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结束已近后半夜。走在长廊上,容然因着宴会上的奢靡不堪而一言不发。
“累了?你刚刚可以先行离开的。”太子看着容然面上的倦容,以为她是累了,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心。
“是刚才的晚宴。”不想多说,容然转头,突然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
容然从小就喜欢雪,而北州的雪大如鹅毛,比京都的细雪更多了一份风情。容然不觉驻足,伸手想要去抓住那飘扬的雪花。可手的温度让雪花刚一沾上,就即刻融化了,这让她懊恼不已。
白雪仿佛洗去了容然心中的那丝难受,玩了好久,才发现太子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脸上挂着她看不懂的笑容。容然不觉有些尴尬,讪讪伸回手,吐了吐舌头。
这孩子气的一面让李湛心底泛起了奇异的柔软。看着她因寒冷而冻得通红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抬手触碰:“冷吗?”
容然早已被太子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来。透明指尖微微浸凉,然而被触碰的地方却好像有火在烧,霎时热了起来,两颊也飘起可疑的红晕。
李湛突然又放开手,将手臂伸出,然后收回举在容然眼前:“你是在找这个?”
容然惊讶地看着太子手中的雪花:晶莹透亮,是完整的六瓣,仿佛树叶脉络清晰可见,令人着迷,容然不由倾身上前细看。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此刻她和太子有多么靠近,仿若亲密无间,彼此交换呼吸。
容然一惊,即刻转身,讷讷地说道:“我,我们……回去吧。”
声音小的几不可闻,不等李湛听清楚,便逃也似的飞奔而走。
赵其远房中。
刘荣生在书桌旁站着,递上刚刚快马送来的一封信。
赵其远拆封细看后,将信对上烛焰缓缓烧掉。望着摇曳的烛火,他突然想到刚才在长廊上看到的一幕,喃喃道:“看来传闻太子性喜男色竟真有几分可信。”心上一计,面向刘知府道,“你这就将桑梳洗好送到太子屋中。”
“桑?难道赵侍郎是想用一招美人计拖住太子?”
“没错。”赵其远得意地笑了笑,“这世间恐怕还没有几个男子能美过桑——”想起桑平日服侍自己的样子,心中胜算更加上几分。
“可账本呢?”刘荣生仍有些担心,“万一被太子查到,届时——”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早就收好,怎会被发现?”赵其远轻蔑地看着一旁畏畏缩缩的刘知府,“你就等着看太子如何无功而返吧。”
而彼端李湛正要推门,却发现屋中早已亮灯,心中微讶。
开门,瞧见床上端坐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乌黑的双眼直直看向他,没有躲闪。
李湛联想到赵其远今日话中的怪异,立刻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走进屋中熄了灯,当晚太子房中再无声响。
几天下来,容然很是纳闷,为什么太子总把那个叫桑的少年带在身边,又为什么好像丝毫不关心治水的事,连提都没有再提起过。
容然埋头走在花园中,有些恼怒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容侍郎——”听到有人在身后叫她,容然回头。是一个身穿蓝色棉袍的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一股正气,“既然太子来了,为何河坝却迟迟不动工?”
容然自己也猜不透太子的心思,一时沉默。可这沉默反而让少年产生了误解,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终于怒道:“原来你们又是一群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最后终是忍住没有说下去,狠狠瞪了瞪容然,拂袖而去。
容然苦笑一声,终于决定今日无论如何要去向太子问个明白。
傍晚,太子房中。
“……在赵其远房中找过,并没有找到。”无影低沉的声音响起,“难道不是他们?”
“不可能。庄雨已来密报证实赈款早已运到。唯今之计是尽快找到账本。”太子转着茶杯,像在思索着什么,“你再查查看,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反而最有可能。”
“是。”无影正要出门,却听门外似有呼吸声,不禁低喝一声,“谁?”
“是我——”容然推门而入。
无影紧盯着容然:“你来干什么?”
“我——我本来是想——”容然于是将今日下午那个少年的事说了一遍,顺道带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没想到原来太子早已着手调查,容然实在惭愧。”
“没什么。”太子阖上双眼,漫不经心道:“你应该早就料想到赵其远没那么容易让我们干预此事。”
“赵其远难道还会阻拦太子吗?”容然不解。
“所以他送来了桑——投其所好,这招倒是用得好。”太子放下杯子,暗笑,“可惜用错了对象。”
容然仍是一头雾水。顺着太子的目光,才赫然发现床上坐着的正是这几日常伴太子身边的桑。“他怎么在这儿——”
“没事,无影替他点了哑穴——没翅膀的信鸽可报不了信。”
容然立刻明白太子为什么要整日将桑带在身边。一方面可以防止桑报信,另一方面也可以制造假象,让赵其远一伙放松警惕。可惜苦了这样一个孩子。
容然借着灯光,细细端详了一阵桑,只觉他一双乌黑眸子像小鹿般楚楚动人,似欲语还休,又似无限凄情,着实夺人眼球。
因着心底的一份怜惜,容然不自觉地向桑靠近了些。那桑仿佛也察觉到容然的目光,抬头直直望向他,不带丝毫躲闪。
李湛突然一阵咳嗽,才把容然从桑的眸中唤出。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容然不由窘然,脸“腾”地红了起来,“既然这样,那太子您早些休息吧。”说着,匆匆退了出去。
6
6、第五章 。。。
“太子,账本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太子房中,无影静立一旁。
“嗯。”李湛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一直坐在床上的桑。
不动声色,桑的黑色眼眸仍是平静如一潭死水。
“你想做回一个正常人吗?”李湛久不开口,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桑被点了哑穴,自然无法应声。但是眼睛最无法骗人,此句未结束,桑眼中就闪烁出了一丝渴望的光芒,虽然很快又被压制了下去,李湛没有错过。
“你想。”这回是肯定句,“而我能帮你。”说着示意无影揭开桑的穴道。
因为长时间被穴道被点,桑的话有些不太流利:“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我,能帮你。”李湛没有理会桑说了什么,只是直视着他的眼睛,再次说出了这句话。
桑的眼眸在烛光中仿似又闪了一下。
赵其远房中。
“这几天,太子对你可好?”赵其远一只手滑上桑的面颊。
少年细滑的肌肤让他爱不能释手,忍不住将桑拉得更近:“太子没有问你什么吧?”
桑摇摇头,脸上仍是一脸的淡漠。
“是吗?”赵其远一边将手伸进桑微微敞开的衣襟,一边低头在他耳边吐着暧昧的热气,“那你呢,有没有想我?”
桑还是只摇头,眸光更冷。
“你想做回一个正常人吗?”
“我能帮你。”
“只有我,能帮你!”
滑腻不堪的手细细抚着自己胸前肌肤,必须用很强的意志,才能坚持住不吐出来。
自从被卖到赵其远身边,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五年了啊。
已经五年了!
“今天要我留下来么?”桑突然抬眉,“太子身子不太舒服,不让我近身。”
赵其远听闻其言,顿时笑容满面。
一是为太子身体孱弱——如此一来,他便更没有心思关心治水一事;其二自然是因为桑,几日未见,自己竟对他想念非凡——
半夜,桑因疼痛醒了过来,却看见床帘外烛火一簇。
小心翼翼掀开了一看,却见赵其远在书桌前不知写着什么,写完后低头伸手向桌下一拧,桌旁弹出一个暗屉。将那本东西藏了进去后,吹灭蜡烛,向床边走了过来。
桑看得心惊肉跳。直觉告诉他那就是太子一直所想要找的账本。暗暗记了记开关位置,立刻拉上被子躺下假寐。
大概赵其远也是真累了,并没有发现此刻床上桑的异样,横□子又继续睡了。
因着赵其远几日一直都将桑留在身边,因此当容然再次看见他时,便是在赵其远专办水务的房内长椅上。
赵其远恰好不在,桑便也只是端端坐着,看见容然走进来,无甚避讳地抬头与她对视。
这是容然第二次见到桑。
从一开始,她不知为何就对桑生出一些怜意——她当然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份是什么,但如果可以,她是一定要将他从这里就出去的。他还小,人生不能够就这样被糟蹋!
“容大人——”桑看着容然眼中翻滚的东西,这目光他很熟悉,这次却触动很多,“书房书桌底下。”
“什么?”容然诧异桑的开口,还没明白桑在说什么,赵其远就笑着走了进来。
“容侍郎今日怎么有闲情到我这里来?”
这几日他早听闻这个容侍郎在四处探访,查询水况。偏偏他就是要让人压着,使他不得靠近坝边。想来这有门却不得入的滋味很是不好受;他倒要看看这个容侍郎今日来时要对自己说什么。
容然正思考着桑话中的含意,怎料赵其远突然进来,立刻转身,一脸的谦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想问赵侍郎借一借北州县志罢了。”
“是么?”赵其远惊奇容然的镇定,但随即认为他现在的谦态也不过是在强撑,“那我等会儿便差人送过去给你。”
“少澜先在这里谢过赵侍郎了。”容然行了一个官礼,然后才缓步出门。
“书桌底下?“容然细细琢磨这四字的奥秘,“书桌底下!原来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隔日,无影果然在赵其远书桌底下找到了那本账本。
当晚,李湛就秘密召见了刘荣生。
刘荣生刚开始还不知太子寻自己所为何事,只是心有惴惴。但当李湛将账本拿出来之后,刘荣生立刻知道事情暴露,肥厚背上渗出大片冷汗。
“太子爷,臣,臣是一时糊涂,才着了赵其远的道。我,我这就将分得的赃款上缴,上缴给国库!只是赵,赵侍郎的那部分,臣确实不知道去了何处。还望太子,还望太子从宽处理啊——”刘荣生趴在地上不敢抬头,身子不停发抖,口中语无伦次。他就知道这么做有风险,怪只怪自己太贪心,轻信了赵其远的话,真是悔不当初啊!
“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转机。”李湛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
“微臣全听太子指挥——”刘荣生闻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只望能有机会免除罪过。
“不过是要借用你知府的权力一用——派人将赵其远活捉。事成之后,你自然可以将功赎罪。”
“是,是——微臣这就派人将赵侍郎——哦,不不不,是那赵狗贼捉拿归案!”
待刘荣生走后,无影即刻现身。
“太子,不用我暗中跟随吗?”
李湛抬手制止:“不用,我们只坐观虎斗便成——”
“是——”
是夜,刘荣生回去后,立刻召集了下属州军,将赵其远住所团团围住。不多时,赵其远便被侍卫捆绑着推搡出屋外。
“赵其远,你最好立刻从实交代那些赃款去处!否则,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了!”刘荣生的面容在火光中显得十分得意。
“你——是你出卖了我?”赵其远恶狠狠地盯着刘荣生。
“本知府一向光明正义,什么出卖你?赵其远你不要血口喷人!”刘荣生脸立刻胀得通红,五官因愤怒而异常扭曲。
“哼——”赵其远明白此时多说无用,但心想他们手中必然没有账本。没有证据,单凭刘荣生一方之言是不足以定自己的罪的。想着,只得安下心来,先随着他们进了牢房。
“赵其远,你还不认罪么?”刘荣生脸上横肉抖动,双眼狠毒,盯着底下跪着的赵其远。
想着自己几天来鞍前马后,低声下气。现在终于有机会出这口气了。
赵其远料想现在他们也不过是来个强硬态度先唬住自己,更何况自己的后台这么坚硬,就算是太子也不敢随便对自己用刑,于是面对刘荣生的质问一概不答。
刘荣生见赵其远在下面跪着,对自己不甚理睬,心中更是气愤:“你赵其远果然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不说,我就让你看看,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说着,一把将账本的复本扔到了堂下。
赵其远好笑地看了这个没用的刘知府一眼,随手拾起地上的那本东西翻看。一翻才知这竟然真的是那本账目。
“怎么,怎么会?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从哪里拿到的?”
刘荣生看着底下终于开始显现慌乱神色的赵其远,心中一阵畅快:“这下你该认罪了吧。”
赵其远颓然放下账本,突然想到那夜桑的反常,冷笑了几声:“随你们的便吧。既然栽了,我无话可说。”
7
7、第六章 。。。
赵其远一入狱,太子的势力自然而然不起冲突地掌握了北州府,治水的动作便也逐步开展起来了。
当初那个曾痛骂过容然的少年得知,特地登门道歉。
原来这少年名唤作林岩,是北州府下一个小小判读,年纪不过十之又六。虽然年纪轻轻,但却是才能出众。只可惜知府刘荣生不懂重用,至今还是个小官,空有一身报国赤诚无法施展。
“报告容侍郎,这条河由平州一直流向这里,途经怀鹤山地段时还未结冰。”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匆匆跑向容然。
“果然如此——”容然又想到平州特殊的地形气候,对此次水灾起因有了八成把握,“吩咐下去,派人准备一些火炮堆在河边,我有用处。”
“属下这就去准备。”来人又匆匆跑开。
一直跟在容然身边参与治水的林岩有些疑惑:“找火炮做什么,难道要将河上的冰炸开?”
“正是。”容然点了点头,“我猜测北州冬季行凌应该同平州的特殊地形有关。”
见林岩仍是不解,容然便转过身向他细细分析:“平州是盆地地形,四周皆高山,四季如春。河流从平州流向北州,上游河水温度高于下游,不易结冰。水讯大时,自然容易冲过下游结冰地段,漫上河岸,造成冬季行凌的情况。”
林岩这几日早已对细心沉着的容然刮目相看,现今这番话更让他深深折服。
“容侍郎果然是治水的人才!可惜朝廷没能早早派来像你这样的人,不然北州的百姓早就——”林岩一脸正气刚毅。
“不再认为我们是群只懂吃喝玩乐的人了吗?”容然见状,不由打趣道。
“这——”林岩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前日多有得罪,还望容侍郎见谅。”说罢,对着容然恭敬地拜了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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