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桐生早早回到“八五一工程指挥部的家里,他提前买好的菜、肉,扎上围裙就下了厨房。梅生回到家时,就觉得纳闷,饭菜早已收拾停当,还有一大盘香喷喷的黄焖羊肉,桌上摆的有酒有饮料。朱桐生笑嘻嘻地从厨房出来,解下围裙说:
“梅生,多年不下厨了,不知这手艺还合不合你的口味?别干愣着啦,坐下咱们边吃边喧。”
梅生不知朱桐生又耍啥花招?索性不说话,洗洗手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就吃饭。
朱桐生先给梅生斟满一大杯酒,他知道梅生当销售科长,有时候应付场面,多少也能喝几口。然后再给自己倒一杯,真心实意地说;
“梅生,我以前做了许多出格事,说了许多出头话,起因都是因为朱镇宇。现在我想通了,不管怎么着,孩子都这么大了,往后日子还得过。前天我去了趟凉水泉子,给董榆生道了个歉,承认我以前对他有成见,对不起他。榆生一高兴,还请我喝了一场酒。临走还嘱咐我,要我对你好,以后要顾家,两口子欢欢喜喜的。这不,我一回来,就跑市场,买了菜,做好饭,先表现表现,以后你就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说罢,朱桐生端起酒杯。梅生对朱桐生还没有完全失去信心,心想三十几快四十的人了,要说变也许能变好。还听他说和榆生也讲和了。榆生的为人她清楚,心肠软不记仇。梅生心里一高兴,就和桐生碰了碰杯。朱桐生显得格外亲切,每句话都是掏心窝子的。他说:
“梅生,我们也不能这么坐着干喝酒,我给你讲一个笑话。说的是有一个男人,那活儿长得特大,有天河里去玩水,刚坐到河边,不知怎么一激动,一头就伸到了河对岸。这时候过来个新媳妇,一眼瞅见这座桥,赞叹说,到底科学发达了,一中午就建起这么雄伟的一个桥?说罢新媳妇袅袅婷婷上了桥,高高兴兴回家去了。有个老头看见,心想她能过为何我不能过。老头到了桥中间,想坐下来抽袋烟。抽罢烟烟袋锅儿往桥上一磕,桥立刻扬起,老头掉进河里。老头好不容易从河里爬出,嘴里骂道,闹了半天才是一座吊桥,下班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梅生笑了,脸上露出了多年不见的难得笑容。心想,两个人的日子就得两个人过,朱桐生一旦能改好,她肩上的担子也就轻松些。桐生在外面熟人多、路子广,帮她推销推销产品还是有能力的。两口子边吃边谈。桐生左一杯右一杯地敬酒,梅生已有多年没见桐生对她这么亲热了。心想反正在自己家里,孩子又住校,多喝点也不妨事,两口子谁笑话谁呀?喝着喝着,一瓶子酒下肚,梅生就人事不醒了。
朱桐生把梅生轻轻地抱起来放到床上,又给她脱了衣服盖上被子。收拾好碗筷,把剩下的饭菜都放进冰箱里。然后脱衣上床,搂着他的妻子,千般柔情,万种蜜意。梅生虽是烂醉如泥,但依稀觉得她如同进入仙境,云里雾里,天上地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惬意了……。
门第二天梅生醒来,看到桌上桐生留给她的字条:
“亲爱的妻: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快乐的夜晚。早歹(餐)我已备好。我上班去了,等着我,周未(末)见。
爱你的人
郎(即)日”
梅生嫣然一笑。刷牙、洗脸,用完丈夫精心为她烹制的早餐,快乐地走进厂区。
吴天娇刚在办公室坐下,朱桐生就哭丧着脸跟了进来。他说:
“吴县长,我想了几天,我给您添了麻烦,觉得很对不起您。特别是昨天何红士那么一闹,我更坐卧不安,有些话不实说是不行的了。”
吴天娇站起来说:“老朱,坐吧坐吧!坐下慢慢说,喝不喝水?我给你倒茶。”
朱桐生诚惶诚恐地说:“不了县长,我起床早,在我屋里喝了几杯子水了。”
朱桐生从“八五一”赶来,还没进屋呢。
吴天娇走过去,把门轻轻地关上,回过头,见朱桐生还站着,又说:
“没关系.不要客气,坐下说话。”
朱桐生这才把屁股挨到沙发上。
吴天娇看朱桐生仍旧犹犹豫豫不开口,又催促一遍,笑笑说:
“有啥不好意思的?有话直说嘛,老朱。”
朱桐生又吞吞吐吐一阵子,才慢慢张口说话:
“县长,这是我的私事,按理说不好公开。我说了县长您要替我保密呀!”
“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那我就说了,县长。”朱桐生态度很诚恳。
“说吧!”吴天娇耐着性子说。
“我老婆和我结婚前和一个叫董榆生的有关系……”
“董榆生?!”吴天娇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对,叫董榆生。”朱桐生偷眼瞅瞅吴天娇,不禁暗暗窃喜。他装着没事人似的接着又说,“按说我们都是一块长大,董榆生又和我一同参军入伍,而后又转业到一个厂里。我当了厂领导小组副组长,入了党。董榆生这个人思想品质不好,交人不讲原则,和厂里的女工乱谈恋爱……”
“就讲你和你爱人的事。”吴天娇打断他的话。
“是,县长。”朱桐生轻轻抬抬屁股说,“我曾经亲眼发现董榆生和我爱人在他的宿舍里调情,县长我就不说细节了。”
“讲事实,讲根据。”吴天娇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是,县长。我和我老婆结婚后才发现我老婆肚子大了。我问她是谁的,她说是董榆生的。我要她把孩子打掉,她死活不干。我这个人爱面子,不好张扬,只好由着她把娃娃生下来。这些年来,董榆生一直和我老婆明来暗往。我实在气愤不过,就到法院里告了他们。县长您看,这是法院的‘调解书’。”
朱桐生把刚从梅生那儿偷来的“证据”递给吴天娇。趁着吴天娇看法院调解书的时候,朱桐生又说:
“董榆生明知心里有愧,他除了公开交给我贰万壹仟块钱的抚养费之外,又偷偷塞给我三万。一再嘱咐要我替他保密,说他正和省城的一位女干部谈对象.一旦暴露了就坏了。县长,这些钱我一直不敢花,就存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朱桐生刚一出门,吴天娇就晕倒在办公桌上。(小说下载网 。。)
下卷 五十二、以德报怨
数日之后梅生才发觉自己着了朱桐生的暗算,趁她酒醉之际,朱桐生用她的钥匙打开抽屉,偷走了法院调解书和那贰万元钱。她要不是惦记着给董榆生还这笔账,早把钱存银行了。谁知惹下这样的祸,朱桐生爱钱如命,肯定是要不回来了,就是要回来,也让他花得差不多了。侯梅生无计可施.只好回趟凉水泉子,向董榆生解释一下。
梅生在路口碰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朱三。朱三今年一开头就不顺,先是老娘赵氏下世,接着老伴宋秀珍病故。朱一朱二靠不住.老朱家就剩下他单枪匹马了。村里没人和他说话,他整天背着个破背斗,提着粪叉子,四处转悠。拾粪其实是做样子的,这几年让董榆生整的,牛马都不让往山上赶,人也不能随地大小便,哪里有粪拾?朱三在家呆不住啊!只好找个由头,满村满洼乱转悠。朱三人老眼不花,老远他就瞧见梅生了。梅生虽是他的儿媳妇,可是当年他做的那事太缺德,所以他和儿子不往来。上次见到孙子朱镇宇,听说他要去找董榆生.气得他咬牙顿脚骂了几句。孙子不理他的碴儿,一溜烟跑没影了。今天又见儿媳妇.他断定没准又是找董榆生的。他说不敢说.骂不能骂,躲没处躲,藏没处藏,只好背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梅生把朱三堵到墙角角上了。
梅生正一肚子冤气无处诉呢!不是朱三,她能早早结婚嫁给朱桐生?不是朱三,她能生下一个没名没份的儿子?不是朱三,她能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害得她东跑西颠,到处求人下话,到处丢人现眼。侯梅生气冲冲走到朱三跟前.没头没脸地就开火了:
“你这个老畜牲,你怎么还不死呀?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啊?你也配披这张人皮吗?你大哥你二哥娶一个老婆,你和你儿子伙一个老婆,你们家还有好人吗?你孙子叫你爷呢还是叫你爹?……”
朱三好丧气啊!他今天哪里去不好,怎么偏偏在这碰上这个冤家呢?都是自己造的孽.有苦向谁说去哩?朱三被梅生骂得脸臊的通红,只好转过头来,哭咧咧地说:
“好我的梅生姑娘,好我的儿媳妇哩,别骂了,爹知错了。你看我这把年纪,有今天没明天的,你就让我安安心心咽下这口气吧!我求你了,梅生!”
“你想的倒好!你想痛痛快快去死,我想死还死不了呢!你知道有今天,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看你那些年,一手遮天,不是霸道得很吗?你害了多少人,你做了多少缺德事?传贵大叔不是硬硬死在你手上了吗?你死也不得好死,你怎么有脸去见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害来害去害到你家里来了,你怎么不给你儿子说说,你儿媳妇是你什么人?”
“梅生,我的好梅生,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看儿子的面,也看孙子的面,叫我老脸往哪儿搁呀?”朱三双手作揖,快要跪下给梅生磕头了。
“不说孙子我还不生气。实话对你说吧.那不是你的孙子,是你的儿子,是你下的种。他把你儿子应该叫大哥才对!……”侯梅生气急而泣。
“啊?———呵呵!梅生梅生,你可不要哄我,这个玩笑开不得!开不得呀,开不得……”朱三就像冬天里的饿狼,独自一人在旷野里哀嚎。
“谁给你开玩笑了。你儿子和我一结婚就怀疑这娃娃不对,我没地方安顿,就赖给董榆生。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缺德事,董榆生倒替你背了十几年的黑锅。董家人欠你们朱家什么了,把人家害成这样子?”
“啊?……,老天爷呀,你怎么不响个雷,把我劈死?!”朱三俯倒在地,半背斗粪扣了他一头,他趴在地上嚎叫着,“我作孽呀,天报应啊!我愧对祖先,对不起桐生我儿啊!……”
朱三满地打滚,突然他声调一变,从地上爬起来,嘻嘻一笑,朝梅生说道:
“你是谁?是不是王母娘娘下凡,想抢走我的儿子?我不会绝种,我有两个儿子,桐生是我大儿,镇宇是我二儿……”
朱三背斗、粪叉子也不要了,一步一步朝村里走去。一头走.一头喊:“桐生是我大儿,镇宇是我二儿。我不会绝种……”
梅生看朱三神经不合适了,也算出了这口恶气。遂改变了主意,不去进村找董榆生,转过身往回去的路上走去。朱三疯了,朱三确实疯了。他嘴里颠三倒四地一直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我不会绝种,桐生是……”
董榆生派侯有才进城把消息送给朱桐生,并召集村干部们开会研究朱三的问题。
有人说:“先找间破房子关起来,每天派人给他送点饭吃,让他在里头等死算球!”
有人说:“管球那么多?由他疯去,他爱往哪儿跑就往哪儿跑。冻死、饿死去球!”
董榆生说:“这不成。我看还是把他家的屋子打扫打扫,把炕烧热.每天派人轮流守着他。再不行,就送医院。”
有人说:“榆生哥,你忘了传贵大叔是怎么缓下的了?你忘了他是怎么整你害你的了?”
董榆生说:“不说那话,现在他是病人。”
有人说:“那也不能把他当先人供着。送医院得花多少钱,这笔钱谁出?”
董榆生说:“如果大家同意就村委会报销,大家不同意我先垫上。”
有人说:“榆生哥你脑子进水了?朱老三可是你们家仇人哩!”
有人说:“那天有人远远见朱三和一位女人说了几句话就不对达了。打听打听那个女人是哪个村的,她有直接责任,让她来顶这个事。”
董榆生一猜就猜出这个女人是谁了。他不能明讲,就说:
“别争别吵了。先按我的第一个意见办。走,咱们先到他家看看去。把朱三安顿好,等他儿子回来再说。”
一伙人拗不过.只得跟着董榆生到了朱三家。里里外外扫了扫,添上炕,烧盆热水给朱三洗洗头脸,再把他架到炕上。
朱三一看到董榆生,立即从炕上爬起来,嘻嘻笑到:
“你是传贵大哥吧,我给你磕头、作揖、敬礼!怎么样大哥?我有两个儿子,嘻嘻,桐生是大儿,镇宇是……”
几个人强拉硬扯,愣是把朱三压不到炕上。
秀才开车回来了。他一进屋就喊:“榆生哥,朱桐生不回。他说事忙脱不开身。”
几位村干部不干了,纷纷嚷嚷道:
“说的比唱的好听。他爹成了这德性,让我们替他当孝子啊?”
“榆生哥,我们走球!朱桐生把我们当猴耍,我们傻呆在这里算哪一回事呀?”
“不行,榆生哥,无论啥事我们都听你的,唯独这事不行。我们在这儿侍候这个老东西,村里还不一定咋议论我们呢?我们不能好坏不分、善恶不明吧?”
说罢,所有的人都往外走。
“同志们,我的哥哥兄弟们,”董榆生伸手拦住大家,态度严肃的说,“乡亲们要议论,就把责任推到我一人头上吧!朱老三不管咋说他还是我们凉水泉子的人,不论好人坏人,他总也是个人。他儿子不管我们管。请哥哥兄弟们让我这一回,朱老三的病能治好就治好,治不好死了把他埋了也算是尽到我们的责任了。我们不能眼看着他冻死、饿死啊!”
董榆生这样一说,众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晚上回到家里,董榆生刚撂下饭碗乡亲们就陆续赶来了。
朱建明说:“榆生侄儿,不是七叔说你,你事事做得都让七叔伸大拇指,唯有今天这事干得不美气。他朱三落到这下场,那是啥由自取来着?对,那叫自食其果,咱这时候不看他的笑话,就算咱的风格高度量大。还犯得着派人守着他,他是什么人哪?他是我们的仇人啊!对不对,榆生侄儿?”
五奶说:“老革命这话对。我巴不得驴日的朱三早天断气见阎王呢!头天我就买了挂伍仟响的鞭炮,他死了我就放鞭炮。哎,狗剩,别忘了到时你点火。”
董国胜说:“你放心五奶。到时候不但点火放鞭炮,我们还要敲锣打鼓庆贺几天哩!不行把戏班子也请来,唱它三天大戏。”
朱洪林说:“榆生哥,你不是老说做人要讲原则吗?这次你就没按你的话去做。对待朱三这号子人。既不能给好心,也不能给好脸。好鞋不踏臭狗屎.他死他活咱装看不见,咱又不缺他的短他的,有必要和他拉关系、套近乎吗?”
“…………”
董榆生听得出来,乡亲们对朱三往日的所作所为民愤很大,因而对他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