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喝喜酒的。怎么着,我孙子成亲,我这做祖母的不该来?”
“来,应该来。”穆老夫人好不容易自我催眠的忘记这茬老太君就亲自提起了。她可不敢违背这婆婆,一丝一毫都不敢违抗。
穆老太君是个奇女子。她老人家还未出阁的时候就是将门虎女,有一身好武艺。可惜那时候西衡还未改制,女子读书的少,能够在外抛头露面与男子一较长短的更加少。这老太君被其父当作儿子一般养大,偷偷的带去兵营,教她行兵布阵,与所有的兵士一起在泥水里面滚,在刀山上拼死拼活,还立过不大不小的功劳。她家只有一个嫡女,无兄长弟弟,其余的都是庶出,偏生庶出也都毫无建树,就她得了老将军的真传。
后来身份被戳穿,不得不回来。她那时已经二十来岁,是个老姑娘了,老将军舍不得她被外人欺负,想要入赘给女婿,怎么都不得愿,最后在兵部比武招亲,比来比去,被当时还只是个千夫长的穆家老太爷给得了便宜,娶进门做了个高门媳妇。
两口子都有一身武艺,性子亦都火爆。老太爷官儿渐渐爬高,威望甚重,逐渐说一不二,与老太君经常拌嘴争吵。初始还了了,哪知老太爷打北雍立了大功,皇帝要打压太君的外家,有人出了馊主意,给老太爷赐了几个美人儿,想要让穆家家宅不宁。
那时候穆家百年老族,就算都做官也都低调得很,偏生穆老太爷心大了,人野了,一层层往上面爬,天不怕地不怕,族长渐渐快要管束不住。
皇帝抬穆家,打压张家,谁知道再过几年,会不会又抬什么李家白家,转而打压穆家呢?
穆家的族长们都善于给自家留退路,就想着让穆老太爷多生几个儿子,也就默认了皇帝的赏赐。
老太君不愿啊,也不甘啊!
你穆老太爷仗着我张家上位,现在兔死狗烹了,哪有那么容易。
美人们都纳了进来,老太君什么也不做,直接把几位美人和老太爷塞在了一个院子里,没两个月,四个肚子有三个就怀了种。
老太君让太医们把了脉,不过半个时辰,带着嫡子嫡女,打包嫁妆直接回了娘家,并提出和离。然后还给穆老太爷出主意,这一旦和离了,她的儿子女儿就不继承穆老太爷的家业了,你那四个美人谁先生下儿子你就让谁继承你的衣钵吧。
这还了得,那美人都是皇帝给的,只是个物件,怎么比得上明媒正娶的将军女儿。这是穆家的想法,张家再如何被打压,那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别的世家同僚要是知道穆老太爷为了几个妾室把正妻给休了,那这官也做到头了。穆家可承担不起这个损失。
美人们心思却不同,正妻走了啊,余下的人都是母凭子贵,赶紧生,加把劲的生,一定要第一个生出儿子。
你怕生不出来,或者生出来的又不是儿子?
那容易,你怕生不出来,那你也别让其他美人生出来;你怕生出来是儿子,那直接让别人生出来是女儿,这不就行了?
内院里面的‘功成名就’那也是踏着尸骨而成的,四个美人,三个怀了,结果没一个生出来。美人也由原来的四个变成了两个,一个难产一尸两命,一个半夜腹绞痛,活生生疼死了。
穆老太爷震惊,马不停蹄的求张氏回去,直接被张氏举着长枪差点戳成马蜂窝,在床榻上躺了足足两个多月,死求活求的终于八抬大轿又把张氏给抬进了门。
另外两个美人一个吓破了胆,直接疯了;一个吃斋念佛,去庙里了。
那之后,穆老太爷一旦早上给老太君脸色看,晚上就成了蜂窝,倒成了众人口中的笑谈。那之后,穆家大房的儿子们选妾室都格外慎重,比娶正妻还要谨慎,有的甚至是留子去母。
穆承林的父亲穆彦法排行老三,也有妾,不过妾都不住在这里,在产下儿子后就另外遣去了别庄,留下两个儿子穆承学和穆承尹。
因为凶悍婆婆张氏的缘故,穆老夫人在后院是真正没有受一点冤枉气,嫡子先出生就罢了,妾室也只是用来添加子嗣的工具,用完就算。再加上公公惧内,婆婆在穆老太太心里,那是一等一的厉害,看到她老人家比看到穆老太爷还要惧怕。
穆老太君先是问了穆承学和穆承尹的去处,穆老夫人道:“还在读书,只有沐休才回来。”
“承芳呢?她年岁见长,也要提前替她相看夫家了。”
穆老夫人迟疑:“我还想再等等。”
老太君了然:“再等等也好。再过两年,承林也该升一升了,那时候再给弟弟妹妹说亲也更加容易些。”老太太立在榻边,不敢多说一句话。
老太君又道:“听说承林替皇上办了大差事,才得了御赐的姻亲,这是好事,你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你嫌弃江家不好?”
老太太的确嫌弃:“我原本想要让承林娶周太尉的女儿,这江家门不当户不对的……”
“娶贵女啊,”老太君叹气,“女家太富贵,真嫁进来了这府里哪里还有你说话的地儿。”
老太太狡辩道:“婆婆您当年不就挺好的嘛。太尉周家家教甚严,周德洳端庄大方,品貌无双,再有太尉做岳父,对承林日后也好。”
“好什么!”老太君反驳,“当年我婆婆身子骨弱,常年躺在床上,所以我嫁过来后直接当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周德洳我知道,是个好姑娘,通身气派没几户闺女比得上,可如今周家太富贵,盛极必衰,他们下一辈子孙里面必然不会有位极人臣之人。周太尉那两朝老臣,自家的人都要斟酌着办,哪里还会扶持外姓女婿,你别被繁花迷了眼。”
“可……”
“你看老爷!”老太君再一次抢白,“当年他都做到了二品大将军,说退就得退,兵权全部交出去,人还没老呢,心就老了,安身立命的呆在诺大的家里喝茶品酒。外家扶持再多有什么用,只要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爬得太高,皇帝迟早要换你下来,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一开始就稳稳当当的走。承林凭着自己的本事得皇上的青睐,这一点就很好,别去指望旁人帮手,越年轻爬得越高,在高处呆着的年月也就越短,拔苗助长到头来还不是害人害己。”
“江家是皇上许意的,这里面也有皇上对承林的警告。你如果还指望着周家女,那承林的官场也做不长久。”
事及儿子的大业,穆老太太终于闭嘴了。
老太君是个急性子,又问他们聘礼准备多少了?又要了穆承林的生辰八字,写在大红帖子上:“我会在盘阳城住半年,等承林的婚事妥当再回启梁城。明儿个,我亲自去江家纳采。”
老太太咋舌:“您,您做媒?”
“怎么着,”老太君笑得得意,“我这祖母就不能给孙儿牵红线做媒人了?!”
老太太咬牙切齿,后知后觉的猜测这一切都是穆承林那混儿子的手笔。穆家上下,能够请得动这老太君的,非自己儿子莫属啊!
*
“哎呀,总算是把你这老姑娘给嫁出去了,再不嫁的话,我们那一屋子姐妹的头发全都要愁白了。”周德洳刚刚进门,就大呼小叫,说出来的话也够气人的。
江德昭正坐在一堆绣品前面东看看西挑挑,一群绣娘围坐在旁边不停的细声细气讨论着绣品。
江德昭看得她来,被红灿灿的绣品衬托得绯色一片的脸颊也越发红艳了:“真让你一个人白了头,那都算我的本事了。”
周德洳拉着她的手绕着走了两圈:“气色正好,果然是逢大喜事,这会子穆大人不会也不敢反悔了吧!”
江德茗早就听弟弟说穆承林吃姐姐豆腐的事情,闻言嗔道:“他敢!我让人扒了他的皮。”
周德洳戳着她光洁的额头:“你个丫头,你姐姐嫁了,下个就轮到你了。”
江德茗打掉她的手:“应该是德洳姐姐你才对,你还不嫁,外祖母屋里的其他姐妹都不敢找婆家了。”说得一群姑娘家笑弯了腰。
周德洳看着满屋子鸳鸯绣品,转头问:“出嫁的绣品都有了?没有的话,我让府里的绣娘们也帮忙赶制一些。对了,嫁衣可做好了?快来给我看看。”
江德茗啊呀呀叫唤:“不知羞,你根本不是来找姐姐说事儿的吧,你是来看新嫁衣的,是不是德洳姐姐也急着要出嫁了!”
“伶牙俐嘴的。”周德洳去撕她的嘴,又拣起绣了凤凰于飞的红嫁衣左看右看,怎么看都满意,“是你自己画的花样?”
江德昭点头:“绣品其实在六七年前就开始预备了,连凤冠都有。”不单凤冠,大部分出嫁要用的陪嫁品周氏早就预备好了,只是一些金器和绣品都需要新做,花样时新的太最好。
周德洳明白:“姑妈当年最担心的就是你,你嫁得好,她就安了一半的心。”
江德昭懂事早,那些年周氏病卧在床,没少教她一些管家的事情,并且提前为他们三姐弟预备了半生的物品,几乎是倾其所有。
“对了,我来是问你一件事。”
“什么?”
“成亲的时候,你准备让马氏坐上位吗?”
、36
马氏?
对于江德昭三姐弟而言;他们从未将马氏当作母亲,当然,在马氏心目中,他们三人也不是她的儿女。
可成亲;作为儿女,给父母磕头是很重要的一道程序。
不论内心对马氏如何看待,对外,马氏就是江夫人,是江德昭的继母,她有权坐在高堂上,接受江德昭夫妇的大礼。
一个妾;哪怕是良妾,她也没有资格接受江德昭的行礼。
因为;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
江德昭瞬间的沉默和越来越冷凝的神色,无疑给了周德洳答案,她理解的拍了拍这位堂妹的肩膀:“这事,如果你不同意,不如让祖母替你拿主意。”
江德昭诧异:“外祖母?是她老人家特意让你来询问我的吗?”
“嗯。”周德洳点头,“祖母说马氏论身份和地位,无论如何也没法受你和穆大人的大礼,不如找位与你亲近,又有德望的长辈替你主持大礼为佳。”
江德昭笑道:“外祖母肯开口,那么人选她一定也有了。”
周德洳伏在她肩膀上莞尔:“那是当然的。”
江德昭摇着她:“快说,是谁?”
“与你亲近,才德兼备且声名在外的长辈,这样的人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江德昭瞪大了眼,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可是大舅母?”
周德洳的母亲,当年与江德昭的母亲周氏是一同长大的姐妹,两人同年成亲,周夫人第一年就生下了长子,隔年再生次子,再过一年,又有了第三子,周家长房正妻之位坐得牢不可破,最后锦上添花生下了最得宠的周德洳。命苦的周氏却是成亲第六年才有了江德昭,两人夫君那也是天差地别。两位母亲少女时是好友,故而生下女儿后,周德洳也与江德昭最为亲近。
要说母亲辈分中对江德昭最好之人,也当数这位周夫人了。
周德洳忍不住抱着她摇晃了两下:“你也可以唤母亲呀,我是不会嫉妒的。”想了想,“哥哥们也不会有意见!”
江德昭心里感动,更多的是感激。她记忆中,母亲缠绵病榻之时,见得最多的人就是那位大舅母。甚至在周氏病逝,江德昭能够顺利的将周氏嫁妆全部拿到手,那也是周夫人在她身后支持。这么多年,但凡有大事,也都是周夫人在背后指挥周德洳替她出面办理妥当,周夫人等同于江家三姐弟的第二个母亲,周德洳更是情同亲姐妹。
“不过,”周德洳还是要提醒她,“你还是要想法子堵住你继母的嘴,别落了把柄让她在外到处叫嚷,坏了你的名声。”
江德昭自然是点头。
*
江夫人对皇帝指婚穆家表现得十分淡定,在宣读圣旨之时心里早就笑翻了天。
这个败家女终于要嫁给克妻男了,可喜可贺!
江夫人甚至暗自回忆穆承林前三位夫人从定亲到亡故的具体时日,以此来估算江德昭还有多少天可以活,面对一个‘将死之人’,江夫人表现得十分大度起来。
“只要江德昭在出嫁之前死了,她的嫁妆就都属于我家心肝德玫了。”江夫人暗中这般盘算。
周氏的嫁妆何其丰厚,当年就狠狠的震过马氏的眼,也让她垂涎了多年。
遥想周氏即将过世的那几年,马氏就挖空心思想要将周氏的嫁妆争抢在手。好不容易等到周氏剩下一口气,凭空又杀出来个周夫人,让马氏多年的等待功亏一篑,当初她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想到这里马氏对江大人也相当的怨怼。原配过世,她手上的所有东西不应该交到她这个后来者手上吗?她们都是江夫人。就算不交到马氏手上,那也该还给江大人啊,江大人才是一家之主,周氏嫁鸡随鸡,她的嫁妆自然而然就应该是江大人的家产。周氏过世,江德昭他们还是小儿,嫁妆更是应该由江大人替他们管理嘛!
为此,马氏对江大人吹了两年的枕头风,好不容易江大人被说服了,却摆在了周家媳妇身上,马氏的不甘可想而知。
如今,她又等来了一个机会,这次,马氏可不会再让什么周家张家的来干涉江家事物了。
“我们江家就我一个女主人,我不替他们操持,还谁替他们操持啊!”
马氏假意捶着自己的老腰,对胡氏道:“这聘书、迎亲书虽然不用我们操心了,可礼书的单子我
总要过目吧?我们江家又不是娶媳妇儿,送女家多少聘礼到时候全部都会由女方再抬回来。现在我们是嫁女儿,这礼单上的东西全部都是送出去的。唉,怪不得别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呢,我看这泼出去的都是金山银山。”
胡氏提醒道:“小姑不是早就预备好礼单了吗?她都说她自个儿的嫁妆不需要从公中出。”
当然不用公中出,已故的周氏早就给他们三姐弟预备好了。周氏的嫁妆丰厚,这些年再经过江德昭的打理,周家在背后撑腰,赚的银子已经是年翻几番。具体数目是多少马氏不知道,可看着每年各地管事们给江德昭送去的年礼就可估算出来了,那比最初几年给周氏的礼单还要长了几分。
马氏哼哼道:“我是她的娘,就算她的嫁妆不从公中出,那单子也必须从我手上过。”周氏的东西中有不少是宫中御赐,能够私下扣下一些也好。
“还有啊,陪嫁的人我也要过目。到时候哪家随了礼,随了多少礼我也必须知道。江家嫁女,别人都是看着老爷的面子送重礼,还礼的可也是江家,这礼金我可得替老爷好好收着,别被那丫头给私吞了。”出嫁之后那部分礼单自然是穆家收着,可女儿出嫁之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