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拉扯之际,那吴才人“咦”了一声说道:“大娘子手上戒指从何而来呢?”孟玉楼闻言不知何意,况且正在紧要之时,便随口说道:“乃是拙夫相赠的。”谁知那吴才人听了这话,竟是一把拉开了赵构,将他扶在绣墩之上休息,一面对底下的宫娥彩女说道:“拿下这女子不许她擅动!”
那些跟随者吴氏的女官多是原先府中跟随而来的奴婢,都是有些武功的,听了吴氏吩咐,纷纷上前来扭住了玉楼不许动弹。玉楼见状大吃一惊说道:“娘娘这是怎么说,莫不是玷污臣属命妇……”
吴才人也不理他,见桌上还有半碗凉茶,拿起来喝了一口,含在口中狠命一喷,对着赵构喷出许多水雾,那赵构被冷水一击,稍稍清醒过来,见了吴氏,皱起眉头说道:“才人怎么还是这样不知礼数。”
吴氏连忙说道:“王爷不忙降罪臣妾,如今只怕有金国奸细潜入咱们大帐之中。”那赵构听了别的也还罢了,一听见金国二字,已经吓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连忙说道:“爱妃救我!”
吴才人见状,颇有些肉麻,又不好说他的,只得说道:“王爷别怕,如今那奸细已经给臣妾制住了。”说着,用手一直孟玉楼。
那赵构和玉楼都是面面相觑的,不知道吴才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玉楼因说道:“奴家是杨相的浑家,自有婚书作证,如何又成了金国奸细,娘娘莫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竟要串通夫主谋取奴家身体不成?”
那吴才人冷笑一声说道:“大娘子何苦狡辩,当日我跟随父兄与金人交战,曾经与敌国一个女将缠斗,在她手上见过一枚相同的戒指,后来得知与我相斗之人就是金国大将完颜宗翰之妻萧氏。如今娘子手上有这印信,莫不是已经嫁与金狗为妻么?”
作者有话要说:危险危险
☆、第百二十二回
孟玉楼听见吴才人这话,方才想起当日自己身陷金营之时;那完颜宗望就说自己是什么四王妃;果然这戒指就是印信;只是前日成亲匆忙,夫妻两个新婚燕尔,就将此事混忘了,不曾问问他,谁知如今宋军营中竟有这样一员女将;能认出自己手上的婚戒;只怕此番也是难逃干系……
想到此处连忙摇头说道:“娘娘这话奴家不懂,这原是拙夫相赠于我的,说是他阵前杀敌之时缴获而来的东西;叫我随身带着;壮壮军威,奴家一个妇道;没脚蟹一般;知道什么军国大事呢……”
那吴氏听了倒是将信将疑的;只因方才与孟玉楼相谈片刻,倒觉得这位大娘子不但生得模样儿俊俏,谈吐风流,更是个有身份有见识的,倒不像是金国细作,想到此处正要答话,谁知那赵构却笑道:“大娘子自然不知内中缘由,原本没事,只怕那杨相爷却是个里通外国的勾当,害我父兄身陷北地,今儿犯案了,孤王怎能容他!”
说到此处,眼中杀意顿生,孟玉楼见那康王无端将矛头指向自己的丈夫,忽然想起昨日夫妻议论,只怕这王爷意欲谋夺天下,留下杨戬知道他得了兵符的本意乃是迎回二圣,心中定然不肯轻易放了自己两个离去,如今有了把柄,虽然是捕风捉影,也要将自己的丈夫治死,以绝后患。
刚刚想到这里,就听见那康王爷说道:“爱妃暂且派人去擒拿逆贼杨戬,孤王自在此处看管着大娘子罢了。”玉楼见他竟然叫女人冲锋陷阵,心中十分鄙夷,又听说是叫吴氏前去拿住杨戬,心中倒也略略放心,只怕这位娇滴滴的才人娘娘并不是自己丈夫的对手。
吴才人听了吩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玉楼,原来她久在康王身边服侍,知道此人风流成性,见了美人就是命,如今自己一去,只怕玉楼的清白不保,所以迟疑着不肯就走。
那赵构原本也想趁机占些便宜的,如今见妃子不肯前去,倒拿出主子的身份来,上来扯住了吴氏的发髻骂道:“你这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婆,还不放心孤王怎的,等一会儿走了逆贼,看你如何开交。”说着,伸手就赏了吴氏一个耳光。
那吴才人虽然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怎奈自幼受到父兄教化,忠孝节义上头一点儿不敢出错,虽然给丈夫这般折磨,还是十分驯顺,只得捂着给人打得通红的脸颊,低眉顺眼说道:“王爷别恼,臣妾就去罢了……”说着竟手持宝剑带了亲兵宫女,往前头捉拿杨戬。
孟玉楼见她一走,只怕那赵构又要无礼,夺手就要往外走,早给那康王爷拦腰抱住了笑道:“大娘子别去,前头刀光剑影的,仔细伤了你细皮嫩肉,你丈夫如今里通外国,官司犯了,只怕不日就要伏法,如今你也要为自己将来打算一番,一个美貌女子,乱军之中如何过活,要依着孤王所说,还不如索性嫁与我做个才人,来日继承大统,单凭娘子美貌,总有贵妃之位。”
说着,欺身上来就要无礼。这一来唬得玉楼花容失色,正要叫嚷起来,忽见那赵构惊呼了一声,连忙放开玉楼,伸手凭空挥舞驱赶道:“何方妖孽敢来对本王无礼!” 挥动了几下,好似那东西越来越多似的,唬得赵构也不敢再说了,竟弓着身子钻进绣桌底下,瑟瑟发抖起来。
玉楼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奇怪的,不知这王爷中了什么邪法,忽然想起当日作别那老道时,曾听他说起什么,如今自己仙骨入体,算是半仙之份,身后五百鬼卒护体,旁人近不得身的。看那赵构的模样,只怕是方才自己惊愕过度,竟招出身后的鬼卒前来护驾,倒吓着了这位王爷……
正闹着,忽见那吴氏身上带伤闯了进来,见赵构不知怎的钻到桌子底下瑟瑟发抖,也来不及多问,上前来一把扯住了说道:“王爷快随臣妾拔营,那杨相爷如今杀红了眼,天神一般,谁也拦不住他,眼见着往后堂来寻他浑家,只怕给他知道了此事,咱们一营之人都要遭殃了!”
那赵构原本已经唬得神志不清,指着孟玉楼只管说道:“鬼!鬼!……”吴氏听了也不甚明白的,只得一面拉扯着赵构一面说道:“这娘子动不得,咱们留下她逃了,只怕杨爷未必追来,若是她有个闪失,宋室就要连根拔起了!”说着,生拉硬拽将那康王爷拖了出去。
玉楼见一场闹剧结束,方才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坐在绣墩之上,不出片刻,但见杨戬浑身浴血冲进内堂,孟玉楼见状,又唬了一跳,连忙上来接着说道:“这是怎么了,方才听见那吴氏说你武功高强,任凭谁也拦不住的,我方才没有担心,如今怎的添了这许多的伤痕!”
那杨戬见此番妻子好端端的没事,方才松了一口气,因笑道:“别怕,这都是别人的血,你如今有了身子的人,切莫靠近,仔细冲撞了你,外头的人不是被我杀死就是逃了,只怕那赵构已经拔营往南而去,此地杀伐之气太重,不宜久留,如今驿馆没有宋室之人,咱们暂且回去梳洗一番,再作打算不迟。”
玉楼听见丈夫没事,方才放心,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夫妻两个收拾妥当,在营中寻了一驾来不及带走的马车,杨戬在前头赶着,教玉楼坐在车内,往驿站之中而来,到了那里问了亲兵,果然宋室驻军不知何故全数逃走,亲兵担心正要去寻他夫妇二人,谁知竟平安回来了。
夫妻两个到了内室,梳洗已毕换了干净衣裳,杨戬因说道:“方才正在外头吃酒,就见那吴娘娘持剑而入,要取我性命,只怕他们不知我有些功夫在身上,竟然叫几个女流前来捉我,你在后堂可知道是为什么?”
玉楼于是一五一十对那杨戬说了,又笑道:“当日吴神仙临走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起如今自有五百鬼卒护体之事,我只不信,如今你没瞧见那康王爷唬得那样儿,颜色都变了,谁知他这样的人却做得了一朝人王帝主,只怕宋室气数也难以再维持多久了……”
杨戬听了这话,心中大怒,因恨恨说道:“我好心好意将兵符送他,他反倒起了杀心,这也罢了,常言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我与他身份相似,多少也能明白,只是不该起了这般歹意图谋别人妻小,这样的人留不得,留下来也不过是祸害黎民百姓。”
玉楼见丈夫恼了,连忙挽住了他坐在床沿儿上,柔声说道:“看你,原先倒是个斯斯文文的公子模样儿,如今成了婚,更应该老成持重一些,怎么反而比前些年更急躁些了。虽然如今我还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既然那吴道爷对咱们说了,原是天界出身,就该有了仙人的样子,断了贪嗔之念,找一处福地洞天好生清修着,等到百年之后重回天庭,生生世世永做夫妻,不是比什么都强些么,怎么还是这般执迷尘世恩怨呢……”
杨戬给妻子这样一劝,心中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低头寻思了一回笑道:“这也罢了,既然恁的,我便不蹚这一趟混水,只将赵构如今动向说与宗望知道,卖他一个人情,也好趁机换回红药的遗体,你说好不好呢……”
孟玉楼听见丈夫提起红药来,也是眼圈儿一红,连忙点头说道:“这几日几番生死,奴家竟把这蹄子给忘了,还是你想的周全,咱们就去你哥哥那里,好好对他说一说,将姐儿的尸首赎回来,好生安葬吧。”杨戬闻言点头称是,夫妻两个商议妥当,方才吹灯睡了。
在驿馆之中休养了两日,杨戬带了玉楼,只带往日长随的一队亲兵,却是只身北上,往金营之中寻觅完颜宗望,只因如今已经议和,沿路之上虽有金兵,也不前来滋扰询问的,这一日玉楼坐在车内闲来无事,打起帘子往外张望,但见走来一队金兵,正押着一群妇道经过,内中有个妾妇打扮的,虽然面容憔悴枯槁,隐约可见竟是春梅姐的模样。
孟玉楼吃了一惊,连忙吩咐车夫停住,一面打起帘子对杨戬说,前头那一队兵带着的妇人里头,好像有我的一个旧相识,你可能想想办法把她带过来问话么?杨戬听了笑道:“这不值什么。”
说着,打马过去,对那些金兵说了几句女真语,那些金兵都是诚惶诚恐的,纷纷跪下行礼,杨戬打发他们兀自散去,只留下几个妇道,回身对玉楼说:“娘子要哪一个,只说出来罢了,剩下的叫她们自寻生路去吧。”
玉楼闻言,指了指春梅说道:“就是穿粉衣绿裙的那个姐姐儿。”杨戬点头,回身对那女子说道:“姐儿不用怕,我浑家说你们原是旧相识,此番请你一叙,剩下的人都散了吧。”话音刚来,余下的妇道全都抱头鼠窜,只有那酷似春梅的女子畏畏缩缩,一步也不敢乱走。
作者有话要说:风流云散
☆、第百二十三回
孟玉楼见状对她笑道:“姐儿不必害怕;你往车前走近些;教奴家瞧瞧你的模样儿。”那女子闻言好似圣旨一般,往前紧走了几步,来在玉楼车窗前头;却始终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玉楼见这女子畏畏缩缩的模样;与往日里庞春梅意气风发的性子大为迥异;又说不准到底是不是她;因试探着说道:“姐儿往日里是西门府上的使女不是?”只这一句话;那女子先是一怔,继而缓缓抬头,与孟玉楼面面相觑,两个相望了半晌,那女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道:“三娘;真是你么;你可是奴婢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说着;一头哭一头跪倒在地上就磕起头来。
唬得玉楼连忙命小鸾下车;将那女子扶入车中;一面对杨戬说道:“这是原先你侄儿的使女,也是我半个比肩姐妹,咱们收下她,你觉得怎么样呢?”那杨戬原是惯于征伐杀戮的,个把人命在他眼里无足轻重,因笑道:“这有什么,也值得娘子对我说一声,你要留她也罢,要找个好人家安置了也罢,都随你就是了。”
玉楼闻言方才放心,一面放下车帘子,对春梅柔声说道:“怎么才几年不见,姐儿竟落得如此地步,当日听说你跟着五娘往外头聘去了,到底可曾遇见好人家儿没有呢?”
那春梅如今劫后余生,又是个有慧根的丫头,早已将生死看透,此番得了玉楼相救,心中也感激她,就索性对她说了,徐徐的说道:“当日奴婢跟着五娘卷了家里的东西跑了,原是要投奔姑老爷去的……”
玉楼闻言大惊道:“莫非五娘竟与那陈敬济有什么手尾不成……”春梅点头说道:“他们两个早就勾搭成奸,连带着奴婢也牵连其中,原本说好了,拐带了东西出来,一妻一妾的过日子,谁知那姑老爷好狠的心肠,往日里因为尝受大姐儿的挤兑,这一回出来非要连她一起骗了,路上做成了一出好戏,将那大姐儿卖进窑子里头,奴婢一个丫头人微言轻,虽然觉得不妥当,也只得由着他们闹去。”
孟玉楼听到这里,方才想通了前因后果,摇头叹息道:“谁想到陈家姑老爷那样一个斯斯文文的孩子,才不过十七八岁,行事竟是这般歹毒的,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你也不必难过,大姐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幸而不曾出事,后来被我辗转赎回家中,只可惜又失落于两军战火,如今也只有慢慢的寻访了。”
春梅听见大姐儿没事,方才点头说道:“这可真叫做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了,五娘和陈敬济自从摆布了大姐儿,自己也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没过多久金兵打了进来,姑老爷就带了我和五娘一路奔逃,路上到底给金兵捉住。我和五娘因为生得貌美,充入营妓,每日受尽折磨。听说那陈敬济因为生得也算是面目姣好如女子一般,竟给个长官看上,收做了小厮,每日行那假凤虚凰之事,那姑老爷又不安分,非要去调戏那长官的小妾,后来事情败露,叫金人点了天灯……”
玉楼听闻此言,心中深觉警醒,摇头叹道:“也是他造孽太多,这原是报应昭昭,怨不得旁人。”一面心中惦记潘金莲下落,又问道:“你们五娘怎么此番没有与你在一道呢?”
那春梅姐为人性子冷漠淡薄,难得却与那潘金莲投缘,听闻孟玉楼念旧问她,忍不住滚下泪来说道:“三娘不知道,当日五娘为什么嫁进西门家,她先夫如何不明不白的死了,三娘可曾有些耳闻没有呢?”
玉楼点点头说道:“早年间曾经遇见她继女迎儿,大略对奴家说起此事,奴家因为没有凭证,又与她交好,就不曾轻信,如今你这样问,只怕此事属实了?”春梅点点头说道:“她身上原本是有命案的,可巧那一日梁上余孽偷袭金国大营,竟攻破了营寨,救下我们许多的营妓,挨个问明了身世就要放回家去,谁知内中一个好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