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睡了不曾?到底那红药大姐姐说的真么?若是杨爷能出来时,为什么又不出来,只在里头受委屈呢。”
孟玉楼听她童真之言,忍不住笑道:“那是你红药大姐姐哄你呢,今儿你原来也有些信了,还要拿我的清白下注押宝的,着实可恶。”
小鸾腼腆一笑,想了一回道:“奶奶,论理这话不该我说的,只是若论起贴心来,杨爷到比咱们家老爷还强些呢,况且……我听着红药大姐姐言下之意,只怕他也是有意于咱们……”
孟玉楼听了这话,连忙嗔道:“你若再说些风言风语的,明儿我不敢要你,等他们放咱们走时,就留了你在山里,给那二当家的做个压寨夫人。”
唬得小鸾一连声儿求饶道:“奶奶饶我吧,再不敢了。”玉楼方哄她睡下,一面自己心中也暗暗思忖此事,实在不解那杨戬一个内相出身,对自己倒是一片真心,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只盼着姑妈的病早些痊愈了,那王英也好对自己死心,放行而去。想了一阵,朦胧睡去。
却说那红药姑娘在外间上夜,却不曾躺下睡了,只在炕上盘腿打坐,按照杨戬所传之法渐渐入定,侧耳倾听内间响动,将房内主仆两个的低眉耳语都听了去,听到小鸾夸奖自己主人时,忍不住扑哧一笑,又将息了一会子,内间声息皆无,便知主仆两个都睡了。
红药起身披了衣裳,蹑手蹑脚的打开了衣裳包袱,内中却有一套夜行衣靠,点点头心中暗笑道:“多亏当日带了在身边的,不想竟有用得着它的地方。”
一面随手换了,又将那青绢帕将一头青丝绾起,将黑纱遮了脸面,对着妆镜台照了照,扑哧一笑,嘟起唇瓣将外间灯火吹熄了,腰间一纵,从窗户一跃而出,连半点儿风声都没带出来。
红药出了内宅,白天进山时早将路径都摸透了,此番正要出山往东京城中去寻主子,谁知路过柴房时,倒听见内间有女子哭叫之声。红药一时好奇,将轻功收了,身子一跃,轻轻巧巧落在屋脊之上,足尖轻挑,将那瓦片挑起一块儿来,向上一踢,伸手抄住了。俯□子往屋里一瞧,但见却是那矮脚虎王英,又来缠着尚举人娘子。
红药见了,倒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看不惯男子恃强凌弱,因运功在纤纤玉指之上,轻轻一捏,将那瓦片捏成梅花镖形状,对准那王英后脑海就要施以暗器。
但听得那尚举人娘子高声哭道:“大王饶我罢,奴家蒲柳之姿,怎好厮配的大王这样英雄人物……”
那王英闻言嘻嘻笑道:“大娘子,不是这么说,小人看你虽不是国色天香,也是自有一段风流态度,想来也是个懂得风月手段的妙人儿,如今你那汉子虽然生得风流,却是个面黄肌瘦的念书人,原不值什么,只要大娘子此番从了小人,包管叫娘子以后只认得我王英,认不得你家那文弱书生。”说着,猪拱白菜一般往那妇人娇滴滴的身上扑将上去。
那妇人给他缠得急了,也顾不得许多,失声喊道:“大王且慢,奴家确实是中人之姿,服侍不得大王这般英雄,同行之中另有一位大娘子,原是奴家丈夫同窗的寡嫂,生得天仙玉貌,奴家真是给她提鞋也不配,如今大王如何将天比地,不去娶她,反到来缠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离、粉猪、西西亚、猫薄荷、碧城、汤圆、莉莉桃花、蝶双飞、小狐狸,昙花一现客官的支持鼓励。
☆、第七十四回
那王英听了笑道:“小人自知那位大娘子;如今正命我兄弟前去说亲,只是远水解不得近渴,那大娘子如今拿言语搪塞小人,非要等她姑妈病好了再议婚事。”
那尚举人娘子听了这话;连忙哀求道:“既然恁的;大王越发娶了她罢,又来缠我怎的……”
王英听了笑道:“小人自从白日以来;对娘子你也不能够忘情;再说男人家三妻四妾原是常事,常言道船多不碍路;小人如今三十来岁年纪了;就算放两个浑家在房里,到底不碍的。”
说着;又来搂着那妇人求欢,妇人婉转娇啼,嫌他相貌丑陋人物猥琐,不肯依从。
红药在放上瞧见了,冷笑一声,心中暗道:“原本意欲点了那厮穴道救你一命,谁知你这银妇既然攀扯我们奶奶在内,少不得也只好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了。”想到此处足尖轻点在屋脊之上,腰身一纵飞身下房,施展陆地飞腾之法,飞也似的往东京城中去了。
放下红药如何夜探东京城中暂且不表,却说到第二日上,孟玉楼给人劫掠在山寨之中,如何睡得安稳?翻来覆去的,一夜不曾好睡,天还没亮就早早起身了,检视了房中四周,倒不似有人来过的模样,心中暗道这清风寨倒也算是个名门正派的,不曾趁人之危。
见小鸾兀自沉睡,也不去推她,自己起来预先梳洗了,收拾妥当,想着要茶吃,打起帘子来在外间,却不见了红药的踪迹。
孟玉楼心道她出去催水,坐在炕沿儿上等了半日,不见回来,心中才焦急起来,心道莫不是山里还有什么没娶上浑家的喽啰,见了红药也是美人儿一样的模样儿,倒趁人之危,夜间将那丫头劫走了自去成亲不成?
想到此处心里突突直跳,反身进了内间,连忙推了小鸾两把,将姑娘推醒了道:“快些起来梳洗吧,你红药大姐姐不见了。”
小鸾听了,唬得浑身一激灵,早已醒透了的,一咕噜爬起来穿了衣裳,草草梳洗已毕,主仆两个连忙手挽着手往外头找去。
先到了姑妈房里,见她带来的那小丫头子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儿里拾掇,见她两个来了笑道:“老太太昨儿睡得沉,还没起呢。”
玉楼连忙上前问道:“我问姐儿一声,可曾瞧见我房里那一位红药大姑娘了不曾?”那丫头摇了摇头道:“今儿一早起来,就只有奴婢一个人在此间拾掇,别说是红药大姐姐了,就是人影统共也没瞧见半个呢……”
玉楼听了,心里凉了半截儿,回身要去前山找那一伙贼人理论,小鸾连忙一把抱住道:“我的奶奶,就算红药大姐姐真个给人诳了去,如今这会子只怕贞洁也是没了,咱们闹出来还不是个死?又何苦搭上奶奶这花枝儿也似的身子呢……”
玉楼摇头道:“不是这么说,人家红药姑娘诚心诚意的服侍了我这么久了,又是你杨爷入狱之前几次三番叮咛嘱咐,叫我好生照看的,如今平白无故给人诳了去,那杨爷一辈子不出来倒也罢了,若是有一日重见天日,见了我,问我要人时,我又向谁说去?”
一席话说的小鸾没了言语,只得点了点头道:“奶奶若是执意要去,奴婢也拼的一死,与那一伙贼配军闹上一场,也不能就叫他们平白无故的作践了去!只是咱们就这样伶伶俐俐去了,到底是于理不合,哪有妇道人家赶着男子汉理论的道理,要不……咱们去书房请了二爷跟他们说去?”
孟玉楼听了,点点头道:“方才我可不是气糊涂了,连你二爷在这里也忘了,别是那红药姑娘早起去瞧他了?咱们先去问一问,大姑娘在不在二爷那里。”
小鸾答应着,两个又挽着往书房里去。见她小叔子杨宗保早就起来了,倒是个处乱不惊的性子,也不管不顾自己身陷在贼窝之中,倒心平气和念起圣贤之书来。
见他嫂子带了丫头过来,连忙起身相迎道:“嫂子今儿起得早,方才兄弟已经到了姑妈房里请安去了,见她老人家还没起床,隔着帘子瞧了瞧,气色倒好些,想来那个名唤白面郎君的郑家兄弟倒好岐黄手段。”
孟玉楼左右一瞧,并不曾瞧见红药,心里就知道不好,连忙问他道:“好兄弟,你早起看见奴家房里的红药大姑娘了不曾?”
杨宗保听了这话一愣,摇了摇头道:“倒是不曾见着的,怎么嫂子房里的姐姐没了,倒平白问起我来?想是自去方便,又或是往茶房催水了罢?”
孟玉楼摇了摇头道:“只怕不是,奴家醒了时出去外间寻她不见,巴巴的等了这快有一个时辰了,也不见人回来的,别是给这山中什么喽啰小校儿掳了去,要娶在山里吧……”
那杨宗保听了摇头道:“这倒未必,昨儿晚间我才见那郑家天寿兄弟,他与我年岁相当,又是个童生的身份,倒是聊得投缘对劲,已经对兄弟打了包票,说只要嫂子说个不字儿,他们兄弟三个绝对不会强来……”
孟玉楼闻言蹙眉道:“他们如今是山大王,都是高高在上的,虽然耀武扬威,如何约束得住这许多小喽啰,若是有一个半个的不服管束,诳了我房里的丫头去,只怕这会子他们倒也未必知道。”
杨宗保听了,也是踌躇起来,想了一回,点点头道:“既然恁的,兄弟再去找那郑三爷问上一问,若是得了消息时,自来回报嫂子。”
玉楼摇头道:“你自己去如何使得,我也不能放心,如今那郑三爷虽然与你算个文字之交,到底是占山为王杀人不眨眼睛的强人,你又是个念书孩子出身,眼里揉不得沙子,如今自己去了,一句话说不对付,万一断送在他们手里,叫我有何颜面去见姑妈,为今之计,不如咱们两个同去问他便罢,左右昨儿我脸面都给人瞧了去,又不是正室大奶奶,到底没那么金贵。”
那杨宗保听了,也只得答应着,两个带着小鸾,往前山去,走到前后山交界处,但听得妇人杀猪也似的哀嚎之声不断,不知从何处传将出来。
孟玉楼听了,心里一惊道:“莫不是红药姑娘遭了歹人暗算?”叔嫂两个连忙寻找,却听得那声音是从后头小厨房旁边柴房传出来的,连忙跑过去看时,却见是那王英,有些愁眉苦脸的坐在柴房门口柴火垛上头,手上拿了一根稻草棍儿,正掏耳朵,见了叔嫂两个寻到此处,倒是一惊,连忙扔下手上东西,规规矩矩站了起来。
到孟玉楼跟前深施一礼,满面含羞带愧道:“大娘子起得早啊……”玉楼见那王英面有愧色,越发坐实了自家心中猜测,见他上前见礼,不由气得柳眉倒竖凤眼圆睁,啐了一声道:
“王二爷,这话原不好叫侍儿说你的,只是你昨儿口口声声答应过侍儿,不待我姑妈病好,绝不强逼着定亲,又百般回护我房里的两个丫头,侍儿才肯信你,想来落草此处,自有些江湖义气,是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谁知不过一个晚上,就做出这般没有天理人伦,不顾天家法度,下流没脸的事情来,叫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瞧不起你!”
那王英原本心里正不自在,知道自己此番闯祸,给大哥和三兄弟知道了,定要埋怨自己的,谁想如今雪上加霜,竟给那观音娘娘一般的娘子瞧见了,心里越发没底,也顾不得还有别人在旁,扑通一声跪在孟玉楼罗裙之下,垂着头道:
“小人心里自是不肯辜负大娘子的,谁知……谁知小人昨儿听见大哥首肯,说只要娘子点头,就能够娶在山上做一房压寨夫人的,心中自是欢喜无限,就吃了两杯黄汤,原本也不曾起了什么歹意,只是吃的醉了,往小厨房里要碗解酒汤吃,谁知就听见那婆娘哭泣叫骂之声。
小人吃醉了酒醉眼朦胧的,也瞧不清爽,见那尚家娘子给人捆在里头,灯下一瞧,倒与大娘子也有几分相似之处,小人见了,隐忍不得相思之苦,又知道大娘子最是知书达理的,点头之前绝不肯做这样勾当,想着远水解不得近渴,就拿那尚家娘子出火,今儿醒了,方知铸成大错……”说着,就对着那孟玉楼插烛也似拜了几拜,倒唬得玉楼连忙往杨宗保身后躲着,不肯受他大礼。
一面心中暗道,原来这柴房之中关的却是那尚举人娘子,并不是红药大姑娘,不由得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红药此番不在此处,虽然尚不知吉凶如何,到底目下无妨,还不曾给人糟蹋了去;忧的是这尚举人娘子虽然平日里也有些轻浮举动,只怕倒不是那样偷人养汉的银妇,再说这王英这般猥琐人物,那尚娘子必然不肯放在眼里,此番两个铸下大错,万一这尚举人娘子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那尚举人岂不是家中又遭横祸……
只是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旁人的事,只要打听清楚红药安危如何,正要开口问他,忽听得身后有人说道:“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做什么,下帖子约好了一般,倒在此处聚会起来。”
孟玉楼回头一瞧,原是那清风寨中的第三把交椅,白面郎君郑天寿。那郑家小郎倒也知道些礼数,不似大哥二哥那样的粗人,见了玉楼,深施一礼,便低了头并不细看,玉楼见状,也连忙侧身回避了。
那杨宗保见了他,冷笑一声道:“郑三爷,昨儿晚生听见你谈吐得体举止端方,才当你是个念书人,文友一般论起交情来,谁知你们这山寨之中原也是个诲淫诲盗藏污纳垢的所在,我杨某人也算是白认得你一回了!”
那郑天寿大清早起来,正要往内宅前头小书房里寻了杨宗保,大家一起吃饭论文,谁知一见面倒给他没头没脑的教训了一番,心里难免有些委屈,只是他虽然也是强梁为业,到底出身童生,不肯失了礼数,暂且隐忍住心中不快,微微一笑道:
“先生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火气这样大,莫不是山中派去服侍的小喽啰哪里做的不熨帖?说出来我替先生出气。”
杨宗保原本气得怔怔的,如今见这贼人倒是言语温文态度谦恭,自家倒不好十分与他撕破脸了,只得暂息了雷霆之怒,往那柴房之内使个眼色,说道:“论理既是尊兄的兄长,也就是我的兄长一样,这话我不好说他的,如今三爷只问问你家二哥,便知端的。”
那郑天寿听了这话,知道又是二哥闯祸,心中暗道不妙,面上也是苦笑道:“我的哥哥儿,如今你就不能叫兄弟省点子心么,好端端的这又是怎么了,旁人也罢了,倒得罪起亲戚来了……”
矮脚虎王英尚来不及答话,倒是那杨宗保冷笑道:“郑三爷也不忙认亲,咱们杨家自是高攀不起的。”那郑天寿虽然年少时节念过几日私塾,不是睁眼瞎子,到底也做了这十来年刀头舔血、杀人越货的生意,如何没个脾气?如今给那杨宗保抢白了好几句,心里就不熨帖,又对他发作不得,只得蹙起眉头对那矮脚虎王英道:
“二哥,你是如何得罪了人家,你不说出来,兄弟如何给你劝和劝和,也是个不晓事的……”矮脚虎王英听了,要开口时,又红了脸面,只得拉了拉郑天寿的衣袂,低低的声音道:“这话不好在这里讲的,如今你与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