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当真了,若是想要什么,嫂子可不能小气。”
春花见她一双眼睛红肿着,一侧脸颊也微肿,但笑颜如花,就放下了心,告诉她,“用煮熟的鸡蛋去皮,在肿的地方滚一滚,红肿就很快就消了。”
没想到四奶奶笑着说:“消了做什么,一直肿着才好呢!”
想到桃姨娘被老夫人派人打了一顿耳光,四爷被侯爷让人打了十板子,春花心里明白些什么,她低声问:“你是故意的?”
“也不算故意,只是顺势而为。”四奶奶还是笑着,“我早已经知道有了身孕,只是没说出来,正好他们要挑事,那就闹吧,闹出来看看谁吃亏!”
“桃姨娘也确实不像话。”春花公平地说。
“可不是,她一个姨娘,整天在我面前摆婆婆的款,有了银的要金的,有了金的要玉的,总没个满足。那天突然想起来,侯夫人每天要喝燕窝粥,便让我也给她加上。我自然不能拿公中的东西送人情,从私房里拿银子给她买了,又嫌不好,想要吃顶好的燕窝,也不看看她的身份!”
“我们那糊涂的爷,只听了她的挑拨,马上就来寻我的不是,”四奶奶风清云淡的说着这些,不带一丝的怒气,“他们就闹吧,正好,我也乐得休息休息。”
“你休息了,那府里可怎么办?”
“我就是想让大家看看,我病了府里会怎么样?”四奶奶信心满满地说。
眼下侯府里真是人材凋零,侯夫人一病不起,看样子也不打算起来了,二房的人都走了。世子夫人是孀居,她本来也是个尚德不尚才的,二奶奶三奶奶没了,五爷还没娶亲,再下面的五小姐还小。
春花不禁起了促狭的心,笑道:“我就不信,我管不来侯府的事?”
“若少奶奶肯管,我自然是服的。”四奶奶一点也不担心,“哥哥嫂子是有本事的人,想要什么,只管直接去拿,不用像我们这样千方百计地去算去抢。”
春花马上就意识到自己与老夫人说的话大约被四奶奶听到了,不过她也没什么想瞒人的,就笑着说:“你年纪不大,怎么就有这样七窍玲珑的心肝!”
“若是凡事不多想想,我哪里能活到现在,还嫁到了泰宁侯府里?”四奶奶摇摇头说:“若论聪明能干,少奶奶强我百倍,只是你不愿意想这些做这些罢了!”
又说:“我听少奶奶给我讲过在辽东千户所里的事,若是能有那样喜爱我的夫君,我也宁愿去当个百户太太,每天用心给夫君打点衣服吃食,到了丰年有了多余的银子就去卫城里买件金首饰,何苦每天算计着让四爷得父亲的喜欢,担心姨娘又惹出事非来,还要看着屋子里的丫头们有没有歪心呢!”
四奶奶也真不容易,春花只有劝慰她,“其实桃姨娘没什么心机,四爷也不坏。”
“我知道,我知道,桃姨娘是个傻子,四爷也差不多,但傻子才好办呢。”四奶奶马上就把那一点伤感抛掉,平静地说:“嫂子不知道吧,我娘家庶女不少,都看中这门亲事,我好不容易才算计着让嫡母把我嫁过来,自然早就认了。现在又有了孩子,我更会好好为将来打算。”
四奶奶真是个勇敢的人,她虽然认清了凄惨的现实,但依旧充满着生活的勇气。看着躇踌志满的四奶奶,春花便开玩笑说:“四奶奶功成名就那一天,一定不要忘了我呀!”
“我若真有了那一天,自然会记着嫂子的恩情,”四奶奶笑逐颜开,“就是四爷,也不敢忘。”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春花知道顾梦生将二爷的手砍下来的事也没瞒住他们,而且让四爷心生了恐惧。
四奶奶还推心置腹地对春花说:“我知道哥哥对嫂子的情谊,可嫂子现在还是在屋里放上两个人吧,生了孩子去母留子也好,只有阿瓦一个太孤单了。再说老夫人一定不会允许的。”
这时候孩子的夭折率还是很高的,每家的孩子几乎都不可能全活下来,只有一个儿子,确实让人不放心。四奶奶是好意,春花理解,她也知道前些天老夫人在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并不是认可了她的行为,而是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很没面子,过上一阵,情况不同,老夫人一定又要旧事重提。
想到这里春花觉得浑身疲惫,就是再洒脱,她心里也留下了非常深的伤痕,想把伤痕真正修复好,并没有那么容易。她向四奶奶笑着说:“你也不必为我担心,我自己不愿多想,梦生我也相信他。”
四奶奶的眼中流出了艳羡,但她很快就垂下眼帘,掩住了情绪,笑着说:“我信哥哥和嫂子,也希望你们总是这样好。”
四奶奶出了事,老夫人再次请春花帮着管家,春花细声慢语地劝着她,“孙媳肯定是不会插手了,眼下世子夫人身子大好,自然可以接过来,还有五小姐,也该学着点了。就是四奶奶,养上几天,胎坐稳了就没事了。”
果然世子夫人和五小姐接了管家的事,但有什么大事,还要找四奶奶商量。四奶奶也不拿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之前的事情,世子夫人本就信她的,很快她就成了四奶奶的傀儡,五小姐也被四奶奶拢络了过去。
四奶奶身子略好些后,还放□段给四爷陪了不是,因为自己有了身孕,还将身边最俏丽的一个丫头叫红叶的给了四爷当通房,又趁机将四爷身边几个不安份的丫头都打发走了。
经此一场,从老夫人起,到府里的下人,都对四奶奶另眼相看,有能力不说,还懂事识大体,大约只有桃姨娘还心存不满,但四爷都被四奶奶收服了过去,她又被打得见不了人,也只好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午补上前两天欠下的一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春花真心服了四奶奶。同时她也想好了;以后与四奶奶井水不犯河水,幸好;四奶奶因为有了身子;也不便出门,她们搅在一起的机会也少了。
转眼到了海棠花开的时候,温峻的次女在温家别院里摆满月酒。
虽说是外室的女儿;还是次女;但因为有道士给这孩子批了命格特别好;于是温峻就大张旗鼓地办了起来。但他是个男人;只能在外院张罗;内院里既没让温太太过来;也没把他的外室接来;而是让他在京城的表姐来主持;又特别拜托春花,早早过来;也帮着打点一番。
园中海棠依旧;酒菜皆是上乘;仆妇也规矩,温表姐虽然话很少,但诸事都很用心地张罗。春花见状,笑着招呼女客们看戏、吃席,又把喜欢马吊、纸牌的人凑到一起,开了几个局。
等客人都散了,春花留下来又做些收尾工作,然后过去看苏太太,把满月酒宏大热闹的场面讲给她听。
苏太太身子看着还不错,听春花的描述,她自然高兴,但情绪上的纠结还是很明显,最后吞吞吐吐地对春花说:“温大人出征前,我就怕他有个意外,顾不上多想。可现在,孩子也生了,温大人对我对孩子都极好,可我心里却满不是滋味。几次劝温大人回家里,要么把太太搬到这里也行,可是他却一概不听。”
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激情一过,道德就会重新苏醒了,而且温峻的婚姻情况又是那样的复杂。春花只能劝她说:“现在你别想这么多,等过些时候再与温大人在一起好好商量,想出个办法来。我的情况你肯定全都知道,我从没后悔过,也觉得自己做得对。”
“我们还是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温峻和苏太太将来何去何从,不是春花能操心的。
泰宁侯府里,老夫人从戏班子采买了十几个女孩,又请人教她们,不到几个月就排了几出戏。这样平常的晚上,福寿堂里就能听戏了。选来的女孩们原本就是学戏的,□□后唱得很不错。
卢梦生是个喜欢看戏的人,他平时事情多,应酬多,并没有太多的机会看戏,所以老夫人隔三差五留他在福寿堂里吃饭看戏他非常高兴,就是阿瓦,年纪虽小,也一样喜欢在福寿堂里玩。春花和留儿也都是喜欢热闹的人,这样一家几口人在福寿堂里渡过的时间要比过去多多了。
不只他们这一房,侯爷、世子夫人、四爷四奶奶等人也是一样。
这些唱戏的姑娘中有几个颇为出色,唱青衣的芳梅扮相端丽,唱花旦的彩衣唱腔圆润,卢梦生尤为喜欢点她们唱戏。
这一天,春花因生意上的事,留在折柳院里看帐,到了晚上的时候,常妈妈带着留儿和阿瓦先回来,说:“福寿堂那边戏要晚一些,姑爷说就不回来睡了。”
春花笑着说:“也不知梦生怎么这样喜欢听戏?这阵子更是入迷,时常挑灯看戏,已经有好几次就在福帮堂里住下了。”
常妈妈也笑着说:“这班小戏老夫人没少下功夫,唱腔、念白、舞乐、戏服都是好的,也无怪姑爷喜欢看。”
留儿也说:“在自家看戏与在外面不一样,想听什么就点什么,何况福寿堂花厅就有一个小戏台,家里人在那里看戏正好。”
是啊,若是没事的时候,春花也喜欢在福寿堂里娱乐,便也理解大家,笑道:“你也赶紧回院子里睡下吧,明天早一点起来看看书,天天看戏,功课肯定落下不少。”看留儿做了个鬼脸回去,又打发阿瓦睡下,自己看过帐也休息了。
第二天晚上,春花带着阿瓦在福寿堂里,顾梦生从衙里回来请安后便对春花说:“我们回去折柳院吃火锅吧。”
“祖母这里备了蒸乳猪,你不是很爱吃吗?”春花笑着告诉他,“我没让陈妈妈准备晚饭,改天我们再回去吃火锅吧。”
顾梦生却说:“突然就想吃火锅了。”
春花虽然有些奇怪,顾梦生什么时候这样挑食了,但也就与他回去,好在火锅容易做,很快就得了,夫妻二人在一起吃过了,顾梦生看书练字,春花看帐。
留儿和阿瓦依旧看过戏才回来。
这样一连好几天,卢梦生再也没留下看戏,每天的借口不是想吃什么,就是有事情要做,回折柳院后也不过像平常一样看书练字。春花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笑着问顾梦生怎么了,最初自然什么也没问出来,但经过晚上一番“严刑”伺侯,卢梦生舒畅地躺要床上,说:“也没什么,不过是祖母想把梅芳和彩衣给我做妾,我想我还是少过去为好。”
春花忙了半天,累得浑身酸软,想到这个答案本来也不出乎自己预料,觉得自己白忙了一通,因手上没力气,便一口咬住顾梦生肩头的一块肉,可最终还是没舍得太用力就放开了,埋怨他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还以为会有其它隐密呢?”
“傻宝宝,若是早告诉你,你还能这样好好伺侯我了吗?”顾梦生得意地哈哈大笑,“今天可真好!”
看着占了便宜的顾梦生,春花无可奈何,恨恨地威胁他,“明天开始你不许上床,在外面的炕上住,直到我心里的气平了为止!”
“宝宝,我看你这些日子心里不高兴,却不肯说出来,这才逗你玩的。”顾梦生抚着春花哄着她,“刚出事的时候,你明明心里特别伤心,可还忍着劝我。现在我已经全想通了,比如父亲儿子这样多,结果现在又怎么样?我们本来就是普通的军户人家出身的人,有阿瓦一个就够了。更何况还有留儿,也与我们亲生的没两样,你再也不要心里难过了。”
确实,春花一直将难过埋藏在心里,但却不愿意让顾梦生知道,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来。现在见他这样理解自己,但紧紧地贴到他身上,把头埋在他的怀里,静静地体味着丈夫带给自己的温暖。
“还有父亲那里,你也不必担心,”顾梦生继续平静地说着,“前些天他也找过我,让我纳妾生子。我也与他说明了,害我不能再有儿子的原因是侯府里的人,太太并没有责任。而且,我也给他讲清道理,想来他也不会再对你不满了。”
泰宁侯前些日子一看到春花就摆脸子,春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只不过没有公公直接与儿媳说这事的道理,而侯夫人绝不会对春花说什么的,所以才没有把事情挑明,看来顾梦生也发现了,而且提前把事情解决掉。
“我对父亲说明,我不过是顾家旁支,属于小宗,家中最重要的是大宗,从来都应该先保大宗,小宗则是次要的。现在顾家大宗都断了,我这里还有一个嫡子,根本不用担心。”
按宗法制度,嫡长一系是大宗,是绵延血脉最为重要的一支,若大宗没有继承人,应该优先为大宗过继人承嗣,眼下泰宁侯府里世子一脉就是大宗,按理不应该绝嗣,可泰宁侯却打算为四爷申请世子之位,这样并不符合正常的宗法制度。比起大宗的事,顾梦生这个外室子根本不重要。
“你这样说,父亲没有生气吗?”
顾梦生这些话虽然完全符合礼法规矩,但是泰宁侯一定不愿意听。果然顾梦生说:“父亲自然不愿意听,但我作为儿子,总要把自己所想的都说出来,努力劝谏他老人家。”
“父亲会不会误以为你想要爵位呢?”春花又问。
“我想不会吧,而且,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依然没被记在族谱上。”
过年前祭祀出了事,当时一片忙乱,春花护送老夫人回了内院,而祠堂里的后续事宜是由泰宁侯带着几个儿子善后的,具体情况春花并不知道,现在才知道顾梦生记上族谱的事并没有完成。
“你心里难过吗?”
“其实,刚回泰宁侯府的时候特别想被记在族谱上,可现在却不觉得了。”顾梦生搂着春花说:“不要想这些了,我们赶紧睡吧。”
春花果然把族谱的事放在一边,但她还是说:“祖母的戏排得是真好,你还是可以去看的。”
顾梦生笑着说:“我也不全是因为祖母让我纳妾才不去看戏的。太太要做生意,白天去铺子里,晚上看帐,我也有自己的事,白天在衙里总没个空闲,晚上再不看看书,练练字,都对不起岳父给我取的字。”
“再说我又不是侯府嫡支,可以承爵,总要自己好好干,才能出人头地。让太太面子上也有光,让儿子以父亲为骄傲。”
春花嗤地笑了,“你早就让我非常有面子了,从我们成亲的时候起,不,其实细想想,还在成亲前我就觉得很有面子。还在定辽前卫时,我就听客人们偷偷说,于娘子命真好,竟要嫁给一个六品官呢!”
“养父留给你小旗的袭职,到现在你已经是三品的官员,而且还能给阿瓦留下一个三品的袭职,与爵位并不差多少,我们有什么还不满足的呢?”
明代袭职,三品是最高的了,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