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知道什么世子不世子,文章不文章的。”颜秉初歪着头道,“初儿看他的字写得虽好看,可是没有大哥哥的好看,大哥哥总是看它做什么?”
颜秉宁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问道:“初儿当真觉得大哥的字写得比他好看?”
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重复道:“嗯,大哥哥的字写得比他好看。”
颜秉宁刚刚还有些失落的眉眼都带上了笑,喃喃自语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怎么连这个都没看明白?”又想了一会儿,便翻开手中的《百家姓》,冲颜秉初笑道:“初儿今儿想从哪听起?”
颜秉初暗笑:分明还是个孩子嘛,前世这个年纪才上高中呢~会有争比之心,会失落,会得意都是正常的。
她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学着魏夫子捻着胡须的样子道:“大哥哥,你还有一样比世子好。”
颜秉宁“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
“你的妹妹比世子的妹妹好呀~”
颜秉宁愣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
屋外,郑氏听到笑声,摆摆手让春纤不要出声,仔细又听了会儿,听到屋内颜秉宁柔声读着《百家姓》,和小姑偶尔用软糯的嗓音插上两句话,一扫前几日书斋的沉郁。便笑着带春纤又静悄悄地走了。
第八章 王武子与卫玠
第八章 王武子与卫玠
百竿居一下子热闹起来。徐氏亲自带着人里里外外地打扫,收拾。又开了库房,挑了新纱重新糊了窗子,百竿居里的床帐,被褥统统都换了新的。府里的下人进进出出,不到一个时辰,阖府都知道百竿居里要住进京里来的燕国公世子了,世子爷要在福州的书院念书,得住上好一段时间呢。
当然这一切,颜秉初才不关心。疏柳居内,她一手用小叉子戳着盘子里的切好的木瓜往嘴里送,一手拿着一本《世说新语》看得津津有味——这是她从颜秉宁书房里找到的最好看的书了。穿着浅粉色小绣鞋的脚一翘一翘的,好不乐哉~
来找颜秉初的小秉君不乐意了,他走到颜秉初榻前,伸手便合上颜秉初手中的书道:“夫子说,读书当有虔诚之心。阿姐这样子读书实在是太不尊重写书的人啦~”
颜秉初愤愤地看着颜秉君板着一张还有婴儿肥的小脸喋喋不休地教训她。明明是一起念书的,怎么好好地一小孩成了老夫子似的小夫子呢?真不讨人疼。
“阿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啦?”
“我在听啊。”颜秉初无辜地道,“可是这本书里的人个个都不喜欢一本正经的人,他们自己有时候性情所至常常坦胸露乳,醉卧闲谈呐~”
“真……真的吗?”小秉君惊讶道。
“嗯”颜秉初坐起身,点点头,丝毫没有正在教坏小孩子的自觉,“而且夫子也只说要虔诚之心啊,我确实是在虔诚地读这本书的。”
“可……可是……”颜秉君抓耳挠腮,总觉得阿姐说得有些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君儿找阿姐做什么?”颜秉初重新躺回榻上,翻开书,一边问道。
颜秉君沮丧地看着阿姐优哉游哉的样子,嗓音里带着一丝哭意道:“阿姐,君儿是不是很笨?到现在《三字经》都没背完。阿姐已经能看别的书了。”
这……
颜秉初放下手中的书,意识到因为她的急迫,无意之间打击了一个小孩子的自尊心。
她挪挪身子,拍拍空出的地方,道:“来,坐上来。”
颜秉君一张小脸欲哭未哭地爬上榻,挨坐在姐姐身边。颜秉初伸手搂住了他的小肩膀,柔声道:“君儿一点都不笨,是谁说君儿笨的?”
“没人说,是……是君儿自己觉得的。”颜秉君纠结地扳着自己的小手指。
“但是,君儿每次都能完成先生的功课啊。”
“可是,阿姐……阿姐你已经能看别的书了,”颜秉君急切地抬头道,“君儿才在背《三字经》。先生都说阿姐很聪明。”
“这不一样。”颜秉初正色道,“君儿觉得自己没有背完《三字经》是因为自己笨。可事实上,是因为阿姐太聪明了,才背完了《三字经》。”
“嗯?”颜秉君迷迷瞪瞪地看着她。
“阿姐聪明,不代表君儿笨。君儿也很聪明,可是阿姐更聪明。”颜秉初顶着一张厚脸皮说完这句绕口令似的话,低头问道:“君儿明白了吗?”
颜秉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颜秉初颇为欣慰地摸摸小秉君的脑袋,这孩子虽然爱钻牛角尖,可是却听得人劝。
“阿姐也有地方比不上君儿的啊。”
“啊”颜秉君顿时恍然大悟,“是阿姐的字”
鬼知道,那么软趴趴的毛笔是怎么能写出仓健有力的笔画……
颜秉初点点头,心里一边暗叹:我只能用自己的伤口安稳你幼小的心灵了。一边说道:“在写字上面,君儿就比阿姐聪明啦~”
颜秉初看见弟弟不再沮丧着一张小脸,眼睛瞄到一旁的《世说新语》,决定要趁热打铁,便说道:“君儿知不知道卫玠?”
颜秉君摇了摇头。
颜秉初继续说:“阿姐刚刚看《世说新语》里讲,骠骑将军王武子是美男子卫玠的舅舅,俊朗有风姿,可是每次见到卫玠,总要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你看王武子也很漂亮,可是比不上卫玠,这就是人外有人的道理,君儿总会遇见某方面比自己出色的人,实没有必要沮丧啊。”
颜秉初想了想又道:“君儿听过西施吧?”
“听过听过,君儿知道西施是有名的美人”颜秉君兴奋地说道,“我还知道东施效颦的故事”
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有名的美人了。
颜秉初鄙视地看了小秉君一眼,也不理会小秉君满脸疑惑,说道:“东施倘若能认清楚自己长得不如西施,便勤勤恳恳地干活,说不定会以贤惠出名,也就不会落得被人耻笑到如今的下场啦。这也说明,要扬长避短,不能一味追求在自己能力以外的东西。”说着,仔细打量着颜秉君明显有黑眼圈的小脸。“君儿是不是这几日都偷偷背书到很晚?”
颜秉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弱弱地道:“我就是想像阿姐那样快点背完,可是,字识不全,总背不上。”
嘿嘿,颜秉初得意地暗笑,那是我已经全背上啦,随口替换成“某”字,你这小屁孩怎么可能背得出嘛~
颜秉初看见颜秉君又恢复了精神,便重新拿起书,叉起一块木瓜放进嘴里,说了那么多话,渴死她了。
小秉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阿姐,我好歹是用过功的。阿姐有空,还是练练字吧。”
说完,不等颜秉初反应过来,便嗖地跳下榻,噔噔噔地跑出门。
颜秉初冲着他的背影无力地翻了个白眼,真是个过河拆桥的小家伙。
别景园里,福安正收拾着谢诩的东西,其实东西也不多。世子原本只是打算在福州歇一歇脚,却没料到突然改了主意说是要在福州书院念上一阵子书,去了信给夫人,夫人也同意了。这样一来一些衣物之类的得要开始置办了。
福安将包袱都着人拎到马车上去,却发现少了一样东西。他一把抓住正要往外窜的福宝:“你看见世子的玉佩没有?”
福宝疑惑道:“哪个?”
“就是双燕衔草的那个”福安急道,“那可是给未来世子夫人的”
福宝道:“会不会被世子带身上了?我前两天还瞅见世子挂在腰上的。”
福安想了想,疑惑道:“我今儿早上好像没看到世子身上挂着啊。”
“说不定世子收起来了呢,那么重要的东西,世子怎么可能随便乱丢。”福宝不耐烦道,“还有事不?世子等着我出门呢。”
福安一听便松了手,让他去了。
谢诩带着福宝去了福州城最大的礼仪铺子,雕心楼。
雕心楼的掌柜见谢诩穿戴不俗,容貌极俊,料定客人非富即贵,招待得很是殷勤。吩咐伙计倒茶,自己则跟在谢诩身后,看他眼睛瞄中哪件,忙不迭介绍。
“这是缠枝花卉华钗,模压、雕镂、剪凿做得都很细致,福州城姑娘们最是喜欢……这个玉背角梳,玉背有琢出花朵和凤凰,也很不错……这是金镶珠宝摺丝大手镯,样式最是富贵不过了……”
谢诩一一看了过去,不是嫌俗气,就是嫌太过寻常,看到最后没有一样满意的,他摇了摇手中的扇子,问道:“你这就这些货?”
掌柜打着笑脸询问:“不知公子爷是给谁买的?”
谢诩瞥了眼一边将耳朵竖得高高的福宝,手握成拳在嘴边咳了两声,道:“表妹……和表弟。”
掌柜又问道:“公子爷的表弟和表妹约莫多大年纪?”
谢诩用眼神示意福宝出门等着,口里答道:“总角之年。”
“公子爷请稍等。”掌柜请谢诩在堂中的椅子上坐了,急急唤了伙计撩了帘子进了里屋。
第九章 福嘉公主
第九章 福嘉公主
片刻,掌柜带着几个伙计捧着两个大匣子,两个托盘还有几套文房四宝走了出来。掌柜指使着伙计将匣子打开,和托盘排成一排放在谢诩身边的桌子上让他挑选。
只见那托盘垫着红绒布,一个上面放着各色的金锁,玉锁片,缀着流苏,玉铃铛,玲珑可爱,做工甚是精致;另一个上面则是各种形状的小金镙子,有骑马带花状元及第的,双柿环扣事事如意的,谷穗瓶子岁岁平安的。再见那匣子,一个里面满当当地放着珠玉,玛瑙,猫眼,珊瑚,金刚石做成的小姑娘带的玩意儿,有细细几股合在一起的手链,有雕成玉兰花形状的丁香儿,镶着碎碎的金刚石的镯子……
谢诩见匣子里这些物件倒也可爱,比起先前摆在柜台上那些过于华丽的东西实是赏心悦目多了,便细细挑拣起来,一会便挑了一支嵌绿松石的花瓣簪,一对玉兔捣药耳坠,一串点翠串珠的钿子。又看另个匣子,里头只放了两套首饰,一套是白水晶雕的,另一套是米色琥珀的。
掌柜见谢诩看向这两套首饰,忙道:“小的想,公子爷既然是买给小姑娘的,那些太过华丽恐怕小孩子家的压不住。这白水晶不算什么值钱的,但胜在样式清新。这一套倒是从海外传来的,颜色与一般琥珀不同,唤作蜜蜡。”
谢诩捻起一条蜜蜡串珠子,看它颜色温润可爱,肌理细腻,触手熨帖,便让掌柜整个一套都包起来。又随便从托盘里挑了一块玉锁片,拣了一套文房四宝唤一起结账。
这林林总总共花了千余两银子。掌柜眉开眼笑地用盒子包扎好,送到门外等着的福宝手上,看着谢诩上了车,马车驶远了,才回到店里。
沁香园的桃花都开了,一簇一簇地挤在枝头,热闹无比。颜秉初决定诗意一把,便央着徐氏在沁香园的瑶华榭中设了风炉,要在轩中一面煮茶喝,一面赏桃花。徐氏拗不过她,便答应了。
瑶华榭盖在湖正中央,四面有窗,左右有曲廊直通到岸上,后面则接有一座曲曲折折的竹桥,坐在亭子当中,前面正好对着园子里开得最盛的几株桃花。徐氏近日把管家的事都慢慢地移交给宋氏,这下午也就空出了一大段时间,便陪着女儿一起坐在榭中赏花。榭中设了两张竹榻,徐氏嫌这个天气坐竹榻有些过凉,便命檀云去沁香园角落的库房里取了两张毡子来。那边榭中背风的角落,两个小丫鬟扇着风炉煮茶。
一会儿,颜秉君也来了,只见他一只手背着,另一只拿着一把扇子在胸前摇啊摇的,从竹桥那边一步一晃地走过来,颜秉初顿时乐不可支,忙唤徐氏快看。徐氏看着儿子满脸稚气地学人走路,笑得直拿着帕子揩眼角。一旁立着的檀云也紧抿着嘴,肩膀一颤一颤的。等颜秉君进到亭子里,颜秉初仔细一瞧,他手上拿着的不是那把燕国公世子给他的扇子是什么敢情他在学那个世子呢
徐氏笑得肚子痛,一把搂过颜秉君,捏他的脸。颜秉君不乐意了,小脸涨得红通通的,从徐氏怀里挣脱出来,抗议道:“娘,君儿长大了,你怎么还能捏君儿的脸”
这回连颜秉初都忍不住了,把狼爪伸向颜秉君豆腐似的腮帮子,一边道:“阿姐总可以吧~”说着,就将两手压住他的腮帮子,揉了揉。
小秉君气急,被挤得变形的小嘴含糊不清的嚷道:“阿姐也……不行,夫……夫子道,男……男女授受不亲”
还男女授受不亲呢~小小年纪懂啥男女授受不亲啊~颜秉初揉得更欢了。
母子三正笑闹着,听到竹桥“吱嘎吱嘎”一阵响,颜秉初回头看见周嬷嬷正一路小跑过来,神情焦急。进了亭子竟来不及请安,喘着气就向徐氏道:“夫人,有个姑娘自称是福嘉公主说是来找燕国公世子。”
徐氏大吃一惊,忙起身道:“现下人在哪里?”
周嬷嬷道:“大*奶引了人在正堂坐着。”
徐氏顾不得嘱咐姐弟俩一声,急急带着周嬷嬷和檀云去了正院。
公主?岂不是皇帝的女儿?好大的一个人物啊~颜秉初心有点痒,她转了转眼珠子,看向一旁的颜秉君,道:“君儿,你想不想看公主长什么样儿?”
颜秉君两只手捧着茶杯,正嘟着嘴要喝,闻言,看了一眼满脸八卦的自家阿姐,闷闷道:“不想看。”
颜秉初伸手夺了小秉君的杯子,也不顾几滴茶溅在了手上,柔声诱惑道:“可是阿姐想去啊,我们就去看一眼好不好?你陪我去,下回我就让映月做竹笋汤给你喝。”
映月原是徐氏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做得一手好糕点。颜秉初刚穿来那阵病着,吃什么都没胃口,徐氏便将映月给了她,升了一等,同缀幽一起做了颜秉初屋里的大丫鬟,管着疏柳居的吃食。竹笋汤上回映月做了一回,颜秉君的小狗鼻子便闻来了,整整一大碗汤全被他给喝了。
“不要,阿姐想去自己一人去好了,”小秉君不为所动,“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
这孩子怎么能这么淡定颜秉初不淡定了。她哼了一声,便自己一人去了正堂。
沿着抄手游廊,刚转了个弯,便见檀云守在门口,颜秉初急忙伸出一根手指,比在嘴上,示意她噤声,便踮着脚偷偷摸摸地走近了。
“……夫人莫要骗我,我已打听到世子与你们府上的大少爷交好,要搬来与他同住呢”
听这少女声音虽有些盛势凌人,但清脆至极,倒也动听。
颜秉初摸了摸窗户,虽有些舍不得,狠了狠心,还是拔了头上一朵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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