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观音一向禀从释迦牟尼法旨,以慈悲为怀,只是连日来屡遭不顺,归根结底皆是邬家兄弟所为。更有义父菲玉佛复出,让她胸中愧疚不已。
此次南海观音随菲玉佛自天庭而下,菲玉佛求孟潇婕能原宥当年的种种过失,南海观音也以义女的身份跪求孟潇婕与菲玉佛情归于好已是两个时辰,而孟潇婕只管督促牛头马面忙自己的事连头也不曾抬。
而南海观音骑虎难下,既是跪下了,也就不便起来,心中只是暗暗叫苦。想这南海观音是何等身份,当今天下佛门之中能让她下拜的当真是寥寥无几,向来只有别人跪她,这可倒好,一跪便是数个时辰,看那意思孟潇婕还是不愿理会于她。
可是有时想想,南海观音也觉得这一跪也实有必要。毕竟万余年来,自己不曾看顾这孟潇婕也是真,若说不去看望菲玉佛也还情有可原,毕竟这魂魄散于各处,不过不来看顾孟潇婕可实是自己的大错特错了。
也就因为此这南海观音一跪也就是数个时辰,而菲玉佛也似乎知道其中的因由,于她的跪拜只当不见,而自己只管闭目打座。或许这菲玉佛的真正意图也就是随着南海观音的心意,让她尽一点孝心,助自己一臂之力,以感动孟潇婕,让她能随自己远离这地府,另觅新居,以全夫妻之仪。
此时邬天贸贸然的便下手,确也有失邬天身份,南海观音借势而起,免了跪拜之苦,同时对邬天严加指责,这胸中的怒气发了出来,想一窥她慈悲之心,实是难。这也是南海观音少有的怒火上升之相,倒让邬天觑了个正着。
被南海观音这一问,邬天理亏,心下立时先是虚了,不由得脚步向后便是一退。
南海观音见了,知这邬天还不曾达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当下面色一缓,柔声道:“邬天,多少年的恩怨,你该闹的也闹了……”南海观音略一停又道:“当年我义父所做的事有不当之处,而你兄弟所为也非全对。我身为他们的义女,在这里我代我义父向你们兄弟表示歉意,事情总该有个了结,当年的事该了的也就了了吧,何必如此执着?”
十三
邬天不由得又向后退了几步,那脚在索桥上一个不小心,险些摔倒。
魔刀邬天低头看了看桥下,奈河水黑漆漆的,自管自的流着。为奈河桥索一绊,又激起邬天胸中怒火,一霎时只觉得什么都不顺心,就连桥子也对自己不满,怒火之下,口中嗬嗬有声,尤如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双脚只对着桥不断的踩踏。
谁知这桥却不同寻常桥子,本是孟潇婕以鬼魄身上的情丝绾成,若是悄悄走在上面也还罢了,不见颤动,而今倒好魔刀邬天用足了劲,只管在那上面猛踩猛踏。这桥便尤如波浪般的抖将起来,一起一伏,行走在上面的鬼魄有不少为桥一颠,便翻如桥下,落入奈河之中,只听得鬼魄嗥叫声自下遥遥传来,甚为凄厉。
魔刀邬天听了惨叫之声,恶念更生,猛的自腰间掣出那柄伴随了自己一生的魔刀来,只向桥索砍去。那刀本就锋利之极,且极具灵性,天下之物少有它砍之不动,当年也只翻天草它奈何不得。
魔刀邬天狂怒之下,用力极大,本意一刀下去便让那索断了,谁知这情丝所绾之索实是柔韧不过,邬天一刀下去不但不曾损得那索丝毫,所被那索借力反弹,那刀去的快,回的也快,邬天竟未能控得了这把魔刀,这魔刀反回来,刀背重重的便击在了邬天的额头之上。
这一击之力颇大,虽是刀背邬天也觉剧痛无比,邬天又是一声狂吼,邬天看了看自己手中这把刀,圆睁了双目,吼道:“连你也看不起我。”话未毕,右手抡圆了只把那刀远远的甩了出去,眼见着落向奈河之中,为黑漆漆的河水吞没,却连一片水花也没激起。
邬天口中本来嗬嗬嘶喊着,这时突然厉声高歌起来,正是向天歌。
向天歌本须得六人合唱,方具奇效,威力大增。若是一个唱了,虽有若雷鸣,可威力大减,且六人齐唱,自不同方位施展攻击,叫敌手躲无处躲,防无处防,且这六个声道相互应和,又衍声出更为厉害之极的法术出来,是以无坚不摧,就连翻天草那等坚硬之极的怪草也为之所摧。
此时邬天怒极吼将出来,虽不具六人合唱之力,可怒极而发,其音奇大,其威力已将近六人合唱威力三之有一。
奈河桥上尚有许多不曾翻入桥下的黑白无常,鬼魄等闻得此音,惨叫声中立时化作一团团青气,不见了。
南海观音与菲玉佛法力虽强,可闻音也是色变。他两个也还罢了,那孟潇婕可就有些受不了,面上尽露痛苦之色,双手掩耳,口中痛苦之声嘶嘶而出。
菲玉佛再不犹疑,向前一扑,以大袖急掩了孟潇婕的头,同时扯起孟潇婕,然后向着南海观音方向低低吼了一声:“走。”说着腾身而起。南海观音见了,不敢怠慢,急尾随而去。
魔刀邬天怒极之下,和身扑向桥面,又咬又抓,同时在桥面之上翻滚不已,那桥在他大力颠簸之下,一起一伏,尤如浪花翻滚。此时奈河之水为他向天歌声一激,本是缓缓而流,此时突的也翻滚起来,尤如大海之波。
魔刀邬天见了此翻怪异之象,更是疯狂,用力摇扯奈河桥索。突然之间魔刀邬天只觉得脚下一软,脚下竟是不受力,身子竟如腾云一般。
原来奈河桥以情丝绾就不错,柔韧之极也不错,以邬天的魔刀尚损不得丝毫,就以邬天之力再大十倍也莫想动得这桥。只是有一样,这情丝可是挽在河两边的岸上的,丝为断,可丝所结之处却受不了这等折腾,是以就地拔起,邬天突然觉得不受力也就难怪了。
魔刀邬天一觉不受力,立时明白,知道这桥自两端出了问题,他虽有如疯狂状态,可毕竟法力高强,本能的便欲腾空而起。
这奈河桥实际上便尤如一面较大的鱼网横架于河水之上,经魔刀邬天这一折腾,自两端拔地而起。而邬天就如一知大鱼在网上乱用力,一断之下,邬天下缀,两侧的网反兜过来,直把个邬天裹在中间,这邬天想腾空而起便没能腾起来。
这情丝绾成的网裹着邬天直向奈河中落去。
桥面与河水之间本来很高,下落之时尚需一段时间,若是平时,魔刀邬天再施法力化作烟气脱网而出,或者以力带着那网腾空而起都不是难事。
可是今日那黑漆漆的河水为魔刀邬天的向天歌声一激,巨浪涌起,与桥面也就没多远了,再加上魔刀邬天下落之势,二者立时便滚在一起。
那奈河水多厉害,最是能消弥法力,道行愈深者,沾之所受灾难愈大。魔刀邬天被情丝一裹,更加上奈河水一卷,立时不见了,连叫也不曾叫得一声。魔刀邬天的向天歌声一歇,奈河水随即又怀复了往昔的平静。
菲玉佛挟着孟潇婕同南海观音一起远离邬天的向天歌声,方才落下。到后来那歌声寂寂,魔刀邬天坠入奈河之中,菲玉佛与南海观音已然知晓。
这三个复回奈河边上,孟潇婕眼见奈河上空空落落,不由得清泪下流。菲玉佛见了忙的伸袖意欲为她拭泪,孟潇婕竟任由他为。菲玉佛见了,心中大喜之极。南海观音见了,也不由得面露喜色。
菲玉佛道:“这等地方,还有何流连之处,随我走吧。”
孟潇婕看也不看他,只是摇了摇头,更不说话,蹲下身来,抓起地上的情丝,慢慢的结起网来。菲玉佛见了,也不再言语,随着她一同结网。南海观音见了,心中苦笑,知道这菲玉佛又不知要吃多少苦方能挽回孟潇婕的心。自己走还是留,一时间颇难决断,想了想,最后还是俯下身来,拾起情丝来。
孟潇婕见了,停下手来,淡淡的道:“你走吧,做你的事去吧,不必陪我们,这里的事我和你义父慢慢做。”
只这平淡的一句,于菲玉佛和南海观音而言实不啻耳边响起一声霹雳。
第三十六章一
孟潇婕自见了他两个以来,数个时辰一向不曾言语,对南海观音更是不理不睬。这无声的言语是最好的谴责,南海观音知道孟潇婕对她实是失望之极,是以南海观音为求得孟潇婕的谅解,情愿一跪数个时辰。
这看似平淡的一句,实是已重又承认南海观音当年义女的地位,这些日子以来,南海观音所求的是什么?还不是心中的一丝安然?
这时,突听得菲玉佛一声大笑,一伸手直把孟潇婕拥入怀中,突的又大哭起来。菲玉佛泪如泉涌,孟潇婕虽是无声也是清泪滚滚。南海观音看着此二老如此,心下突然觉得凄凉无比,猛然间觉得这二老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旧,虽然菲玉佛身上的衣服地如此的光鲜,可自己觉得有必要亲身为他们做一两件像样的衣服。
南海观音呆呆的看着二老,想起自己一生身入佛门,清灯经卷,虽做得慈悲事万千,可那又如何?
南海观音抬起头来,心中便有许多问题在滚动:入了西方佛门,身边便须得无人么?我佛门讲究的是一个无欲无求,这不求身边有人,便是不是极大的欲望么?究竟什么是佛法?像我等一味的追随释迦牟尼,想在佛法上有所突展,这,又是不是一种莫大的欲望?是不是一种莫大的贪心?都说佛法要去贪,而又自一种贪堕入另一种贪,我等又何以面对天下生灵,谈上一个戒贪?佛法上的种种戒律便当真便对么?释迦牟尼一心要把佛法光大,让普天之下尽皆信奉他之佛法,这不是一种极大的贪欲又是什么?
不知何时,突听得菲玉佛道:“这样才好,这样才好,你伴了我的魂魄万余年,我便伴千万年,万万年。”
孟潇婕道:“想的美,我哪儿也不去,只在这奈河桥做事,阳世间多情种太多,都像你这般,我看人一眼,你便打翻醋钵儿,那怎生好?”
菲玉佛叹道:“你说的对,多情种子太多,当年我若不是太多情,又怎会生出种种事端来?这样吧,你也为我做一碗汤吧,在我迷醉之时,把我身上的情丝取下一半来做了这桥,免得日后无端端的便打翻醋钵儿。”
孟潇婕道:“取下你身上的情丝?我又怎生舍得,那时,你若再对我翻脸不认,我又当如何?”
话语旖旎,温柔之极,只把个南海观音听得耳热心跳。
菲玉佛道:“女儿还在此,你怎生说出这等话来?也好,你既舍不得取了我身上的情丝,也罢,我此后哪儿也不去了,便在此陪你,在这桥上向过往魂魄施些汤水如何?”
孟潇婕幽然道:“走和留,那还不随你,在你面前,我又怎生作得了主?”
菲玉佛喜道:“好,好,好……”
南海观音见这二老和好更胜往昔,心中也是悲感交集,颤声道:“义父、义母且保重,女儿且去西方走上一走,它日再来探望。”说着向这二老连叩了八个头,在二老的微笑中,腾空而去。
菲玉佛眼看着南海观音远去,向孟潇婕道:“你我若真有这样一个亲生女儿那有多好?”孟潇婕剜了他一眼道:“你当年若不是整日里忙着四处征杀,漫说一个,就是十个这样的女儿也有了,可……可那又怎么样呢?你大师兄不也还是在西方欲海之中,他儿女倒不少,可又有几个伴他?”
菲玉佛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只看着孟潇婕微笑,那眼神灿若朝霞,朝气蓬勃,只把个孟潇婕看的突的面红耳赤起来。
南海观音抽身急急西行,蓦地里一个念头闪上来,不由得啊呀一声,心道我怎的好生糊涂,原来是这个因由在作怪。佛祖原来是应了这个劫数,解铃尚须系铃人,就不知这两个冤家走了不成。
原来南海观音突的想起当年金禅子为释迦牟尼罚下凡间前两个的对话来。金禅子曾言释迦牟尼也会犯下大错来,释迦牟尼曾自负的说,佛祖又怎么会有错呢?
金禅子坚言释迦牟尼日后必定有错,若是错时,那又当如何?释迦牟尼被逼不过,言若是错时必将应劫。金禅子又追问,若是应劫,这劫由哪个来因应。释迦牟尼便道由东方净琉璃世界的日月二童来因应。
释迦牟尼这一句想来也是一句戏言,日月二童远在净琉璃世界又岂能来西方因应此劫?且自己修为之高,佛门之中实不作第二人想,只有他应得了别人的劫,又有谁能应了他的劫?可是如今劫数却来了。
最初南海观音于紫竹林之中,偷偷以自己心镜观看释迦牟尼,便发觉释迦牟尼为四人所扰,其中两个似是旃檀佛与孙悟空,看的清楚,另两个自己无论如何却看不清楚。以自己的修为与对西方佛门的熟悉程度,原本应当想到此两个定是释迦牟尼口中应劫的日月童子,也就是而今的日光与月光佛,可是后来种种变故迭发,更加上释迦牟尼应劫之语已达千余年之久,是以便忘于脑后了。
其实若说是忘也还不对,南海观音脑中也曾偶然间闪过一次,可是想到应劫的当是两个,而自己看到的却是四个,故尔便把此事翻过。更加上自己实是想不到那释迦牟尼犯了何错,以至于应劫。
适才南海观音腾云欲西去之时,不知怎的,无意之中把诸事于脑中略一显现,尤其是孙悟空,那猴子修为突的大变,让她多留了份心思,就在这一闪念间的功夫,她突然间明白原来那释迦牟尼竟是错在此处。
佛门讲究的是自己参悟成佛。而释迦牟尼自令南海观音点化孙悟空扶持金禅子转世之身西行便是一个错的开始。其实这本也算不得是一个错,可是当释迦牟尼封佛于唐玄奘与孙悟空之时便是一个错了。这与佛门自我参悟,陡然间佛光盈体不同,如此一来便坏了规矩,这实是一个大大的错。
二
如此明显之错,本来西方佛门之中任哪一个都想得到的,只是由于对释迦牟尼太过相信,相信他佛法无边,无错可犯,一味的迁就于他,纵是他犯了大错,也被诸佛以为这乃本当之事。
南海观音一但想明白此节,立时明白,自己心镜中看到的旃檀佛与孙悟空实际上也是来应劫的,日光佛与月光佛本是劫中必有的,而旃檀佛与孙悟空因为受了释迦牟尼之封,故而也就成了来让释迦牟尼应劫的了,是以自己一时想不到为何竟是四个。
南海观音知道释迦牟尼而今以黑石之身出现,要想重回原身,不知是何年月的事了。不过若是这四个来应劫者齐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