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昭面颊微红,小声的嗔道:“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穆承林轻笑,握着她的手肘一起进了门,看到胡氏倒不以为意,倒是见着了孙氏时愣了一愣。江德昭似乎没有察觉他的不同,唤人上茶,穆承林已经看到桌上的图样,问她:“可有喜欢的?要不要我亲手给你画几样。”
江德昭莞尔:“你一介大臣,画女儿家家的东西做什么。”
“给你画,最后不都是装扮给我看的。”
江德昭悄悄的推了他一下,眼神中的意思明摆着是要他注意场合。穆承林一晒,居然直接喊人:“去拿纸笔来。”
江德昭瞪了他一眼,他无动于衷。
两人一切小动作自然都被胡氏和孙氏瞧在眼里,心里都忍不住嘀咕。感情这穆大人是真如外界传闻那般,是用大功劳换了江家女的指婚来着?
最后,穆承林居然真的画了不少,两人折腾到了中午,孙氏不甘心似的一直盯着穆承林瞪,似乎怨怼对方抢了自己的生意。不过,好在江德昭还是把图样给了她,请她家铺子打造样子,只是叮嘱图样世间就此一份,不能外传。孙氏自然而然的应了。
快到黄昏之时,孙氏才恋恋不舍的出门,穆承林留下来用了晚饭,江德弘知道姐夫来了,特意拐来与他商讨正事。
江德昭成亲之后江德弘就要外放做个九品小县令,穆承林对这方面很有门道,言传身教的告诉了他不少东西。
月上眉梢之时,穆承林才出了江家。刚刚走出巷子,就遇见一顶轿子,里面坐着的不正是那小孙氏吗!
、38
胡氏笑意盈盈的回了屋;江德玉已经回来。
“又去了德昭的院子?”
胡氏脸色一垮:“你与德昭德弘不亲近,难道也不许我去他们院子走动走动?你到底知不知我们江家以后唯一能够倚仗的只有他们姐弟啊?”
江德玉不吱声。这个夫君太过于老实木纳,做官不够灵活,为人处事也呆头呆脑。原本以为这样的人是好的;可妻凭夫贵啊,江德玉不上进,连带着胡氏也在娘家抬不起头。
整个江家公公是不指望的,江德玉又没有大本事,江德玫胡氏是提都不愿意提,余下的就只剩下江德昭三姐弟。在胡氏眼中,他们那三人为人处事相当有谋划;心思也多。这类人,如果你与他们亲近;偶尔帮衬一点,说不定以后能够得到大好处。
胡氏一门心思钻研以后的富贵,对江德玉的不作为就越发恼火。
临晚睡之前,都忍不住掐了自己夫君一把,江德玉闷哼一声,侧身拥了拥她的身子。两人气息相贴,胡氏盯着他半垂的眼眸许久,吁出一口气,到底抵足而眠了。
*
六月,红药芳菲。
盘阳城外很多别庄都种植了芍药,不少的官宦人家都携家带口去别庄暂住,一直到乞巧节,又是另一派繁华景象。
穆承林早就惦记着越江德昭出来走走。这些日子两人见面的日子甚少,江德昭忙着与周夫人一起准备嫁妆,穆承林亦在穆老夫人的冷脸下拉着赶来帮忙的亲眷一起张罗成亲事宜。
江德昭是长姐,一旦她出嫁,周氏留下的嫁妆就必须一分为三,她索性趁机将田庄地契与铺子都分好,提前交与弟弟与妹妹手中。再有,江德弘远行之物也必须提前预备,一年四季衣衫,除了亲近贴身照顾的书童丫鬟们,还必须替他招揽一些武艺高强的侍卫,以备不时之需。
江德昭的确是被当年穆承林所遇到的困境给吓着了,怎么也要找齐了人护自己弟弟周全。好在,周太尉举荐了不少,这些人的衣食住行也都落在了江德昭身上。
所以,相比别的女儿家,她操心的事情更为多些,劳神劳力,疲惫不堪。
穆承林每日里来看望她一回,有时候两人只说得上一句话,就各自被人唤走,连日连月下穆承林都有了想要绑架自己未婚妻去远游的心思。
待到七月七,莲花盛开,盘阳城的游园会长龙横贯了朱雀街,就连那河道上也被游船上的灯笼点缀成了银河,光彩夺目。
穆承林驻足在一处店铺中左看右看,眼前的蜡像成双成对,或高或矮,俱都神色灵动栩栩如生。
江德昭陪在一旁,轻笑道:“我们刚刚不是放过水上浮了吗?”
在西衡,乞巧节之时,人们会购买各式蜡像雕刻而成的娃娃、鸳鸯等物放置在水上,随波漂流,即是‘水上浮’。
穆承林在暗处握了握她的柔荑,靠近她耳瓣轻声道:“我想用来化生。”说罢,让老板拿出柜台高处一对婴儿玩偶蜡像,问江德昭,“这对成么?”
老板立即道:“成的,一定能成。两位一定会早生贵子!”
穆承林笑道:“承你吉言,我们九月就要成亲了。”
老板呵呵笑道:“那祝大人一举得男。”
穆承林哈哈大笑,二话不说的让人装入锦盒,将江德昭挣扎的手捏了捏:“回去庄子,我们就在自己的院中荷塘里面放。”
江德昭明显不让他如愿:“要是女儿呢?”
“那更好,一家女百家求。”
江德昭眉角含情,在老板和善的目光中有点不知所措。这人,真是越靠近发现他越是狡诈,隔三差五的喜欢做一些小动作,说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与最初那严肃过正的形象相去甚远。
与他说了,他居然问:“这样不好么?我喜欢与你说些亲密话,也喜欢你的目光专注在我的身上,不再去看别人。”
江德昭道:“你们官员不是要求言语谨慎,身形端正吗?你与我这般说笑,在外人看来就浮夸了,平白遭人说道。”
穆承林微微锁着眉:“你是让我在外之时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么?你怕御史参奏我的不是?”
江德昭抿着唇不肯承认。
夏夜的常春藤长廊上,无数的细瘦枝桠从四面八方伸展出来,抚摸在人的脸颊上如情人的手,温柔缠眷。
远处荷塘边上灯笼朦朦胧胧,将周围的美人蕉熏得暖烘烘,意融融。
明明暗暗中,穆承林的眸色都显得太过于深沉,他拥紧了她埋入微醺的夜色中。江德昭只觉得唇瓣一暖,有什么贴了上来,腰肢被对方扣紧,后脑也被他压着无法动弹。
“德昭……”他轻声呼唤。
“……嗯。”她低声应答。
那唇瓣越来越热,有什么在舔舐着,描绘着她的唇形,让她手足无措,浑身僵硬。
“别怕。”他说,接而下颌被他捏住,江德昭只觉得呼吸一滞,有什么探入她的口中,寻着她的丁舌嬉戏。
江德昭被动的抓住他的衣袖,头脑发昏,眼色迷茫,灯笼中的荧光像极了飘舞的萤火虫,闪闪烁烁时远时近,一呼一吸间似乎都可以嗅到股甜蜜的清香,让她胆怯又忍不住沉醉。
被扣着的腰肢越来越紧,他们胸膛相贴,她几乎都可以听到对方那如擂鼓的心跳,在耳中轰鸣着,他的气息吹拂在自己的脸颊上,那么热,似乎要把她烧灼了。
一吻作罢,她连站立的力气都被抽去了般,只能懒懒的依靠着他,赖着他。
穆承林抚着她的鬓发,轻声说:“真想快点到九月。”
江德昭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任由那唇瓣一下一下亲吻着自己的面颊和耳廓。
更黑的阴影处,两名女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汇集成一人的身影。
小孙氏拉了拉身边女子:“姐姐,走吧。”
大孙氏浑身发抖,颤声着问:“那就是他的妻子?”
“嗯,他们九月就要成亲了。”小孙氏道,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听闻穆大人为了得到这位江姑娘可谓费劲了心机,如今只等迎娶佳人过门了。”
大孙氏在黑暗中捂住了脸,就算如此,小孙氏依然可以看清楚她那痛苦的神色。
“妹妹,你说,如果我亲自去见他,去给他道歉,有可能挽回一切吗?”
小孙氏一瞬间差点嗤笑出声。总算想到这人是自己的姐姐,是自己那原本天真不懂世事的姐姐,到底还残留着一丝柔软,只说:“穆大人是为君子。”
大孙氏惊喜的回头:“那他一定会原……”
“君子比小人更加无情。小人会利用你,伤害你,然后再将你弃之如履。可君子,他会用最诚实的话语,用最无辜的神情将你推入地狱,永劫不复。”
“姐姐,穆大人与你已经是过去了。”小孙氏说,“是无法挽回的过去。”
大孙氏终于跪坐了下去,痛哭出声:“他说过想要娶我的,他说过,他会等我回心转意。他保证过,也许诺过的……”
小孙氏张了张唇,眺望着远处那相依相偎的两人,只觉得美如画卷。她亲自去见过那位江姑娘,她见过穆承林对江德昭的宠溺,也确认江德昭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样的两人,哪里会听取自家姐姐迟来的忏悔,又哪里容许他们的姻缘多出一个无知的第三人。
*
周德洳神神秘秘的来见江德昭,巴在她的身上嚼悄悄话。
“孙氏回来了!”
江德昭眨巴着眼:“哪个孙氏?”
周德洳推她的肩膀:“你说还有哪个孙氏,当然是你穆大人心口尖尖上的大孙氏。”耍了个眼刀,“那个珠胎暗结要给你家穆大人戴绿帽子,最后还跟野男人私奔的孙氏。”
江德昭抹了抹有点凌乱的额发,笑道:“回来就回来,现在的她还能与穆家有什么关系。”
周德洳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也是,她身子都不干净了,名声也没了,在穆家心目中她也早就是个亡妇。就算死而复活,那也跟穆家没关系了。”
叹口气:“我就是有点担心,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忍不住派人去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江德昭刚刚选好给江德弘做冬衣的毛料,也没空搭理她。
周德洳自说自话就等着江德昭露出点好奇心,结果江德昭视而不见,顿时恼了,抓着对方忙碌的身子左摇右晃,江德昭哎呀呀的乱叫,爬到椅子上坐端正,拍了拍手:“好吧,你说,我听。”
周德洳打了鸡血一般:“听说孙氏被那野男人抛弃啦!”
江德昭嗯嗯的点头。不抛弃哪里还会回来,女人嘛,吃了亏才知道家里的好。
“孩子也末了。”
江德昭倒吸一口冷气:“怎么没的?”
“病死的。可怜见的,才两岁多就没了,病得死去活来,没有银子治病,那男人也没用,养不活她们母女,最后一培土直接埋在了深山。那可是孙氏身上掉下去的肉,如果不是被那野男人霸占了身子,哪里会母女离散,平白吃这么多苦楚。”
江德昭叹息一声,没有做评价。
周德洳靠得近,只轻声说了一句:“都是自作自受。”
女子自己不自爱,怪得了谁?
明明已经许了夫家,穆家又不是贫困,穆承林也无顽疾,也不知那时候的孙氏到底如何着想,是不是真的被那男子哄骗了身子,这才一门心思的想要悔婚。如果真的悔婚,又不该在知道自己怀了孩子之后,又要穆承林娶她。
出尔反尔,做出的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决定。
“我还偷偷让人去瞧了她,瘦得成了皮包骨,早就没了往日的秀丽,看着楚楚可怜的模样。”
江德昭眉头一抖,偏过头去看她。
周德洳点头道:“就是那股子柔弱样,格外的引人心疼。据说当初穆承林本也赞成结亲,对大孙氏也很是满意,如果不是出了那事……”
周德洳的担忧太明显,江德昭也忍不住忐忑了,思索了半响,才道:“说到底,女人争来争去不都是为了男子的一颗真心。如果穆承林真想收了她,我想拦也拦不住。”
周德洳大气:“你傻啊!你都还没进门,他穆家敢纳妾,我请母亲去骂死他。”
江德昭不由得高兴起来:“是是是,到时候一切都请舅妈和表姐替我做主了。”
、39
九月十二;宜嫁娶。
江德昭三跪九叩的辞了自己的父亲与周夫人,由弟弟江德弘背着上了花轿,一路红妆被抬入了穆家大门。
江夫人前半月就染了风寒,一天到晚喷嚏喧天;人人回避,到了要成亲的前两日都不见得好,最终无法坐在高堂上接受这嫡女的跪拜,好一阵郁闷。
不过,一场婚礼,有她和没她都是照样要进行,没见到这丈母娘;女婿穆承林看起来依然是红光满面,不复平日里严正端方的模样。
拜了堂;到了洞房,江德昭刚刚坐下,就听到本就寂静的屋内瞬间热闹朝天,无数娇笑声此起彼伏,还有娃儿的嬉闹。
等到人声渐歇,江德昭眼界之下的光线越来越宽,直到全然明亮。
一身喜服的穆承林挑开盖头,正目不转睛的凝视着她。也许是太过于耀眼,她只觉得对方目光中有星辰在闪烁一般,衬得他面目温柔,缠眷绵绵。
一旁早有人惊诧出声:“怪不得承林茶不思饭不想的,就侄媳妇这百里挑一的品貌,都把大半个盘阳城的姑娘们都比下去了。”
身边另外一位妇人也笑道:“我就说了,承林这双眼最是毒辣,如今总算是抱得美人归了。”
穆承林捏了捏她紧张得冒汗的手心,轻声介绍:“这是大伯母齐氏,旁边那位是二伯母赵氏。”
有妙龄的姑娘推开穆承林:“堂兄,你盖头也揭了,新娘也瞧了,快走快走,让我来跟新嫂嫂说会悄悄话。”
“这是承婳,四叔的女儿。”
屋里不少女眷,穆承林勉力跟她介绍了几位最为亲近的妇人,最终还是被人给催着走了。
穆承婳坐在江德昭身边,不停的左看右看:“嫂嫂真好看。我早就想要去见你了,堂兄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说我会吓着你。嫂嫂,你快告诉我,堂兄是不是真的喜欢欺负你?承芳说堂兄对你可凶了,你当初可死活都不愿意嫁给他,后来你怎么又同意了?”
叽叽喳喳一长串问话,只问得江德昭哑口无言。这到底要实话实说,还是替穆承林遮掩遮掩?
江德昭还未答,大伯母齐氏已经拉开了对方:“哎呀,快来人,赶快再给六姑娘多塞几个大红包,看能不能堵住她这伶牙俐齿的嘴。”
一屋子人大笑,二伯母赵氏对穆老夫人道:“这位媳妇可比前面几位都瞧着亮丽许多,身子骨也好,你们三房就等着她给承林开枝散叶了。”
穆老夫人好面子,心里再不乐意,可这桩婚事是穆家老太君去做的媒,她扫了江家的面子没什么,可不能扫穆老太君的好心,故而嘴角还是挂着一个僵直的笑纹:“希望如此。”
赵氏又说:“尽早怀上孩子,承林的谣传也可以不攻自破了。”克妻这个‘谣传’对穆家的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若是江德昭在穆家能够顺顺利利的过好日子,诞下麟儿,那么穆承林身上的克妻枷锁也不攻自破,这对穆家其他孩子说亲也更加顺当一些。
穆老夫人头疼,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