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公子锦简直被他弄糊涂了。
“小伙子坐下来,坐下来……”麻四先生神秘地笑道:“坐下来听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坐下来之后,公子锦仍然是一头雾水。
麻四先生说:“你不是马上就要去见三太子吗?”
公子锦点点头。
“这件事一俟你见过三太子之后就完全明白了。”麻四先生说:“刚才我说的当事者,就是三太子,除了他以外,目前没有一个人知道实情,你是唯一的一个例外,所以你应该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的重要性……”
“可是……我现在却一无所知。”公子锦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为什么选上了我?三太子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我知道?”
“这就是现在我要告诉你的。”麻四先生哼了一声:“天南堡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当然不是偶然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公子锦当然不知道,便又摇了一下头。
“第一,当然是你的人品武功,值得信赖,这一点是最重要的,第二,这件事却要朔源令尊公总兵的头上了,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极少。”
“先父?这又和他老人家有什么关系?”——公子锦又加深了一层糊涂。
“你父亲才是这件事最关键的人。”麻四先生说:“告诉你吧,当年先帝在城破之先,确曾搜罗宫中库存所有,并把自己生平积蓄,悉数都由专人秘密运到了福建漳州,交由令尊保管,令尊在故世之前,为示公允,由天南堡召集天下英豪,秘密会商结果,将这一笔为数甚巨的现银分成了两份,一份送交给台湾的延平郡王郑成功,另一份即交给了天南堡,保留至今——”
“啊——”公子锦才似为之恍然大悟。
麻四先生嘿嘿笑道:“当然,这笔庞大数目现银、珠宝,天南堡是无权动用的,只不过是负责保管而已,保管的目的,是在一个适当时候,按照当年先帝的心愿,交由其子用以匡复大业而用——”
顿了一下,他继续接道:“若是按照当年先帝的意思,这些钱财,悉数俱应交给太子……在先帝当日的想象中,明皇还有半壁江山,太子和永定二王一经逃出,其势将是大有可为,哪里知道,事实情况却是大谬不然,太子和定王不旋踵间俱遭擒杀,若不是叶侍卫的机警智勇,怕是连永王也落在了他们手里……”
公子锦点头道:“这事情我知道,当年的永王,便是今天所谓的三太子,皇天有眼,让他还活着,真是太令人振奋了。”
“对了!”麻四先生说:“三太子不仅如今健在,尤其可贵的是,他还在一直为着匡复明室大业而努力,看看时机成熟,天南堡于是打算把这笔令尊留交的钱财,物归原主交给三太子本人,这便是你此行的主要目的。”
公子锦缓缓吁了一口长气,点头道:“我明白了……可是……”
“事情千头万绪,牵涉既多,当然不会这么简单……”麻四先生冷冷笑道:“风声微启,江湖上已是草木皆兵。天南堡责任重大,当然不敢掉以轻心,为了保护这批钱财不致落入外人之手,已是全力以赴,既要安全完成任务,又不欲打草惊蛇,实在是难上加难,尽管如此,还是惊动了那一个我们最怕的魔头……以后的事,还真难说……”
公子锦讷讷道:“前辈指的是铁马门的头子云飘飘?”
麻四先生哼了一声:“那还用说?当今天底下,还有谁比他更难缠?”
“不过,丁仙子的出现,总能给他一点约束吧。”公子锦道:“难道他连丁仙子的账也不买?”
“哼——他谁的账也不买。”麻四先生说:“更何况这位老姐子如今玉体欠安,他们之间过去的一段恩恩怨怨,江湖上传说纷纷,谁也弄不清……”
说到这里他“哧!”了一声,打量着公子锦道:“你还年轻,当然不明白当年的那些事情传说。”
“什么事情?什么传说?”
“那是……”麻四先生“唉!”地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说不清……说不清,算啦……”
公子锦心里一怔,道:“难道丁仙子云飘飘之间……”
“这事难说……难说得很……”麻四先生皱着眉,伸手搔了一下花白短发:“这话要让她听见,非要我的命不可,你可得嘴下留神。”
公子锦又是一愣。
麻四先生顿了顿,终于说了出来——
“你知道吧!”他说:“他们当年根本就是一对恋人,曾经爱得死去活来,也曾有过白首相约……哼哼,这件事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
“啊……”
公子锦又一次愣住了——这个震惊对他太大了。
“怎么会……呢?”公子锦脸色发白地道:“这怎么会……”
“怎么不会?”麻四先生冷笑道:“我不知道刚才她们母女跟你怎么说来着,不过,这件事是绝对错不了,这件事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我看连她义女小燕儿也不一定知道,原因很简单,这两个人都是最难招惹的人,男的不用说是出了名的魔头,女的也一样……
你不要以为她那么美的人,人又和气,温柔端庄……嘿嘿……你真要这么以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公子锦无话可说,只看着他发呆。
麻四先生嘿嘿笑道:“今天我是豁出去了,照说,这位老姐子对我还真不赖,我不该泄她的底,可是今天的事太重要,我不能不对你说清楚,公事公办,咱们应该对事不对人。”
公子锦点点头,脸上不无惊悸道:“你老人家应该对我说清楚,这样我心里有个谱儿……”
“唉——”麻四先生愁着一张脸道:“这件事还真说不清,尤其是男女之间的事情,神仙也扯不清,再说得明白一点,这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据我所知他们后来确是反目分开了,为什么——没人知道。”
公子锦也只有点头的份儿。
他总算明白了一点,即为什么丁仙子在面对铁马门一干恶煞时,像似手下留情。先时在谈论云飘飘其人时更似充满了矛盾,毁誉不一,遮遮掩掩,欲语还休……在在显示着她内心的不能持平,对于云飘飘其人,总是有几分故情,这就难怪了。
“所以……你应该知道……”
麻四先生声音压小了:“天南堡不是不想请她出来帮忙,是怕她……”
“我明白了。”公子锦慨然道:“不过,今夜她老人家已表明了立场,这就很难得了,云飘飘得知报告以后,不能不对她有所顾忌,重新估计这件事,前辈你以为如何?”
“不错!”麻四先生歪着头想了想:“确是如此。对云飘飘来说,她的出现总是一大阻力,这是好消息,可是天南堡一面,却也不敢期望她太深,你知道吧!要不是小燕儿的介入,她绝不会出面管这件闲事,咳咳……这事太复杂琐碎,一半时还真说不清,总之,对于燕儿你可以一千万个放心,我们的计划也是要紧紧拉住她,她介入越深,丁仙子就越不能袖手旁观,对于我们就越是有利,原因是云飘飘这个人太厉害,丁仙子不出来,谁也对付不了他,云飘飘这个人我们太清楚,这个人是极多情的人,对于丁仙子他绝狠不下心真的与她为敌,这就是我们之所以努力争取小燕介入此事的原因……”
公子锦心里暗忖说,好狡猾的伎俩。再想此番作为皆秉诸正义,一切既为挽救民族存亡努力,也就说不得了,退一步再想,即使没有这个光明正大的帽子,即以云飘飘之为恶武林,也理应给他一个教训,若能寻机瓦解了他铁马门的实力,也是一大功德。
心里盘算着这件事,公子锦没有吭声
麻四先生看着他点点头道:“总之,眼前你的责任重大,三太子那边更是一点差错也出不得,你知道吧,现在各方打他算盘的人多啦,听说吴三桂那边更是不惜全力在争取他……”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我们要特别小心注意的。”麻四先生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三太子落在这个败类手上。”
公子锦默默地又点了一下头。
实在说,他现在确实感觉着责任重大,听了四先生的话,心里不住地在盘算着应对之策。
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那位叛王吴三桂也来插上一脚,使得原已错综复杂的情势,变得更为波谲云诡,真个从何说起。
“吴三桂如今起兵造反,说得冠冕堂皇——反清复明,谁知道他骨子里是卖的什么膏药?”麻四先生冷笑道:“今后碰上了他们的人,你要特别小心,这个人翻云覆雨太可怕了。”
公子锦苦笑一下:“这事我无能为力,眼前我所关心的只是三太子那一边,我很奇怪,为什么要见他必须通过燕子姑娘呢?”
“这是叶先生的安排。”麻四先生说:“叶先生为了太子的安全煞费苦心,老实说,就连我现在也不知道三太子住在哪里,眼前只有燕子姑娘一人知道,不久你会知道。”
“叶先生……”
“就是刚才我跟你说起的那个叶侍卫……”麻四先生继续道:“此人武功极高,当年北京城破之前,他是先帝身前的贴身侍卫,先帝驾崩之前,要他无论如何也要救出太子和永定二王……他事后虽尽了全力,却只救出了永王一人而已,有人说长公主也是他救出大内的,可就人云亦云,无法证明了。”
“那么,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我知道!”公子锦会心地笑了一笑:“遵照本堡的指令,我曾两度去拜访他老人家,可是两次都扑了空,据我所知,除了陆安先生以外,很少有人能见着他。”
麻四先生说:“他不得不这样,就我所知当今大内的‘十三飞鹰’曾把他悬为第一要犯,各地衙门都接获了密令在对付他,他焉敢掉以轻心?”
公子锦说:“金陵的福郡王一死,我就知道是他所为,自此他就离开栖霞寺,再也找不着他的踪迹——”
蓦地,纸窗“波!”地响了一声,飞进来一粒极小的石子。
麻四先生哼了一声,手掌挥处“呼!”地发出掌风,几上灯光应手而灭。
几乎在同时之间,公子锦早已扑身而出。
他施展的是“龙形乙式”身法,随着他扑出的势子,窗扇霍地敞开,他身子一如戏檐狸猫,极其轻巧地已滚落窗外。同一时间里,房里的麻四先生也已遁身而出。二人身子看来是一般的疾快,却是奔驰的方向却大为迥异。麻四先生身子并不停留,脚下力点,长空一烟般地升空直起,飞掠上对面瓦脊,即刻隐逝黑夜。
公子锦却另有所图。
原来即在他身子方一翻出的瞬间,一条人影倏地向右侧急闪欲退。
公子锦焉能容他脱身?脚下一连三点,施展云中飞步身法,已把身子欺了上来。
那人却也不是弱者,“嘿!”了一声,猛地身子一个倒仰,用鲤鱼倒窜之式反纵起两丈开外,噗噜噜衣袂声里,已落身墙头。
淡月稀星下看他不清,只仿佛来人身着一袭绸质紧身衣靠,身材瘦削,双肩高耸,却是交插后背,高出两肩的一对兵刃铁拐,使得公子锦乍睹之下,似曾相识,这人惊鸿一瞥的当儿,第二次已施展“潜龙升天”的身势,再一次拔起了身子,向墙外纵出。
公子锦原也有此顾忌,因为自己居住之处,虽甚安静,到底是投宿客栈,若是就此打斗厮杀,难保不为之惊动,自非所宜,对方飞遁栈外,自是再好不过。
二人一前一后,形影不离地便自展开了一场追逐之战,霎时间已是里许开外。
眼前一座庙宇,占地既大,门前两株龙柏,伞盖垂荫,尤具气势。
前行瘦削汉子,一步逼近庙前,霍地转过了身子。
公子锦一扑而前,即行定住,与前行汉子成了照脸之势。
“阁下好俊的身法,佩服之至,倒要请教暗夜窥窗,所为何来?”
说话之时,公子锦踏进一步,仔细向对方打量,却因那人立身树下,月光不及,一时看他不真。
“呵呵……”
那人一连笑了几声,双手拱了一拱:“公少侠你好记性,咱们才见过,怎么忘了?
老夫姓徐,单名一个铁字,这里问你一个“好”字,不恭之处,还请见谅,勿罪,勿罪……”
公子锦在对方说话的当儿,已由对方声音里辨出他是谁来。“徐铁”二字出口,便自证明不误,正是方才在江边曾经邂逅,几欲交手的“铁马门”中人物,当时他站在铁马门四当家帅星斗身边,双方剑拔弩张,若非丁仙子的出面化解,几成不了之势,想不到这人犹不死心,居然探知自己下榻之处,偷偷前来刺探,居心叵测,极是可恶。
此人——“风雷叟”徐铁,原为云贵道上出名黑道魁首,一双铁拐,据说得自异入传授,舞动起来几有风雷之势,随即为“铁马门”重视,经云飘飘亲自出面,收归门下效力,如今他的身份是铁马门第四令副座,较之令主帅星斗虽是低了一级,若是论及武功,却不在帅某之下。
即以公子锦所居住之处,何等谨慎隐秘?依然为他识破,此番单身刺探,实是期功过甚,无非自恃武功,并不曾把对方少年人看在眼里。
“原来是徐副座,失礼,失礼!”
公子锦抱拳见礼,早已将两膀真力凝聚双掌,哼了一声,接道:“足下以堂堂副座之尊,竟然效法鼠盗狗偷之流,此事若为贵门云总座所知,岂不有失令誉,在下倒要听听,这又是怎么回事?”
徐铁“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指向对方道:“娃娃,你休逞口舌之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你此番身负重命,要来见什么人,这些都不干我徐某之事,我只向你借样东西,你可赏脸赐借?”
公子锦心里有数,冷笑道:“洗耳恭听。”
徐铁“嘿嘿!”沉笑道:“我要向你惜的是台湾延平郡王致大明三太子的一封亲笔书信,自然,只是看看而已,三日之后,双手奉还……”
话声未已,公子锦早已按捺不住,低叱一声:“无耻之尤——”身势已倏然掠起。
显然公子锦早已窥测清楚,不出手则已,一经出手,必然全力以赴。
眼前这一手,便透着高明。
随着他的起身疾势,右足飞勾,一式“笑点天灯”,“呼——”的一声,尖锐风里,直身风雷叟徐铁两眉之间直踢过去。
徐老头嘿了一声,身子向下一矮,双手蓦地怒盘掠起,用左右交叉之势,反向公子锦足踝小腿间绞剪而来,力道疾劲,非比寻常。
公子锦眼快肚明,那只脚其时才出一半,当下蓦地向后一收,双膝后收,一式倒剪金风,成了头下脚上之势,两只手有如一双快刀,便向