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被磨得十二分的烦躁,还是一边磨药粉的女医官看不下去了,插话说:“三个月就成了,只是别太激烈伤了孩子。”
老太医指着医官:“女儿家家的,怎么不害臊?”
女医官相当的无语:“他都不害臊的来问了,我还有什么不好答的?”再说了,宫里这种事情还被问得少吗?
、61
江德昭耐下心的养胎;好在管家的是穆承芳不是穆老夫人;亏待不了她;什么时令水果;什么乡野猛禽,只要她第一日馋;第二日那东西就摆放在了她的面前。
江德昭知道,这是穆承林特意提醒的结果。
穆承林的性情江德昭摸了个七八,最重要的一点,他相当的重大局,为了大局他可以刻意压抑自己所有的野心和欲?望。
他当官历来如此,对待穆家家事也是如此。所以,哪怕他真的不耐烦穆老夫人的没事找事,可他依然孝敬、尊敬她老人家;很少违背母亲的意愿,事关家族的大事除外。
穆承林将两个新进的丫鬟当作了小事,江德昭自然就不能把它看成大事。
争宠,总是谁活到最后谁就笑到最后。这是江德昭在书院之时,听已经退下来的老宫女说的。那老宫女伺候了三代皇后,三位皇后最后都成了太皇太后,她的话不会错。在皇宫如此,在官家的深宅内院自然也是如此,谁都抵不过岁月,不是么。
江德昭在江家的时候就不曾亏待过自己,原本以为到了穆家穆老夫人也会为难下,可穆承林早就有了安排。
阳奉阴违这种事情,在穆承林身上似乎玩得特别顺溜,在穆家只要不让穆老夫人亲眼看见了就成。至于穆老夫人院子里的人,没眼色的早就被穆承林处理了,有眼色的,到底是奉承穆老夫人好,还是提前奉承穆承林这位将来的穆家继承人好,谁都不用问是吧。何况,穆承林又不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大事,小事眨眨眼就过去了,谁去打小报告呢,打过小报告的人都不在穆家了。
穆老太君听说孙儿媳妇有喜了,倒是回来又住了五六天,要过年了,她老人家也快要回本家了。离去之前,特意送了江德昭不少新鲜玩意儿,小儿的衣裳也都提前预备了五个大箱子,更别说沉甸甸的富贵长命锁、吞了碧玺珠子的手铃铛,最后还有一张百亩良田的地契,说是给三房长孙的见面礼。
周家的大伯母也代替周老太君来贺喜,送来的东西少,却格外贵重,大多是多年来宫中的赏赐之物,大人小孩的都有。
大伯母说:“老太君找了太庙的活菩萨给你卜了卦,说一举得男,让你放宽心。这一套齐天大圣摆宴花果山的文房四宝是圣上得封太子时的御用之物,后来你大伯出生,就赏赐给了你大伯。老太君说,此物甚有灵气,能保儿孙运势亨通,大富大贵,特意让我送来,给你做镇屋之宝。”
江德昭连忙道谢,笑说:“如果以后麟儿能有大伯那般的官运,那我也将它传给后辈子孙去。再把大伯母今日的吉祥话照本宣科的复叙一遍,让他们看见这齐天大圣就如看见了大伯、大伯母了一般。”
大伯母啐了她一口:“越发嘴利了。”端详了她一会儿,才悄声问,“穆大人对你可好?”
江德昭含笑:“好。”
大伯母松口气,拨开她额间的碎发露出明亮的眼睛:“那就好。只要有了嫡子,你在穆家就站稳了脚跟,日子就轻松多了。”
这话别有所指,江德昭听得明白,感激的抱住大伯母,埋在她温暖的怀里不停的点头。两人又说起德洳,大伯母道:“你外祖母早就有了人选,只是对方眼看着要外升,外祖母又舍不得了。”
周老太君挑的人自然是家世不差,对方性情沉稳可靠之人。对方外升的原因不外乎一个被贬,一个外迁升职,在地方上做出了政绩再调回来委以重任。可既然已经做到了可以外迁的成绩,那么年纪定然也大了。
在世家子弟中,虽说不至于十二三岁就娶亲,可大部分在办了成人礼不多久后也会成家。若是在骐山书院读过书的,更是十一二岁就随着翰林的大臣们一起编撰书籍,协助修改法典,提前学习朝廷的官方制度和律法。西衡的先贤认为,男子过早成亲容易沉迷女色或玩物丧志,导致心志不坚,鼓励学生们先立业再成家,后来,这位先贤成了骐山书院最有名望的山长。
江德昭垂下眼眸:“别说外祖母不舍得,就我一个外姓姐妹也很舍不得,巴不得家里的姐妹们一直都在这盘阳城里,想要见面的话,拐个弯儿就能够凑在一起打趣聊天就好。”
真的随着夫君远行,吃了亏受了苦能够找谁诉去?想来大伯母比任何人都要舍不得。
两人说了大把的闲话,穆承芳进来了。大伯母知道现在是穆家的女儿管家,随意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穆承芳笑意盈盈的坐在一旁问:“嫂嫂可还缺了什么,尽管跟我说。”
江德昭让人换茶换点心,笑道:“跟你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也别尽担心我,你才管家也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我听说你昨夜里在屋里伤心了一回,是不是有仆人又趁乱欺瞒你了?”
穆承芳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双眼空茫茫的望着她的肚腹,半响,才问:“是不是所有的媳妇有了身孕之后,婆婆都会给她的夫君安排新人?”
江德昭一愣,这才恍然想起当时穆老夫人送来新人之时,穆承芳也在屋里。不论穆老夫人暗中对待江德昭如何,在明面上,她们婆媳也只是言语上有些不合,穆承芳从未见过穆老夫人真正的‘手段’。只是这次穆老夫人太急着翻盘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宣布了新人的作用,这无疑传递给穆承芳一个错误的讯息——所有婆婆都掌握着决定媳妇得宠与否的最关键性钥匙!
“嫂嫂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嫁人后,若是也怀孕了,我的夫君就必须去别人的屋里?”
江德昭连忙劝道:“不是的。你看你哥哥,他不就没有去吗?”他岂止是没有去,连给那两人正儿八经的屋子也没安排。
“可是哥哥不止你一个妻子了!他有了两个通房丫头,那么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女人,他会妻妾满堂,会有接连不断的儿子女儿出生。嫂嫂你在他身边的日子会越来越少,他对将来侄儿的关注也会越来越少,要是他以后宠妾灭妻,宠庶灭嫡……”
“承芳!”江德昭猛力摇晃着她,在外人看来穆承芳明显是入了魔障了。
穆承芳脸上一片慌乱和无助,扑到江德昭的怀里:“嫂嫂,我可不可以不嫁人?”
江德昭很想劝导对方不要胡思猜想,可穆承芳昨日已经独自胡思乱想了一夜,各种可能都猜测了一遍,各种可能都在她的脑中演了一场,她和那根本还不存在的儿子的将来也在她的各种幻想里生生死死沉沉浮浮。她想尽了了法子要解决可能要面临的困境,最后发现只能在最根本的源头掐断一切可能,就是,不嫁!
穆承芳的命运又哪里能够江德昭做主呢?可很明显,现在跟穆承芳说这些根本就是火上浇油。江德昭只是缓缓的抚着她的长发,等待着穆承芳醒过神来,等着她冷静。
江德昭根本不知道生活在一个亲眷和睦家族里的穆承芳为何会有这般消极的想法。在曾经,她会因为别人一个猜测就试探江德昭;现在,就因为亲眼见了穆老夫人的为难而吓破了胆子,江德昭不知道该说她被穆家保护得太好,还是她本身对人性的理解太过于单纯。
“承芳,你要知道一种米养育百样人,不是每个人都奸诈,也不是每个男子会不顾身怀六甲的妻子而在外与别的女人寻欢作乐。”她压下穆承芳的反驳,继续道,“你看你哥哥,他昨日收了丫鬟,可昨夜是否就去与那两名女子圆房了?他并没有,他一直陪在了我的身边,一直到今早去上朝。”
“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再观察你哥哥一些时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听从了婆婆所说,将那两名女子收房。你也可以让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真的有很多官家府里的男子因为正妻怀孕就马不停蹄的迎了新人?如果打听不到,穆家其他几房的堂兄表哥们也都已经成亲了吧,他们对你堂嫂表嫂们如何你总见过吧?”
穆承芳撑起身子,细细的回忆了一下,道:“看起来都相敬如宾。”
江德昭笑道:“那就是了。你要知道,明媒正娶的正妻与妾室通房丫头们是有很大的不同。正妻只能和离或休离,妾却是可以随意买卖,敢对正妻不敬的妾室,正妻更是可以依照家规处置。”她顿了顿,“就如婆婆对你二哥三哥的母亲。没有婆婆的容许,你那两位哥哥连生母的面都见不着。”
穆承芳恍然大悟:“所以,如果以后我的夫君有了妾室,只要她犯了错,我就可以处置她?”
“前提是你与你的夫君必须门当户对。只有门户相当,你的夫家才不敢随意欺辱你,宠妾灭妻之事也不会发生。”
穆承芳犹豫:“那如果我嫁给了皇子……”
“这世上的男子有好有坏。好的,不论贫贱富贵,都会与你相互扶持荣辱与共;坏的,也会兔死狗烹过河拆桥。端看婆婆要给你选个怎么样的夫婿,挑个怎么样的夫家了。”好嘛,说了半天结果还是把人忽悠到穆老夫人那边去了。
、62
果然;到了晚间就有人请了穆承林去;说穆承芳不知为何与穆老夫人吵了起来;哭闹到了现在两人连晚饭都没吃。
穆承林问:“老爷呢?”
管事道:“老爷回来后没多久又出去了;说是约了人谈事。”穆老爷也是怕麻烦的,肯定是回来后正巧撞见了穆家母女的战场硝烟;于是腿快的先跑了。
江德昭闷着笑,对自家夫君道:“你去看看吧,有什么事也要吃饱了肚子再说啊,饿坏了肠胃不利于养生。”
穆承林果然就去了,没多久又灰头土脸的逃了回来,只说:“她们一时半会的没法歇工,由着去吧。”话是这么说,等吃过了饭;穆承尹居然也跑了过来,说,“大哥大嫂,我来这里避避难,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穆家四个爷们,最大的老爷当夜回来后直接歇在了前院,都没让人回后院通报;三个儿子,老大穆承林是不愿意去管;老二如今一门心思等年后就脱离苦海,跟他说什么他都是打哈哈;老三最悲剧,自己的院子都不敢待了,生怕那两母女抓住他去评理。
大清早,穆承林与穆老爷早早的去上朝,穆承学说是要去添购离家的物品,穆承尹干脆出去寻快活了。穆承芳又是一宿没好好歇息,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一脸疲累的来寻江德昭。
事关穆承芳的终身大事,江德昭是不能插手的,只能安抚她说:“世间夫妻再如何两情相悦,也总有不由己的时候。你与其担心男子有了新人之后就与你貌合神离,不如想想如何将新人为自己所用。只要穆家不倒,你的正妻之位就不会有变,余下的,只是让如何让自己过得顺心顺意罢了。”
穆承芳无力道:“夫君都与你同床异梦了,还谈什么顺心顺意。”
江德昭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一个女子嫁人了,夫妻同心固然是好,可若是不同心,你还有儿子呢。再说那些费尽心思给人做妾的女子,她们也并不是个个都能够讨得男子的欢心,到了最后,不都还是指望着儿子出人头地。”
“嫂嫂的意思是?”
“很简单,不管你以后嫁给谁,记住几个要点就好了。第一个要点,把夫君的心留在自己的身上。不管那颗心里面是他对你的喜爱,还是敬重,或是顾忌,只要把握住了,就足够你把正妻之位坐得安稳;第二点,生个儿子,保护好他,教导好他,你的一切是你儿子的,你夫君的一切也迟早会是他的,所以,丢了夫君不重要,不能丢了自己的儿子。第三点,如果夫君爱美人,你就给他美人,可是美人都必须抓在你的手上。他爱谁,你就抓着谁。红颜易老,真情难留,你拴住了美人的心,也就拴住了你夫君的人。”
穆承芳思索了半响,问她:“你拴住了那两个美人了吗?”
江德昭笑道:“你哥哥的心在我身上,我还去关注那两人作甚?”她知道穆承芳的意思,接着又道,“要拴住她们的心很容易,这些日子我就教你一些,你注意看就是了。”
过了两日,袁管事就来将莲儿和鱼儿的身世给弄得一清二楚。
鱼儿倒是个命苦的。她的父母七个子女,她排行老六,上头五个姐姐,下头一个弟弟。前头三个姐姐,一个给商贾做了妾,一个卖去了青楼,一个卖给了官家做丫头,余下的三姊妹也是饱一顿饿一顿,经常要为了一个馒头而大打出手。鱼儿是最后被卖的,很巧的,卖去了三姐那户人家。那时候她三姐已经是通房丫头,言传身教的让她学了些女子争宠的本事。之后她姐姐被正妻发卖,连带着她也卖给了人伢子,辗转到了穆老夫人的手上。
莲儿却是官奴,父亲犯了事,全家男的被砍头,女的为奴。穆老夫人在很久以前就在替穆承林物色妾室人选,这种官家出来的小姐们样貌才情样样不缺,给官家男子做妾最显风流。
江德昭让人请了负责厨房的管事来,问对方:“新来的鱼儿可还勤快?”
那管事是个腰比水桶粗的大厨子,听了问话嘴边撅得老高:“那丫头勤快可说不上,偷懒你还逮不住。轻的活儿随便做做样子,重的活儿总有人替她干?了,跑腿的活儿挑三拣四,洗碗切菜这种杂活她又洗不干净,真是多她不多,少她不少。”
江德昭问她:“谁替她揽了重活?”
厨子管事道:“都是些二愣子。鱼儿随随便便一滴眼泪就哄得他们找不着北,争先恐后的替她全都做完了。”
江德昭就对一旁听着的穆承芳道:“这样的丫头最好打发,不管她与那些个男子有没有暗通款曲,你都可以给她寻个人嫁了干净。”
江德昭又问袁管事莲儿被安排去了哪里,听说是花房,忍不住瞥了那袁管事一眼,笑她:“你倒是个懂人心的。”
袁管事赔笑道:“那丫头看起来是个眼高于顶的,放在外面怕不小心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她又是花一样的年纪,我也怕有些人小胆子大的去撩拨她,一个不妥就会出人命,索性安排个清静的地方给她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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