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笑着的三人,电光火石间,秦天什么都明白了。
忽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太太,从你将我调到大少爷身边开始,你就有这种想法了,是吗?”秦天看着大太太,轻声问。
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后点头笑道:“我就知道瞒不了你。”
秦天笑了笑,又看向月娘,“月娘一定也是知道的。”
“我也是最近才听得太太说起。”月娘看着秦天的脸色,愣了一会才说。
秦天转头面向庄信彦,双眼幽幽地看着他的眼睛,像是要看到他心里去:“不用说,大少爷一定早就知道了。最起码,去洞庭山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庄信彦看着她的眼睛,静静的看着,那双眼睛幽暗幽暗,如一泓清泉般宁澈,可眼底深处,却又一种奇异的光泽,似乎是愤怒,似乎是失望,又似乎是一种忧伤,明暗交替,变幻莫测,让他难以自己。
他的心中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觉得有什么东西正慢慢地脱离他的控制,朝着一个他无法企及的方向而去。
他无法回答她的话,可是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看着她那如清泉般明澈的双眼中浮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眨了眨眼,再抬起眼时,那抹雾气已经消散不见,就好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太太,我不愿意。”秦天看着大太太一脸平静。
“你说什么?”正微笑着的大太太以为自己听错。
“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嫁给大少爷,更不愿意成为当家,请太太让秦天赎身。”秦天缓缓说道,
原来从很久以前,大太太就打着这个主意,怪不得她对自己那么好,怪不得她这么容忍自己,原来是想将自己推出去与二房对抗,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和勇气。
秦天轻轻笑了笑,心中麻麻的疼
他们全都知道,只瞒着自己一个,他们安排好一切,决定好一切后,再来通知自己,自己还得要感恩,还要觉得好福气。
不过是因为自己地位低下,自己是个奴婢嘛,所以他们觉得连事前知会自己一声都没有必要……
想起自己曾经对太太的依恋,想起自己曾经自以为是的温暖,秦天就想笑,可是嘴角却僵硬无比,怎么都笑不出来,她只觉口中发酸,喉咙发苦,胸口像是被什么堵得死死的,非常的难受。
她不介意和他们并肩作战,但是他们必须是将她当成战友,而不是将她当成傀儡,当成棋子。他们在利用她,算计她。
这一刻,她不想管她拒绝的后果是什么,人总有自己的底线,她如果因为惧怕后果而接受他们的安排,她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谁能接受利用自己,算计自己的家人?
旁边的庄信彦看着她逐渐苍白的脸色,一颗心像是沉到了谷底,心痛之余,也感觉到一种惶恐,她神情中的决然,她目光中的冷漠,都让他惶恐。
“秦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月娘陡然激动起来,“太太和少爷如此厚待你,你怎么还能说出拒绝的话?你可知道……”
话还没说完,太太便伸手阻止了月娘,她看向秦天的方向,面色冷沉无比,“秦天,能告诉我理由吗?”在她看来,她所给秦天的,是多么的丰厚,她实在想不通,秦天怎么会拒绝自己。
秦天摇摇头,轻声道:“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我不想做当家,不想嫁给大少爷。”那些理由哪里和他们说得通,在他们的眼中,丫鬟是没有人权,没有感觉,甚至都不应该有人格!说出来他们只会觉得可笑。
“你知道拒绝我的后果吗?”大太太冷然道
“太太是要将我卖出去吗?”秦天立刻回道。
大太太怔住,忽然无话可说,她曾经满腔的热血,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只觉无限疲惫。她曾经最欣赏秦天性格中的那点硬气,那处于逆境也绝不轻易屈服的性子,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所喜欢的这种性子会用在自己的身上。
她垂下头,无力地挥了挥手,颓然道:“你们先下去吧,让我独自静静。”
秦天向着大太太福了福,慢慢退出屋子,她走出明间,一道阳光正好射在门口处,直射入她眼睛里,她只觉头晕眼花,身子稍稍晃了晃,就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扶住她的手臂,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茶香的清新气息迅速包围住她,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
那人扶着她走出大门,穿过阳光直照的地方,来到院中千年古树下的阴影处。
秦天转身看着身边的人,阳光照射过来,顶上树盖隔着日光洒下斑驳,一朵朵暗淡的阴影落在他如玉的面庞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晃动,疑幻似真的感觉。
她面对着他,缓缓说道:“少爷,你根本就能看明白我说什么对不对?”
她的目光清澈如镜,似乎能照进他的心底,他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他看着她,脸上阴影浓重,越发显得他脸色深沉。
秦天笑了笑,又道:“真是不明白,你怎能娶一个你完全不能信任的女子为妻?”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她没有拿出小本子,平时都是她准备这些东西,她不拿出来,他根本就无法与她交流。
秦天又笑了笑,如果嫁给他,她仍然会是他一辈子的小丫头或是老妈子,他是连和她交流都不愿意费心思的人,而他却要娶她,多么可笑。
她摇摇头,转身而去。
庄信彦看着她漠然的背影,心中难过之余,又有些焦躁,他追了上去。
屋子里,月娘焦急地对大太太说:“太太,你怎么不和他们说实话呢?你把一切都告诉秦天,秦天一定不会拒绝的。”
大太太脸色苍白,叹息摇头:“算了,她既无心,勉强她也不会有好结果,再想别的办法吧。”
“可现在迫在眉睫,万一被他们发现……”月娘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个秦天,平时看着挺贴心,挺乖巧的,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可真需要她的时候,却闹这么一出,真是看错她了!”
“莫非她是嫌弃彦儿?”大太太想了想说。
“她有什么好嫌弃的,大少爷芝兰雪树一般的人物,她不过是个奴婢而已,简直就是不识抬举!”气愤焦急之下,月娘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
秦天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座院落前,她抬头一看,却是庄信彦的青松院。秦天苦笑,到底是在这里待了大半年,自己的潜意识里似乎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这时,庄信彦忽然从后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扯着她冲进院子里去。
碧莲和青柳秋兰这些丫鬟们见到他们回来,笑着出来迎接,却见两人神情不对,惊诧之下都停住了脚步,等他们进去后,纷纷转过身问跟在他们身后的海富,“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忘恩负义,不识好歹!”海富看着秦天的背影,用力拍了拍袖子,气呼呼地说。
第118章 要人
庄信彦拉着秦天进了屋子。
进去后,他松开秦天的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急躁烦乱的神色,过一会,才从桌上的书本下找出一个小本子出来。
他低下头,手拿着炭笔,在本子上写下,“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本来就不多,除了我母亲外只有月娘和海富,之前我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才瞒着,我准备成了亲以后,就会告诉你。”
写完后,他递给她看。秦天接过炭笔,本来想在本子上写字,可是想起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走到桌子边,将本子放在桌上,转过身看着庄信彦问道:“大少爷是不是会唇语?”
庄信彦点头。
秦天有些惊讶,这种事情只在电视中看到过,她真的没想到一个聋哑人能学会看唇形,那该是多么艰难的事?可见庄信彦的聪颖和毅力!
在洞庭山上的时候,秦天就已经觉得奇怪了,他明明听不到自己的话,却能很快地根据她话中的意思做出反应,只是当时,她没有细想,可是就在刚才,在大太太屋子里的时候,他也是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明白了她的意思,联想起山洞的那一次,秦天便什么都明白了。
秦天看着他,缓慢地说道:“是不是因为成了亲后,我这一辈子都会与你利益相关,所以你就能相信我了。”
庄信彦怔了怔,半晌没有回话,因为实情确实是如此,这个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信任?
秦天笑了笑,说不出的感觉,不能说他错,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完全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去迁就他的立场?用她的所有来换取他的信任?他们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因为她是奴婢。
可是他们没想到,她并没有奴性。
她敢肯定,如果这一次,她真的妥协,默认了他们对待她,摆布她的方式,不用说,这样的事情以后陆续有来。因为她相信不论古今,人一旦看轻了自己,那么她身边的人,哪怕是关心她的人,也会毫无顾忌地轻贱她。
仔细想来,这并不是谁的错,她本不该奢求别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她好,如果不是她有这么些利用价值,或许根本就得不到这些青睐。在所有人的眼中,她真的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下人而已,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秦天渐渐心平气和
“大少爷,秦天很感谢大少爷和大太太的厚爱,只是,秦天是个简单的人,不适合这种复杂的生活,不是大少爷不好,也不是大少爷的错,只是我不适合。”
秦天看着他轻声说。
之前面对秦天那种略带愤怒的情绪,庄信彦虽然焦急,虽然恐慌,但还有些希冀,如今她忽然的平和,却让庄信彦无措之极,有种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对的感觉。
他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她那双明澈的眸子像是隐藏了很多心事,可是她却将它们埋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像是和他隔着千山万水,他根本无法触及。
心中的焦躁越来越甚,他渐渐控制不了这种情绪,不由自主的,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想着是不是谢霆君给过她什么许诺?那天他们失踪了那么久,说过些什么话?可随即又否定了这些想法,谢霆君不可能娶秦天,秦天又不愿意做小,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可能……
难道……难道是因为她嫌弃自己……
想到这个可能性,庄信彦神情暗淡下来,什么都没说了。
如果真是如此,他不愿意逼她。
秦天说完这些话后,也不想再说什么了,她没法让他们了解她的想法,相隔千年的思想差异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她更不可能说出一些话去伤害他,所以她选择用最简单明了的理由,接下来,就看他们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以秦天对大太太的了解,她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而重责她,如果她真是这般容不下人,也不会纵容二房到如此地步,更不可能用一些手段来威胁她,因为当家的位置并非小事,大太太肯定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但自己让她失望,处罚总是少不了的。想起这些,秦天也有些胆怯,但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后果她会承担。
秦天转过身去收拾屋子。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说过什么话,静悄悄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月娘和翠微服侍着大太太去茶行。月娘一边给大太太梳头,一边叹息,“本以来等大少爷他们回来,太太就不用如此硬撑了,没想到……”看着大太太憔悴的脸色,月娘心中一酸。
大太太笑了笑,“月娘,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没有月娘的帮忙遮掩,她绝对隐瞒不了这么久。
“奴婢辛苦什么,太太才辛苦。”月娘别转脸,抹去眼角的泪水,“周大夫说,太太必须长时间的静养,将肝脏养好,眼睛才有可能复明,可是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大太太沉默了很久,才道:“为今之计,只有抓紧培养信忠,让他协助信彦了!”
“可是三少爷那性子,再加上那样的娘,哪里扛得住二房?”
“扛不住也要扛,人都是逼出来的。”大太太沉声道:“月娘,不管怎样,我们必须得撑到两人可以接手茶行的那一刻,万不可露出半点马脚。”
“是。”月娘看着大太太那双无神的眼睛,心中满是心疼。
这时,丫鬟碧丝忽然进来报:“太太,二姨太太有急事求见。”
月娘心中一凛,回道:“就说大太太要出门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为了遮掩大太太已经失明的事实,这段时间大太太已经取消了昏定,尽量避免和那些人见面。
却没想到,二姨太太却穿过明堂,站在房间外,大声说道:“大姐,我真的有急事见你,你晚上老说不舒服不见我们,现在又不见我,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呢?”她堵在门口,大有不见到她誓不罢休的架势。
大太太见再这么躲下去,势必引起对方的怀疑,她想了想,握紧月娘的手,轻声道:“别急,就照往常那么做。”
月娘手心发凉,她深吸口气,握紧大太太的手。
“一大早的,吵什么吵!秀梅,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怎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大太太提了一口气,用很自然的声音大声说了句,然后在月娘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去。
出去后,月娘便见到二姨太太,她走到近处的时候才福了福,叫了声“二姨太太。”这是在告诉大太太二姨太太的方位。
大太太朝着月娘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竟是半点不差,“走吧,去大厅里坐。”
二姨太太一点怀疑都没有,笑着跟在大太太身后。
双方在大厅上坐下,翠微上了茶。
月娘将茶递到大太太手上,大太太看着手中的茶,慢条斯理地说:“到底是什么事啊?”
二姨太太看向大太太,笑道:“大姐,我知道你贵人事忙,也不耽误你的时间,我就直话直说了。我想向你要一个人!”
“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想在我这里要人?”大太太稍稍抬起头,看向二姨太太的位置,面带微笑。
“是这样的,上次胡大人在这里见过秦天后,对秦天很有好感,喜欢这丫头的聪明伶俐……”说到这里,二姨太太暧昧地笑了笑,“胡大人的意思,想必姐姐也明白了?”
二姨太太知道,如果直说要来做陪嫁,大太太必是不肯的,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只有打着胡大人的名号。这件事,她已经和胡大人和姐姐都通过气,也得到他们的应允,最近胡大人几乎有求必应,什么事情做起来都是顺风顺水。想到这里,二姨太太满脸得意。
大太太面色沉下来,“别人倒也罢了,可是秦天是什么身份,难道你会不知?”
“诶哟,我的好姐姐,不就是个通房吗?有什么大不了!”二姨太太用帕子捂着嘴笑了两声,“将来秦天要是哄得胡大人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