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回应一般,式的右手中出现了短刀。
这是两个人第三次相互对峙。
在这个国家里有着“第三次才是决胜”这种谚语啊,式无聊地笑起来。
眼前的浅上藤乃,是十足的杀人对象。
“……我感觉到了。我们是非常相似的人。
啊啊——我要杀的正是现在的你。”
这句话,将两个人的枷锁全部解放。
3 痛觉残留 ever cry;never life。 /5
式奔跑起来。
在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在狂风暴雨之中,那令人惊异的速度。
尽管相互间有着十米的距离,不过恐怕不会花费三秒。对于把藤乃细瘦的身躯叩在地上,再把刀插入她的心脏这一连串动作来说,已然是足够了。
但是,这种令人惊异的速度依然不及视力。
考虑到不接近就无法给予对方伤害的式。
与单凭双眼就可以捕捉到目标的藤乃之间的差别,三秒已然是过于慢了。
“————”
藤乃的双眼燃烧起来。
左眼是左回转,右眼是右回转。将式的头部与左足作为轴来固定,一发将之扭断。
异变很快出现了。
式在感觉到看不见的力量向自己的身体袭来的一瞬间向侧面跃了出去。
像弹射一般的横向跳跃。但是,仍然没有缓和袭向自己身体的力量。
藤乃的能力并非飞行道具。纵然从被袭的地方离开,只要仍处在她的视界之内就不可能逃脱。
——这家伙——!
式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能够感觉到藤乃的力量是超乎想象的强大。
式依然在奔跑。像是要逃离藤乃的视界一般,围绕着藤乃奔跑。
“你以为这样就——”
能逃开吗,藤乃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便沉默下来。
被逃开了。
让人难以置信地,式从桥上跳向海面。
桥下响起玻璃被打碎的声音。
这是什么样的运动能力啊。两仪式从这座大桥上跳了下去,用最快速度移动到正下方更为宽广的停车场。
“还真是——喜欢乱来的人啊。”
嘴角绽出了笑意。
确实被逃开了。不过,藤乃的视界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式的左手。皮夹克被扭曲的光景,确实地看到了。
首先毁掉一只手。
藤乃很清楚地意识到。
“是我——更强。”
另一方面腹部的疼痛也随之强了起来。
强忍着疼痛,藤乃走下通往地下的坡道。
一定要在此与两仪式做个了断。
停车场一片黑暗。
视界很差,难以行走。
像是走在模型街道中的感觉,让藤乃皱起了眉。的确,到处都是竖立的铁柱和堆积的建材,像高层建筑群一般。
追赶在式身后不过数分。藤乃开始后悔将这里作为战场。
能力所限,她如果不能把对方完全收入视界就无法作出回转轴。纵然明知式就藏在这众多的铁柱之中,如果无法用眼球来捕捉式的话,回转轴最多只能作到铁柱上。只是经过方才在桥上瞬间的接触,式已经看破了藤乃的能力。所以才要逃开。逃到对自己有胜算的地方来。
很明显在实战方面的能力自己比较弱,藤乃自身也很清楚。但是————尽管如此,还是我比较强。
看不到的话就要剥到看得到为止。
藤乃顺手将阻挡视界的铁柱扭曲。随着铁柱一根接一根地被破坏,腹部的疼痛也渐渐剧烈起来,停车场的摇动也激烈起来。
“你还真是乱来呢。”
式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藤乃瞬间转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式所藏身的建材堆被粉碎了。
刹那间——一条白影从阴影之中飞了出来。
“——那里!”
藤乃的双眼捕捉到了式。
身着白色和服与红色外衣的少女,伸出被血染红的左臂跑过来。
“——切……!”
微微地犹豫之后,藤乃将之扭曲。
随着啪的一声,式的左臂被折断了。
然后是颈部。当视线投向那里时——式已经抓到她的空隙了。
挥过来的短刀恍如闪电。
仿佛要在黑暗中刻下永久的印记一般,银色的一击。
式毫不犹豫地击过来的短刀,并没有命中藤乃。
式狙向颈动脉的一击,被藤乃侧身躲开了。
不,不对。这不过是单纯的偶然而已。
浅上藤乃,只不过是由于害怕左臂坏了还一脸高兴地跑过来的式而背过脸去。
“切——”
式不满地将挥空的右腕重新摆好架势。
藤乃不顾一切地凝视着式的躯体。
“——消失吧——!”
比起藤乃的叫声,式的移动更为迅速。
式在间不容发的一瞬间隐入了黑暗之中。比起这种运动能力来,即刻选择离脱的思考速度更为惊人。
“——这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人啊,藤乃叹息道。
她的呼吸荒乱起来,绝不是因为腹部的疼痛。
藤乃神经质地在周围的黑暗中搜寻着。式不知何时又会从其中跃出来。
藤乃用手指去抚摸颈部。……刚才的一击还是伤到了自己的颈部。四公分左右的伤口,不过没有出血。……虽然没有出血,呼吸却变得困难起来。
“明明连手臂都被折断了,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停下来呢。无法忍受这个疑问所带来的恐怖,藤乃自语道。
无法忘记方才的一瞬。
左臂被折断,却仍然跑过来的式的双眼。
那是何等的喜悦。就连处于绝对有利地位的我也充满紧张的状况下,那个人在享受着。
也许——对于两仪式来说,手臂被折断并不是痛苦而是快乐。
藤乃并没有对至今为止的杀人行为感到过快乐。
因为她并不想杀人。
但是,那个人是不同的。
那个人喜欢杀伐。状况愈接近极限两仪式就愈高兴。
藤乃思索着。如果说两仪式是与自己一样缺乏活着的实感的人,作为代偿行为,她在追求些什么呢。
藤乃的情形是杀人。看着与自己相同的人类死去的样子,心中便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焦躁。
已然明白痛这种感觉的藤乃,通过将痛感给予他人来共感这种感觉。支配他人的人正是自己这一个事实,才会让她产生存在的实感。
单方面地去杀人,这才是藤乃的代偿行为。
其本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发觉,这是杀人快乐症。
那么,两仪式到底是——?
“——刚才还真是拙劣啊。”
隐身在建材的阴影中,式喃喃地自语道。
在桥上被折断的左臂已经没有握力了。盘算着反正也无法使用了不如当盾牌来赌上一击,但是这一击却在藤乃比想象中还要胆小这个事实之下失败了。
式脱下外衣并将衣袖切下来。然后用一只手熟练地为左臂止血。不过只是将上臂部分紧紧缠住的那种简单止血法。
被藤乃扭断的左臂没有感觉。恐怕,一辈子都无法正常活动了吧。
这个事实让式颤抖起来。
“太好了浅上。你是最好的——”
自己的血液急速地流失着。
意识渐渐远去的感觉。
——原本就是血气过盛的人。
放掉一些多余的血会让思考更为清晰一些——式将神经绷紧。
浅上藤乃,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强敌吧。
走错一步的话自己就会在瞬间死掉。
这才是快乐。能够实感到自己还活着。
对于被囚禁在过去记忆中的式来说,只有这个瞬间才是现实。
将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危险下所得到的感觉。
唯一能够断言这条微小的生命是自己的东西的这个瞬间。
相互地杀伐,杀伐。
连日常也模模糊糊的式,只有用这种至极单纯的方法来获得活着的实感。
如果说浅上藤乃是通过杀人来追求快乐的话。
两仪式就是通过嗜好杀人这种事情来追求实感。
两者之间,在此产生了决定性的分歧。
……藤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
……荒乱、强烈。仿佛在痛苦着、恐惧着。
到现在为止未曾受伤的她的呼吸,却与现在的式同样激烈。
黑暗之中,两个人的呼吸重合在一起。
心跳也好思考也好,就连生命也是一样的。
在暴风雨中摇动的桥,如同摇篮的旋律。
式第一次爱上了藤乃。
这种爱深切到不亲手去夺取那条命不行的程度。
“——其实很清楚那是没有必要的。”
在咖啡店相遇时就已经明白了。浅上藤乃的内部已经到达崩坏的边缘这个事实。
没有必要在此冒着危险解决她。
但是,所谓人生就是这样。
没有必要的东西重叠在一起,总会生出某些新的东西。
人类就是一种做着不必要的事情的生物,橙子曾经这么说过。式也是,现在对于这句话相当有同感。
就和这座桥一样。
将某种不必要作为愚妄而讥刺,将某种不必要作为艺术而称颂。说到底,其界限又在于何处呢。
境界是无法断定的,订定的虽然是自己,可作出决定的却是外界。这样一来从最初就不存在着境界。世界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空虚的境界。所以分别异常与正常的障壁并不存在于社会之中——作出障壁来的无疑是我们自己。
就好像我想从这个世间离脱一样,就好像干也并不认为我是异常的一样,还有,就好像浅上藤乃拼命地向死倾斜一样。
这种意义之上,式与藤乃相互融合着。她们是极其相似的人。在这狭小的空间之中,容不下两个相同的存在。
“——来吧。我已经看穿你的戏法了。”
摇了摇由于失血而显得苍白——同时也清醒起来的头,式站起身来。
右手用力握住短刀。
如果藤乃不肯自行退出境界的话,那就将之消去直至不留痕迹。
式缓缓地出现了。
藤乃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式竟然会出现在这种迎向自己的正面,又有着相当的距离的地方。
藤乃本人并没有发觉。她现在的体温已然超过三十九度了。腹部的疼痛是由某种病状引起的这个事实,直到最后也没有发觉。
“……果然。你是不正常的。”
对于藤乃只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凝视着式,并扭曲。
视界摇曳起来。被作在式的头部与足部的轴向相反的方向回转——式的肉体像抹布一样开始扭曲。
理应是,扭曲了。
式垂下的左臂仍然滴着血,只是用右手上的短刀轻轻一挥就将藤乃的歪曲无效化了。
不,是杀了。
“……没有形体的东西是很难看到的。不过你乱用得太过了。因此也终于让我看到了。
你的能力是绿色和红色的螺旋啊。说真的——确实是相当的,绮丽。”
藤乃并不明白式所说的话中的意义。
能够理解的,只是自己毫无疑问会被式杀死的事实。
藤乃不断地重复着。
扭曲吧、扭曲吧、扭曲吧、扭曲吧。但是这个眼神在式的短刀的一挥之下便消失了。
藤乃腹部的痛,似乎已然超过了临界点。
“你——是什么人。”
对于藤乃的畏惧,式以无比深邃的眼神回应道。
“世间万物莫不有其破绽。不仅是人类,空气也好意志也好,就连时间也是。存在着开始的话也必然会存在着结束。我的眼睛呢,能够看到万物的死。和你一样是特别的。”
一直让藤乃感觉到不吉的黑色眼瞳,现在正凝视着她。
“所以说——只要是活着的对手,纵然是神也杀给你看。”
式奔跑起来。
如同行走一般地优雅。
靠近藤乃然后将她推倒。然后如同压上去一般按住了她。
面对着触手可及的死,藤乃的喉咙颤抖着。
“要把我——杀死吗?”
式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杀死我?我只是将伤口的疼痛给杀死而已。”
式,笑起来。
“那是谎言。要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在笑呢。那个时候也是,现在也是,为什么会显得那么高兴呢?”
藤乃无言以对。
静静地,她用手去抚摸自己的嘴角。
——那是。
无需任何比喻的,扭曲的笑容。
“————”
就连没有感觉的自己也明白。
我,确实在笑着。
最初的杀人之后。映在血泊之中的自己是何种表情呢。
第二次杀人之后。映在血泊之中的自己是何种表情呢。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总是在焦躁着。
杀人的时候,总是在焦躁着。
那个感情———就是愉悦吗。
就连被凌辱也没有任何感觉的我,在杀人的时候感觉到了快乐——?
“到底,你是快乐的。对于伤害别人这种事情喜欢得无以复加。所以这个疼痛永远也无法消失。”
因为如果消失的话,就不再有杀人的理由了。
伤会永远地痛下去。比起任何人来都要自私。
“——那就是——答案吗?”
藤乃自语着。
那样的事情,不想去承认。
这样的事情,不想去思考。
因为,我与你是不同的——“我说过吧。我和你是极其相似的同伴。”
式的短刀动起来。
藤乃像要化成灰一般叫了起来。
全部都,给我扭曲吧。
停车场剧烈地震动起来。
藤乃的脑海中浮现出漂浮在暴风雨之夜之上的海峡的全景。
强忍着几乎要将脑融化般的灼热。
藤乃在桥的入口与出口之上作出了回转轴————将之扭曲。
◇喀嚓。
如同落雷一般的轰鸣响起。
钢筋发出承受不住负荷的声音。
桥面向一侧倾斜,各处的天花板纷纷塌陷。
浅上藤乃呆呆地凝视着一幢建筑的崩坏。
刚才还压在自己身上的少女,突然地被卷入世界的倾斜之中落到了外面。
外面是暴风。下面是海。……如果没有抓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的话就没救了。
藤乃命令着痛苦得无法呼吸的身体。
继续待在这里会落下去的。所以不离开不行。
强拖着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身体离开了停车场。
商业街受到的损害相对较小。
正方形的道路,现在已经变成了菱形。
藤乃向前走着,想要向前走,却倒下了。
无法呼吸。
脚无法动弹。
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
有的只是,对———只是身体中的剧烈疼痛。
她第一次想到了死。
因为非常地痛。
这样的痛无法忍耐。如果要带着这样的痛活下去,还不如死掉轻松。
“——呜。”
俯卧在地面上,藤乃吐出一口血来。
就这么倒在地上,意识模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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