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承林打断她:“都是过去的人了,你还计较什么。”
穆承芳一瞬间的表情有些不甘,顺了一口气才问:“哥哥你是真的心悦……”
“她留给穆家的只有一个牌位,我真心如何又有什么关系。”
屋里有点气闷,也许是风停了。
穆承芳站起身来,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穆承芳回头看他:“知道你不会娶德昭。”
穆承林有点上火:“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娶江德昭?江家的提亲其实我今早就拒绝了。”
“为什么?”
穆承林几乎是迁怒的道:“这还用问?他们想要结亲是假,想要攀附我们穆家是真!江家这是卖女!那样的人家成了姻亲就是给自家拖后腿,有那样父母的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肯定是个攀附权势心机深沉的人。”
穆承芳惊住了,半响:“德昭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还不是!”穆承林已经怒火飙升,“看你每天念叨她的那些事就知道了。那种女人走到哪里都喜欢引人注目,惹是生非!在考题期限的最后一天才提交答卷,不尊父母,搬弄后院是非,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说明江德昭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这些都是哥哥你的臆想,是你的猜测。”
“我根本不用猜测,这些都是事实,不信你自己去问她!我敢保证,她在骐山书院结交的好友都是非富即贵,家里有实权,跟你一样的官宦小姐。”一想起有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刻意接近自己的胞妹,并且耍尽心机让胞妹对其言听计从,穆承林就一肚子的火。他恨恨的灌了一口冷茶,“再说,江家就一个在四品官位上坐了七八年的爹,足够说明她父亲并不善于为官。江家的女儿高不成低不就,于是就只能盯着我们这些新贵了。倒是打的好算盘,别以为我多年不在盘阳,就对天子脚下的近臣们一无所知。”
穆承林不单训了妹妹一番,当夜还写了一分感谢信,洋洋洒洒的阳奉阴违的称赞了江德昭两年来对妹妹的照顾,为了表示谢意,特意奉上礼单一份。
江德昭第二日到了书院,就看到桌面上大刺刺的摆着一副金灿灿的头面,再打开信件一看,眼中那屈辱的火苗几乎把信中落款给烧出两个窟窿。
穆承林,他狗眼看人低!
妹妹江德茗吃了午饭过来,只见她挂着一张僵硬的笑脸,笑得格外的渗人。
江德茗忍不住倒退一步:“姐,你怎么了?”
江德昭笑眯眯:“我今天得了一份大礼,正高兴着呢。”
江德茗仔细分辨了她嘴角的弧度:“有人给你送鹤顶红了?”
“哎呀,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得回礼呀。干脆就用鹤顶红好了。”
江德茗:“……”
江德昭:“你说我是用玉瓶装着做上好的药材送过去好呢,还是直接包在香囊里面让他每日里随身佩戴。不行,他肯定不会挂在身上的。干脆,我去他家做客,或者请他来书院,我直接洒在他的茶水里面……”
江德茗惊悚:“姐!”
“我说笑的。”
江德茗吁出一口气:“你口中的他是谁?”
江德昭抬手挥了挥面前的灰尘,脸上的笑终于消散,平静的说:“我已经忘了。”
三日后,穆承芳过来,庆祝江德昭考卷得了高分,先生很是赞扬。同来的还有江德昭的表姐表妹们,平日里有走动的女学生们都聚在了一起,嘻嘻哈哈笑得好不轻松。
第四日,江德昭的同一张桌子上有多了一个礼盒,里面金滚珍珠头面一套,外加凤尾掐丝金镯一对。江德昭咬牙切齿的盯了半个时辰,让人仔细收好了,到了下午下学,又与穆承芳一起出校门,同样遇到了来接妹妹的穆承林,两人平静的对视,擦身而过。
第五日,弟弟江德弘意外的来了书院。
最近一直是烈日骄阳,江德茗特意跑来江德昭的院子,让人一起把书都拿出来晒晒,整个院子没有一块可以让人下脚的地方。
“正巧我也带回来了不少的书,等我的院子整理好了,姐姐你也帮我搬出来晒晒。”
江德昭笑问:“你已经见过祭酒了?”
“嗯。考校了一番,顺利通过了。在祭酒的书房里还见到了世子。”
“哪家的世子?”
“陈家,陈礼昌。听说是最近才封的。”
江德昭站在烈日下,叹口气:“德弘,盘阳不平静,你歇一歇。”
江德弘不以为意:“歇什么,迟早要经历的。我早就有了打算。”
两人没头没脑的话听得江德茗云里雾里,敏感的她问:“是不是陈家有什么不妥?”
“那倒不是。”江德昭道,“我只是怕德弘刚刚回来,会不小心被人夹带着给套了。”
江德弘哈哈大笑:“姐姐你操心太多了,我们的爹可只是小小的四品官员,别人算计谁也不会算计到他的头上。”
这一点江德昭自然知道,不过,不管他们的爹爹官位如何低,他们三姐弟可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呢。太尉周家,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攀得上。
三个人忙忙碌碌的晒好了书。
因为是初秋,菊黄蟹肥,江德昭让人收拾了花厅,将几盆开得正好的菊花都移到了眼帘下,再让人把清早表姐让人送来的螃蟹给蒸了,三姐弟聚在一起捏着螃蟹的爪子正准备开动,居然来了客。
不是旁人,真是那世子陈礼昌。
陈礼昌刚刚过了成人礼没多久,一袭月牙白的长衫,拿着扇子摇摆着进来,还没到花厅就闻到了酒香:“这个时日,有酒就肯定有肥蟹,看我来得正是时候。”
江德昭早就习惯了自己的院子进进出出各种人物,自然的起身行礼,然后让人添筷斟酒。江德茗却是红了脸,只暗自嘀咕这人来得太是时候,螃蟹她又要少吃一只了。
江德弘年纪最小,却是嫡子,游学多年风度自然不同,只说:“我来的时候就听到树上喜鹊叫,原本还以为我是贵客,没想到贵上加贵,来了世子,感情这螃蟹也是早得了喜鹊的信,大清早的就候在了这里等着世子上门啊。”
陈礼昌笑道:“早知道我就提前预备好酒带来了。”
“秋日还长,下次我准备酒,去找世子要螃蟹。”
陈礼昌先落座,余下几人才陪坐。他指着江德弘笑道:“我方才听你与祭酒对诗,就觉得你应当与我是一般人,所以特意来看看。”
江德弘哦了声:“敢问世子是什么人?”
陈礼昌道:“富贵闲人。”
江德昭平静,江德茗皱眉,江德弘斟酒,哀叹:“闲人也要读书啊。”看了看庭院中,又叹,“不单要读书,晒书还要做苦力,富贵闲人也就世子当之无愧了。”
本来是半个时辰的偷食,结果因为陈礼昌的到来硬生生的拖成了两个时辰。江德昭见两人酒酣蟹谗,干脆又拿了银子,让丫鬟去找书院的厨房再做了几个好菜一起端了上来,顺顺当当的变成了晚饭,直到月上眉梢,陈礼昌才酒足饭饱的走了。
江德茗抱怨:“陪坐了两个多时辰,尽听他说一些废话,也不知道跑来做什么的。”
晚饭也吃了,书也收了,江德昭干脆带着丫鬟婆子们去一起给江德弘收拾院子,今天三人都不准备回家了。可巧的是,穆承芳也不知是不是与家人闹了矛盾,也没有归家。
等到江德弘的院子都收拾好,穆承芳还特意提了点心来找他们,慰劳他们饥肠辘辘的肠胃。
送走了弟弟和妹妹,江德昭才拉着穆承芳问:“被人欺负了?”
穆承芳可怜兮兮的望着她:“我被娘亲训了。”
江德昭笑道:“我小时候每日都要被娘亲训导好几次,板子也不知道挨了多少。”
穆承芳豁出去的道:“娘亲说我不会巴结权贵。”
江德昭一怔,转头静静的看着她。
、给力第五回
在这样的目光下,穆承芳下意识想要倒退,好不容易累积的信心有一点动摇。
江德昭将人请进屋,直白的道:“你的确不善于与人周旋。”
“不是那个意思。”穆承芳急切的说,“昨天瑞芙公主办了秋菊宴,娘带着我去了。在那里见到了四皇子。”
“四皇子与大公主的母亲区贵妃圣宠二十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四皇子更是太子殿下最亲近的兄弟,大公主在这个时候宴请朝臣家眷,其意义本就不简单。”江德昭看了对方一眼,很想说穆夫人太急了。可这话不能出口,江德昭一个外人,凭什么在背后说长辈的不是呢?
穆承芳低头:“我一句话都没说得上。”
江德昭转瞬就明白了穆承芳的尴尬,笑问:“四皇子可好?”
穆承芳垂着头,耳廓通红,一会儿才说:“我在宴上还见到了周家大姑娘。”
“德洳表姐?”
“嗯。”
周家孙辈的姑娘也有好几位,其中长姐德洳行事大方,心思细腻,平日里没少来江家走动,与江德昭关系最为亲密。
“德昭,”穆承芳嚅喏的开口,“你能不能劝劝周姑娘。她年岁比我们大,能不能明理些,让她收收性子,少去外面走动,多在家绣绣花看看书。”别出来跟我们争夺皇子们的目光了。
江德昭干笑:“作为妹妹,我无权干预表姐……”看穆承芳一副委屈要哭的样子,她隐约的觉得有些怪异,停了停,再道,“大公主宴请官家女眷,其实是提前替四皇子相看正妃人选。据我所知,这样的花宴最多举行三次,盘阳城里适龄的千金小姐们就见得八九不离十。没了我周家姐姐,也会有胡家、王家姐姐们……”
穆承芳打断她:“你只说你帮忙不帮忙好了。”
江德昭迟疑,穆承芳已经嗤笑出来,立身就要出门:“果然如此。”
“承芳?”
“亏我还将你当作密友,原来在你心目中我就只是一个可以利用可以攀附的对象。一旦我们利益相冲,你就毫不犹豫舍弃了我。”
江德昭急问:“你在说什么?”
穆承芳转过身来:“我告诉你吧。我刚才特意试探你的,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并不嫉妒你的表姐,我也没见过四皇子,大公主与我相谈甚欢。我只是想要看看你在你表姐和我之间会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而喻了,亏我还将你当作我的姊妹,到头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江德昭倏地打了个冷战:“无缘无故的,你试探我做什么?”
穆承芳眼睫含泪:“因为,因为哥哥骂我识人不清。”
江德昭心里一惊,再抬头,穆承芳已经跑得没影。
*
只从江德弘搬到骐山书院后,他们三姐弟的身影几乎要从江家绝迹了。
江大人一时半会还没察觉,江德弘本就常年游学见得少,德昭与德茗与江大人不亲,除了大日子,也甚少在他身边出现。马氏倒是察觉了,可聪明的什么也不说,在她看来,那碍事的三姐弟不在,整个江家才是她的。
江德弘说到底还是江家的嫡子,同时也是太尉周大人的外孙。有心之人只要多个心眼,自然就发现他长住书院之事,少不了少年人相互约着一起诗会酒会吟诗作对。江德弘有宴赴宴,有酒喝酒,很快就融入了盘阳城的官宦子弟之中,渐渐的有了点小名气。
骐山书院中的学子,真正来读书的倒是甚少,却是西衡首屈一指的学府。它的成名不在于出了多少状元,而在于出了多少权臣。在这里读书,就意味着能够顺利的进入西衡的官场,做一方大员并不难,难的是做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掌握实权的大臣。
江德弘这般五岁起就随着家人游学的少年,到算是奇葩。不因旁的,父母在不远游,一个是世家子弟自命贵重,不肯苦吃,另一个则是父母不安心,庶子还好,嫡子却是甚少能够常年出门游学。
江家周氏在江德弘八岁之时就病势,这之前就缠绵病榻多年,周氏早就知晓自己的儿女不能靠父母,只能放手让儿子提前经历世事,女儿则在家应对诸多磨难。
宝剑出鞘,才终觉其利。
江德弘以自己特有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渗透入了将来的天子近臣圈中,也许没人察觉,也许有人察觉,却并不点破。
*
“说到玩,整个西衡也找不出能够比礼昌世子更能玩的人。可要说到见识,我倒觉得众位都不如我德弘贤弟。”
“我哪里谈得上什么见识啊,顶多是一个脑袋长了八只眼,看了许多世间笑话而已。”
“听闻你不单游遍了西衡,连北雍都去过?”
“嗯,不过北雍再往北就不行了,太冷。连绵起伏的万年冰山,我腿短手短,爬不上去。”
“哈哈哈,的确。你出门这么多年,见识是看着见涨,就这个头依然比不上我。”
“那南厉去了没?”
“也去了,还出了海,遇到了海啸,差点喂了美人鱼的肚子。”
“美人鱼?”
“啊,既是深海里的一种鱼类,上半身是貌如春花的女子,下半身却是鱼尾。渔民们都说在海啸发生前后,会有美人鱼在海面上唱歌,勾人魂魄。被美人鱼勾走的男子,再也回不到岸上。不过,我出海没多久就遇到了海啸,海水还没吹打过来我坐着的船就靠了最近的一座海岛,风停了舅舅就带着我回来了。”
“听你的口气倒是在惋惜?”
“嗯,我原本想要钓一头美人鱼回来养养,馋馋你们,也给我增加一项炫耀的本钱。”
众人再次大笑,与江德弘对答的那名少年忍不住推着他的肩膀:“我看你是想金屋藏娇吧,哪里会拿出来给我们瞧见。”
江德昭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实话,表哥你别拆穿我。”
“又是实话又是拆穿,你个小子连谎话都圆不了。”他的表哥周德鸣丝毫不给面子的打趣对方。
“谁说谎话了?”不远处走来几人,为啥的少年穿着蟒袍,系着金腰带,手中的钓竿已经被侍从拿走,听到这边说笑忍不住问道。
“三皇子!”众人纷纷行礼。
段瑞盺虚抬了抬手腕:“不必拘礼。”又转头问陈礼昌,“方才你们在说何事,隔了很远都听到你们的说笑。”
陈礼昌与三皇子熟悉,率先陪坐了下来,笑道:“就是拾掇着德昭说一说游学的见闻,准备偷学几件好回去哄一哄自家娘亲,骗一两句‘见多识广’的称赞。”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眼角不自觉的瞥向了随后而来的穆承林,“殿下您还不知道吧,德昭还拜了贺列州大儒做了老师。”
“哦,本王远在北雍的时候就听说过贺列州大人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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