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轮起大锤,陈氏和老太太“嘶--”倒抽一口冷气。
就在大锤即将锤下的一瞬间。
“住手!”老太太猛然一声大喝,双目圆睁,猛放精光,“老娘做主了,那屋子修好了,便给你住!若是家中有第二个人不依,老娘绝不轻饶。”
“早说嘛……累死我了。” 玄玥懒散的扔了大铁锤,甩甩手,揉了揉手腕,嘻嘻一笑,促狭的朝陈氏和老太太眨眨眼,“我就知道,还是我奶奶我英明果决。保住了几十两。”
陈氏和老太太吊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缓缓的落下。
玄玥话锋一转,又轻轻一笑,柔和道,“不过--若是你们说话不算,硬是让那小子住进去,我可不一定能管住自己,保不准哪天夜里梦游,抡大锤又把这屋子拆了。若是你们怀疑我不敢,只管试试。哪天早上若是你们起来看到成了一堆废砖,可别怪我哟。”
想想几十两建成的屋子,一夜间就成了废墟的可怕场景,陈氏和老太太只觉背脊一阵森冷的寒意“嗖嗖”飘过。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玄玥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上次吃了老太太的亏,这第二个回合交锋总算扳回一局。只是,凭自己的直觉,这老太太不好对付,绝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而陈氏不过是没有自己主见的,她的附庸和帮凶。看来自己在这个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陈氏和老太太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往小院子里走去。
“没想到这死丫头,变得这么狠。”老太太气哼哼的道,“都是你,生出这么个玩意儿!败家不说,还要独占!”
虽说陈氏对女儿的转变很是不解,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感情深厚,听老太太这么说便有些不悦,“娘,怎么说也是丫头自己赚的银子,由她去吧。本来家里穷苦,没让丫头念学堂,我这做娘的心里总是有些不是滋味。”
“女娃子家家的,会缝补,下田,煮饭洗衣才是正经,念个什么学,家里头可没有那些个闲钱!你跟我,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老太太重重的哼了一声,“她赚的银子,都该交给老娘!打小吃了老娘多少米?”
陈氏拗不过老太太,只得劝道,“娘啊,您老别气了。你想啊,香菜那丫头今儿个都十二岁了,这屋子修了她还能住几年?再过几年,择户好人家嫁了,这屋子还不都是大宝的?”
老太太一听,也是这个理儿,老脸这才有了些笑意,“哟,媳妇儿,说你笨,有时脑子还转的蛮灵光的。对对,那丫头过两年我就给打发出去,还是我家大宝的!”
陈氏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她也没有办法,只得这么说了,才能暂时稳住老太太,免得老太太又为了这间屋子,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唔。还得多要些聘礼钱,好给大宝讨个好媳妇儿。”老太太想的眉开眼笑,一张布满沟沟壑壑的脸绽放成一朵老菊花,仿佛已经看到了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陈氏哑口无言,她是嫁女儿,又不是卖女儿。不过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老太太是无理也要争三分的人,懒得去跟她辩驳。
建屋子的工程三天后总算竣工了。
清晨,裹着棉被的一个人形大粽子,从厨房里迷迷糊糊的爬了出来。钻了钻,才完全露出了蓬头垢面的脑袋。
玄玥裹紧身上的俗气的红绿大花被子,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脸色青白的僵尸似的游走,飘出了院子,往一旁的空地飘去。
乡村清晨清亮明媚的阳光下,一间白墙黑瓦的四四方方的小房子霍然而立。微眯了眼,去瞧那间小瓦房,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虽然很简陋,总算自己在这个鬼地方,有了一处安身之地。一股新漆的味道淡淡的在阳光下蒸腾,嗅了嗅,不由笑咧了嘴。暗道,你妹,小爷这三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日日睡柴房啊,真是一把辛酸泪。如今总算托那女人的福,不用和那可怕的老太太同居一室了。
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傻笑了半天,玄玥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银子都花完了。这房子是修好了,可是,起码得有张床吧?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摸遍了身上每一个犄角旮旯,只在内衣的夹层中摸出剩余的几贯铜钱,数了数,才45文。这下,玄玥傻眼了,接下来该去哪整张床?
一屁股坐在屋子中央,有些泄气,转而脑中又冒出了那个女人似笑非笑的瞪着自己的模样。顿时打了鸡血似的霍然起身,一把甩掉身上的棉被,哼哼道,“女人,瞧好了,这点事难不倒小爷。”
走出屋子,目光在茂盛的杂草丛中逡巡来逡巡去,忽然眼前一亮,嘿,就是你了。喜滋滋的过去,从草丛中捡起一些建屋子剩下的废弃砖块,统统搬回了小屋子里。来回几趟,日头渐渐烈了些,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汗水濡湿了布衫,细嫩的掌心都搬的略糙了,这才把需要的砖块都搬进了小屋。
把砖块垒成四个床脚,又扛来了一块海家不用的废弃床板,本来老太太是要拿来劈了当柴火烧的,被玄玥偷偷扛了来废物利用。
床板铺到四个红砖床脚上,再在床板上铺了层发黄的破棉絮,把大花棉被往上一扔,草草了事。
双手撑着床面,往下压了压,还算结实,唔,幸好这女人的身子不重,应该没有半夜坍塌的危险。
玄玥瞧着自己临时拼成的床,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心里升起对自己无限的崇拜。天啊,小爷从没发现自己如此能干。
眯了眼,满意的点点头,揉了揉睡柴房睡的酸痛的肩膀,小心翼翼的翻身躺了上去,额……还真是,他娘的舒服。全身心都慢慢的放松了,虽然鼻腔里弥漫着一股身下的破棉絮散发的淡淡霉味儿,翻身的瞬间能感觉这床有些微的抖动,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小爷有了自己的房间!小爷有了自由,小爷不用在阴暗潮湿的柴房和可怕的老太太之间,做艰难的抉择。天啊,世界真美好!
目光慢慢的扫过屋子的角角落落,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踏实感,甚至隐隐还有些成就感。在齐宅做大少爷的时候,什么都有,但那一切的享受得来太易,反而不那么珍惜。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这间屋子,虽然不够好,却觉弥足珍贵。
“去,把这个用水冲了,去给那丫头喝下。”老太太一从外头回来,就神秘兮兮的摸出一包东西,塞到在柴房忙活猪食的陈氏手中。
“娘,这是?”陈氏捏着纸包揉了揉,感觉里面是粉状的东西。
“仙方!”老太太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刚从玉峰山上的庙里求来的,可灵验了。”
“可是,香菜无病无灾的,干啥要给她求这玩意儿?”陈氏大惑不解,这个仙方她是喝过的,从前老太太逼着自己怀男娃那阵子,就三天两头的拿来强迫自己喝,一天三顿的喝,差点没把自己喝吐。直到现在,看到这仙方都恶心的直反胃。陈氏晓得所谓的仙方,就是庙里供奉烧剩的香灰,味道很怪异,自己每次都是捏着鼻子,强忍着才灌下去,真不想女儿也遭这个罪。
“那丫头最近好像有点疯魔了。”老太太小眼睛溜溜的瞧瞧窗外,院子里没有人,凑近陈氏担忧道,“我琢磨着只怕是那次去毒瘴林子里,中了邪气。”
“哪里有什么邪门?娘啊,只是些普通的雾气罢了,不是什么毒瘴。”陈氏听老太太这么说,有些不太相信。
“哼,我吃过的盐巴,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你晓得个什么?”老太太不高兴的狠瞪了陈氏一眼,“那丫头,绝对是邪魔俯身。你不觉得,打那次回来,她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娘你这么一说,我细想想,的确有些不大一样。许是在外头受了些惊吓。”陈氏被老太太一唬,联想到香菜近日奇怪的表现和举动,虽说心底不愿相信女儿中了邪魔,总归是有些忐忑不安,对老太太的话也信了七分。
“这就是了,这仙方压压惊也好。快去!”老太太见陈氏被说动了,趁机催促。
“嗳,好,交给我吧。”陈氏下了决心,捏着那包香灰就往院子里走去。心里暗暗念叨,丫头你可别怪我,不是娘狠心要你喝这么难喝的东西,实在是没有法子。万一你真是受了惊,吃一贴总是好的。
玄玥正在西屋里和大宝玩儿,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正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欢快的斗着蝈蝈。
陈氏揣着仙方走进屋,瞧见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板起脸道,“丫头,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都忘了?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将来可怎么嫁的掉!”
玄玥正玩在兴头上,头也不抬,嘟囔了一声,“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那女人,我已经预定了。”
“你说什么?”
“咳,没有什么。”玄玥不想多费口舌,只低了头,继续和大宝玩着。
“嘿,看我的红头大将军,这次你还不死定了!纳命来!”
“姐姐,你又欺负我。”
“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来,给我捏一把。”玄玥邪恶的一笑,把大宝肥嘟嘟的嫩脸飞快的往两边一扯。
“呜呜……好痛……”大宝捂着捏红的脸颊大哭起来,“我不跟你玩儿了,娘,姐姐欺负我,呜呜……”
大宝拉住陈氏的衣角哭诉。陈氏见大宝哭得伤心,帮他抹去脸上挂着的泪珠子,轻拍着他安慰了几句,扭头狠狠的瞪了玄玥一眼,怒道,“真是愈发没个做姐姐的样子!好好的就把弟弟招惹成这样。”
“谁招他了,那小子本来就是个爱哭包。啧啧,输了就哭。下次不带你玩儿了。” 玄玥撇撇嘴。
“哇--”大宝一听玄玥以后不带他玩了,哭得越发响亮了。
“好了好了,大宝不哭。娘在这里,她要敢不带你玩,娘就打她。”陈氏没办法,温声哄着大宝。
“呜呜……娘不要打姐姐。”大宝抽噎着,攥着陈氏衣角断断续续的道。
玄玥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小子倒是个实心眼的。小爷老作弄他,也不晓得记仇。真是个笨蛋。
“好好好,娘不打她,大宝也别哭了。”陈氏好不容易把大宝哄好了,带大宝到另一间屋里睡下了,又返回西屋,拿出一只大海碗放到桌上,倒上热水,摸出那包香灰,全部撒了进去,水的颜色瞬间变成浑浊的黑灰色。拿竹筷把粘稠的香灰液搅匀了,热气腾腾,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
陈氏这才端着调好的那大碗,对正收拾蝈蝈的玄玥慈爱招招手道,“丫头,过来。趁热把这个喝了。”
“什么玩意儿?”玄玥诧异的端过碗,瞅了一眼,黑糊糊的一大碗,这是什么,芝麻糊?
“我让你奶去求了仙方来给你喝。”陈氏柔声道,“傻丫头,这是好东西,快喝掉。”
死死的盯着那只碗,好东西?自己怎么那么不相信呢……不会是毒药吧,莫非是老太太嫌自己碍事又费米,买通了陈氏,想提前结果了自己?啧啧,越想越可能啊,最毒妇人心,不可不防。小爷还想留着这条小命享受人生呢。
不晓得自己要是被毒死了,那女人会不会为自己留下一滴眼泪?
“发什么呆?喝啊。”陈氏催促道,“娘知道有些难喝,所以为你准备了几颗蜜枣。快喝吧,难得的好东西。你奶大老远去山上给你求来的。”
“既然是好东西--不如你喝了吧?”玄玥嘻嘻一笑,不动声色的把碗推了过去,笑话,小爷是怎么好蒙的吗。
“这丫头,怎么这么犟,给你的就喝掉。” 陈氏见玄玥不相信她,有些不悦道,“你是娘的亲女儿,娘还能害你不成!”
“为什么要喝这个?”玄玥决定一针见血的直接问。
“甭管,喝掉。”陈氏有些犯难,总不能告诉这丫头,是为了驱邪,索性也不告诉她缘由了。
你妹的!真是牛不喝水强按头。想想在这个家里,老太太阴刁精明,那个爹么,天天就晓得抱着书本,反正存在性也不强,直接当空气忽略掉便可,至于陈氏,虽说性子软任老太太摆布,但为人和善,到底也是那女人的亲娘,不至于害自己亲生女儿吧。
想到这里,玄玥无奈的端起那碗,嗅了嗅,好怪异的气味,不由紧紧的皱起眉,怀疑的睨向陈氏。
“不碍的,你娘当初为了怀大宝,还不是喝了好些这个香灰。你看,不也怀上了?说明这个仙方,是灵验的。”陈氏忙安慰玄玥道。
“难道是为了让我怀娃?” 玄玥好奇道。
“哎呦,未出阁的姑娘家家的,什么混话都敢说。”陈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一会子叫你奶听见了,又该臭骂你一顿。”
“开个小玩笑,何必当真。”无所谓的笑笑,终于在陈氏殷勤的目光中,把那碗凑近了嘴边,试探着喝了一口。
“噗--”一口全喷了出来。
玄玥不停的吐着舌头,飞快的跑到院子外面漱口去了。你妹,叫小爷喝的神马玩意,难喝的要命,差点没呛死小爷。
“丫头,给我回来!”陈氏急了,才喝了一口还吐了,可不能前功尽弃,端着那碗就追了出来。
“喝了没喝了没?”老太太听到动静,从柴房冲了出来,激动的问陈氏。
“没有。就喝了一口还吐光了。”陈氏脸色讪讪的,极是难看。
“没用的东西!拿来。”老太太气的脸色铁青,白了陈氏一眼,一把夺过碗,追着在水缸边漱口的玄玥,“这是仙方!喝掉!”
“不……喝……”玄玥“噗”吐掉一口水,含混的说道。
老太太端着碗汤汁,颠着小碎步,飞快的追了过来,追的玄玥满院子跑。
“老娘千辛万苦求来的仙方,你敢不喝。”老太太边追边气急败坏的怒骂,“喝不掉,老娘就拿捶衣棍来捣!”
“不喝!”灵巧的满院子闪躲着。
老太太跑的气喘吁吁,也没能逮住玄玥一根毛,气的不行,黑色的汤汁也撒了一多半。一手端碗,一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怒喝道,“媳妇儿!快!捏住这小丫头的牙口!不喝,哼!硬灌!”
“啊?”陈氏犹豫了一下,瞅瞅气的额头青筋暴跳的老太太,再瞅瞅院角冷然傲气的玄玥,心一横,冲了过去,一把扭住玄玥,严肃道,“丫头!听你奶的。瞧你把这你奶气成啥样了!”
老太太见陈氏得手,赶忙赶了过来,和陈氏合力一把按住玄玥,玄玥冷不防被两人逮住,急的手脚乱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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