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盏灯各开了七个豆大的小孔,只有恰好的站在小孔照射的方位,方能看到那一星灯光。
夜黑,死寂,荒凉,阴森,整个地区笼罩着神秘恐怖的气氛,是一处人鬼不分狐鼠横行的绝域,山林荒壑中到处鬼影幢幢。
每一根灯柱下,围坐着一堆人,每个人皆穿了黑袍,静静地木然而坐,鸦雀无声形如死人,更像是一群僵尸。
三黑影在小丘前十丈左右,并肩躬身下拜,四拜毕,疾趋第一根灯柱下,整衣取出一根黑色的小笺,插入灯笼七孔中的一孔。其余六个小孔已有四孔插了笺,可知还有两拨人未曾到达。
三更,万籁无声。
四更,斗转星移。
林华躲在廿余丈外一座荒坟旁,他发觉四周的暗椿不时变动位置,真所谓进来容易,脱身比登天还难,如果这时被人发现,这条命算是交给枉死城的小鬼了。他只好定下了神等待,希望这些人赶快离开,在这种恐怖的荒野中,与三四十不个不言不动的僵尸同在,委实令人心中不安,再想起这些人都是秘密帮会的人物,怎不令他毛骨悚然?他与七星会并无过节,卷入旋涡送掉老命才划不来哩!
五更初正之间,他突觉身后微风凛然。
“你不该来的。”熟悉的口音传到。用的是传音入密之术。
他心中一懔,暗叫道:“我走了眼了。”
在林华发觉身后有人到达的同时,南面荒野中突传来一声惨厉的鬼啸,接着是一声惊心动魄的长嗥。
七根灯杆下的人,几乎同时一蹦而起。
也在同一瞬间,北端荒野远处,升起一盏孔明灯。由于没有风,孔明灯上升的速度甚快,飘的速度却慢,像是扶摇直上云霄。
孔明灯升高约半里地,似乎光芒更为明亮,升的速度加快。
七根灯杆下的人,已经重行坐回原位。
南面出现一个黑影,以奇快的速度掠近土丘,在十丈外行礼道:“三位不速之客连毁两处暗桩,恰好惊动启驾前来的会主法驾,已追向西方,会主命属下传示,请各堂主严防突袭。”
“来的人身份可曾证实?”一位黑袍人问。
“其中之一可能是九幽鬼玉田飞扬。”
“知道了。”
“属下告退。”
“请便。”
转信人刚退去,一名黑影突然低叫:“瞧,是金花天灯!”
那升至高空的孔明灯,已成了一颗暗红色的大星,突然飘下一颗黄色的小星,摇曳着向下飘浮缓降,像一面花瓣随风飞舞,下降约十余文,即行爆散成无数更小的小火星,然后冉冉熄灭。接着第二颗黄色的小星也继续从孔明灯下飘落。
连飘下七颗黄色的小星,孔明灯渐向西北天际逸去。
七根灯杆的方位排列,完全按照北斗位置排就。北斗星序位置虽永远不变,但上璇玑下玉衡则因时序而转移,上半夜璇玑在上,下半夜便变为在下了。因此,这七根灯杆皆有两个人负责移动但不是移动灯杆,而是移动灯位,由此可知负责移动灯位的人,对时辰的控制极为熟练而准确,也可看出七星会十分重视小枝节问题,能长远保持神秘机密,确有一魇严密的组织办法与及高明的人才相辅相成。
天枢灯下站起一个黑袍人,沉声道:“确是金花天灯,金花门向咱们示威了。会主已去追逐九幽鬼王,咱们即按原计划分头办事,不必等会主前来计议了,走。”
说走便走,七组人同时撤灯,分向七方悄然散去。
天衡位的六个黑袍人,掠过林华藏身的草丛,相距不足八尺。他看出其中一个,赫然是吴大爷瑞祥。
鬼啸声四起,暗椿撤走了。
他等众人去远,吁出一口长气,站起说:“老前辈早知道吴大爷是七星会的会友,晚辈猜得不错吧?依晚辈看来,老前辈定是七星会的元老名宿。”
身后丈余的草丛中,站起驼背老人的身影,向他冷然地说:“老朽不愿多说,可以告诉你的是,吴大爷确是七星会的会友,再就是此地是七星会最南端的一处聚会所,南面林缘有一座比这一座古坟大一倍的古坟,下面建有一座秘密地窖,也就是香坛所在地。如果风声不紧,三两天之内,七星会便可能上香开坛,外人决不会料到聚会所之旁另有香坛。”
“老前辈为何要告诉晚辈?”
“因为老朽希望获得你的协助。”
“为什么?”
“吴大爷是七星会的开衡堂七主事之一,他目下有困难。”
“晚辈恐怕无能为力。”
“老朽要求你相助,保护吴大爷的安全。”
“这个……”
“老朽诚意相求。”
“晚辈能问内情吗?”
“吴大爷的尊翁,对老朽有恩,老朽有生之年,将尽力保护吴大爷的安全相酬报,如此而已吧。”
“他知道老前辈的身份吗?”
“知道……”
“他为何受制于自己的大总管?”
“他有把柄落在阎王骆四手中。”
“这是说……”
“吴大当然不是完人……”
“那座地下囚室便证明他不是什么好人,证明他是德府之霸。”
“一个经营多种行业,分布在各地有数百伙计的财势雄厚人物,你不能苛责他用私刑建立自己的威望。”
“但世间轻财重义的大户人家仍然很多,他们不用私刑以恩义待下人,同样非常的成功,更受人尊敬。以晚辈的眼光看来,吴大爷什么都有,车马、珍宝、美女、财势样样俱全,只缺乏下人对他的尊敬。”
“这个……”
“老前辈其实该比不戒魔僧高明多多,为何那晚故意示弱,其故安在?”
“老朽另有苦衷。”
“是存心摸清晚辈的底吗?”
“不错。”
“如何?”
“你的确不是吴大爷的仇人。”
“谢谢老前辈的信任。”
“能助老朽一辈之力吗?”
“老前辈隐姓埋名报恩,晚辈却不能昧着良心帮助一个地方恶霸。”他断然拒绝。
“这个……”
“晚辈告辞。”
“且慢!你已知道了不少秘密……”
“老前辈要杀在下灭口?”
“必要的话……”
“在下从不在乎任何人的恫吓,再见。”
“慢走。”
“你留不住我的,在下不会在暴力下低头。”他大声说,一跃三丈。
驼背老人想追,却又叹口气止步,目送他隐入荒草凄凄夜色朦胧的荒野中。
林华离开了驼背老人,心中极感烦躁,找不到丑骑士的任何线索,难怪他心中焦急,但急没有用,消息不可能平空从天上掉下来,经过一夜辛劳,他必须休息休息以便恢复疲劳。
他在一处草丛中睡着了,睡得好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神智刚清,他便警觉地抓住了在身旁的青虹剑,本能地想:“危机来了。”
不错,危机来了,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声。
四五丈外一座短草坪中,两边分立着六个人,五男一女,每边三人。
东首的三个人,中间是个年约花甲的威猛修伟老人,三绺长髯仅略现灰影,虎目神光炯炯,穿一袭黑袍,头挽道髻,脸色红润皱纹甚少,鼻直口方,依然可以看出昔日的器宇风标,年轻时必定是英俊的人物;右首那人年约四十出头,穿青衫懦士打扮,手摇折扇神色安祥,中等身材,五官端正温文;左首是个小姑娘,赫然是芸儿。
西端的三个人,中间那人一身黑,脸黑、手黑、衣黑,只有头上的白发是白的,披撒的白发长与腰齐,披撒在身后像个女人,以一根红色铁箍绾住前面的白发,以免挡住脸面。八字眉、三角眼、塌鼻梁、雷公嘴、尖耳朵半掩在发前,那长像,像是个城隍庙中的鬼卒。手中掂着一根苍木盘龙杖,三角眼厉光闪闪,整个人笼罩在狰狞的气氛中。
另两人都是年约半百的中年人,长像倒还端正,不像是坏人,各带了一柄剑。
林华将剑悄悄系上,准备撤走,在附近偷听极为犯忌,弄得不好,双方都会迁怒于他,岂不糟透?
他必须再见见芸儿,准备撤出从另一方向现身接近。
狰狞的白发老人发出令人可怕的怪笑,笑完说:“我九幽鬼王言出必行,昨天已将信传给铁城寨,限他在破晓时分将七星会的名单送到此地,他为何不来?小辈,你们是不是小狗派来送死的?我鬼王不认识你们这些小鬼卒,快给老夫报名上来。”
威猛的灰髯人淡淡一笑,泰然地说:“吴老弟事忙,不能来,在下特前来知会阁下一声,同时请教阁下,请问阁下与七星会有何过节,尚清坦诚相告。”
九幽鬼王杰杰笑,说:“你还不配问,吴小狗也不配问。除非你是玄天神剑字文豪,不然还不配与老夫当面打交道。”声落,左手大袖一挥,喝道:“毙了他们,到铁城寨办事。”
两位中年大汉含笑欠身应喏一声,并肩举步向三人走去。
儒生打扮的人举步迎上,笑道:“地府双残,幸会幸会。”
右首的中年人淡淡一笑,道:“阁下认识咱们双残,自不是无名小卒,贵姓?”
“区区很少在江湖行走……”
“我知道了,你是黄龙镇的妙手书生孙奇。”双残的老二急急接口。双方都不是无名小卒,那地府双残并不是残废,而是以生性残忍而名震江湖。老大李建隆,老二赵剑秋,两人白昼很少露面,自称地府双残。至于这位郑州黄龙镇的妙手书生孙奇,则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风尘豪侠,侠名四播,颇获白道朋友的尊敬。
而那位九幽鬼王田飞扬,则是大名鼎鼎的宇内九大邪妖之一,凶名昭著,黑白道朋友畏之如虎的暴戾邪魔。最近卅年来,尽出些古古怪怪的人物,其中最著名的有邪剑、魔萧、乾坤三剑圣、宇内三狂、九大邪妖……都是些江湖朋友闻名色变的人物,也绝大多数是些精神不正常或心理变态的怪人。
九大邪妖中,大部份仍然健在,只有一个幻剑三娘唐素,与九指老道褚纯阳两人,失踪了一二十年下落不明。九幽鬼王是九大邪妖中最残忍的一个,黑白道朋友皆对他恨之切骨,畏如蛇蝎却又无奈他何。他比地府双残的辈份高,难怪如此托大。地府双残成名仅十余年,还不能侪身于绝顶高手之林,虽则艺业大有凌驾老一辈名宿的趋势,但声威仍不足与九大邪妖相提并论。
妙手书生孙奇褶扇轻摇,含笑接近至四五步上,说:“赵兄不愧称地府双残,居然知道在下的匪号,佩服佩服。区区不才,希望两位高抬贵手,彼此无冤无仇……”
“事已至此,你阁下还说这些假话,有何好处?”
“在下希望知道诸位为何人所唆使,更希望化干戈为玉帛……”
“呸!少卖弄你的口舌,你是不是七星会的人?”
“你难道是七星会的人吗?”
大残李建隆拔剑出鞘,冷笑道:“吴瑞祥已被咱们证实是七星会的会友……”
“何以为证?”
“他与玄天神剑宇文豪有书信上往来。”
“我不相信。”
“咱们有人潜伏铁城寨,曾经看过宇文豪的来信。”
“即使宇文豪真有来信,并不能证明吴瑞祥是七星会的会友,何况字文豪已失踪了廿年,根本不可能与吴瑞祥有书信往来。”
“当然咱们并不能判定他是七星会的人,但因此却引出河南群雄大聚铁城寨,等于是证实了他的身份了。”
“河南群雄并未大会铁城寨,几位稍具名望的人前来作客,也与阁下传鬼王信的事无关……”
“你的看法与咱们不同,十分遗憾。不管怎样,咱们所要的消息,终必可以得到的,且先打发你们,然后咱们再到铁城寨去找吴小辈。你是以一比一呢,抑或是三比二?你们三男女最好一起上,咱们地府双残不在乎人多,而且多多益善。”
“孙某虽浪得虚名,但不喜群殴。”
“那么,一比一,咱们俩先玩玩。”大残李建隆微笑着说。
“孙某深感荣幸,请赐教。”妙手书生从容地说。
“你不撤剑?”
“该撤时在下自会撤的。”妙手书生轻摇着褶扇说。
大残无名火起,以为妙手书生小看了他,剑出鞘叱声震耳,迎面一剑点出,看似缓慢,其实迅捷绝伦,剑中含无穷变化,直迫中宫排空直入。
“拍”一声响,妙手书生的褶扇拍中刺来的剑身,护住了中宫,乘势欺身切入,摺扇快逾电光石火,点向大残的右肋。
大残左闪拂剑,锋刃破空声慑人心魄,两人一沾即走,双方皆危机间不容发。
接着,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恶斗,双方以快打快,各展绝学抢攻,险象横生,步步惊心。大残的剑幻无数电虹,势如狂风暴雨,每一剑皆直指要害,风雷大作,吞吐捷途电闪。
妙手书生的扇短,必须近身进击,因此看来更为凶险,令旁观的人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但他的扇招确有功参造化的造诣,时张时合神鬼莫测,每每从剑招的空隙中探隙迫进,千变万化无孔不入,但见上下四方皆有扇影闪动,在大残的剑招疯狂抢攻下,依然着着凶狠连续反击,攻招化招如同迅雷惊电,攻敌所必救八面威风。
棋逢敌手,双方缠住了。
二残赵剑秋很不耐,亮剑向一男一女狂傲地叫:“你两人闲着,谁下场陪大爷玩玩?一起上同样欢迎。”
相貌与芸儿相同的少女泰然地向长髯人以目光询问,长髯人沉静地颔首示意。她从容撤剑缓步而出,神色镇静地立下门户候敌。
“你这小女人敢独自接斗?”二残狂傲地问,接着仰天狂笑。
少女不怒不笑,缓缓地进步出剑,轻飘飘地点出一剑。
二残左移一步轻薄地叫:“哎呀!好利害的小娘子……”
蓦地,风雷乍起,少女的宝剑突然吐出千朵白莲,射出万道电虹。
二残大骇,跃退,再跃退,闪避,再闪避,连退三丈余换了四次方位,仍未能摆脱少女的疯狂进击,一时大意失机,措手不及只有挨打的份儿。
二残失了先机,手中剑始终未能抓住反击的机会,只能像发疯般招架,但少女变招太快,无法封住绵绵不绝攻来的漫天剑影。
少女大概攻了百十剑,把二残迫得手忙脚乱,傲意全消,她以剑剑致命的快速剑术如影附形迫攻,大有气吞河岳的气概,似乎内力源源不绝,永无虚竭之虞,修为委实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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