每不安份,都是她拱的火!可你们,个个都以为她是个好人!”
三奶奶环视了一周,一瞥间又看到了春花,向着她说:“少奶奶,你不要以为侯府里的事都与你无关,总想置身事外。三小姐本要嫁到江阴侯府了,你却硬是把那门亲事搅黄了,江阴侯府的三少爷因此病情加重,连年都没过去就死了,这笔帐二奶奶一定会算到你头上的,想来她一定也在折柳院里下了绊子,你若信我的,就回去仔细查查。”
说完后三奶奶又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话却像把一颗定时炸弹埋进了春花的心里,让她无端地生起了一种恐惧。同时,此时的她无比地庆幸,她听了琼花的话,对侯府里一直始终保有最后的警惕,对阿瓦的事情,从来盯得都很紧。
老夫人和泰宁侯夫妻也开始半信半疑,如果说世子夫人神志不太清,大家心存疑窦,可三奶奶冷静得很,虽然还咳嗽着,但她清清楚楚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起来,“世子夫人和我都不信,事情会这样巧合,大哥身体素来弱些,一病不起还不奇怪。可是好端端的侄子也没了,肯定会有原因的。”
“可之前府里已经查过无数次了,怎么也没有结果。于是我们这一次将英哥儿所有的东西都一样样重新想过,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破绽。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想到了……”
世子夫人和三奶奶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将英哥的死重新查证,怎样开棺,怎样验药,怎样审问下人,这些事情三奶奶说得非常详细,无可辩驳。这时世子夫人早已经只会流泪了,而二奶奶也不再反驳,怔怔地站着不动。
三奶奶的话说完了,侯夫人一直在低泣着,这时突然放大了哭声,然后就叫了声“垠儿、英哥儿”!身子软了下去。
大家急忙上前扶住侯夫人,就听顾梦生又喊了一声“祖母!”春花本来跟在四奶奶后面,她赶紧转过头去,只见老夫人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猛地向后仰过去。
顾梦生已经抢上前扶住老夫人,使她没有倒在青砖地上,然后春花上前与他一起搀住老夫人。
祠堂里乱成了一团,大家将老夫人、侯夫人分别抬回院子。春花走出去前向祠堂里看了一眼,世子夫人怔怔地跪在祠堂里,而三奶奶扶着一根柱子不停地咳嗽着,二奶奶就在一旁呆呆地站着。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不怎么好,可眼下,她赶紧跟在顾梦生后面去了福寿堂。
四奶奶出了祠堂便急着打发人请御医、又催着先煎了参汤送上来。几位爷去门外迎御医,三爷送了侯夫人回去,泰宁侯与顾梦生陪在老夫人身边,春花在一旁帮着做些杂事。
没多久,刘院使亲自来了,先进了福寿堂,女眷们忙着避到了里间,听刘院使说了“怒火攻心,肝於气滞。”便急忙拿出银针来,取穴刺了几针。
只听得老夫人“哎呀”一声,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看着大家,直流出泪来。春花与四奶奶上前帮着擦泪,又百般安慰。
☆、第二百七十三章
刘院使见老夫人已醒就出了内间;坐桌旁开了两张方子,对泰宁侯、顾梦生等说:“老夫人此次很是凶险;但幸亏平时身子还好;只要不再动气,还不打紧。从今天起,府里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再打扰老夫人。这张方子每日两次煎服;这一张是安神汤药;如老夫人仍情志不稳;就喂给她喝一剂。”
泰宁侯一一应了;又拱手说:“夫人也病了;还有两个媳妇;一惯身子都不牢靠;还请刘院使费心。”
刘院使客气两句;便由四爷和五爷陪着去看侯夫人、世子夫人和三奶奶。泰宁侯没有跟过去,却又进了福寿堂的内室;这次二老爷、二太太和二爷也一同进来了。
刚刚二房的人除了二奶奶以外;也都跟着大家进了福寿堂;如今听说老夫人醒了过来,二老爷带着二太太和二爷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哭着说:“没想到儿媳是个如此歹毒的人,我们也都被骗了。”
老夫人脸上浮现出怒气,泰宁侯怕她病情加重,就赶紧抢上前说:“母亲先好好将养身子,府里的事过些日子再说。”又给二老爷使眼色,让他赶紧回去。
这时药送过来了,春花和四奶奶一个扶着,一个喂药。老夫人吃了药后,很快就合上眼睛睡了。
春花和四奶奶最后退出内室,见只有泰宁侯和顾梦生站在外间,想来二房的人已经回去了。
四爷和五爷此时进来禀报侯爷说:“刘院使说母亲身子本就弱,可能要养上一年半年的。又说世子夫人心中的於滞散了出去,脉象比上个月看着缓和了些,只是头上的伤要上药,倒是不打紧。三奶奶最是不好,若是能熬过冬天到春天暖和后才能无妨。”
侯爷听了后点点头,问:“老三呢?”
“刚送了刘院使,三哥也一起出去了。”四爷一面说,一面打量着父亲。
果然泰宁侯脸上浮起了怒气,骂了声“孽子!”又问:“你们怎么就让他走了?”
“我们哪里能拦得住三哥呢?”四爷和五爷都是一样的话。
祖母和母亲都病了,三爷本应该留在府里伺疾。就像泰宁侯一样守在母亲身边才是遵从孝道,三爷无论是守在祖母、母亲身边都行,就是他念着夫妻之情守着病了的三奶奶也好,可是这个时候还要出去却是没有一点的人情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今天府里祭祀大事,三爷也是昨晚才被侯爷派的人从赌场里找回来,否则他一定不会想起来回府,如今在三爷的心里,唯有赌博才是最重要的。
看侯爷怒火冲天的样子,四奶奶赶紧上前一步劝道:“父亲不要生气,家里如今可再也禁不起一个病人了。”
正是这样,若泰宁侯也倒下,府里就会全乱了。
看泰宁侯神色微霁,把她的话听了进去,四奶奶就又说:“我看三奶奶的情形,不如府里先预备上些东西,如果没事,也就当冲一冲。”
刘院使的话说得很明白,三奶奶可能过不去这个冬天了。
泰宁侯看了一眼,屋子里只有顾梦生、四爷、五爷和春花、四奶奶几个人,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凄凉。他便吩咐道:“四媳妇说的很是,你就预备起来吧,别到用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
四奶奶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泰宁侯又叫住她说:“府里的事情若是忙不过来,就让梦生媳妇和你一起张罗张罗。”
四奶奶赶紧点头说:“媳妇本也想求嫂子指点指点呢,可是刚刚只想着三奶奶的事,竟忘记说了,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春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平时四奶奶和二奶奶两个人管事,上面还有老夫人,如今老夫人和二奶奶两个都突然放手,而家里又出了这么多的意外,四奶奶一个人确实忙,她若是只是袖手旁观也说不过去,况且又有侯爷发话。
但看四奶奶,哪里能愿意让她插手于侯府的事呢?
今天的一切不用说四奶奶是幕后的主使。世子夫人和三奶奶怀疑二奶奶,想扳倒二奶奶很久了,可从来没成功过,现在成功了,自然不是她们的水平提高了,而是有高人指点。
四奶奶终于成功地接手了侯府里的所有家事,这个时候怎么会愿意分权给自己呢?但泰宁侯的吩咐又是大家都要遵守的。
于是春花就赶紧说:“正要过年时候,府里的事情本就千头万绪的,我这时接手,怕不能帮上忙,只能添乱了。不如这样,老夫人这里最是要紧,我在这里尽孝吧,四奶奶把福寿堂的事交给我,专心去忙别的,也算是我为四奶奶分担些家事,可好?”
四奶奶自然满意,“祖母这里确实最重要,事情也最多,若是有嫂子在这里坐镇,我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来,别处就好办多了。”
春花便留在老夫人这里,因为福寿堂里原来的人就多,春花就将老夫人身边贴身的婆子、丫环分成三班,轮流值班,每班都有老夫人信得着的人,并将各项事情也都落实到每班的固定人选负责,很容易就打点好老夫人的日常起居并饮食用药等。
泰宁侯和顾梦生都有官职在身,自然不可能一直陪在老夫人的面前。春花安排好福寿堂的事,想了想,吩咐老夫人身边的丫环几句,自己从侯夫人开始去探病。不管怎么样,顾梦生是姓顾的,她是这府里的少奶奶,该尽的礼节,还是一样也不能少。
侯夫人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她与泰宁侯并不亲密,就看泰宁侯在老夫人和侯夫人同时病倒了的时候,选择了留在老夫人身边,过了很久才去看侯夫人的情形就能知道。
侯夫人依旧拒绝了春花的探病,请丫头带话给她说:“衣饰不整的没法见人,请少奶奶一心照顾老夫人,也算为我尽孝了。”
春花接着到了世子夫人的院子。这是座与折柳院有些相似的小院,只不过折柳院在侯府西边,而这个院落在侯府的东侧而已,位置都有些偏。
她以前曾听别人说过,世子夫人已经完全不正常了。而且在大家的提示下,她从不到这个院子来,甚至连附近她也很少涉足。
今天进了里面,饶是有心理准备,春花心里还是一惊。整个院子到屋子里面都似雪洞一般,一应摆设玩器都没有,就连床上挂的幔帐也不过是素白色,架子上只摆着几本佛经,看样子经常拿出来翻看。
屋子里侍侯的人也没有几个,每人都穿着素色的衣服,鸦雀无声。
世子夫人躺在床上,虽然面色枯槁,但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