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春花哭昏了,所以请了刘院判,开了药,躺在床上不出来。
这件事动静不小,肯定瞒不过侯爷,他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却不知跟谁生气的好。谢氏占了便宜是一定的,但毕竟是夫妻,郭侯也有着同谢氏差不多的想法,五奶奶去年收了三万多两银子也没拿出来一两来,也让他心里不舒服。夫为妻纲,小儿子行为是有些不妥,但这个小儿媳也有些过于有主意了。
如今五奶奶也拿出了银子,正是她们婆媳关系得到改善的时候,怎么又弄得更僵了?而且同以前一样,道理又是在杨氏那里,邓氏嫁进侯府,她的陪嫁家人就是侯府的人。贾婆子对春花所说的体已话,杨氏就那么说了出去,真是太丢人了!
郭侯可不敢承认贾婆子的话,不管哪个儿子,都是自己的儿子,就是对谢氏来说,再心痛小儿子,表面上也不敢说大儿子不是一家人。
这里面又掺着世子夫人的事,让侯爷更没法多说。他对这个大儿子确实是有所亏欠的,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郭侯也没法按谢氏说的,逼着世子将那三千两银子拿回来。
郭侯左思右想,最后下了决心,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帐上剩下的银子谁也不许随意套取了,做为正常家用。要知道今年的家用银子也确实不够,正好就用这笔银子补一补。他还没忘了封住大家的口,谢氏的话要是传出去,郭家的脸就全丢光了。
郭侯本还想把杨氏叫来,好好给她讲一讲道理,做为侯府的儿媳,在侯府银钱紧张的时候拿出些银子是应该的,而且侯府今年银钱如此紧张也正是因为给少怀和她办喜事导致。
但春花以生病为借口告了罪,让郭侯准备好的话也没有机会说出来。
五奶奶病了,躺在床上,侯府的事她一点也不问。当然不问不等于她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如诗走后,她这里的消息已经不如过去灵通了,但吴姨娘管家的事是整个侯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谢氏自持身份,并没有亲自管家,她将吴姨娘从病榻上叫起来管理家事。
吴姨娘的病原就是心病,休息了些天后,自然慢慢好转了,本来她一直有些没脸出来,五爷走前,她大张旗鼓的收拾东西,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没想到五奶奶几句话,上至侯夫人,下至五爷都没法反驳,自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五爷带着小吴姨娘出了门。
而侯夫人给她这个管家的差事正好让她有了堂堂正正出门的机会。而且她还要借着管家的机会好好地让五奶奶丢脸,要知道自己也是进士的女儿,管家这类的事还难不住自己。怎么也不能像五奶奶一样管事妈妈说什么就信什么,被骗了几千两银子吧。
吴姨娘管家与春花完全不同,先是她拿回了以前的帐册,认真地看了大半夜,然后在管事妈妈来支银子的时候每次都非常认真地核定。
前些日子多报的花销自然是在谢氏的授意下,而多报的银子当然也都进了谢氏的私库,但不管怎么样,管事妈妈们过了一次手,多少也能得些好处,如今又回到了过去的规矩上,甚至还要严一些。
管事妈妈们就叫起苦来了,这就是人正常的心理。
当年范仲淹读书时每天只吃一点粥和咸菜,有人给他送来了大鱼大肉,他感谢地收下后并没有吃,就是因为他知道如果吃了好的,再回去只吃清粥咸菜就更难了。
管事妈妈们要是不经历春花短暂的放松,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侯府一直就是这样,大家已经适应了。而这些天的大鱼大肉,让管事妈妈们无法再像过去一样甘之如饴地喝粥吃咸菜了。连范仲淹这样伟大的人物都怕自己做不到的事,这些管事妈妈们做不到没什么可奇怪的。
何况,吴姨娘的身份还是个问题。世子夫人管家,大家并不敢多说什么,早晚有一天,世子会成为侯爷,世子夫人就是侯夫人,哪一个下人敢得罪未来的家主。即便如春花,若是真的管家,应当也会遇到些麻烦,她毕竟不是侯府真正的继承人,当然她那种什么也不问,只管发对牌的作法是不会遇到任何问题。
而吴姨娘比起五奶奶身份上更要差上很多,她不过是个妾罢了。要知道下人们最会的就是察言观色,最初五奶奶进门时,大家还对吴姨娘,那时候还叫表小姐呢,另眼相看。五爷洞房都没在依云院歇下,没几个人瞧得起五奶奶。
可风向早就变了,五奶奶虽然不得侯夫人和丈夫的喜爱,可在侯爷面前还能说得上话。更主要的是五奶奶并不用讨好谁,她的娘家太厉害了,她还太有钱了,再有就是五奶奶舍得花钱,现在整个侯府,谁不想巴着五奶奶呢,五奶奶随便赏点什么,自己一家老小半辈子的花销就出来了。
而吴姨娘呢?从没见她拿出一分银子赏人不说,前些时候五奶奶又给五爷抬了个妾,分了她的宠爱,又在五爷出门时把小吴姨娘派了出去,这还不清楚吗?吴姨娘的地位已经大大下降了。
所以麻烦就都让吴姨娘遇到了。她本来就是娇弱的人,被几个下人气得背后掉了眼泪,还是谢氏真心疼她,帮她撑腰,责骂了几个管事妈妈,才让她正式地理起事来。
吴姨娘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对人情世故还是不够清楚。她在管家过程中投入了全部的心血,一心想给侯府省些钱,却并不知道这样对她是一点好处也没有的。
她兴兴头头地在一间花厅里听管事妈妈们回事。想到五奶奶管家时,只是在依云院里见见管事妈妈们,如今她借着自己住的耳房窄小,把花厅收拾出来,倒更正式些。
想到这里,吴姨娘的后背坐得更直了。自己每天一早先到正院里给谢氏请安,逗婆婆开心,然后处理家事,吴姨娘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侯夫人的儿媳,五爷的正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三章
吴钰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着手中的册子,对来领炭钱的管家妈妈说:“已经过了清明节,怎么还要领炭?”
“姨奶奶不知,府里过了清明后,各处都停了炭的。但侯夫人、世子夫人还有五奶奶这三处还是一直领着的,这也是成例。往年冬天只有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今年又添了五奶奶,所以去年秋天时买的炭就有些不够了,算着怎么还得买几担好炭。”
吴姨娘当然不知道了,她那里的炭可是只发到了清明时分的。她马上想起了五奶奶的屋子,在冬天里从来都是一室暖意,偏又不肯熏香,只是摆着各色鲜果鲜花,说是借点果香花香,还不是显示她娘家富贵。不过,要不是讨厌五奶奶的人,她也愿意多呆会儿。
要是没有那样多的炭,那屋子里是不是就会变成了冷香了?想到这儿,吴钰带着些恨意说:“侯爷本就说要俭省些,索性把家里的炭都留给夫人用,世子夫人和五奶奶那里就免了罢,也能省些银子。”
管事妈妈自然应了一声,侯夫人前几天把她们都找过去训了一通,如今大家也不敢直接给吴姨娘难看了,可她还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妾室,竟减了正室的用度,真让人鄙视!
五奶奶的用度被减了,管事妈妈是真心忿恨,并不是她有多么正直善良,有多么同情五奶奶,而是因为这样损害她的利益了。炭不买了,采购所得的好处就没了,而负责采购的正是她的外甥,自家的外甥吃亏不算,还有她也吃亏。
每次给五奶奶送炭过去,自己可都有收益的。五奶奶屋里早就不用侯府里的炭了,她嫌这炭还是不够好,专门从外面买了上好的银霜炭用,自己每次过去,她的丫头就会将送去的炭打赏给自己,这炭再让外甥一转手,就变成了银子回到管事妈妈手中了。所以如今裁了五奶奶的炭,管事妈妈的恨比五奶奶的都要严重呢。
所以有时就是小小的改革,也不知道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或大或小,或表面或暗中,管事妈妈就为了这炭将吴钰恨上了。现在她是不能怎么样吴钰的,但到了后来吴钰落魄了,冬天里收到的炭就没有正常能点燃的,那时她还不知道就是如今种下的因。
因为这炭还惹了些其它是非,眼下只是吴钰还不知道罢了。
接着,吴钰又减了今年府里的夏装。侯爷和夫人的自然不动,首当其冲的又是世子夫妇和五爷、五奶奶,每人八套衣服,还有世子的一儿一女,每人四套,都减了一半。当然吴姨娘不敢不减她自己和妾室们的,每人从两件变成了一件,同丫头们一样。
下人们的一套衣服自然是没法子再减了,但面料上却又差了一些。
还有种种的项目,总之,家里的花销确实省下来一部分。
侯夫人是满意的,就是郭侯听说这些日子家里的用度少了不少,也赞了几句,吴姨娘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晚上回到了依云院,吴姨娘很想看看春花。自从她管了家事,五奶奶就不用自己去请安了,自己好几天没见过五奶奶,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要是知道侯爷都夸自己了,一定会难过吧。
吴姨娘非常恨五奶奶,要是没有她,五爷就会娶自己为妻的,从小他们就订过亲事,只是没写下契书罢了。可是五奶奶去上香,见到了五爷,就念念不忘,非要嫁过来,对于座师的女儿,五爷也没办法。
只看五爷对她的样子就知道了,几次她想把五爷拉到自己房里都没成功,现在自己才是真正的五奶奶。想到这里,吴钰轻轻笑了,打了帘子走进正屋,外间空无一人,里面倒是有说笑声传了出来,她不敢直接进去,就在帘外说:“我来给五奶奶请安。”
春花对外人说是病了,其实正和大家说笑,除了她带来的陪嫁,还有府里一些有脸面的妈妈们,大家借着探病的名义,争着给春花讲些外面的事,不知为什么,五奶奶最喜欢听这些了,这些丫头们也都围着听。
如琴听了声音,出了里间,看了一眼吴钰,不耐烦地说:“五奶奶不是免了你来请安了吗?”
“听说五奶奶病了,我过来看一看。”吴钰无视如琴的态度,五奶奶大约是不好意思见她吧。一个正房奶奶,管家也管不好,还不如她这个妾室呢。
“那你先等着吧。”如琴看吴姨娘不走,就自己打了帘子进去问春花。
春花甩了管家的差事,心里高兴,又听着这些丫环婆子们说些风土人情,心情正好,也不知吴钰有什么打算,便说:“让吴姨娘进来吧。”
吴钰进了门,倒先是吃了一惊,春花靠在炕上的一个座位里,身上是一件蜜色玉簪花短襦,下面一条红裙,黑黑的头发随意挽着,上面只用一条琥珀串装饰,蜜色的琥珀珠子闪着柔和的光,一直刺到她的心底。
五奶奶随便拿出一件小东西都是价值千金的,几担炭、几件衣服,她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吧。
而且,看着自在舒心的五奶奶,自己也看不出她是被姨母设计了,损失了银子,又无法管家,不好出门见人的样子,要知道谢氏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春花见吴钰见门后就愣在那里,便说:“吴姨娘你赶紧请安吧。”
吴钰醒过神来,上前行礼请了安,春花随意地挥了一下手说:“去吧,我病着,你又管家忙着,不来也使得。”
正眼也没再看她,转过去对刚刚说话的李妈妈说:“妈妈,你接着讲,你们村上的事,我正听得入迷呢。”
李妈妈笑着说:“姨娘来请安,老婆子就偷了懒,吃上一块点心。五奶奶且等,我再喝口茶。”
春花也笑着说:“只一心听妈妈讲古,竟也不理会妈妈还没喝茶呢。妈妈不急,我原是没事的。”
就有人凑趣说:“也怪不得李妈妈抽空吃块点心,这点心,不只好吃,样子还巧,我看大家也爱得很,这一会子,一大盘都吃没了呢。”
如琴也因为这个暂停才想起来,赶紧在桌上添了点心和茶水,并笑着说:“这点心是我们杨府做的,昨个夫人给小姐送来的,若是好,明天打发人,让她们多送些。”
吴钰看一屋子热热闹闹的,没一个人再注意自己了,枯站了一会儿,只得悄悄地走了。
春花确实不在意吴钰减的那些东西,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胡妈妈和如诗几个人早就把她的日常用度重新理好了,直接与外面的管事说好,按日子送要用的好东西进来,她早就不用侯府的东西了。
真正受了影响的是世子夫人,毕竟是妯娌,她们的份例基本一样,要裁自然是一同裁的。世子夫人在侯府也有十几年了,有些势力,她可不会就这样算了,等她身子养好了,自然会把帐算清。
就在这之后没几天,琼花连个帖子也没下就来给春花探病。
春花一点准备也没有,侯府发生的事,春花当然不会告诉琼花和家里人,而郭侯和谢氏自然也不会外传,拿儿媳的嫁妆,情理上再说得过去,但真是不好听得很。
但这些事情没有瞒过琼花这样一个手眼通天的人。
琼花与侯夫人说过什么了,春花不知道,但谢氏陪着琼花一起来看她,态度之谦和,前所未见,又告诉春花,事情都是贾婆子挑拨的,已经把人送到了庄子上了,一辈子不许回来。
春花并没有想让琼花来探病,她本来就占着理,谢氏也不敢再过份,而借此机会,正好把管家的事推了。
侯府的家事并不好管,积累的问题太多,而春花前些日子大撒银子的行为就像是饮鸩止渴一样,反倒加剧了方方面面的矛盾,春花可没心思替侯府收拾这个烂摊子。
她一直担心有些事情就此缠上了自己,谢氏的指责恰到好处地给自己一下机会,甩掉了管家的责任。
现在又有吴姨娘肯接手,春花就打算一直休养到世子夫人病愈。还能旁观吴姨娘引出的问题,就当看场笑话好了。
琼花的到来,不只谢氏很难堪,春花其实也别扭,她只不过是装个小病,用不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就连刘院判开的养生汤,她也只不过勉强喝了半碗,就再也不肯下咽了,想来谢氏和琼花也都知道。
不过知道是知道,表面上的文章还是要做的。
依云院的主屋里,春花躺在床上,谢氏和琼花坐在床前的两把官帽椅上,围着面色鲜艳气色颇佳的春花嘘寒问暖。
春花也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本来在床上与如棋打双陆玩,这是她刚学会的,但因为太复杂,水平还很低,但恰也是最感兴趣的时候,每天一起床就拉住 如棋玩,没想到被打断了。紧急时刻,她将双陆塞进了被窝,自己也赶紧躺了进去,实在没时间把脸色变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