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十一也看到了,如果一直这样,肯定会因让人无法接近而面临夭折。这道心种眉是在受术者的脸上画两道血眉,而之后的那些光彩,是过度的燃烧自己的生命。
生命之灯是用心血来点亮,只要熬过了八年,便会恢复如常,而这道心种眉,是以施术者的将来作为代价,十一知道师门的典籍中记载的那几次道心种眉都失败了,因为没人能够受得了那种痛苦。这道心种眉不但会让施术者寿延减半,而且这活着的这些年中,所有的苦痛都会加倍,换言说,就是痛感神经会敏感几倍,在常人看来很平常的一个打招呼的拍肩,都会让施术者痛出一身大汗。然而最痛苦的是除了被别人杀害,绝不能自杀,也不能求别人杀了自己,否则这道心种眉会前功尽弃。十一不敢想象施了道心种眉的李恒华在那个队长的手里过的会是怎样的日子。
真是人间奇男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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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瞎子老泪纵横。
现在他的那只独眼在黑暗中熠熠发光。
小城里除了李恒华没有人知道陈瞎子还有一只独目可用,因为在人前陈瞎子从来没有把这只眼睛睁开过。陈瞎子是这个小城里的名人,断人生死祸福对他只不过是牛刀小试,小城里的人都说陈瞎子以前是个师爷,眼睛也不瞎,只是干了缺德事老天惩罚他让他变成了瞎子。陈瞎子也不辨驳,他总不至于说自己是天机门人,到倭国改了倭国国运,因为对一个倭国人说了一句谎话才瞎了眼?做事不留名,这是天机族人和龙的传人一贯的主旨。
独眼中看到的一切让这一身孤寡的老人也不由为之感动,他没起到李恒华对林碧竟然会情深至此。之外他一直以为李恒华只是把林碧当成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因为李恒华每次跟林碧说话都是那么的淡然,想不到,他的淡然当中竟然有如此的深情。
他本来已经想好了,如果李恒华在看过妻儿就走的话,他会偷摸上医院把婴儿偷出来,那个婴儿眼中的那点寒意还不放在他的眼里。但是李恒华不但救了妻子,而且还用道心种眉给儿子改运。
看到李黑的瞳子里取代白茫茫冰冷的迷幻的七彩,陈冲第一次怀疑自己想让三代人承受九代人的痛苦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毕竟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指不定以后再有个才智卓绝的人物力挽狂澜。
已经过了29年了,还有21年。陈瞎子默了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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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黑终于得到一点糖水时,已经又过了两个小时。
李黑贪婪地喝着糖水,望着眼前这个跚跚来迟他以后应该称为“奶奶”的人,充满着感激。
在汲取了一点养分以后,李黑皱皱的皮肤慢慢地开始变得光滑。
而他的奶奶却在狠掐了李黑的屁股几把,但李黑只是不满地扭了一下腰又埋头咂着糖水仍然没有哭声时,李黑的奶奶带着哭腔,“天啦,是个哑巴!”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命苦,47年的时候丈夫说去接弟弟出来,却再没有回来,在第二年她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但是其中的一个却是天阉,好不容易靠摆个小烟摊把这两兄弟养大,但老大李恒云看到她总是一脸的愤恨,后来干脆就不回来了,她知道李恒云是在怪自己把他生成了天阉,可这也不由自己呀。老二李恒华倒很争气,说是在京里面谋了个差使,但一年到头也见不上一面,而娶了个媳妇却是个药罐水,多少钱都被打了漂。李恒华从来不说他的差使是什么,但她想那肯定是个清水衙门,他拿回的钱除了够媳妇吃药,便所剩无两。前几天回来了一趟,把媳妇送到了医院,说是快生了,然后给了自己五十块,说是请自己照料一下他媳妇。
她知道李恒华知道自己对他的媳妇不满意,挺标致的一个人怎么会娶一个病秧子。
她到这里来,还是因为住一个院里的陈瞎子告诉她说她媳妇生了,是个儿子,当时看到是陈瞎子敲门时她还吓了一跳,以为认错了,陈瞎子可是晚上七点以后便窝在他的黑屋里从不出门的。
而现在,她的孙子竟然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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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看着这家人,充满了同情。
从这个老妇一进来,他就知道这家人的日子过得很艰辛。老妇的衣服很陈旧,尽管十一在医院的这几个小时已经看到大多数人的衣服除了白大褂就是清一色的绿军装,许多人的已经洗得发白了,但这个老妇套在外面的绿军装已经打满了补丁,这件在十一看来完全就是一件破烂或是乞丐装的衣服,这老妇却很随意地穿着,而且,十一看到,老妇走动时衣服里不断地在掉着一些东西,辨认了很久,十一才认出,这是糠壳。看来,老妇满是补丁的衣服里套的衣服更加破烂,而且只能以陈旧的糠壳缝在里面取暖。
十一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过着这样的日子。
由于大多数产妇刚生了孩子都还没有奶水,老妇带来了一点糖水。看老妇进来抱住李黑,让李黑斜靠在病床上他母亲的身上,然后用一个掉了瓷的小盅喂李黑喝糖水,接着用力掐了李黑一把,而李黑却没有理会,只是喝着糖水。
没有哭声。十一想起,从他见到李黑到现在,李黑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难道,他真的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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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只住了三天,没等拆线,林碧就把李黑带回了家,她知道,如今只能靠自己把孩子抚养成人了,她要节省每一分钱,住一天院,她可以吃一个月了。
林碧知道李恒华失踪了,她知道儿子出生的那天晚上小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而这几天,一个说话让人很不舒服的人要她说李恒华在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碧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始自终她都没看到过李恒华,只知道他来过,因为包着儿子的毛巾上有两个血写的字,“李黑”,她知道这是他给儿子取的名。
队长很奇怪,为什么前后只有半个小时而李恒华就象是由一头生龙活虎的豹子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绵羊,只是那股傲气还在,但是却一点能力都没有了。他知道如果不从这个女人的嘴里撬出一点什么,他回了北京绝对交不了差,但他又不敢拿李恒华下手,那天他只是轻轻踢了李恒华一脚,他就痛昏了过去。最后他只能到了这个医院,问到了李恒华那晚看的就是这个女子。他不知道这个女子是李恒华的什么人,李恒华从来就不说他的私事,只是能让他付出那么大代价来看一眼的人应该与他休戚相关。
这个女人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他问她他恒华是她什么人,她也只当没有听见。最后,他开始恐吓,“李恒华放走了一个危害国家安全的人,他犯了叛国罪。”女人抖了一下却恢复了平静,她不想问李恒华的情形,她读过书,知道如果李恒华真是犯的叛国罪,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何况,对于这个人,她一点好感都没有,她只记得以前李恒华曾经说过,不论谁打听他的任何事都说不知道,就算被打死了也不能说,当年,她便是被李恒华的一身正气折服,所以她才叛出家门跟他成了亲。
现在,她宁愿他活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样自己才不会失去最后的勇气,不会被抽空最后一抹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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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知道,现在,她和她的儿子只能靠她了。
一连几天,林碧都没有精神,眼前晃动的来来去去只是几个画面:无处不在的哀乐声中,无数的花圈中,无数的哭泣声中,有个高亢的声音,“天啦,是个哑巴!”还有公婆无奈愤恨鄙弃的眼神。
女人回家的第二天便开始在家中打草席,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中现在只有“儿子”和“钱”,儿子是她生活下去的希望,钱是生活下去的保证。
女人细嫩的手上打起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泡,然后,破了,然后,沁出血丝。女人拼命的工作,良久,有些饿了,女人起身,抱起孩子,给儿子喂奶。
少白吮了两口,便停住了。女人每顿只吃一碗红薯汤,没有多少奶水。
李黑不高兴来到这个世界。
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他要称呼为“母亲”的这个女人每次抱着他时在喃喃着什么,而且不时有一种晶莹的液体滴落在自己的脸上,间或有两滴掉在嘴里,有点苦。
李黑知道他到现在为止没吃过一顿饱饭,饥饿的感觉让他时刻进行着他的抗议,他不断舞着手。
李黑不知道,别的婴儿是以啼哭来向世界宣告他们的到来,是以啼哭来告诉亲人“自己饿了”。
错误的方式只是给了亲人错误的答案。
小院里的人都知道,“老太婆的儿子失踪了,李太婆的孙子是个哑巴,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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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喇叭里,正在介绍着一位伟人的生平。“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军事家、思想家、...”
少白听不懂这些,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周围所有的人都在不断的抹眼泪,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些少不更事的小孩也因为父母掐了两把不情愿地哭出声来。
这是李黑第一次由母亲抱着跟这个小院里的人聚坐在一起,他觉得新鲜,却也觉得不舒服,有股呛人的味道,少白不知道,这是烟味。
李黑的记忆中深藏着这天,是因为他的母亲和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一抹笑容,是因为他的母亲这天知道了李黑不是哑巴。
黄昏时分,李黑洗了他平生的第一次澡。
在木盆里,他的皮肤在温暖的水中变得更加光滑,眼中似乎有也了些许神采,他用手激打着水花,看着母亲一边躲一边骂自己“猴儿崽崽”,李黑“咯咯”地笑出了声。
林碧激动地喊起来,“天啊,他不是哑巴。”然后是滂沱的泪水。
这一天,李黑第一次吃了一顿饱的,母亲的奶水不够,就兑了一大碗糖水给他哭,迷蒙中看着母亲笑了。
这一天,也是一位伟人的葬礼。
这一天,女人第一次翻出了李恒华的相片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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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黑的奶奶,被这个院中的人称为李太婆的人,一直不喜欢李恒华的媳妇。他不知道儿子怎么会带回这样一个三天两头就在吃药的女人做老婆。
她是一个耐得住贫穷的人,对于小院里那些戏称她做“太婆”的人他丝毫不理会,虽然她一字不识,但在这城里住了这么久,她也知道巴蜀人是管那些享受儿孙福的人才叫“太婆”,而她的两个儿子长大后,一个进了京,一个五六年都没了音信,而进了京的那个带回了一个病媳妇,现在更是又有了一个哑巴孙子。这个小院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富人,而她家,更是家徒四壁,跟太婆可说是毫不沾边,这些人叫她太婆无非是想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一种优越感。
这两天,不断地有人找她,想问她儿子的事,这些人把这个院子里的人都问遍了,这些穿着呢子军装的人进到这个小院曾经引起了一阵轰动,都以为是李太婆的儿子发了,争抢着想跟这些人说话。然而,当这些人中的一个语气特别严厉的人要让他说出一些细节,因为李恒华有“叛国”的嫌疑时,所有人都避而远之。
而这时,队长虽然知道了林碧是李恒华的妻子,当他想带走这母子两时,却被陈瞎子阻止了。陈瞎子只给他看了一样东西,他就知道,这个人,他惹不起。如果,他知道,李恒华是龙的传人,只怕他也会重新考虑。但现在,他不知道。
当这些人终于离开了,李太婆开始考虑以后的日子,因为叛国是一个很大的罪名。媳妇只打了几天草席,便因为被人知道了是叛国者的妻子不准她再打草席,而之前打的也没有得到一分钱的工钱。
当李太婆哀叹天要绝人时,那几天来调查的人中的一个塞给他一个纸包,还给了他一张盖了红戳的纸,说她家的问题已经搞清了,跟叛国无关,以后再有人为难她家,就把这纸拿起那些人看。
而在这天,那位伟人举行葬礼的这天,李太婆听到了孙子“咯咯”的笑声,还得到了一句话,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只是虚惊一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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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蹒跚学步
第四章 蹒跚学步
出了门不知道今天什么时候能回来,把下午的那章发了。明天再更了。-乱语
十一在这个小城的这些天,并没有看到陈冲。从林碧出了医院后,他这些天都在这个小城里闲逛,听着无处不在的哀乐声。
十一并不是不想跟着林碧去看李黑,他也想看看这个经过了道心种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他受不了那种压抑,每当看到林碧和李黑,他便不由自主地有种想哭的感觉。
如果,他知道陈冲是和林碧住在一个小院里,不知道他还会不会跟去。
这时十一已经知道,自己这团意识流竟然看到的是76年的某些天。这个龙年里,十一知道华夏国的三个伟人都是在这一年逝世,一个总理,鞠躬尽瘁,活活累死;一个元帅,开国元勋,因病不治;而现在是第三个,华夏国的缔造者。
十一在这个小城东门的沱江边呆了整整两天,看着各种各样的人在这里穿得只剩一条短裤,跳入冰冷的河水中,然后在江中扑腾着,游过三四十米的江面,再返回。他知道这是一种纪念的方式,因为所有人带着一样悲戚的神色,而这位伟人生前便喜欢畅游大江。
当他终于逛够了,这才想到,不知道自己这团意识流回到HK看到的会是什么?76年,那时自己等人应该是功成身退而火龙正是在打拼他天下的时候。
“我应该回去看看。”
当十一的意识流飘回HK时,十一发现,HK是那么的繁华,经过圣玛丽广场,十一看到了广场上巨大的电子钟,“94年10月1日15:3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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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碧终于得到了一个稳定的工作,在家粘纸盒。头天把纸盒带回家,第二天把粘好的纸盒送到领纸盒的地方,再拿回没粘的纸盒。对这个工作林碧很满意,因为每三天便会结算一回工钱,这样,手中便总是有会一点点钱用来维持生活了。
林碧没问那天那人给公婆的纸包中是些什么,凭感觉,她就知道那些是钱,只是公婆不说,她也不会问。她其实还是很感激公婆,因为要不是她把那张盖了红戳的纸拿给她,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一个还算满意的工作。
从锅里又舀起一碗浆糊,林碧捶了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