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闻言道:“今儿才知道五姐这般肯体谅人的,往日竟是我错怪了你。”因说着,两个相搂相抱,脸儿依偎着,一时情浓,亲嘴儿咂舌,如蛇吐信一般玩耍起来。
正闹着,忽见春梅打帘子进来,撞见了,连忙转身回避,意欲出去,西门庆见了,丢下金莲,因唤她道:“你这蹄子且站住,上前来!”
那春梅姐听着话锋不善,只得战战兢兢过来。一面低微声音问道:“爷叫我做什么……”
西门庆冷笑一声道:“你们奶奶病成这样儿,房里一个人也没有,成什么体统,往日里真是疼也白疼你了!”
春梅闻言连忙分辩道:“爷冤枉奴婢,方才玳安儿跟太医抓了药,叫奴婢在后头亭子上煎好了送过来的。”
西门庆这才面色稍有混合,并不叫她起来,因又问:“平日里你们奶奶的东西,可是你掌管的不是?”
春梅点头道:“自从我服侍了五娘,官中赏下来的簪环首饰、衣裳细软,都是奴婢掌管,并先头武家带来的两个箱笼,也是奴婢管着。”
西门庆闻言厉声道:“你这妮子,可是敢与自家主母争宠!见我疼她,你就私藏了她的东西,做那厌胜之术害她,是也不是?”
唬得庞春梅扑通一声扑在西门庆膝下,伸手抱了他膝头道:“爷饶命,奴婢怎敢将天比地,与奶奶争竞,再说请爷细想想,哪一房里开了脸的丫头,不愿意爷往自己屋里来寻奶奶,自己房里的奶奶得了脸,房里的奴婢才有出头之日,如何反倒疑惑我与奶奶不是一条心,岂不是冤死人了么……”
说着,撒娇撒痴大哭起来,一旁金莲也帮腔道:“春梅姐说的正是,如今奴也可以保下,定然不是她,若是她要害奴,奴哪能活到今日呢……”
西门庆听了这话有理,因点头道:“既然不是春梅,六房之中还有何人能摸得着你房里的东西呢,你心里可有疑惑的人没有?对我说。”
那潘金莲闻言装腔作势想了一回,因喃喃自语道:“奴在六房里最是温柔和睦,姐妹们都知道我好性儿,难道有人害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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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那西门庆听了金莲似乎话中有话;又说道:“五姐既然这样说,莫非心里有了个疑影儿?你冷眼旁观着是谁害你;对我说;四泉自会给你做主。”
潘金莲听了这话;朦朦胧胧说道:“奴家贴身的东西都是春梅姐姐管着;那妮子自然跟我是一条藤儿;绝不害我,只是旁人想拿了奴家贴身的东西也未必那么方便。再说往日里常听那莲花庵的王姑子、薛姑子说起;厌胜之术必要人身上掉下来的物件儿方能管用,只拿了奴家贴身东西,倒未必成事;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奴家从来不错做残害自身的勾当;如何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中呢……”
一席话倒提醒了西门庆,蹙起眉头说道:“五姐这样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当日刚刚梳拢了李桂姐时,她曾问我要五姐头上一缕青丝……”
那潘金莲听闻此言,假作不知,大惊道:“当日爷不是说,要奴家青丝做网巾,奴才给了你,原来是送给那相好儿的,你两个串通起来,要害奴家?”
说着,眼睛瞧着西门庆,不哭不闹,却是怔怔的没了言语,瞧那神情,只把一颗芳心都凉透了。
西门庆见状,急的乱了方寸,倒不如她哭闹起来,有个话头儿能劝,连忙拉了妇人的手搂在怀里道:“五姐,若是我西门四泉存心害你,如今指着活蹦乱跳的身子起个誓,就叫我死于万刃之下!”
潘金莲这才稍有回心转意,连忙伸手掩在西门庆唇边,语带娇嗔道:“看你,没由来说这些疯话呆话做什么,奴家知道你不是那样喜新忘旧的人,故意试你的,如今你既然与那银妇没有手尾,只怕就是她瞒着你做的,这几日见你不到她那淫窝儿去了,心里定然恨我,找个由头住进咱们家,使那厌胜之术要将奴家治死。我的哥哥儿,你可要为奴家做主。”
说着投入西门庆怀里,撒娇撒痴闹了起来。
西门庆听了金莲一番说辞,心中已经笃定,就是那李桂姐所为,不由得怒向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搂了妇人在怀道:“五姐莫怕,如今事情败露,我去找着银妇问话,不怕她不招认,如今也顾不得外头有没有人拿她,就打一顿撵了出去,从此我西门四泉再不踏进勾栏李家半步,你说好不好?”
潘金莲听了这话心中大喜,面上装作贤德模样笑道:“若是能让夫主回心转意,从此不再流连烟花,奴家就是今儿真给那银妇治死了,到底也是心满意足的。”
说着,两个相搂相抱,情意缠绵一回。
那西门庆方才丢下金莲道:“今儿五姐受了委屈,又给小人施法陷害,身子定然劳累,教春梅姐姐服侍你早些睡下,我这就去那银妇房里问她,明日之前定然打发她出府就是,也管不得她的死活了。”
说着又嘱咐了春梅两句,叫她好生看顾金莲,晚上要什么吃喝,哪里不熨帖,无论多晚都到上房屋寻自己前来相陪。春梅答应着,一路送他出去。
不一时仍旧回在房中,对金莲笑道:“我陪他去了一趟前面书房,奶奶猜怎么着?爷去取了镇宅的宝剑和马鞭子来,唬了我一跳,还劝了他两句,千万别闹出人命,爷说此事不与我相干,叫我好生回来看顾奶奶,如今那银妇只怕是要吃亏了。”
金莲听了笑道:“当日他们两个刚刚订了交情,我心里自知斗不过那银妇,忍气吞声叫她作践了这些光景,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银妇也有求着咱们家的时候,既然自投罗网来了,咱们娘们儿岂能辜负了她这一番盛情。”
主仆两个说笑一回,猜测那李桂姐受了什么样的作践辱骂不提。春梅因又说道:“话虽如此,只是奶奶这一番到底也给那银妇的厌胜之术冲撞了,只怕对玉体有碍,不如趁此机会认真找个婆子瞧一瞧,咱们家也转转运。”
那潘金莲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儿,胡打海摔惯了,不将此事放在心上,笑道:“我的姐姐儿,你也太肯多心了,奴家就那么娇贵?”
庞春梅原是念书人家女孩儿出身,自幼随那庞秀才读些杂学旁收,最喜欢读内经(医术)和冰鉴(看相算命)之书,深信此事,因劝金莲道:“奶奶,此事小看不得,奶奶不见那戏文上,多少王侯将相成败都在命格上头,如今咱们给那银妇算计作践了,还是找个婆子来瞧瞧,方能安心。”
潘金莲给她缠得没法,只得点头答应道:“既然恁的,姐姐还是去请了上回来给吴家的相看那刘婆子吧,我见吴家的倒是肯信她,只怕真有些手段也未可知。”
春梅听了金莲的话答应着,自己并不动身,走到门首处打起帘子叫:“秋菊,奶奶叫你往街面儿去请了那看相的刘婆子来。”
秋菊刚睡下,听了这话心中老大不乐意,她虽然与春梅同日进门,只是模样儿不如她,又不干练出众,如今那庞春梅给爷收了房开了脸,自己越发比不上,也只得忍气吞声的起来,一面答应着,穿戴了往街上去请。
不一时,果然请了那刘婆子回来,进了内间,站在地下请了安,瞧了金莲一眼,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满屋子乱窜,比比划划,口中念念有词,把个潘金莲和春梅两个看了一个不亦乐乎。
春梅忍住笑问道:“您老人家一进来就这样抓瞎,为的是什么?”
那刘婆子郑重说道:“大姑娘,你小人家眼睛干净,瞧不见,这满屋子里都是鬼卒,要害你们奶奶呢!”
一句话正和了金莲和春梅的心思,那庞春梅此番就不使唤秋菊,自己亲自去院中亭子里炖了上好的茶来,给那刘婆子吃了,金莲又吩咐端上两盘子茶果糕饼给那婆子尝尝。
那刘婆子见了吃食,也无心他顾,甩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打开了内外套间儿,只吃了一个沟满壕平。方才打着饱嗝儿上来道谢。
一面说道:“我的奶奶,我老婆子也是常在你们贵府上行走伺候的,谁不知道奶奶最是惜老怜贫的,好温克性儿,怎么如今倒吃了别人家这样狠毒算计?不是老身来了,只怕那些恶鬼还不肯出去的。”
潘金莲听那刘婆子会说话儿,心中甚喜,因乔模乔样叹道:“谁说不是呢,奴家自从到了这里,每日晨昏定省勤勤恳恳,服侍夫主并大奶奶,这几年自问并无十分错处,不知哪一句话没说妥帖,得罪了哪一位姐妹,就这样害我,要治死我,奴家今儿心里就不好,唬得我要不得了,连忙叫丫头请了刘妈妈来,好生为我相看相看,破了这个灾儿吧。”
那刘婆子听了点点头道:“这样小法术不值什么,不是老身贪财,只是这些做好事银钱都是要上供菩萨佛祖的,收了这个祟不难,只要奶奶肯出五百钱,保管明儿就灾消难满了。”
金莲听了这话连忙点点头道:“有银子。”就吩咐春梅道:“姐姐儿,你开了那炕头儿上的箱笼,拿一吊钱来与这刘妈妈,妈妈别嫌弃,余下的雇车用吧,你老天拔地的,大夜里还往家赶。”
说的那婆子眉开眼笑,收了钱道了谢,就作起法来,自怀中取了一个白瓷瓶,裤腰里掏出一尾杨柳枝,蘸着那瓷瓶里的水,洒扫了屋子一番,口中念念有词,粘牙倒齿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金莲和春梅主仆两个也不经常见这样的西洋景儿,如今见了,都觉得新鲜,跟着看了一回。
那刘婆子方收了神通,笑道:“这一回倒好了!奶奶今儿晚上放心睡,再没有节外生枝的事,菩萨将那些鬼卒拘束住了,将捆仙绳绑好了打入十八层地狱之中,保管没半个再来寻奶奶的晦气。”
金莲点了点头笑道:“此番劳动妈妈,快坐下吃杯茶歇一歇,缓缓精神。”一面又命春梅炖了滚滚的茶来。
那刘婆子千恩万谢了一回,又吃些茶果,一面搭讪着道:“奶奶别嗔我老婆子多事,既然有别的妇人调弄奶奶的丈夫,虽然这一回做法灵验,为奶奶收了邪祟,保不齐还有下次,长此以往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一句话说中了潘金莲心中的真病,因长叹了一声道:“妈妈不知道,奴家自小儿是个实在人,虽然生得有些颜色,从来不会乔模乔样哄汉子的,前几日奴家夫主整日流连烟花,奴家见他跟前子嗣不旺,就劝了两句说:‘外头那些表子粉头哪有真心,你每日只缠绵在那温柔乡里,抛撇下大姐姐和众位花样年纪的姐妹在家,又在子嗣上没个好处,不如别去吧’
谁知这话就传到了勾栏院里,那几位外头养着的姐儿恼了,当着夫主说奴家坏话,只怕这一回厌胜之事也是她们闹出来的呢……”
那刘婆子听了这话,正撞在心坎儿上,知道自己的买卖来了,连忙放下盅子,近得前来笑道:“奶奶果然是个水晶心肝儿玻璃人儿,俗话说有法就有破,又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奶奶这样好性儿的妙人儿,给外头那些表子粉头白算计了去,也是无能。依我老身看,索性咱们也请个明白人,做些好事,只管奶奶能留住夫主的心,不叫他成日里只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就是了。”
金莲听了这话心中一动,只是她自持奶奶的身份,不好平白搭腔,只管端坐着,点头不语。
一旁春梅见了,对那刘婆子笑道:“妈妈说的何尝不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我们高门大院儿的,太太奶奶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脚蟹一般,能认识什么能人呢?少不得还要妈妈从中穿针引线,您老人家冷眼旁观着,我们奶奶是那一等心疼银子的小性儿妇人不是?若当真拴住了爷的心,奶奶就是将全套家当赔给您老,也是愿意的。”
一席话说的那婆子屁滚尿流,一连声儿答应道:“姑娘既然这么说,老身也舍不得奶奶这样好性儿受人欺负,少不得担着不是,为奶奶谋划一番。如今江湖上单有一种媚术,名唤作‘回背’之法,只要求个道行高的法师来家做一场好事,管保你家老爷往后专宠娘子一个。”
说的那潘金莲活动了心思,也顾不得端着架子了,下得炕来走到那刘婆子坐的地坪旁边,低声问道:“只是不知刘妈妈可会这法术不会?”
那刘婆子闻言笑道:“瞧奶奶说的,我老身不过会看个小三灾儿,哪里有那样通天彻地之能。”
金莲听见,芳心失落起来,转念一想,既然这婆子说出回背之术,只怕就算自己不会,也是要荐人进来的意思。想到此处试探着笑道:“妈妈见多识广,即便自己不懂这样法术,自然也是认得高人的了?”
那刘婆子见她递了话儿,连忙顺杆儿爬上来笑道:“我家那死鬼倒有些门道,前儿从山上下来一位师兄,正寄宿在老身家中,若是奶奶要用人,老身不怕麻烦,这就回家去传了来,到奶奶房里伺候。”
金莲闻言却是等不得,连忙唤春梅:“给刘妈妈拿出一两银子来,权且雇车用吧,事成之后奴家自有厚报。”
说的那婆子眉开眼笑的,约定了立马请那师兄过来,一面请金莲移驾回到五房院中,方能做得机密。
那潘金莲听了刘婆子安排,答应着与春梅回了五房院里,收拾房子沐浴熏香,刚刚准备完毕,但见那婆子贼眉鼠眼的,领了一个道童儿模样的少年进来。
潘金莲定睛观瞧,但见那少年生得风流俊俏,一表人物,面如秋月,色如春花,端的是个乌衣子弟、香粉孩儿,忍不住春心一动,早已满面绯红低下头去,一面故作娇嗔道:
“刘妈妈好不省事,深闺内宅,怎么这般伶伶俐俐的请个少年男子进到奴家闺房之内,传了出去,奴家脸面性命还要不要了……”
那少年闻言,上前深施一礼,唱个喏道:“小道童多多拜上西门娘子,童儿我虽生得有些面嫩,辈分上却是那刘理星的师兄,况且小童儿此番进来,化用障眼之法,莫说是夜深人静之时,就是青天白日万马军中,自然能够斩将夺魁,无人能够识破阻拦的。”
金莲听了,半信半疑,只是那西门庆治家极严,晚间内宅多有家丁护院小厮等上夜巡查,若是这小童子没有什么本领,只怕未必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便宜进了自己的闺房之中,想到此处,连忙站起身子,深深道了个万福道:“道爷有礼,奴家此番请道长驾临凡尘,只怕意思刘妈妈都解释明白了,既然时辰不早,就请道长施以法术,解救奴家于水火之中要紧。”
说着,轻提罗裙盈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