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容然突然叫了出来,惊呼着拨开了身边侍女伸向她胸前的手,“你干什么?!”
在座诸位听到容然这番叫喊,只当她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子,调笑道:“容尚书还未婚娶吧,怎当这样怕女子?”
“呵呵,将来定要惧内喽——”
大家一来一往说得好不开心,却让容然心内十分尴尬。
“来,我再敬容尚书一杯——”罗世杰突然站了起来,向容然旁边一个侍女使了个眼色。
“不,不行了。”容然连连摆手,已有些口齿不清。
“这怎么行?”端起一杯早被斟满的酒,硬是塞到容然手中。
“我真的是不行了——”容然被酒气熏红的脸庞显出一种独特的娇媚,让一旁众人看得心痒痒的。
“来吧!”罗世杰硬是握住容然的手,将酒液灌进了容然口中。
这杯显然力道更强劲,直激地容然眼前冒星,软软靠在了旁边侍女身上。
见计已半成,罗世杰状似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没料到容尚书酒量竟这样小,那我就派人将容尚书先送回府吧。”
离开醉春风,罗世杰却没往前门走,而是吩咐侍女将容然扶上了后门停好的马车。
而另一边醉春风楼下,夏珂见众人皆散却独不现容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急急要冲上去。刚迈进门口,却被店中老板娘拦了下来——
“这位小哥,这样急匆匆的冲进来是做什么——可别坏了我们醉春风的生意。”
夏珂不想理会眼前这个风骚多情的老板娘,一把拉开了抵在自己胸口的手,冷冷道:“找人。”
“找人?哼——我这醉春风却是你这种下等人可以随随便便进出的吗?”那女人脸色一变,身后乍的出现四个身体壮实的彪形大汉。
夏珂见这阵仗,知道容然肯定有事,更加心急。正想不顾一切冲上去时,却听身后一道醇厚嗓音,令人如沐春风:“怎么?这就是醉春风的待客之道吗?”
“爷,”行至一堵高墙处,那个一直跟随罗世杰的侍女下了马车,低眉请示,“这就将容大人移进去吗?”
“恩,做的隐蔽点儿。”
“是。”那侍女点了个头,“嗖”一下翻了墙。
当时已过子时,灯全灭。黑暗中侍女打开一间暖阁,将容然轻轻放在了阁床上,又快速退了出来。
“爷,都办成了。”
“好。”罗世杰将一袋银子抛了过去,低低哼了声,“看他今后还敢嚣张!”
转身上了马车,行回府邸。
“刚才在此间宴饮的容大人呢?”顾璟言带夏珂上了楼,找过每一间雅室,都没有容然的身影,心急之下顺手就拉住一个侍女问道。
“我不知道。”侍女被顾璟言和夏珂脸上的神色吓住了,连连摇手道。
“定是那罗世杰搞的鬼!”夏珂难掩着急,举拳重重打在了身旁红漆柱上。
一旁顾璟言不言,仔细思索前后关联——按理说醉春风老板就算收了罗世杰的钱,现如今也不可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再替他隐瞒,唯一可能就是容然早被带离醉春风!然而这却也是最危险的事情,毕竟现在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目的,如果是怀疑容然的真实身份,那——想到这儿,顾璟言转身询问:“夏珂,你确定容然自始至终没有从正门走出来吗?”
“我确定。虽然不便陪着容容一起上去,但我一直在楼下守着,半步没有离开!”
“那必定是从后门走了——该死,我竟然没有早想到!”说着,顾璟言飞身行出醉春风。
醉春风的后门出去是一个深暗小巷,顾璟言与夏珂一路行来不见一人。
“分头找吧。”
“好。”
看着眼前岔路口,两人不得不分开行动,毕竟时间不等人。而拖久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顾璟言向左拐去,仍是小道。走至后段,却渐开阔——点亮火折子照着,才发现这竟然是皇宫后花园的后墙。要不是小时候经常与太子来这里玩,自己也不会发现这里竟然直通宫中。
难道——顾璟言心中突然钻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翻身越过宫墙。
他们不可能把容然送到深宫中,顶多是后宫偏远地带。然而究竟是谁,竟然能这么狠毒的想出这样陷害的计策——身为人臣,私闯后宫。待明日天亮被守宫的侍女发现,就算是判了死罪,也百口莫辩!
强自稳了稳心神,顾璟言不得不一间一间屋子的寻找。
汗水一滴一滴,沾湿雪白锦袍。墨玉般黑发帖着额头,嘴唇已失去血色。至最后,手都开始颤抖——容然你到底在哪里,你该死的到底在哪里?
行至最后一处无人屋阁,顾璟言正欲推门而入。
“砰——”一声响,原本紧闭的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摇晃的身影。借由惨淡火光一照,却正是失踪的容然。而她似神智不甚清楚,惨白的脸上是迷茫双眸,细细看了看,发现是顾璟言后,也不知咕哝了什么,就直直倒将下来。
顾璟言伸手接住柔软身躯,心中那根紧绷的弦这才渐渐松开。抚着怀中人儿的脊背,也像安抚着自己惊动的心。
“还好找到了,还好——”
紧抱着容然离开皇宫,顾璟言将她送到太子别院。
次日,太子别院。
“柳相一党想来是按捺不住了。”顾璟言将昨日之事原本说与李湛:“……如若他们今后不只是陷害,而是真的发现容然的身份,后果不堪设想!”
李湛沉默——罗世杰之事出乎自己意料,看起来自己的确有必要加紧防范了。
“派鹤唳回来——”李湛看向一旁顾璟言,知道他也正有此意。
京都暗地里渐起风云,而远方大漠也不平静。
沙尘扬起,才过鼓河,景色就变了。漠上行着的正是回往北罗的慕容晟一行。
马一顿,后面传来叫喊声:“慕容首领——”
“怎么了?”慕容晟下马,接过来人匆匆递过的信件。
阅后,他突地一哂:“是吗?不过也未尝不可——回去告诉你家主人,就说慕容晟允了。”说罢驾马扬尘,奔离原地。
“主子,刚才那是——”慕容晟手下一个名叫长生的青年开口问道。
慕容晟没回答,反问道:“狐狸与狮子的交易,你说谁比较有利?”
长生想了想,道:“狐狸虽然狡猾,不过草原人都知道只有狮子才能称雄。”
“嗯,有道理。”慕容晟嘴角上翘,“这么多年都不在,今后也不会需要。”
长生听着主子的话,迷迷糊糊,半天摸不着头脑。
14
14、第十三章 。。。
“自臣入朝来,发现朝官制度存有许多不合理之处。”正书房内,容然清声朗朗。
顺德帝听得有些兴味,挑眉:“说来听听。”
“首先,监察制度不完善,朝官之中钻孔之人几多;其次,朝臣冗员过多,增加朝廷财政负担,使官僚内部职务互相覆盖,矛盾重重;至于这第三点——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朕准你一言。”
“是。这第三点便是——朝臣之中大多是贵族亲王之后,并无特殊才干。臣以为,若要兴我玄泽,当大大倚重人才。”
顺德不语,细心思虑着容然的话:他讲得是颇有一番道理。“朕也为此事着实头疼,却不知容爱卿有何妙策?”
容然上前一步:“翰林院自开国以来便是广招庶人子弟,收纳贤良的地方。奈何却逐渐成为虚部,人才大量埋没。臣请皇上广开翰林,举贤良之才入朝为官。”
“翰林近百年来确实少了开国之初那样的辉煌——爱卿所言有理,但这整改怕是有难度啊。”
“臣愿斗胆一试!”容然再拜,望向顺德帝,眼中闪着年轻的自信与光彩。
顺德帝突然觉得自己也许是老了,那样的沸腾激情消失在自己身上许久。
“准奏——”接过盖上龙印的奏章,容然心中一片激喜。
容然随即与元秸一起着手改制。
他们先是遣送了一批年老的闲散冗员;接着,又细致规划了各部级职能,将重叠部分和非覆盖范围皆做了详细分配。使各部既能互相牵制,又不会浪费国库钱财,造成财政负担。
至于翰林院,容然便利用自己翰林大学士的身份,挑选了许多能人才干,并入原先的监察机构,成立了一个独立于刑部的京督院。这样一来,既解决了人员散乱,监察不力的情形,又提拔了一批有为翰林,一举两得。
官制整改方案一出,就引来了一大批元老级人物的反对,纷纷将矛头对准容然元秸,称容然偏倚寒门书生,抵触祖制。
顺德帝却很是赞同,一句“变则求新”显示出他改革的决心。因此,虽施行之始有一定阻力,然月余却总算初见成效。尤其是新立的京督院,更是另京城官员们心中胆颤,只担心哪天被参上一本,清廉公正之风大盛。
翰林们纷纷感叹容然真乃玄泽俊才,争着要拜入容然门下,只求得到他的赏识。一时之间,容然之名竟成了天下读书人效仿的榜样。
远在北州的林岩也耳闻容然所作所为,惊叹之余满是敬佩。而他,勇敢的做了第一个响应容然提出兴办地方官学教育的知府,此后,全国地方官学也逐渐发展,有了一定规模。
后世人评史,只改官制一项,容然与少年丞相秦林就足以并列,成为顺德年间两大栋梁之材。虽后世史书多有败损,但此一举,却被无数读书人相传下来。
东宫,海棠花正开得一片灿烂,从东面连廊一直到西亭拐角,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海棠:西府海棠、贴梗海棠、垂丝海棠、四季海棠……数不胜数。
微风过,吹落一片火红花瓣,李湛俯身捡起。想起容然前日在别院中所说,脸上渐起笑意:“铲除柳相,必先从朝堂势力开始是么?”
“太子,柳姑娘求见——”元宝穿过花海,终于找到了隐身后院的太子,“人已在前堂等候多时。”
“请柳姑娘到□来吧。”李湛淡淡吩咐下去。
“是。”元宝应声,又转身匆匆跑向前堂通知柳姑娘,不敢怠慢。
“柳姑娘,有请——”元宝将人引至□,然后离开。
“太子。”柳临波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我照柳伯宗给慕容晟的信所临。”
“是么?”看罢,李湛将信递至蜡烛上方。看着它缓缓被烧,一缕烟上升,跌下无数松散灰烬。
李湛侧脸冷冽,而临波伫立一旁,不禁心中动容:怎样的仇恨才能累积到这样刻骨,直至将对方挫骨扬灰才甘心?
突地一声高扬呼喊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二哥——”
“三皇子,三皇子——这已是内室,您怎可随便进入?”元宝使劲阻拦,无奈李冽一个大力就将他推到了一边。
“让开,你这个该死的奴才!”李冽掀起内室门帘,脸色立刻一沉,“你,你们在干什么?——”
只见柳临波面上已略带哭容,一滴泪恰好滑落颊边。李湛伸手去接,堪堪触到柳临波梨花带雨的玉颜。
李湛伸舌沾了手指上那滴泪珠,转身:“三弟,你怎么来了?”仿佛既不惊讶,也没有丝毫避意。
“临波,你们——”李冽看看李湛,又看向临波。
“无事,只是太子闲来邀我赏花,却不过暮春,将要凋零,引来我一时伤感,才——”柳临波声音仍带着哽咽,拈帕沾泪。
“三弟,不如一起来赏赏我院里的海棠?”李湛说着,掀开横隔在内间的珠帘,使得鲜红海棠映照满室,“春日海棠人间住,笃爱风流胜太仙。我却道临波娇容更胜海棠。你说是也不是,三弟?”
“哼!”李冽文采风流不及李湛,此时自然自觉羞恼。而眼前两人,一个身娇柔弱态如扶柳;一个面容皎洁状似美玉——怎堪的一个玉璧双人!
思及此,李冽心中妒火更甚。朝李湛投去狠厉一眼,拉起柳临波就一路步出东宫,竟连告辞也没有一声。
因抓得紧,柳临波只任由他攥着出去。
“我才去找你,就听到你前去东宫的消息——你进宫了怎的也不省得先来看看我?”李冽不无责怪的质问着。
柳临波轻巧避开李冽急切逼问的目光:“太子的邀请我总不好推辞的,何况春日海棠开得很是美丽,值得一赏。”
“是么?”李冽气也似消了大半,“你若喜欢海棠,我叫人在祁阳阁中多种些便是,何必要到那个病秧子——”
“表哥!”柳临波阻止了李冽无礼的说法,“这里毕竟是宫中。”
“好好好,全听你的。”李冽见柳临波有些抵触,只当是担心在自己,顿时笑意融融。上前紧紧环住了柳临波,在她耳边低语道,“临波,相信我,我定许你一个天下!”
隔日。
“叫那个逆子快来见我——”顺德帝拍了拍红檀木桌,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气。
公公们见皇上震怒,都不敢上前替太子美言几句。
“不知父皇召我来有何事?”李湛行礼后,便恭敬地站在了案前。
“逆子!还有脸问为什么?”顺德帝看到李湛平静的面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倒是说说,为何昨日宫中有人传出太子公然调戏柳相千金的说法?”
“那,父皇信么?”李湛轻笑道。
“你可知流言如刀,我信或不信还有用吗?”
“儿臣自问问心无愧。”李湛不欲多做辩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顺德看他一副无谓的样子,怒火更盛:“清者,你倒还有脸说?你知道外间现在将你传成什么样子吗?私养娈臣,调戏臣女——哼,你倒先同我讲自己是清者?”
李湛神色不变,眼底却因顺德言语而闪过一丝受伤:“传言便是传言罢了,若父皇如此在意那些毫无根据的话,儿臣,儿臣无话可说!”
顺德看着这个自己最属意的儿子,竟好似隐隐窥见顾颦烟的身姿——她也总是这样倔强而隐忍。
因忆起往事,一时心中有些放软,顺德缓下声来:“不管如何,既然你身为太子,便更要以身作则,成为众皇子的榜样,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操守。我不想下次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了——”
“是,儿臣这便告退了。”
而李湛一从书房步出,那丝受伤的表情瞬时被没眉间的阴晦所替代,仿佛刚才不过是幻觉。
而另一边,本来等着看李湛如何被罚的李冽胸中却是一团怒火。
“父皇竟这样轻易就原谅了他——我不甘心!”李冽狠狠捶了一下桌子,“父皇从未对我有过这样的宽容!”
“冽儿,不急于一时。”柳宓轻拍了下李冽的手,“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你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可是父皇最近身体每况愈下,我们若再不采取什么行动,便真真让那个病秧子给得逞了。”李冽狠了狠眸光,泛起杀意。
“放心,你身上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