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刘掌柜就带头向孟总旗那里走去,有几位身强体壮的人跟着过来了,春花走在他们的后面,接着又有几个人陆续过来。
其实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场景的影响,看着刘掌柜换上了那名阵亡的兵士的盔甲,手执弓箭,很是像那么回事,他和几个人原来就会些功夫,也懂射箭,在这个时代也是很正常的事。
就是原来不会的人,包括春花在内,在兵士的指导下也很快就学会了射箭,其实这是极简单的,虽然想射好没那么容易。又有几个人陆续也过来了,就像于娘子说的,就算射不中人,射中马也行啊。
其实射中马也不是容易的事,但现在春花还不知道最后她射出的箭一根马毛也没射中过。但多一些人放箭,气势又强了很多,就算没射中,也不是没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大家猜对了,卢总旗就是男主,作者也一直着急呢,终于男主闪亮登场了!
☆、第八十六章
傍晚时分,两位总旗的预言变成了现实,瓦刺人那边又来了一群马,看样子能有一两百匹之多,不只是商人们,就是兵士们都慌乱起来,骑兵与步兵对阵,骑兵占绝对优势,刚刚他们靠车阵才勉强挡住几十人,现在来了这么多人恐怕凶多吉少了。
卢总旗站到了车上看了一会儿,下来说:“他们马多,但不是每匹马上都是有人的,还有一些妇人和孩子,大家不要怕!”他的话沉稳有力,立刻让有些乱的局势稳了下来。
孟总旗也喝骂道:“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算得了什么!怕什么怕!”
春花咬着牙,努力止住自已发抖,也接着说:“瓦刺人让妇人和孩子上阵,我们还怕妇人和孩子吗!”很快,瓦刺人已经从三面攻了上来,确实新增的人手中有妇人和孩子。但他们一样弯弓射箭,凶悍异常。
真正对上了阵,也就忘了害怕,春花也大声地喊着,伏在车后,头顶铁锅,不断地把一只只箭射出去,后加进来的商人们也都跟着射箭。一下子多了二三十人,箭雨比刚刚密多了。幸亏这队兵士是运军械的,车上最多的就是箭,大家只管一箭箭地射,不用担心箭支不足的问题。
瓦刺人一下子有三四个掉下马,最近的离车阵只有几十步。大约也是惊疑车阵这里防守的力量怎么又强了,很多瓦刺人讯速回马。
这一次,他们有了一个失误,离车阵最近一个落马的瓦刺人竟没被人救走,还躺在车阵与瓦刺人驻马之处的中间。
几箭一同射了过去,那个受了伤了的人挣扎了几下就一动不动了。
几个瓦刺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同族,在一起说着什么,好像在想办法要把他救回去。而车阵这边,卢总旗、孟总旗还有几个善射的已经张弓对准了那人的周围,也是打算对付要过来抢尸体的人。
谁也没注意到,一个兵士突然从车阵中跳了出去,飞快地跑向那人,引发了两面一场新的战斗。
瓦刺人马上冲了过来,这次他们不是分散开的,而也是对着那个人,队伍就非常密集。而车阵里的人,手快的已经射出一箭了,就是后来张弓的,也觉得很好射,他们太集中了。
当然也有些人没敢射,春花就是其中之一,她怕误中了出去抢尸体的人。她已经认了出来,那人正是赖光。
赖光这一下子出奇不意,在大家反应过来前就跑到了那里,他拎着大刀,一下子就砍断那人的脖子,拎着人头就往回跑。
春花清楚地看到来自瓦刺人的一只箭射进了赖光的后背,他一个踉跄,就在春花和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赖光没摔,继续跑了回来,速度却慢了下来。
一个瓦刺人的马已经追上赖光了,他手中大刀就要砍到赖光的背上时,一只箭射中了他,他从马上落了下来。另一个人赶到了,想下马把他救回去,又一只箭将他也射中了。
赖光这时已经跑回了车阵,早有人将他架住,他受伤不轻,但手里那颗人头却握得紧紧的,却兴奋地喊:“老子立功了!有了赏银可以娶媳妇了!”然后就一头栽了下去。
春花再看向车阵外,形势又变化了,几十个瓦刺人已经退了下去,也把所有的人加上那个尸身都带走了。不过,看他们的马上,大约死伤了七八个人。
原来,瓦刺人最重视将死者带回家乡,认为那样他们的灵魂才会得到安宁。所以很少将族人尸体留给明军,结果也造成了得瓦刺人的人头很稀少,朝廷的封赏非常高。两军交战,最后往往就变成了拚死抢人头,眼下正是这样的情况。
赖光虽然是没有听军令擅自出战,但他引来了密集的瓦刺人,给车阵里的人制造了合适的时机,将瓦刺人重创,况且他又受了重伤,看看瓦刺人又退了,大家都去看他。
他背后的箭入肉很深,但位置却很幸运,没伤到里面的脏器,所以包扎后还有力气说话,“那颗人头谁也不许抢,老子就指着他娶媳妇了。”
孟总旗看了卢总旗一眼,得了他一个肯定的点头后说:“那颗人头就算你的了,但想娶媳妇总得有命在,好好养着吧。等好了,还得挨十军棍,让你不听号令擅自出战!”
赖光只听人头归他了,只剩下傻乐了。
春花悄悄地退了出去,她突然不觉得赖光很讨厌了,要是他的伤好了,再找自己搭话,自己一定和气地陪他说上一会儿话。
这一波作战,车阵里的人也伤了几个,但除了赖光,没有重伤的,也算是幸运。
卢总旗和孟总旗也通过这一波的作战感到了这些新来的人还是很有作用的,刘掌柜几个孔武有力,还习过功夫,与普通兵士相比并不差多少,而最差的春花也能一箭箭地向外射,总能加密箭雨。
于是他们正式给大家分派位置,一个正军带一个,就算把大家编到了正式的队伍中,不像刚刚那样没人管,胡乱找个地方射箭。
春花是唯一一个女人,卢总旗看了看她说:“你就在我旁边吧。”
春花就伏在卢总旗旁边,另一边是勇子。勇子就向着她笑:“小婶,你顶着铁锅的样子挺好玩的。”
春花上去打了他的头一下,说:“这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没用的!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能保住你这条小命吧。”
“脑袋掉了不过是个碗大的疤,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勇子拍着胸脯说。想了想他又跑了,一会儿回来,给春花拿来了一个头盔。
“小婶,赶快戴上!”
“这是……”盔甲现在是最珍贵的东西,刚刚死去的军士的盔甲已经成了宝贝,由带头过来的刘掌柜穿着,不知这头盔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赖小旗的,”勇子还是笑呵呵地说:“我对他说是给你借的,他马上就答应了。”
本来见了赖光为了娶媳妇,不要命地去抢人头回来,春花已经不再恨他,现在,她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好。
春花不用回头,就知道卢总旗的眼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用匕首把赖光逼走的事情除了两个当事人,只有卢总旗知道。“你戴上吧。”卢总旗说。
春花本来也没想矫情地不戴,闻言马上从善如流。人性本是复杂的,那天调戏她的赖光与今天借她头盔的赖光只是展现出他不同的侧面而已。
但想到赖光,就不可避免地想到那天卢总旗和自己间发生的事情,春花赶紧转移话题,她指着瓦刺人说:“你看,他们惜命得紧,不肯拼死向前冲,真若是冲到车阵旁,我们的箭就用不上了。”
卢总旗听了春花的话说:“你眼光不错,瓦刺人比我们战力强,真若是不要命地往前冲,我们恐怕支持不住。但那时候肉搏后,他们的伤亡也会极大。瓦刺人打仗最怕伤亡,只要伤亡大,马上就退走,今天这批人不知为什么还不退?”
“我也正奇怪呢?”孟总旗走了过来说:“他们已经死伤了十几个人了,却不肯退走。”
“可能是实在没有吃的了,看我们这队人跟着的商户车辆众多,想抢些东西。”
“应该是吧,天就黑了,我们该安排一下了。”
两位总旗安排了大家轮流休息,春花先找勇子将她车上的糕点拿下来,她听说定辽前卫的人喜欢广宁府的糕点,而且特别喜欢匣装的点心。因为这种装点心的匣子是用薄薄的木片做的,吃过点心后,匣子还能用来装别的东西。
而定辽前卫没有这种匣装的点心,春花便想给鲁千户家的亲戚每家送上两盒做礼品,所以一下子买了几十盒点心,捆放在两辆车的车梢尾部,现在拿出来给大家加餐正好。
她自己过去看了看范娘子母女和留儿。留儿还不懂事,倒也没怎么样,正笑着吃点心呢。范娘子却是吓坏了,正抱着留儿哭,见到春花就哽咽地喊了声,“三姑奶奶!”
春花赶紧止住她再说话,“我没事,你带好留儿就行了。”
大丫倒还精神,说:“小婶,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春花笑了一下,大丫才十岁,再怎么也轮不到她,“你帮着照顾受伤的人就行了。”
冷不防,坐在最近处的孙掌柜对春花说:“于娘子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让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佩服!”
孙掌柜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早就变成了灰头土脸,他推开了靠着他坐着的和氏,目光复杂地看着春花。刚刚他就是自称书生,而没跟着大家出小圈子。
春花看坐在最里面小圈子里的人,除了受伤的,女人和小孩子外,还有十多个像孙掌柜这样可以出去战斗的,也都看着自己,便说:“不管有多大的力气,只要去打瓦刺人,就是有用的,孙掌柜也不必自谦。”
田掌柜走过来说:“于娘子,你对总旗们说一下,我们现在也去帮忙,还行吗?”
春花笑着说:“哪里不行?我带你们去找两位总旗。”
于是最后这些有战斗力的人也都出来了,很快就融入进去,车阵里的人斗志昂扬。
卢总旗和孟总旗把这些人也编了进来,把大家聚在一起讲了讲一些作战时的技巧方法,让大家抓紧时间提高。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春花一直跟在卢总旗身边,听到他与孟总旗在一起商量。
“晚上应该不打紧,瓦刺人不喜欢夜战,不过明早应该是一场恶斗。”
孙掌柜也在一旁,他不解地问:“为什么明早会是恶斗呢?”
春花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闻言也望向了卢总旗。
卢总旗解释说:“这些瓦刺人应该是逃窜过来的,必不能持久,再久些被发现,大军一围,他们就一个也剩不下了。我们守住车阵,他们用了一天的时间攻不下来,明天就会着急,一定会强攻。”
“那我们能挡住吗?”早有人关切地问了。
“要是人手足,我们挖些壕沟,能阻他们一阻,减慢他们骑马过来的势头就好了。”孟总旗说。
挖壕沟,就他们现在这些人手,怎么也挖不了多少啊,再说挖了一夜,明天哪有力气打仗呢?
“那没有别的办法吗?”大家已经开始集思广益。
“用火攻行不行?诸葛亮当年最擅长的就是用火了。”
“现在哪有哨石火药啊,再说,点着了火,我们不是也要被烧死吗?”
“放完火,我们过河!”
“瓦刺人还不一样过去,我们要是没了车阵,怎么挡得住他们!”
春花却想起来一个办法,她说:“我们只要把车阵周围的草都割下去,火就烧不到我们这里了。至于点火的东西,不是有不少的布匹和棉花吗?”
田掌柜这次不仅买了一大批布,还买了很多棉花,秋天到了,正是做冬衣的时候。
“我带了很多菜籽油。”刘掌柜说。
“我带了不少的灯油,还有蜡烛。”孙掌柜看了看大家,也准备贡献出自己的货物。
春花看出孙掌柜的心痛,就说:“不能让带这些东西的掌柜们血本无归,我包袱里还有二百多两银子,还有几件首饰,都拿出来赔给捐东西的掌柜们。”说着看了一眼卢总旗,她还是没敢说出自己有金子,但见他一点表情都没有,就低下头不语了。
“这话说得有理。”
“我们也有些银子,都拿出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
“我们都是自愿的,不用赔。” 刘掌柜站出来说。
“如果打胜了,朝廷自有封赏,也能从瓦刺人那里得到战利品,倒时候孟总旗和我不会亏了大家。”卢总旗一语结束了争论。
在夜色掩护下,大家把车阵前三十步以内的草都割掉了,并在离车阵三十步和六十步远设了两条用浸了油的布组成的地带,上面盖着割掉的青草,从远处看不出来,但只要点上了火,就能阻一阻全速前进的马。
这些都是在夜间进行的,忙了大半夜,大家分成两班轮流休息巡视。
春花是跟着卢总旗的,现在他们这三人组中又加入了孙掌柜,变成了四个人,沿着车阵走了一圈后,他们面对着车阵外坐了下来。
卢总旗突然问:“于娘子,刚听你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真有道理。”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一首诗,我也忘记是谁写的了。”春花说,卢总旗应该是没读过书,听说就是千户百户那些有品级的武官也有很多不认字。
“这是杜工部《前出塞》九首之六,”孙掌柜说:“全文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治侵陵,岂在多杀伤。”
“写得真好,杜工部也是当过兵士?”
“那倒没有,”孙掌柜读过书,他解释说:“这是天宝末年,哥舒翰征土蕃时,杜工部所做。他还写了五首《后出塞》,其中一句,少年别有赠,含笑看吴钩,我最为欣赏。”
不过眼下,明显卢总旗最欣赏的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几句正是他自己的真实写照。
春花没有想到自己竟能有在战场上谈论诗词的时候,但真的到了此情此景,却并不觉得突兀,好像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又如此的康慨激昴。
春花正心潮澎湃时,一阵悠然的歌声传了过来,那苍桑的歌,伴着哗哗流过的河水,连绵不断的蛙鸣虫吟,颇能撼动人心。
凝神听着来自瓦刺人的歌声,春花不懂什么意思,只感到了浓浓的伤感,卢总旗说:“那是他们为死去的人唱的。”
“如此的悲凉。”春花望向瓦刺那边燃起的篝火,说:“为什么要打仗呢?大家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她的话立刻受到了反驳。
“蛮夷之属不服教化,自然要让他们知道天威赫赫。”孙掌柜说。
卢总旗的话更加的直白,“他们想抢我们的东西,杀我们的人,我们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